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萤俯视着歪着脖子注视着她的乌鸦,沉默了两秒,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宇智波君?”
乌鸦飞了起来,飞进了房间。七夜萤的目光和身体都随着乌鸦的飞行路线而转动,最后,她看到乌鸦幻化为了成年版本的宇智波鼬。
“……”七夜萤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踉跄了两步走过去,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低下头,眼泪砸在地上——
“对不起呜呜……”
七夜萤的手缠上了宇智波鼬的腰。
“我……呜……我……宇智波君呜哇……”
语不成声的少女嚎啕饮泣,身体颤抖得犹如整个世界都在地震,所有的空间与时间,所有的爱与希望,所有的梦想所有的明天所有的过去,所有的现在都在猛烈的摇晃震动,所有人都在晕眩,天上的云彩亦醉醺醺。
宇智波鼬分明听到了距离大地无限远的月亮在月震,掉落了无数的月尘,一粒一粒压在他的胸口。
他差一点就要抬起手去拥抱她了,可是最后他也不过是乖乖地站着,什么也没有做。
情绪来得汹涌,去得也快,七夜萤过了那股劲儿才一抽一抽地深呼吸了几下,抬起泪盈盈的眼可怜又凄惨地哀求:“你、你不要恨我好不好?我已、已经很恨自己了呜……对不起,我……”
“没有,”找到了自己可以说的话,宇智波鼬也松了口气,连忙回答,“我没有恨你,七夜桑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帮助了我,你拯救了我,我对你只有感激,怎么会可能会有憎恨呢?”
七夜萤听了却更伤心,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重提旧事,只好自己忍着,最后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次,“你真地不怪我吗?”
宇智波鼬其实根本不知道七夜萤指的是什么事,不过这一点都不重要,“不怪你,你……”
不是的。
其实。
不是不怪的。
但是宇智波鼬知道自己不应该说出来。
他清楚……
“……你不要再这么做了。”
不要死。
宇智波鼬甚至说不出“死”这个字,把七夜萤和“死亡”放在一起是多么可怕的事。
宇智波鼬颤抖的手抚上七夜萤颈侧,这么鲜活的七夜萤就站在他身前,他反而更加无法接受曾经发生过的事了。
“七夜桑,不要为任何事……不要再这么做了。”
七夜萤收回手,扯掉丝巾,扭着头给宇智波鼬看,她不知道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对方的视力也无法看清楚那一条细长的伤疤,她以为说得轻松一点就没关系,“其实没什么,当时也没有很疼,然后很快我大概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更没感觉了,然后被治好了就更没……”
“不要再这么做了,答应我吧。”
七夜萤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拧着丝巾,慌张地眨去眼中的泪水,“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我以后绝对不会这么做了,真的,世界不是正在变好吗?我们一起在好起来的世界里好好地生活下去……”
少女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像是后续不足似的。
宇智波鼬明了,适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嗯,你说的对,世界正在变好,七夜桑,这都是你的功劳,能看到这样的世界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真的?你真地开心吗?”
“真的,没有人会不高兴的,能够在光组织里,为了他人和自己的幸福未来努力工作,真地很好。”
“……我、我都没管佐助对你……”
“那本来就是家事,你不管是正确的,而且佐助能够成长为现在的样子还要多亏了你,身为兄长,我对他的帮助完全比不了你。”
“……呃。他、他就在门外哎,我们小声点儿别让他们听见。”
“不用担心,他们中幻术了。”
“???”
七夜萤有点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宇智波鼬察觉到七夜萤的疑问,只好多解释了一句,“因为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不,这个我能理解,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的七夜萤故态复萌地摆起了手,“我是在想那直接把他们赶走……等等这好像是我爱罗家,嗯,那我去找你就行了啊。”
“那样太麻烦了。”
有道理。
无法反驳的七夜萤转而想起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宇智波君,我跟你说,就是之前因为我过来前是被布加拉提的同伴,就是一个女孩子提供了衣服,然后因为我不敢拒绝啊就只能穿上了,但是我个人是不喜欢这样的风格啊就很尴尬,而且刚才去图书馆的时候也是一大堆人看过来……我先找到的我爱罗嘛,然后他问的时候因为我是老师啊我就不好意思说实话就瞎扯了一通结果啊!结果我现在根本说不出口说想换一套衣服——搞得好像已经变成我在身体力行地做什么示范的诡异情况了!总之、总之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换衣服……我真地好蠢啊……”
“没有,和七夜桑没关系,这是人之常情啊……说到这里,那位布加拉提先生呢?”
