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佛——大白牙牙牙
时间:2020-10-30 09:28:20

  只可惜,送她过来的那位前辈不知是否早已离开,并没有人回答她这个疑问。
  朝阳初升。
  晨钟响彻整个无定宗。
  佛修弟子们穿着不同颜色的僧袍,手上抱着经书在钻研佛法。
  了悟慢慢走在石子路上,衡玉与他并肩走着。
  “师兄。”有几个弟子偶遇他,连忙双手合十行礼。
  了悟双手合十回礼。
  和那几个练气期的小弟子擦肩而去时,衡玉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他们那几个光溜溜的小脑袋正凑在一起,边轻声嘀咕着边偷偷用余光打量了悟的背影。
  衡玉现在动用不了灵力,便没办法听到他们的话。
  她知道了悟肯定听得到那几个小佛修的嘀咕声,随口问他:“他们在嘀咕什么?”
  见身边的人无知无觉,衡玉猜测道:“该不会是在议论你我的风流韵事吧?应该不是,如果他们议论了我,你不会这么平静的……那就是单纯只议论了你一人?”
  不知不觉间,两人步入一片松树林。
  一道阴影在了悟头顶上方移动,下一刻,火红色毛发的松鼠稳稳落在了悟怀里。它仰着头,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了悟,讨好般地轻蹭了悟的手心。
  “你已入五阶了。”了悟抚摸着它的毛发,这姿势和动作像极了他抚摸小白时那般,“以前和洛主在此处遇到你时,你不过是三阶,看来这些年你没少问师弟们要丹药吃。”他这话听着像是在训戒,偏偏下一刻,他就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瓶五品丹药,将丹药倒出来后递到小松鼠嘴边,含笑看着它抱起丹药啃食。
  衡玉被他这番言行逗得发笑:“这只松鼠被惯坏,肯定有你的一份贡献。”
  她伸手,用尾指去勾了悟的手心。
  轻轻浅浅。
  于是这番动作便显得情意绵长起来。
  喂完松鼠后,了悟摸它的头:“能送贫僧些松子吗?”
  小松鼠眼珠子转了转,低低朝了悟叫了两声,身形往空中一跃,在树间几个起落便不知了踪迹。
  了悟耐心站在原地等待。
  衡玉啧了一声:“原来你平时的松子都是这么来的,用五品丹药换一小捧松子,你怎么这么败家啊。”
  身边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起来。
  他笑时,眉眼舒展,满满的温柔便从那清冷的表象里浸出来。
  衡玉看他半晌,也跟着笑:“自己跟自己对话,自己突然笑起来。这么些年没见,你怎么好像越来越不精明了。”
  松树林里很清幽,清风送来一股淡淡的松脂清香。
  没有等待多久,刚刚消失的小松鼠再次跑了回来,它背后还提着一个小布兜,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松子。将小布兜递给了悟后,它便再次融入树林里消失不见。
  了悟握着布兜穿过松树林,再绕过佛殿便到达灵液湖。
  湖边摆满修炼用的莲台。
  此时莲台上盘膝坐着不少弟子,他们正在闭目修炼着,一位元婴中期的长老站在湖边,出声指点他们的修炼。
  衡玉的目光在那位长老身上定格片刻:昨天在那个佛殿里,她见过这位长老。
  衡玉想起他说过的那番话:“……我们这般执着,为的从不是个人私欲,而是佛门和苍生,现在倒成了恶人一般。”
  衡玉拧起眉,对身边的了悟说:“我们换个地方待着吧。”
  不知是否听到她的声音,了悟脚步未停,直直绕过灵液湖,反倒是那位长老先一步发现了悟的身影,抬起右手作势要出声喊住了悟。
  “何长老!”
  了缘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攥住何长老的胳膊。
  灰色僧袍湿透紧贴着他的身体,还有不少灵液从他脸上滑落,这让他身上的邪肆之气更重了几分。
  “长老,我遇到了修行上的困惑。”眼见何长老还要说话,了缘重而有力地强调道,“非常严重的困惑,事关我未来的大道。”
  何长老终于无奈先看他一眼:“你有什么困惑啊。”
  了缘瞥一眼了悟已经远去的背影,无辜笑道:“这——我刚刚太激动之下,反倒自己想通了。天资太高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错误。”
  何长老:“……”让这样吊儿郎当的佛子代表佛门行走天下,他心有点痛。
  衡玉一直关注着了缘这边。
  等远离灵液湖后,衡玉向了悟感慨:“了缘倒是越来越好玩。”
  了悟抬眸望着高悬碧空的烈日,自语道:“能够一直避着吗。玄佛镜一行,贫僧必须要努力寻到两全之法。”
  衡玉跑到他前面,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目光由始至终都黏在他身上:“可是,那位前辈说他给出的解决思路,是穷尽漫长岁月才探寻出来的。你活了多久,他不朽了多久啊……说起来,他的话对你来说,应该像是法旨般吧。”
  “罢了,先不说这个问题。我就是有些奇怪,我不在的时候,你都习惯自言自语了吗?”
