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混乱也有混乱的好处,来往的食客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都有,林潇可以通过他们的口味调整速食铺在各地的菜单,同时,他们偶尔闲聊的一些话也能带来重要的讯息。
比如某位官员心仪花楼的姑娘,又惧怕家中的母老虎,只好悄悄给那姑娘赎了身安置在外面当外室。
又比如某位以清廉著称的大人家的少爷这几天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出手特别阔绰。
还有像是东家的小舅子和西家的姑爷起了口角之类杂七杂八的琐事。
速食铺的食客平时做起活来都忙得不见天日,也就只有吃饭的时候能跟别人吹吹牛,说起大话来嘴上也没个门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还特别爱拿大人物的事作为吹嘘资本。林潇时不时扮作食客在铺子里晃悠,暗自记下各种可能有用的信息。
自从成为所谓的“正式员工”,系统对于剧情的提示反倒越来越吝啬,每次都只简简单单给一点原主的记忆就算完事,各方面的信息都需要她自己来摸索。
等速食铺经营稳定之后,林潇又在京城盘下了几间商铺经营南北杂货,同时还接手了一家车马行,与黄安县的车马行合并,慢慢铺开面向全国的商队。
这个世界的交通不算便利,各地的治安也不太安稳,时不时还会遇到山匪作乱,全国各地商品的流通性比较差,偶尔也有商人铤而走险将外地的特产带入京城售卖,运气好的话能顺利带回货物赚得盆满钵满,运气不好的话,丢了货物是小,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在商队正式启程之前,林潇还要对他们进行一些拳脚功夫上的训练,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林潇从车马行的老员工里选出几个经验老道有威望的老伙计带队,又补充了一些年轻体壮的后生进行训练,重点提升他们的实战能力,尤其是面对山匪时保命和反击的能力。
一开始车马行的人都不太信服这个新来的年轻东家,甚至还想联合起来给她一个下马威,看到几个出头鸟被林潇按着打了几顿,一个个才算是老实下来,安安分分接受训练。
如此经过了接近半年的训练,商队主力的战斗力都有大幅度提升,在林潇手下能够过上十来招,与武馆的武夫比斗也能不落下风,这时候林潇才放心地让他们出发。
商队带着京城平平无奇的各种成衣首饰杯碟器盏等物品前往全国各地,这些商品对外地人来说都是稀罕货,说起是京城那些官家老爷女眷们用的,更是带上一层神秘光环,价格翻上几番也有商铺抢着要。
返程时再带上一批当地的特色产品回京城,如西北的皮毛,东南的海产品,江南的精美丝绸等等,这些东西对京城人来说也算是稀罕物,舍得花大价钱购买。
这一来一回之间带来的利润相当可观,林潇用不太引人注目的速度慢慢扩大商铺,摊开设分店,开通更多条商队路线,同时借助商队带回来的信息,慢慢将肖记速食铺的分店开遍了全国各地。
当今世界不重视商业,林潇平时该做的打点都会做到位,又甚少现身人前,倒是省去了许多打探的目光,但这些动作也没能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正是之前那位自称赵公子的康王。
这天林潇在家中处理各处传回来的书信,突然听家丁报有人造访,来到待客厅时,就看到那位赵公子摇着折扇冲自己笑。
“多日未见,肖小兄弟风采依然,可还认得本王?”
这次他甚至不再遮掩身份,直接自称“本王”,明显是有备而来。
林潇让下人上了茶,不卑不亢拱手回答:“肖某一介闲人,承蒙康王惦念,不胜惶恐。”
康王笑得意味深长,“肖小兄弟实在太过谦虚,你都算闲人,那这世上就没有谁称得上年轻有为了。”
林潇也回了他一个笑:“倒是不如康王的闲散王爷来得谦逊。”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意思是彼此的底细大家都一清二楚,不用继续装模作样指东说西。
康王扬起唇角,淡淡抿了一口茶,“难怪肖小兄弟先前拒绝为本王护卫,倒是本王低估了你的眼界,如今一看,你我本该是极投缘的,不知以后是否有机会合作?”
