夏葵这两天观察过,这里虽然冷,但不像B市的气温能冻死人,她扛了三天,还有这里的空气明显比B市潮湿,她在B市那会,成天找水喝。
那人拨弄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个鸡腿递到夏葵嘴边:“你还没认出这里是哪?”
夏葵偏过头用力咬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细嚼慢咽,脑子里飞快地把能想到的地方捋了一遍,可是时间太短,线索太少,她去过的地方太多,并没有想到合适的地方。
那人摇了摇头,颇为感慨地说了一句:“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都没认出来?”
由于他一直戴着帽子,刘海几乎遮住眼睛,口罩更是把半张脸都挡了,还一直不说话,她没能将他跟任何相识的人关联起来。
只是,经他这么一说,他的声音有点耳熟。
那人丢下半条鸡腿,也不管夏葵想不想吃,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塞到她嘴里:“夏葵,你叫齐了梵替你顶了罪,还死在牢里,自己勾搭上男人,想过好日子了。你不是最讨厌男人吗,看到男人就恶心,怎么,被男人cao爽了,还是觉得男人好?”
夏葵鼓着腮帮子,神色慢慢有了变化。
“你这种两面三刀的女人,五年前就该死在山上。”那人猛地掐住他的咽喉,缓缓摘去口罩,故意凑到她面前,“胡炎不敢要你的命,我不怕多背一条。”
夏葵死命扭动着手腕,想要挣脱绳索的禁锢,她快要透不过气来,呛出满口的饭菜,那人叶也不嫌脏,微笑着欣赏她震惊的表情。
那人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两枚刀片,正是夏葵藏在袖口内侧的防身之物,还有一枚手表,现在俨然已经被拆废了,里头的定位器暴露无遗,夏葵之前就是靠它,外头的兄弟找到她的方位,护着她从胡炎的地盘全身而退。
“你的小把戏,我都知道。这么多年,你们不会以为只有法律才能制裁你吧?”
夏葵额上爆出青筋,面色发紫,视线越来越模糊,俨然快要窒息,她憋着最后一口气,死死盯着那人的脸,叫出了一个名字:“程然。”
程然,是夏葵仇人帐上记在前三的名字。当年,夏葵落入李桐和胡炎的陷阱,被一群人当作畜生戏弄、围殴,差点丢了小命,还好有人及时赶到救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她以为这个人是程然,可实际上,救她的人是沈月初和齐了梵。程然利用自己和沈月初相似的容貌,玩的一手好把戏,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把她骗得团团转,利用她差点害死自家兄弟。
“葵哥,咱们现在都是落水狗,我不能拿梁见空怎么样,但弄死你,还是分分钟的事。但没想到你的命还值点钱,有人愿意拿所有的身家来换你,还答应毁了证据,不再追究十二年前的恩怨。”
程然嫌恶地甩开手,夏葵被狠狠丢到一旁,剧烈地干呕起来,但她这个状态下,还是听清楚了程然刚才的话。
“你跟这事没有关系,搅和什么?”夏葵用力蹭着墙,勉强让自己坐起来,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缓缓道,“被通缉的滋味不好受吧,何不自首,老老实实在牢里睡个安稳觉,做人欠下的债总要还的。你杀了我,就要拿命偿还。”
程然抖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冷笑道:“老子爽就好了,多一条命少一条命,不过是数字。”程然踢开面前的饭盒,鸡大腿沾着灰滚到了墙角,“你想知道,叶雾白得知你的处境后,是什么反应吗?”
夏葵冷淡道:“程然,一码归一码,他的事跟你无关,你要找我算账,就冲我来。”
程然似乎觉得她这话天真了,起身摸出一根烟,悠闲地点上,橘色的光点忽明忽暗,透着诡异的邪恶:“当年你帮着梁见空把大家逼上绝路,现在你又要断人活路,你怎么不转行当警察得了?齐了梵算是遭了报应,干掉他比我想象中简单……”
夏葵心头剧震,倏然抬头:“你说什么?”
程然很享受地喷出一口烟:“你不会真以为齐了梵是误伤死的吧,而他一死,你肯定会追查,我们只要引你上钩就行,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我们没想到,你会卷入这么深,把老和的势力都用上了,还有那个叶雾白,他就是个疯子,装成精神病,还要把所有人拉下水。那我们就试试,谁更狠。”
夏葵靠墙站起来:“你和胡炎是一伙的?”