  似乎是终于走到地方,了悟停下脚步。
  衡玉目光偏移,发现了悟来的地点居然是冰莲湖——测魔阵法就是在冰莲湖深处,她也曾在这里和了悟一块儿看过日出。
  御空踩在冰花上,了悟一路来到冰莲湖深处。
  冰花凝成一个莲台,了悟盘膝坐在上方,终于将自己紧紧攥着的小布兜解开,取出里面的松子剥壳。
  吃松子时,他喉结上下动着,衡玉凑过去想亲他,又怕那位前辈万一没走瞧见这幕,便安安分分坐在他身边,垂下眼把玩他腰间那块‘衡’字玉佩。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松子是生的, 味道有些涩。
  了悟剥出一小半吃掉,剩下的全部收起来。
  朝阳初升, 阳光铺满整个冰莲湖,他就置身于这边金色光芒里翻阅佛经。
  “特意跑到冰莲湖翻阅佛经,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衡玉说道。
  这里很静谧。
  除了水流潺潺流动、天地展露生机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将手中这本佛经翻阅完毕,了悟才起身离开冰莲湖。
  但他刚出冰莲湖不久,就被一位元婴后期修为的长老拦下。
  “首座师叔。”了悟双手合十,目光温和地向戒律院首座行礼,似乎早已预料到他在这里侯着自己般, 神情里没流露出丝毫惊讶。
  戒律院首座没马上回礼, 只是沉沉注视着了悟。
  他的视线极富有压迫力, 若是普通弟子被他这么盯着,定然要觉得胆颤心惊,了悟却还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只是脸上的询问之色渐浓。
  戒律院首座缓缓收回目光,双手合十回一礼,道:“知道贫僧为何来找你吗?”
  了悟轻笑着点头。
  “你的答案还是未变?”
  了悟说:“其实弟子更认可师父说的话,劫难是自身的, 弟子自该顺应本心而为。”
  “这话是对的, 但想法也会随着时局的变化而更改。”戒律院首座轻叹了下, “不知你可有空,陪贫僧四处走走?”
  这样的事,拒绝了一时,也终究要面对。
  绝大多数时候, 了悟都不是个会逃避的人。
  了悟轻声应道:“弟子却之不恭。”
  戒律院首座在前, 了悟稍稍落后他半步。
  他袖子一拂, 一道雾气在了悟和他周围散开。这股雾气不知是什么原理,总之,只要不是神魂修为惊人的,都没办法透过这层雾气发现他和了悟的身影。
  两人慢慢走着,逐渐来到试炼台畔。
  这时是休息时间,几个筑基期内门弟子正凑在一起打闹。
  不知是谁先起了话题,他们的谈话逐渐转到了悟和了缘两位佛子身上。
  “了缘师兄用十年时间行走在南北两州传扬佛法,现在名声越来越盛了。”
  “说起来,以前代表宗门宣扬佛法的都是了悟师兄吧。”
  “师兄的修为进展令人望尘莫及,但他现在的声望……”小和尚抬手挠挠光头,讪讪一笑,没敢把那有些冒犯的后续说出来,但他身边其他同门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都清楚他的后续是什么。
  了悟双手合十,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听着这些评价。
  他垂首阖目,平淡得没有给出一丝反应。
  衡玉同样认真听着。也许是因为心底早有预料,听到这样的对话时,她并未升起任何负面的情绪,以一种格外理智而残忍的冷静,认真听着他们对了悟的指责。
  是的,是指责。
  他们把身边这人高放于神坛之上,为他冠以佛门之光的荣誉,高岭之花威不可攀。
  以前的他从未辜负过这样的期待,于是人人觉得他理应如此。
  当她途径这片风景,将这朵高岭之花打动,让他露出清冷下的柔软时,那些已经把他放在神坛上的人便生出质疑,觉得是他为了一己私情而不顾佛门声望。
  却忘了,他的清冷与生俱来。他的天资与生俱来。他的柔软与情根也与生俱来。
  他明明从来如此。
  慢慢听下去。
  从普通内门弟子到长老,再到那些曾受过了悟恩惠的凡人……
  日暮四合,远天斜阳笼罩着整个无定宗。
  “首座师叔。”了悟停下脚步,“若是您已经无事,弟子就要先告辞了。”
  戒律院首座看着他依旧平静沉着的脸,轻叹道:“还是没改变过主意吗?”