林潇再次朝他拱了拱手:“在下只是区区一介商贾,当不得王爷的器重。”
康王收敛起笑意:“肖小兄弟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多为手下的人着想,他们或许在等待一个大展身手功成名就的机会,不然功夫在身,说不定会招来祸患。”
林潇神色如常:“他们都是拿工钱办事的,承担多少风险,就得到多少回报,万一遭遇不测,也只能怪自己功夫不济。倒是康王家大业大,要养活红山堡和青木寨那几大家子人,想必是极为辛苦的。”
这一番话就是互揭底牌了。
康王明确向林潇提出合作助他争夺天下的邀请,林潇直言意在经商,无意参与朝堂是非。
之后康王又以林潇手下的人的前程和安危为筹码,对林潇威逼利诱,林潇则表示她只负责花钱雇人办事,不对他们的身家安全负责,同时明确点出了红山堡和青木寨这两个康王的底牌。
这段时间发展商队和商铺的同时,林潇也时刻都在利用他们收集信息,也因此对横行在各地的山匪有了一些了解。
说是山匪,但其实当中很多都有官府之任作为后台,平时截获的商品货物也会上交大部分作为“孝敬”,所以明面上的剿匪工作一直在做,山匪却始终清剿不完,仍然活跃在各大重要通道上。
不过林潇通过商队的反馈发现,有几处山匪的劫道行动过于有原则了,讲究劫富不劫贫,劫财不伤人,而且行动整齐划一,就像是经过了严格训练一般。
林潇特地在那几处山匪活动范围附近的乡镇开设食铺,安排人借机进行调查。
从当地人口中得知,这些山匪居住的山寨里偶尔会传来如同军队训练时的号令声,还有做苦力的人说,曾经搬运过货物前往山寨,据说那些货物包裹得十分严实,又极其沉重,晃动时还会发出叮当的撞击声,似乎都是铁器。
这些话平常他们也不敢往外说,也就是酒足饭饱闲侃时才会说出来吹嘘一下,便被店里的人记下来报告给了林潇。
而林潇之所以能真正确定红山堡和青木寨与康王有关系,是因为有人在那两个山寨附近发现种植着大片奇怪的作物,听人描述外形应该是辣椒。
这个国家本土并没有辣椒,林潇拿出的辣椒种子也还没有流出青石镇之外,唯一例外的,也就是康王曾经买下的那批种子了。
听到林潇直接点出两个山寨,康王神色并未见紧张,说出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威胁:“肖小兄弟就不怕知道得太多惹祸上身么?”
林潇给他添了些茶水,“在下只是相信王爷的容人之量。”
第92章 村姑她不嫁豪门(11)
算起来林潇统共见过这位康王三次, 每次他都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 然而几次下来, 林潇对这位王爷的观感其实并不差。
无论是悦来居那个嚣张跋扈的吃货,还是想请她当护卫的赵公子,或者是现在这个坐在她面前、语带威胁的康王,林潇并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丝毫恶意。
这也是因为看到红山堡青木寨与其他山匪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之后,对他们幕后的主人生出了一丝好感。
林潇对这个世界的君主皇权没有任何归属感, 说句不好听的,无论皇位是谁在坐, 只要不祸乱天下,不牵连她家人的安危,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这段时间里,通过商队和各地的食铺店铺反馈回来的各种信息, 林潇越来越发觉, 当今的皇上实在算不上一位贤明的君主。
官匪勾结之事各地都在发生, 被匪徒祸害的商贾百姓到处求告无门, 贪官当道欺压百姓, 各种天灾人|祸使得无数人家破人亡背井离乡落为难民,而金銮殿里那位还在日日听人歌功颂德, 为了自己的享乐时不时做出各种劳民伤财的决定。
相比之下,这位对山匪的行动都严格要求的康王倒算是不错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羽翼未丰时他不得不韬光养晦,林潇也思考过如果与康王站在对立面上, 自己可能遇到些什么威胁。
要么是明着利用手中的权势直接对她和她手下的事业进行打击报复,但这样一来,康王自己的密谋和野心也有曝于人前的危险,这不像是一个伪装了多年纨绔的王爷会做的选择。
要么利用自己的人手暗中对付她,不过“肖时霖”这个身份原本就是林潇一手伪装出来的,父母双亡没有亲故,必要时直接舍了这个身份,以后换个马甲还能从头再来,所以林潇并不惧怕。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林潇重视的也就只有原主的家人们,不过在扮作肖时霖时,她用药物和化妆术调整了身形外表以及声音,也营造出了各种与真正身份毫无重合的行动路线,确保不会有人发现她就是林家那个林潇,所以丢掉马甲可能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问题。
再者,林潇其实也认真分析过康王的行事风格,他倒并非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只要自己不做出威胁到他的事,双方未必需要针锋相对。
所以,林潇这句“相信王爷的容人之量”倒也不是信口开河。
康王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肖小兄弟果真好气魄,你觉得我会放心留下如此大的隐患?”
“隐患未必是隐患,端看王爷如何作想,”林潇微微叹了口气,“肖某所求不多,只愿天下太平,百姓喜乐,好将家族产业承扬下去。”
康王定定看着她,半晌才出声,“本王明白了。”
却又立即将话头一转,“肖小兄弟既是商人,想必不会错过送上门的生意不做吧?”