“……”
七夜萤低下了头,往后一靠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的同伴说他去了早就该去的地方……理由也很充足,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但是……但是……”
七夜萤说不出口,她一边不相信乔鲁诺他们的解释,可是另一边,她却连想都不敢想另一种可能。
“啊……怎么说呢,前情提要是这样的,就是那时候我不是要离开木叶吗?就是那时候我觉醒了一种特殊的能力,被布加拉提故乡的人称为替身能力,然后我遇到了布加拉提,因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位于次元与次元之间的一家特殊的商店……”
七夜萤絮絮叨叨地说着,宇智波鼬安安静静地听着。
一切似乎都和九年前没有区别。
啊,不对。
对于宇智波鼬而言,这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补充完事情的前因后,七夜萤才有些心灰意冷地说:“我没办法不去想,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机会的话,我会不会以布加拉提的消失为代价去满足自己的私心……但是这种想法是最没有意义的,而且我爱罗他们似乎也挺高兴看到我回来的样子,那这样大概也不错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回来做什么,布加拉提说希望我亲眼看一看黎明到来,太阳升起,可是我其实并没有很关心……”
七夜萤闭上了嘴,她抹了把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是……好久不见我都在说什么啊……”
然而,说着自己并不关心的七夜萤晚上就奋斗出了一篇文章:《论个人崇拜》。
第74章
「《论个人崇拜》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 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1)
近日我翻阅《轶事》刊物, 发现那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北极星”三个字,实在让人不胜唏嘘。
北极星先生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近三年了,可是人们还没有忘记她, 或许还会继续怀念她。北极星先生如果知道的话,一定非常感动。
可是这是北极星先生想要的吗?
三月前, 一位笔名为“石头”的作者在周刊上发表了一篇有关如何更好地给稻田施肥的技术性文章,结果竟导致群起而讨伐之,读者们愤懑不平, 直呼如此毫无文采毫无思想深度的文章竟然也敢在北极星先生的遗刊上登印云云,群情激愤莫名, 让我甚至要怀疑石头先生如今是否安在(笑)。
可是,即使石头先生身体健康,其心灵想必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吧。
人们质问石头先生为何要在北极星先生曾发表过文章的刊物上发表这么没有文采的文章, 质问出版社的编辑是不是有眼疾,忘了北极星先生脍炙人口的金句……如此如此,实在让人无言以对。至于“遗刊”一词更是前所未有, 意味不明。
有感情丰富而简单直接, 怀着朴素的对北极星先生的喜欢而难以接受一点点对北极星先生不敬的读者存在是当然的, 如果有人让我崇拜的人受了委屈,那我大概也会撸起袖子开始不讲理起来。
众所周知, 大家在吵架的时候都是不讲道理的, 也没必要讲道理, 因为吵架、谩骂, 说穿了就是给自身负面情绪一个发泄的窗口,很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去讲什么温良恭俭让的,越是激烈就越好,如此才算达成目的。
可是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等到理智回归后后悔不已的人也大有人在,再多来几次,人们便能学会在愤怒时管住自己的舌头了。
……
石头先生,我认真地咨询了相关人士,发现您文中所说的方式是正确的,有益的,想必出版社的编辑也是基于这个理由才会冒着被质疑的风险刊印了你的文章。
而有关“文采”方面的问题,我也不得不承认那篇文章确实无法用文采去形容,可是文章,蕴含的是作者的思想和感情。
从那篇文章中我们能够感觉到您对土地的热爱,对想要帮助其他农民增加粮食产量的慈悲之心,这是非常珍贵的。
非常感谢。
北极星先生文章写得流畅,可为什么光组织的初期纲领写得那么磕巴呢?