“他做什么,我不关心,我只要你和齐了梵的命。”
说罢,程然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点了公放,将屏幕摊在夏葵面前。夏葵扫了一眼,这个号码很眼熟,但没等她记起是谁,那头已经接通:“喂。”
叶雾白的声音传出,听上去很冷静。
程然透过变声器,回道:“考虑好了吗,我们谈的条件,销毁所有证据,撤销你的证词,承认是你误杀了章美心,明天是最后期限。”
那头一时没有回应。
“你应该听说夏葵过去很精彩,很多人以为当年她被人……”程然故意停顿了一下,猥琐地笑道,“可是我可以证明,她那时无非是被人打了一顿,贞操还守得好好的。可这回,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明天开始,我就叫人帮她故地重游,故戏重演,顺便给你现场直播,第一天一个,第二天两个……”
程然说得越来越不像话,夏葵粗暴地打断他:“我们已经分手了,拿我威胁不了他。”
程然不以为然:“我们听听男主人公的意思再说。”
夏葵冲着手机大声道:“叶雾白,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你不用管。”
程然后退一步,收回手机,屏幕里的光照在他的下半张脸,暴露出他整张阴沉尖刻的面容。现在的他早不是当年那个一手遮天的太子爷,逃亡生活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沧桑的面容和阴骛的眼神,找不到一丝英俊的影子。
另一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后,叶雾白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抱歉,夏葵,到这个地步,我没有办法放弃。”
他又说了两声抱歉,夏葵咬着下唇,怔了会神,鼻腔不禁露出哼笑:“没必要。”
“叶雾白,你说什么?”程然显然没有料到叶雾白会是这个反应,“你听清楚了吗,我会找人……”
“听清楚了,我的话,你如果听清了,我就挂了。”
不等程然反应,手机里传出一阵忙音。
夏葵重新贴着墙壁坐下,闭上眼,摆出一副任你宰割的样子:“都说了没用,我不过是跟他露水情缘,后来还闹翻了,他怎么可能为了我放弃十二年的努力。”
程然丢了烟头,拿鞋底碾了两次,半晌后,不明所以地笑起来:“你帮了个狗都不如的东西,原来最可怜的人是你,亏你还笑得出。怎么样,求我的话,或是告诉我,叶雾白手里的底牌,我可以跳过中间环节,直接给你个痛快。”
夏葵眼皮动了动,笑了:“程少,搞半天,你也是有KPI的,从头到尾,要的是叶雾白手里头的证据吧?我们认识也十多年了,我什么个性,你也清楚。我现在把每一天当作生命最后一天过,每一天都过得尽兴,就算你今天要了我的命,我也活够了。你要我求饶,或是出卖叶雾白,我不会做这个买卖,反正到头来都是一个死,我给自己下辈子积点德不好吗?不如听听我的提议,你开个价,我给你双倍,拿着钱,你滚得远点,我就当没见过你。”
夏葵猜得没错的话,程然是给人当侩子手,那人知道程然和她有仇,用她的命和财诱惑程然,一来想要在还没定局的时候搅乱叶雾白的计划,二来满足程然复仇的欲望。至于为什么“伺候”了她三天,才朝她发难,按她过往的经验,不是跟胡炎价格没谈好,就是跟叶雾白条件没谈拢。
回到眼面前,程然第一反应是嗤笑:“你有什么钱?”
夏葵底气十足:“我没钱,但我干爹有啊。反过来,你现在干了我,什么都得不到,回头是先被警察抓了,死在牢里,还是被和器抓了,横死街头,说不好咯。”
程然看似亡命之徒,可骨子里还是怕死的,忘不了过去的只手遮天,挥金如土的日子,妄想有朝一日能够翻身,他能跟胡炎勾搭上,估计是被胡猪洗了脑,人落魄的时候,看到一根稻草都跟三叉戟似的。
程然静默须臾,阴沉道:“夏葵,你这张嘴骗人功力不减,只不过,我这次就要你的命。”
说完,他长腿跨出两步,走出了这间房。
等他出去,夏葵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发烫的额头蹭了蹭地面,重重地舒了口气。
第80章
“不能这么干。”
“沉住气。”
叶雾白刚站起来, 梁见空就挡在他面前,两个人对峙了半天,互不相让。
“如果激怒他怎么办?”叶雾白的语气虽然很镇定, 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手一直在抖。
“这是一种策略。”梁见空淡定地说, “如果他打算撕票,不管你做什么,都会撕票。他花了三天跟你谈条件, 就说明还有余地。”
“那如果他真的……夏葵,怎么办?”叶雾白没把话说完,但在场的都能理解, 刚才他们都听到了对话。
说到这个,梁见空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夏葵不见的事,是白誉发现的。这位兄弟现在负责夏葵的日常起居, 没事就要给葵哥问个安, 关心下三餐伙食, 知道夏葵头一天喝大了, 第二天到中午联系她没回,他也没当回事, 到了晚上叫她出来吃饭,还是没消息, 他琢磨着有点不对头, 上门一查,说是早就退房了。夏葵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就退房, 因为她没钱。