林潇稍作斟酌,轻轻点头,“当然,只要是正经生意,肖某绝不推辞。”
接下康王委托的“生意”和拒绝与康王合作,二者之间其实并不矛盾,林潇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就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商人,无意掺和进康王密谋的大业,如有一日康王事成,她不会想要凑上去争功,万一康王败了,也别怪她用自己的方式明哲保身。
康王所谓的“生意”,无外乎就是利用她的商队运送物资,或者把她的食铺当作据点查探传递消息,他花钱办事,同时也会利用自己的人脉权势帮她挡去一些查探和麻烦,也算是各取所需。
时间过的飞快,一晃几年过去,“肖时霖”在认真发展着事业的同时,林家这边,林小弟林毅已经顺利通过秋闱取得优秀成绩,但因为年纪尚小 ,计划参加三年后的春闱。
这几年里,林潇本打算另在京城购买住宅,再盘下一间杂货铺,将林大喜二人接过来,可夫妻俩不愿意离开生养他们的家乡,又认为庄稼人离开了土地就没个依靠,始终都不愿意,只偶尔抽空来京探望照顾姐弟俩,又依依不舍地回去。
林潇估摸着可能要等林小弟功成名就在京城真正安顿下来,才能让他们下定决心跟过来享福,也就不再多劝。这段时间的京城或许会不太平,让他们先留在家乡倒也好。
混乱的开端其实早就酝酿了许久。
起初是南方水患之地爆发的难民动乱,无数灾民失去家与家人,好不容易逃到一个安全之地,始终没有等到朝廷允诺的救济,反而还要遭受当地官员的殴打和驱赶,忍无可忍之下,只好发起动乱试图争取一线生机。
乱民立即被暴力镇压下来,然而朝廷该查的事还是得查,说好的赈灾银和救济粮都去哪儿了呢?
上头的意思是随便找个替罪羊出来给大众一个交代就行,谁知调查的人却格外较真,盘查出了一条庞大的贪污链,从最顶层的国库开始就存在克扣和造假,层层盘剥之下,留给难民的竟然一丁点都不剩。
这样的消息本该立即被拦截下来,谁知竟在短时间内被有心人传扬出去,闹得天下皆知,尤其是底层的百姓,几乎人人都能谈上几句,连谁谁谁贪了多少银子拿去捧花楼姑娘都能说得一清二楚,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接下来甚至还有一种小道消息在民间慢慢传开,说国库之所以在赈灾银数额上造假,其实是受上头那位示意,近年来为了修建别宫,国库已是严重空虚,实在拿不出足够的银两来赈灾,只好虚报了数目。
无数百姓私底下悄悄谈论此事,全然没有发现,他们提及高高在上的朝廷官员,甚至提及圣上时,都已经没有了从前那种毕恭毕敬的惶恐。
在百姓对朝廷渐渐失去畏惧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让天下人大失所望的事。
西北蛮夷突然来袭,一夜之间攻破边城,在城镇内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本该誓死守城的驻军将领李将军却因为贪生怕死,丢下满城百姓,在亲兵的护卫下连夜奔逃回京。
将军临阵脱逃,军队群龙无首,面对有备而来又素有勇猛之名的蛮军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破城而入,给满城百姓带来噩梦。
这个噩耗传出去之后,天下百姓都恨不得将那位李将军揪出来啖其血肉,以慰边城死难的百姓在天之灵。
然而皇帝却置天下的意愿于不顾,竟对李将军轻拿轻放,仅仅只罚了几个月的俸禄而已,据说因为李将军的胞妹乃是后宫宠妃,在皇帝耳边吹了枕头风。
边城被破已成定局,这时候朝廷要做的,应该是立即派遣一位骁勇善战的将领率领军队将其从蛮军手中再夺收回来。朝廷百官都推举在武官中素有声望,蛮夷对他也颇畏忌的周大将军挂帅。
偏偏皇帝一向疑心病重,越有声望的武臣越让他忌惮,担心周大将军拿到兵权之后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执意派遣了一位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年轻将军。
这位年轻将军空有满腹兵法,还未真正上过战场杀敌,纸上谈兵的指挥方式使得朝廷大军在蛮军面前再次不敌,不止未能夺回边城,反而再添大量伤亡。
百官再次举荐周大将军挂帅上阵,皇帝再次拒绝,竟宁愿割地赔款与蛮夷求和。听说决定求和的当日,皇帝还在早朝上痛骂百官,都是他们无用,无法提自己分忧,才让他不得不作出如此屈辱的决定。
这些本该是朝堂隐秘的细节被有心人透露出来,不知不觉也被百姓所知,天下人对皇帝的昏聩再次有了深刻了解。
接下来一段时间整个天下都不太平。
战争必带来大量消耗,求和所需的赔偿也是一笔巨大的款项,然而国库空虚,这些巨款从何处拿?当然只能增加赋税,取之于民。
百姓本就已经苦不堪言,同时各地山匪却越发猖獗,不止拦路抢劫,甚至光明正大做起打家劫舍的勾当,官府朝廷对此却睁只眼闭只眼,无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