看待任何一个人,不仅要看他说了什么,还要看他做了什么。
所谓“知行合一”,不过如此。
说到做到,言之有物,那么话语说得再生硬干涩,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
说一套做一套,大而无当,那么就是用所有华美的辞藻堆砌出你能成神的方法,也无需当真,付之一笑便好。
说到“成神”,北极星先生似乎已经被世人剥除了人类的身份,成为了“星之神女”、“星辰之女”、“黎明女神”之类的身份,还有不少人大力支持了雕刻行业和建筑业的发展,神社和神像都弄出来了——诸位的拳拳之心,北极星先生若真泉下有知(你们要说天上也行,这真地重要吗?),想必也会感到惶惑不安吧。
“我竟不知自己连人都不算了,难道我这一生,不是在以人的身份去战斗吗?难道我笔下书写出的一个个文字,其所指不全都是和我一样的人类吗?”
“难道只因为我做了一些贡献,人们便觉得只有神明之位才能安放我吗?”
不必我重申,北极星先生的文中自始至终流淌着的都是生而为人的骄傲和为人类的幸福奋斗终生的热情。
退一步说,如果北极星先生真的是神,那么北极星先生还会那么爱这个世界,爱世间的人吗?
不会的。
诸位,从来就没有救世主,更不存在仁慈的神明,我们的未来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去建造,我们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身边同为人类的同胞以及沉默却真正无私的大地母亲。
诸位难道忘了,上一个被人们用雕像去纪念,以“神”之名赞誉的人被北极星先生批评成了什么样子吗?
诸位难道希望未来,出现一个人不得不说出比我说的还要冷酷得多的话,去彻底砸碎北极星先生的雕像吗?
北极星先生已经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长眠于宁静安详的世界,虽然很残忍,但事实是,无论我们再怎么向她寄托哀思,她都无法再感觉到了,她不用再为现世哀愁,她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太阳。
而我们这些还有未来的人呢?
与其雕刻没有实际价值的神像,还不如做几张桌子几条凳子;与其建造没有灵魂的神社,还不如多建几座抚幼堂、养老院,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再有,即使北极星在文章中也一再重申过自己不是绝对的正确,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为了打破人们思想上的枷锁,然而,现在还是有不少人奉其语录为圭臬,竟到了教徒信奉经典的地步,实在是何苦来哉?
我曾与北极星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也曾问过她为何要如此言辞激烈思想极端,明明很多事细细想来是情有可原的,符合现实的,可她还是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反而猛烈地抨击,实在有苛责之嫌。
当时,北极星先生的回答是这样的——我爱罗也能为此佐证——,她说:“因为如果言辞不激烈,情感不激愤,便不能打动人们的心。如果我因为现实如此便不去说,那么就会给人们一种潜意识的灌输,让他们以为这样其实是可以的,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我们本就应该为了不再出现这样的事而努力,去改变现实,改变世界。”
北极星先生是做好了社会环境发生改变后自己的论调成为被遗弃的糟粕的准备的。
她的话语永远不可能成为如太阳东升西落一般的真理,如果结果如此,那么只能证明世界一直没有改变,人类永远也不会进步。
北极星先生宁愿当奠基石,踏脚石,也不愿成为一个永不过时的道标。
她的精神与人类同在,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奋力去跨越她,不断拼搏,抱着即使是高不可攀的星辰,终有一日也会被人类乘着大船飞跃的自信和勇气。
世界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世界越变越好了,不是吗?
我实在人微言轻,言论不足为人所道,然而既然看到了、发现了,便不能保持沉默,沉默是谨慎的,但也是消极的。
希望诸君都能以一种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生活,直面所有的坎坷,不断砥砺前行。
以上。
——露西艾勒」
七夜萤放下手中的笔,长呼了一口气,拿起稿纸检查了一遍有无错字,句式有没有需要改的,段落和排版有无问题,然后才放下稿件,有些小激动地小碎步跑着打开了门,“宇智波君~我跟你说我也会影分|身之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