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翻开我不认识的德文书的宇智波君是这样回答的:“七夜桑,虽然论孤僻程度,我确实稍微比你好一点,但是你想想,那一点又有多少?基本可以忽略吧。所以如果你不想去的话,还是换一种方式吧。”
有一说一,确实。
小时候宇智波君好歹还有个本家哥哥妹妹的当聊天对象,而我就是那个乖张的怪小孩,除了宇智波君以外根本没人愿意靠近我的那种人际关系底层人员……
其实我一直觉得宇智波君居然不是漩涡鸣人或者路飞那种乐天派的憨憨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回到正题。
“才怪!我们有很多朋友的!而且别怪我说实话宇智波君,我爱你但我更爱真理——绝大多数和我们产生交集,成为我们朋友的人都是看在我的份上的!是我的人格魅力和文学才华俘虏了他们!”
“别怪我说实话七夜桑,我爱你但我更爱真理——所有和我们产生交集成为我们朋友的人,他们本来就是很开朗外向的人,天生就擅长和人产生联系。至于织田作之助,他和我们反而更接近,所以……”
“好啦好啦我知道是我的问题啦!”
不想听的我黑着脸中断了这场谈话。
问题依旧摆在那里没有解决。
已经十点了啊……好烦还是想不出来要怎么解决,为什么我问他有没有看过北极星的书时他不能多给点儿反应呢???
我的书比不上夏目漱石先生的作品吗???
如果他多给点儿反应,哪怕是谈谈感想之类的呢!我都不幻想他会说我的作品改变了他的一生那种话啊!只是稍微有点感想都不行的吗!?可恶,我明天要重看一遍《****》!
果然不愧是夏目漱石吗?
居然在这里也有这么大的能量!
让我更加无法放弃了啊啊啊啊——
被叫睡觉了,明天见我亲爱的日记本~
晚安。
(^-^)」
第140章
《人的权利》
——津岛修治
「
现代社会的一大进步就是不断拓宽“正常人”的定义。
北极星先生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 以为我已经忘了她是谁,所以并没有以“北极星”这个文豪的身份来发言。她仅仅是在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说话而已。
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几秒钟的时间, 她又补充道:“这句话原话不是我说的, 不过我觉得很有道理。对疯癫病人进行前额叶摘除手术可以获得最高奖项, 终有一天我们会把所有监狱改成病院。”
她似乎有意要向我展开一个叫人呕吐的未来,然而真正关键的地方在于她所展开的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未来, 甚至,是充满人情味的正确的未来。
任何偏离了“正确”的人,都只是生了病而已,目前是包括疯癫在内的一系列疾病,未来还有杀人病反社会病自杀病等等。
这样的未来是只有人类的社会才会有的未来。
人拥有一切的权利,世间对亲爱的人抱有无穷无尽的深爱, 即使我掉进了地狱里,代表现世的明亮炽热的火光也会穿透所有具象的和人心的地狱, 将我拯救出去——
我从来没听过比这还要让人恐惧的话。
人拥有一切的权利, 除了成为“错误”的权利。
“错误”是比任何罪行都还要让同类厌恶的存在。
北极星先生用她那温柔的嗓音, 那注视着湛蓝海湾的慈悲目光诉说着这一点, 充满了人所能拥有的善良与爱。
我想要坦白, 可是又不想坦白。
即使是我,在面对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有被扔在万里无边的旷野上, 被所有的风吹透的恐慌。
因为这一复杂的心情,于是我笑起来,问:“那么这位小姐, 您认为自己是正常人吗?”
“不是哦, 怎么可能是?你见过会把请求别人做一件事给演绎成跟踪狂痴女的正常人吗?”
北极星先生非常爽快地这么说。
我稍微有些惊讶, 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形容,而是因为她在这样的自我形容中所透露出的仿佛巨蛇一般的平淡。
只存在于远古和传说中的巨蟒在进食时肯定就是这样的态度,天经地义。
能把自己并不是正常人,并不是正确的一方这件事说得如此天经地义,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更何况,这个人绝对不是在无病呻吟。
然而此时此刻,我甚至暗中期盼她是在无病呻吟。
可是她并不是。
“人们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这么说吗?”