再一查,说是她被一男的给架走了,结合她喝得烂醉被人抬回来不是一次两次, 前台也没多留意。白誉不依不饶地叫出他们主管,查了监控,这家小酒店就是个快捷酒店,安保措施很一般,有些监控的位置都不准了,还有几处干脆就没录下来,对方有备而来,正脸全程完美避过监控,但看起来夏葵并没有挣扎。
这时候,白誉意识到问题大了,赶忙汇报和器。与此同时,叶雾白接到了第一通匿名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做过处理,那人说话的语气极为不善,叶雾白最近太累了,还在睡梦中,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恶作剧,刚想挂电话,但那人一提到夏葵,他一下子清醒了。
事关重大,叶雾白不敢轻易定夺,他找到梁见空,梁见空二话不说找到白誉,白誉那边也刚查到夏葵被人带走,这一下信息都对上了。只是,他们碰在一起半天,没想通带走夏葵的是谁,而且还发现夏葵身上的定位消失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胡炎本人已经被监管起来,而他手下那帮人,全都被逮去配合调查,和器这边也担心他们会有什么动作,早已安排人盯人。但因为对方言明,只要警方介入,立马撕票,他们一时间也不敢违背。
可怎么会凭空又冒出一个人?好在有梁见空在,他也去查了酒店监控,就连道路上的监控都去查了,但只追查到这人带着夏葵上了一辆车,开到了一处边郊,那车被留下了,是几个月前报案被偷的车辆,人却不见了。
梁见空根据目前线索分析了形势,这个人他知道叶雾白设局把十二年前章美心案有关的人都给做了进去,背后肯定有人指点他。现在贾舟已投案,胡炎、章有为被调查,那么还有谁是卷入当年案件,不想被翻案的人?
白誉心里着急,听完分析,开口就说:“葵哥的对家太多了。”
叶雾白:“……”
梁见空:“……”
和器白了他一眼,没去纠结这个问题,回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贾舟这么快认罪,你手里应该是有证据吧?”
他们齐齐看向叶雾白,其实叶雾白和夏葵合演的局,所谓的证据,真真假假那么多回,到头来,没人见过。现如今,对方拿夏葵逼叶雾白推翻一切,想要挽回局面。
那边还在分析着,叶雾白指尖拂过桌上写满了线索的纸面,眼神有些游离,越想越不对,他没办法安然地坐在这里想策略:“他想要以牙还牙。”
梁见空不明所以:“什么?”
叶雾白单手按住眼部,情绪很压抑:“他要的可能不是证据,而真的是夏葵的命。”
从叶雾白隐藏自己十二年,追凶十二年的行迹来看,他是个抗压能力和忍耐力很强的人,就算他有情绪波动,也是他想要透露给对方的信号。可是,现在他没有克制情绪,身上不断加剧的不安,像是暴风眼,已经开始传染到整个房间,与那晚一个人与众人斡旋的状态截然不同。
周围突然静下来,和器还在接电话了解情况,这下立即扫过眼风,冷声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叶雾白重新戴上眼镜,看起来比刚才好些,只是开口的嗓音哑了几分:“报复最残忍的手段,是夺去对方最珍爱的人。”
其他人还没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梁见空已经有了同理心,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他们都想利用你的软肋,但你不能让他们得逞。夏葵不是普通女生,她能应付。”
叶雾白沉下脸,飞快回道:“请把她当作普通女生,不要觉得她都能应付,她现在需要的是救援和保护。”
梁见空愣了下,并没有因为叶雾白的话恼怒,很快点了点头:“是,你说的对。”
叶雾白意识到自己言重了,低声道歉:“我没有指责的意思。”
梁见空却很认真地说:“当年,我太太也经历过类似的事,你的心情,我理解。”
那种无处宣泄的焦虑和恐慌,好像世界随时会崩塌。
叶雾白想了好一会,梁见空的太太,上次见过,叫许轻言吧,气质很优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在场的人,和器和白誉对梁见空之前的事都清楚,神情各异,那件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而梁见空也变成了一个传奇,有多少人崇拜敬仰他,就有多少人想拆他骨喝他血。
场面冷了下来,大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还是需要老前辈发话,和器捏着手里的核桃,沉声道:“梁见空,这事要么就交给我,我不管对方要怎样,她要是敢动那丫头一根头发,我把他脑袋拧下来。”
和器许久没有动气,这两天要不是梁见空一直压着,他早就动手了。
他话锋一转,对上叶雾白:“听你刚才的意思,这个人要夏葵的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