  了悟说:“弟子大抵比几位师叔以为的,都要坚定上许多。师叔刚刚说过一句话,想法会随着时局的变化而更改,的确,贫僧不能保证自己永远坚定,若是局势当真不由人,若是佛祖亲自降下指引,告知弟子想要度过情劫只有勘破红尘这一条路,为佛门万载期许、为天下苍生记,弟子会选择一条更容易的路来走。但现在,弟子想再试试。”
  说这话时,明明他被阳光笼罩着,周身依旧带着融化不去的寂寥和清冷。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若是洛主先放弃他,觉得离开他会更自在,觉得他的喜欢成了一种束缚’。
  但了悟没有把这种可能性说出口。
  他不想首座师叔他们从他这里撬不开,便试图去打扰她。
  衡玉静静凝视着了悟。
  他有着绝佳的天资。
  有着足以打破修真界万载记录的修为进展。
  有着极为高深的佛法。
  再到风骨秀逸的容貌,温和而坚定的性情……
  如果不是为情所困,他本应一直让人仰视,就算被加诸越来越多的期待,他也能做到最极致,永远不辜负那些期待。
  “我知晓你不会觉得后悔,但肯定也会越来越为难吧。”
  衡玉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邪魔气势汹汹,局势虽没过分险恶,却也暗潮汹涌,随时都可能变得凶险。那位存在已经说了,他给出的解决思路是穷尽漫长岁月探寻出来的。”
  就连她,也开始动摇,思索仅保留记忆、忘掉这片痴情会不会让他活得更自在些。
  衡玉眼里有流光一闪而过,她还想再认真凝视了悟,却发现她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起来,原本站在她身前的了悟早已消失不见。
  衡玉的气息彻底在原地消息时,了悟的脉搏骤然加剧,心底觉得格外空落落一片。
  他与戒律院首座辞别,转身离开迈下台阶时,险些往前栽去。
  神不守舍前行两步,了悟又猛地四处张望,那密如鸦羽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
  “……洛主?”
  他轻声开口。
  “你来过吗?”
  这种空落落、茫然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的状态,只在她离开时出现过两次。
  她是否曾经来过他身边?
  -
  衡玉的视线恢复正常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小湖畔。
  可惜的是,那位坐在湖边手握鱼竿喂鱼的前辈已经消失不见,她心底种种困惑与疑虑皆寻不到人来解答。
  抬起手来,用那冰凉到失去血色的指尖抚摸额头,借着指尖传来的冷意,衡玉生生克制下自己起伏的情绪。
  她握紧手中的归一剑,开始在这周围胡乱晃悠,寻找着从这里出去的办法。
  半个月,一个月……
  找了很久很久,衡玉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但她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片空间和它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
  “……是要把这些东西吃透,才能从此处出去吗?”衡玉猜测。
  她自己也不能判断猜测的对错。
  但她已经被困在此地很长时间,与其像个没头苍蝇般继续胡乱转悠,不如沉下心钻研,这番奇遇甚至能增进她创造万物的能力。
  撩起裙摆,衡玉在湖畔盘膝坐下,开始观湖悟道。
  -
  合欢宗。
  近来是合欢花盛开的时节。
  合欢香靡靡,飘溢在整个宗门而不散。
  游云坐在梧桐树旁,他正在训斥小白:“都已经教过你喝茶的礼仪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喝茶,风雅!风雅!合欢宗弟子可以没有实力,但一定不能缺少气质风雅。”
  小白委屈叫了几声:它又不是人,为什么也要讲究风雅,茶泡来就是解渴的啊。
  时间一晃便是十来年的时间。
  现在游云已经能听出小白叫声里的意味,他不高兴哼了声:“真是的,和我那混账徒弟一样学不乖。你小小年纪肯定是被她带坏了。”
  小白用爪子拍拍他:它觉得游云就是太闲了,所以连这些小事都看不顺眼。
  游云气得险些要把小白甩出自己怀里,他一位元婴后期修士不要面子的吗!
  就在游云撩起袖袍,准备再接再厉出手教育小白时,他猛地抬头望向沉溪秘境方向:“元婴期雷劫?”
  除了游云外,还有不少长老都感应到这股雷劫愈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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