“’人们‘的话不知道,不过’某个人‘的话当然可以啦~”她笑起来有一种不懂事的童真,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傲慢的笑了,“我一直觉得《人权宣言》里忘了添上一条一个拥有独立自我意志的人有放弃自身存在的权利。”
“一个人失去了父母,幼儿时候便被捕捉到**组织里成为人体试验的牺牲品,在经历了种种非人的磨难后最终心灵扭曲,成为**组织的一员。”
“一个人拥有制作炸|弹的才能,九岁便因为爆炸影响到村子而被称为怪物所以逃走追求自己的爆炸艺术,最后被恐怖组织半强硬收纳为一份子,追求瞬间的艺术之美——因为所有重要的东西本来就留不住,既然留不住那就干脆不留。”
“一个人生活在大国之间的充当缓冲区的战争地带,和同样幼小的同伴相依为命,他们想要为这个地方带来和平,所以一直为此努力着,可是还未成年,就因为龙头势力的注视而被迫杀死一个同伴来保全另一个同伴。想要让所有人感受他一直在感受的痛苦,所以成为了和初衷截然相反的人。”
“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民族被人厌恶排斥,他一直保持着理性与平和的心态去面对世间,从不’以牙还牙‘,可是直到他伤重要输血,他才痛哭着坦白,宁肯就此死去也不愿意输那个把他和他的同胞当作奴隶的民族的血。”
…………
她居然说了那么多的例子……不,她竟然记得那么那么多的人生。
“每个人都不是自愿来到世界上的,包括最热爱世界的人和连爱是什么都无法理解的人。我们之所以会成为人,不是因为我们想成为人,而是因为父母或者极端点儿别的什么因素——反正和我们自身是无关的。”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不给我自由出生的权利,那么,至少给予我自由死亡的权利吧?”
她笑起来有一种不懂事的童真,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傲慢的笑了,那几乎是一种让人绝望的怜悯。
可是她是如此温柔地微笑着,“虽然我从未有过绝望到试图提前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我刚才说的那些人也没有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这个权利本身不应该被忽略。”
“社会必须要给个体这个权利,否则个体会自己去夺取这个权利。”
………
……
“北极星先生,其实,我很想死。已经试图自杀过无数次了,但是每次都没有成功。”
“试过很多次了吗?”
“嗯……并不是在哗众取宠……不过,即使您这么认为也……”
“真正想死的话就不会去死了。”
“……什么意思?”
“真正想死的人,已经死了。”
“……”
“如果你真地想死的话,就不会说这么多关于它的事了。自杀的方式,和文人的作品一样,都是一种挣扎姿态——虽然还想说很多类似的话,不过如果你是认真的话,我也不打算多加置喙啦。”
“看到一个溺水的人,您不会去救他吗?”
“呃,怎么说呢……我不会游泳哈哈哈……咳咳,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怎么说呢……如果是宇智波君或者其他和我有过深厚感情和难舍过往的人的话,那么或许我才有那个能力去救人。至于没有关系的人,并不是说我不想救没有关系的人。正是因为没有关系,所以才救不了。若我痛苦,我绝不希望自己可怜到只有陌生人给予安慰,为此我的感激中甚至会蔓延出一种源自人性的憎恨——这让我绝对无法被陌生人拯救,我甚至都不会开口求救。”
北极星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我,带着期待。
我面无表情,甚至有些粗暴地问:“你在是暗示我应该开口求救吗?”
