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了念想到那位妖女,他抬手挠挠头,“如果师兄只为渡劫,那那位洛主呢?”
“她自然也有自己的原因。”主持端起茶水轻抿一口润喉,“他们两个人啊,就像黑白双方棋子在棋盘上交锋,这注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而我们不是当事人,不清楚当事人是如何想的,就当个看客作壁上观好了,不要掺和进去,让他们自己下这盘棋吧。”
主持放下茶水:“毕竟有句俗话叫观棋不语真君子。”
用下围棋做比喻吗?
了念低头,从棋盒里捻起一个黑子。
他把黑子下在棋盘上:“下棋总会有胜负。”
“是的。”主持落下白子后哈哈一笑,“比如现在,就是你输了。”
了念微愣。
他低头认真看着棋盘,发现在主持落下那子后,他的大龙的确被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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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佛子洗手作羹汤,大概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尤其是这位佛子长相俊秀雅致,冷清起来时若那九天神佛垂眼看人间。
现在他站在案板前揉捏面团的样子,就像九天神佛被泼了一大盆面粉在身上般。
衡玉站在旁边看话本,时不时侧头去瞧他一眼,看他进行到哪一步了。
了悟注意到她的视线,回头看向她:“如果洛主现在清闲无事,可以去寺庙前院找到那棵千年菩提树,从它那里取来些菩提叶。”
顿了顿,了悟补充:“就取那些正好自然从菩提树脱落下来的叶子。”
衡玉卷起手中话本,懒洋洋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往寺庙前院走去,在路上正好碰到了念。
“了念,你刚刚去哪了?我们晾晒完经书就没看到你了。”衡玉奇道。
了念说:“我刚刚去和主持下棋了。”
“你现在有空吗,我们一道去摘菩提叶吧,多摘一些,看你师兄能不能一举成功做出菩提糕。”
边说着话,衡玉边往前方走去。
了念想要开口说话。
很快,他想到了主持说过的:当个看客作壁上观。
于是他默默闭了嘴,乖巧跟着衡玉去摘菩提叶。
一刻钟后,了念提着满篮菩提叶走在前面,衡玉两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根青草慢悠悠跟在后面。
了念走着走着,悲愤回头瞪她一眼。
难怪这妖女刚刚那么热情地邀请他去摘菩提叶,原来是想让他去做苦力捡叶子提篮子。
衡玉哼了哼歌,权当作没看到。
回到厨房里,了悟刚好揉完面团。
他身上那件灰扑扑的僧袍沾染了不少白色的粉末,手背上也全部是面粉。
瞧见他们回来,了悟伸手接过菩提叶,拎到井边仔细清洗。
他顺着叶脉清洗,洗得非常认真。
全部洗完后,他开始剔除菩提叶里的叶脉。
衡玉在旁边瞧了半天热闹,见他洗得这么认真,实在不好意思只让他一个人忙活。
她过去取水洗干净手,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了悟对面,陪他一块儿剔除叶脉。
剔除完叶脉后,还要将叶子全部剁碎成粉末。
了悟在这步偷了懒,直接把叶子全部装进干净的器皿里,然后再把手贴在器皿壁上,疯狂往器皿里注入灵力。
灵力撕扯叶子,几个呼吸的时间,了悟收回手再打开器皿时,里面的叶子已经完全碎成粉末状。
接下来还有许多步骤要忙活。
衡玉在旁边站了一会儿,闲着无聊,从储物戒指里取出紫玉箫,随意转了两下,把箫抵在唇边吹奏起来。
足足忙活了两个时辰,菩提糕终于出炉。
糕点有小半个拳头那么大,四四方方,颜色是晶莹绿,卖相看着很一般。
因为衡玉采摘回来的菩提叶很多,面团份量也足够,最后了悟做出来的菩提糕总共有六十个,密密麻麻摆放在桌子前。
衡玉轻咳两声,看向了念:“小和尚,你试试味道。”
了念瞪圆了眼睛。
他不至于看不出来这妖女在心里想些什么:“你居然嫌弃我师兄做的……呜呜呜呜。”
话没说完,他已经被衡玉掐了闭嘴诀,嘴巴张张合合,只能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衡玉耸肩,毫无诚意地解释道““我只是想找个人试试菩提糕到底苦不苦。”
“菩提性苦,菩提糕又怎么会不苦。”了悟直接拆台。
衡玉:“……”
她也不纠结了,伸手拿起一块菩提糕。
糕点是刚出炉的,温度还热乎着。
她把菩提糕放到面前吹了吹,还嗅了嗅糕点的味道。
然后衡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失策了,忙活了几个时辰做好的糕点居然散发着一股青草味。
但被了悟和了念盯着,她又不好意思直接不吃。
轻咳两声,衡玉闭着眼睛咬了口糕点。
当糕点入口后,一股甘涩的味道从她的舌尖上蔓延开来。
衡玉用力咽下糕点,真诚夸道:“这果然是正宗的无定宗菩提糕。”
够硬够苦。
就和无定宗这个佛子一样,硬邦邦的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到最后,衡玉还是很给面子地吃完手中的菩提糕。
但在了悟问她要不要再多来一个时,衡玉猛地摇头:了悟对自己做出的糕点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心里就不能有点儿数吗?