她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不说话。
太阳从她身后的远方站起来,整个海面充斥着破碎的鳞片。」
第141章
《右拉殉情考证》中, 主人公“我”,也就是“卢克”的和退伍士兵“金鱼眼”的交流显得格外幽默,是能够让人联想到《第二十二条军规》和《西线无战事》的那种黑色幽默。
「……
我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金鱼眼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么回事儿, ”蓝白色的路灯下, 金鱼眼低头点了根烟,耸了耸肩膀,“那女的看不起肩章上没星的,跟人混在一块儿了。对。就在老子的床上。”
金鱼眼用一种小时候外婆给你讲故事时会用的口吻说:“那天之后我的眼睛就开始流脓, 又青又黄的, 鼻涕似的脓液。你得每隔五分钟就滴一滴那种透明的眼药水, 不然那玩意儿能把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变成又青又黄的呕吐物。”
“用完一小瓶我就不用了, 那么指头大的小瓶子值一条烟。再说了, 那么看也没什么, 只要不抬头, 世界和我本来看到的也没两样。嘿, 卢克,你看这个怎么样?世界就是上帝的呕吐物。”
我算不上虔敬的教徒,但是面对这句话, 我也只能当做听不见,努力想把话题绕到右拉身上。
……」
卢克关心了一下金鱼眼为什么半夜三更地出来,结果金鱼眼嗤笑他,说对于瞎子而言不存在半夜三更这种说法。
金鱼眼是个让卢克感到存在着距离感的人, 他的那两个眼窝在此情此景下也显得分外可怖,但是恰恰是金鱼眼率先提起了右拉, 并给予了右拉卢克从未听说过的评价。
「“那小子不甘心这个世界与孤独者为敌这件事儿, 他恨得不得了, 真的, 我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这事儿了,我部队里也有这么一个人,整天摆着一份死人脸,怨恨世界与他为敌。但要我来说,卢克,说真的,”金鱼眼吐了个标准的眼圈,撇了撇嘴,“世界有权力这么做,哪怕它就是滩呕吐物。”」
「金鱼眼做了个鬼脸,这让他的脸看上去更可怕了。
让我有些难受的是,我感觉到了恶心。
为什么人竟然能在善良与恶毒间无缝切换呢?
“在战场上,人类的法律、道德、利益、情感,以及别的什么你知道的东西全都不存在,连人类本身都不在是人类,只是畜牲,同类死了我们就高兴,不单高兴,我们甚至要表彰,要唱歌要跳舞,搞得好像这是世界上最美好,最光荣的事儿。”
“右拉就是被这事儿杀死的。你懂吗小子?那孩子受不了这些,就像铃兰受不了太多的肥料……鲁海镇里到处都是铃兰花,上面还坠着露珠……他给我画了幅画,我是说,在我成了瞎子之后。那是一副很好的画,右拉是有天赋的,我保证,那副画现在还挂在我家客厅里,我兄弟去年来,站在画前面半天不动脚,最后跟我说:’嘿,这真是幅好画。‘我问他:’你懂不懂什么叫好画?‘他说:’我不懂,但如果一副画不能让看到它的人都同意它是幅好画,那它就不是幅好画。反之亦然。‘——我觉得他说的对。”」
「“别问了卢克,回去吧,回到你的大城市去,右拉死了,没有死而复生这回事儿,就算有,右拉也不是马厩里生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沉默了许久,最后坦白说:“我受不了故事就这样结束,没有任何结果。”
金鱼眼叹了一口气,用他火腿似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地平线那里的天空已经亮起来了,鸭蛋壳的青色,小时候我和右拉经常去看野鸭子一队一队地游来游去。
“听着,卢克,你就当他是得了鼠疫、黑色病或者最近流行的什么字母大写的病,然后死了不就成了?是,我知道不一样,但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大多数人都分不清楚二者之间的差别,他们看到一个人痛苦,只会问你得了什么病。”
“那要是我说了自己得的病呢?”
“那他们就会说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病,你是个滑头,在无病呻|吟。”
“说不定我真地是在无病呻|吟,你也是在无病呻|吟,右拉也是在无病呻|吟,只是右拉太入戏了,以至于他的身体和灵魂极端分裂,最后一半上天堂一半下地狱。”
“嗨!如果你去过该死的战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卢克,呻|吟也是一种病,有很多士兵不是在战场上光荣牺牲的,而是不停地呻|吟哀嚎,最后气竭而亡。”
“你是说右拉也是那样的士兵?”
“我怎么知道?或许他的灵魂在战斗,或许他在单枪匹马地对抗他憎恨的家伙,又或许月亮引诱了他……说不定他只是承受不起太多的天赋,最后耗尽了自己的生命而已。艺术里有这么回事儿,对吧?”
“……对,有这种事儿。”
“那就对了!谁能知道真相?”
“我想知道。”
“就这么问来问去转来转去的,你可没办法知道另一个人的一生,你要怎样读懂他的灵魂?”
“我不知道,但是我清楚,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这个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