事实证明,他是挺没有数的。
因为没吃午饭的原因,了悟连着吃了四个菩提糕,吃到觉得有些撑了才停下来。
看他吃了这么多,如果不是自己也尝过菩提糕的味道,衡玉还得以为这是世间多难得的珍馐。
等到天色渐暗,衡玉要离开寺庙时,了悟装了几块菩提糕放到篮子里,让衡玉带回去吃。
衡玉:“……”
回到院子后,衡玉直接走进书房里。
她把菩提糕随手放到旁边,走到桌案前铺开纸张,研墨提笔练字。
字才练了一半,她察觉到有东西触碰到自己在院中设下的结界。
抬手一挥,结界就此破开。
传音纸鹤飞了进来。
衡玉展开传音纸鹤,发现这是城主送来的,他在里面告知了范长平已经死去的消息。
在衡玉心中,此人早已是个死人。她随手用灵力震碎纸鹤,继续低下头练字。
练完字后,衡玉取出那个朴实无华的玉盒,摆放在自己面前。
她推开玉盒,静静凝视着那躺在盒里的金色银杏叶。
因为有灵力注入里面,即使脱落好几天了,银杏叶依旧像是刚从树上脱落下来般。
“接下来我要做些什么,才能真正打动这位佛子?”衡玉轻声自语。
这两个月来,她和了悟间你来我往,本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
这一回落了下风,下一局她肯定得想办法扳回一城。
第二十一章
闲着无事, 衡玉翻找自己的储物戒指,从里面挑出一些装饰品摆放到书房各处角落。
她的书房还是太空荡了些,除了必备的家具外基本没有添置其他东西。
说了要享受生活, 自己住的房间总不好太素净质朴。
整理好书房后, 衡玉注意到那篮被她摆放在角落里的菩提糕。
她认命般叹了口气, 提起菩提糕走到院子里, 把全套茶具拿了出来, 冲泡好茶水,边喝茶边吃着菩提糕。
“吃完这篮子里的三块菩提糕, 我接下来一个月必须戒素,饭桌上不能再看到一点绿色!”
恨恨咽下一口菩提糕,衡玉嘟囔,
――她现在是满嘴青草味!
让佛子洗手作羹汤是挺爽的, 心理爽。
但嘴巴相当不爽啊。
-
接下来几天, 华城下起连绵暴雨。
暴雨冲垮贫民的泥房,淹没不少百姓的房子, 青云寺的和尚们要忙着赈灾济医, 了悟和了念自然也跟着一道去。
在了悟忙碌的时候,衡玉识趣地没有过去打扰他。
她每天睡醒后都坐在书房里专注练字, 练累了就躺在软榻上津津有味翻看话本。
这天, 衡玉练完字后整理储物戒指里的典籍。
整理着整理着,居然整理出一本《合欢宗女修手札》。
“……这书不会是师父放进储物戒指里的吧。”
她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本书啊。
好吧,谁放进去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合欢宗厉害了,居然还在著书立传。
有了感兴趣的书, 衡玉也不急着继续整理储物戒指。
她坐在椅子上, 随意翻看着手札,发现书中记载着一个个攻略小故事, 在每个小故事后还会总结提炼出一个攻略小技巧。
衡玉看得津津有味。
伸手将手札翻过一页。
这页纸张上记载的故事是‘神女问佛’。
[神女问佛:佛为何求佛道?佛曰:因为佛道就在那里。]
很短的两句话,衡玉却若有所思。
这句话,就像在问人类为何要攀登高山,修士为何要窃天地灵气、踏岁月长生般。
因为高山就在那里,长生大道就在那里。
[神女年华空耗,在合欢树下等了又等,始终不见佛来寻她。
她再次主动前去寻佛,这回问的是:佛要如何为一人动情?
佛曰:佛渡无量众生,众生于佛眼中皆是平等。
神女失魂落魄而归。
数百载后,佛成就无上佛法,神女一夜白头]
这个故事最后,并没有提炼出任何攻略技巧。
只有一行简单的字迹:
动心者如何成佛。――东霜寒
东霜寒这个名字有些眼熟。
衡玉翻开手边的《大陆典籍》,果然找到这个名字:合欢宗创始人东霜寒。
“合欢宗这位创始人,难道就是故事中的神女吗?”衡玉纤细的指尖点在书页上,出声自语。
看来当年这位创建了合欢宗、惊才绝艳的天骄是爱慕上了一位佛修,并为这个佛修一夜白头。
联想到自己的内门任务,衡玉抬手揉了揉眉间。
她总觉得这个故事是有问题的。
――比如,世人皆知佛渡无量众生,可在佛未成就佛道之前,也不过是这无量众生中的一员。
那个时候,可有人渡了佛?
渡佛……吗?
若是让舞媚、慕欢接下这个内门任务,她们走的路线一定是攻略了悟,妄图毁他佛道。
但她所想的……却是渡他成佛。
想到这里,衡玉有些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走什么攻略路线了。
她挽起右手袖子,指尖抓住毛笔沾取墨水,在‘神女问佛’这个故事底下批注上这样一行字――[助他得证佛道,让他成佛之路与我息息相关]
如此一来,佛若回首佛道,同时也是在回望她的身影。
写完这行字,衡玉深吸口气,取来一张干净的白纸,将前段时间告诉了悟的那个佛理小故事整理出来。
整理完后,她细想片刻,再次写出另外一个佛理小故事。
等纸张上的墨迹变干下来,衡玉把纸张折叠成纸鹤形状,注入灵力让它飞去寻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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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悟戴着斗笠。
他站在木梯上,身子往房顶探,帮这户人家换上新的瓦片。
换好瓦片后,他从木梯上走下来。
因为没有刻意用灵力护住身体,他身上的灰色僧袍已经全部被暴雨打湿。
僧袍贴在他的身上,一阵冰凉的秋风吹过,了悟微微拧起眉来。
“师兄,这是老人家刚熬好的姜汤。”
了念小跑过来,手上端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了悟眉眼平展,他伸手扶住了念:“别跑这么急,雨天地滑。”
等了念站稳,他才接过姜汤慢慢饮下。
喝完后,了悟把碗递给了念。
他看向房门方向,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正站在屋檐下含笑望着他。
了悟双手合十,向老人行了一礼致以谢意。
了念还完碗后,再次跑回到了悟身边:“师兄,这户人家的房顶已经修葺完毕,我们再去隔壁看看吧。”
了悟点头,正要走去隔壁,突然察觉到周围有道熟悉的灵力波动。
下一刻,一只胖乎乎的纸鹤出现在他眼前。
因为有灵力隔绝着,这只纸鹤丝毫没有被雨水打湿。
了悟伸手接过纸鹤,原本想将纸鹤直接展开,但想到自己现在浑身湿透,如果展开纸鹤肯定会弄湿纸鹤。
未免纸上的字迹被雨水弄糊,了悟走到屋檐下,用灵力烘干自己僧袍袖口,这才轻轻将纸鹤展平成一张白纸。
白纸上写着肆意的黑字。
上面记载着两个佛理小故事。
第一个他已经见过,第二个故事讲的是‘达摩法师一苇渡江’。
明明是早已熟悉的典故,但经衡玉娓娓道来,故事的趣味性更上了一层楼,也更能引起人的深思。
了悟抿起唇角,把这张纸重新叠成纸鹤形状,然后小心收进储物戒指里存放好。
他理了理头:“我们去修其他人家的房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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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在书房里边翻看《合欢宗女修手札》边等着了悟回信。
结果手上的书都看完了,她还是没等到回信。
衡玉重新抽出张白纸叠成纸鹤的形状,注入灵力让它去寻了悟。
不多时,正冒雨行走的了悟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随手布下结界隔绝雨水,将纸鹤展开――但上面空无一字。
了悟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衡玉的用意。
他默默把白纸收好,继续赶路。
但走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洛主也许是在提醒他记得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