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洁白的纸鹤撞击院子的结界。
察觉到结界出现波动,衡玉直接招手,把纸鹤招到自己手心里。
她展开纸鹤,发现上面居然也是空无一字。
盯着那光滑的白纸,衡玉算是知道什么叫油盐不进了。
她要回信,他就给回信。
但又耍了无赖,信上居然学她空无一字。
“……好的不学,为什么非要学些坏的。”
衡玉把这句话写在纸鹤里,重新送去给了悟。
收到纸鹤时,了悟已经回到寺庙。
他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些温热的水气。
盘膝坐在床榻上,瞧见衡玉在书信里写的这行字,了悟唇角略微有些上扬――看来洛主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了悟走下床榻,研墨后展开纸张,开始给衡玉写信。
他没什么想说的,但为了能把整张纸写满,他随手抽出本经书抄写起来。
漂亮而规整的梵文逐渐布满整张白纸,了悟停笔,等待纸张上的墨迹干涸下来。
他垂下眼,认真把纸张折叠成纸鹤形状,让纸鹤给衡玉传信。
收到纸鹤,瞧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衡玉先是有些诧异。
当她瞧清楚信上的内容后,衡玉:“……”
原来还能这么操作???
她把纸鹤收了起来,正要继续提笔练字,衡玉突然感应到她布置在院子外的结界被人触动。
而且对方气息雄浑,灵力毫无保留地朝院子压下来,带着些许来者不善的意味在。
衡玉直接抄起摆放在桌山的长剑,快步走出书房,握起放在门边的油纸伞撑开。
走到院门前,衡玉一把拉开木栓推开木门,与撑伞站在门外那个中年道士四目相对。
眼前的中年道士穿着规整的道袍,头发梳成道髻形状,眼睛湛然有神。
因为他的面部轮廓比较冷硬,整个人站在那里,透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煞气。
无定宗势力范围基本是佛修的活动范围,在这里其实是很少能够看到道士的。
除非对方是刻意前来。
衡玉微微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念出对方的名字:“逍遥子。”
只有范长平的师尊逍遥子会特意进入无定宗势力范围,踏足着这小小华城。
而且眼前的中年男人正好是结丹初期修为,实力与逍遥子也对得上。
中年道士的确就是逍遥子。
他理了理道袍,朝衡玉执了道礼,显得十分文质彬彬。
口中的话却透着杀伐铁血之意。
“你与我徒弟有段因果在身,我先来杀你,再去城主府杀了那人。”
这句话听着霸气。
但……逍遥子在来杀她之前,应该压根不清楚她的身份。
自然不会知道她布置在院门外的结界,以结丹初期修士的实力除非日夜不休攻击上十二个时辰,不然绝对攻不破她的结界。
衡玉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杀我之前,请先破界。”
逍遥子刚刚在院子外,只是感应了衡玉的实力,发现她不过是筑基巅峰后就主动跳了出来说要杀人。
现在瞧见她的反应如此淡定从容,底气十足,逍遥子有些发愣。
第二十二章
身为道士, 随身法器多为拂尘一类物件。
逍遥子也不例外,他甩了甩手上的白色拂尘,目光警惕盯着笼罩在衡玉院子周围的结界。
结界泛着淡淡金色光晕, 在没有被敌人攻击时, 结界显得很平和。
但在逍遥子耐心探查之下, 他逐渐感受到平和下的汹涌危险。
衡玉唇畔含笑, 耐心等待他的下一步举动。
“你是何人?”
直到现在, 逍遥子终于想起问衡玉的名字。
道修的衣着打扮是穿着道袍,头发梳成道髻。
眼前的女子穿着青色道袍, 长发并未梳成道髻形状,而是直接披散在脑后,应该不是道修。
她容貌秀美已是世间难寻,但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她周身气质――肆意而张扬。
这种气质, 是因为她底气十足才会出现的。
唯唯诺诺或者毫无底气的人, 很难拥有这般惹眼的风采。
而且逍遥子认真打量过她,发现她并不只是看着年轻, 她本人的年纪也绝对不会大到哪里去。
如此气度, 如此年纪,又有如此修为, 很有可能是正道八大宗门或邪道五大门派的内门弟子, 甚至是核心弟子!
他的弟子范长平到底是在哪里得罪了这种人物!
衡玉轻笑,她能感受到逍遥子那股杀意凝滞了,看来逍遥子已经察觉到她的身份不一般。
她抬手执礼,平静道出自己的身份:“合欢宗洛衡玉。”
合欢宗?
合欢宗弟子怎么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无定宗势力范围?
心下存疑, 逍遥子微微拧起眉来:“敢问这位小友为何杀我弟子?”
“范长平已被邪魔之气侵蚀, 本就当诛!”衡玉的声音掷地有力。
在衡玉说完话的下一刻,逍遥子眼睛猛地瞪圆, 宛若一头雄狮般,随时都有可能往前向衡玉扑过来:“荒谬!我的弟子怎么可能会被邪魔之气侵蚀,道门弟子心性坚韧,道心坚定,可不是你们这种靠双修之术进阶的媚修能够媲美的。”
言下之意,连你这个合欢宗弟子都没有被邪魔之气侵蚀,我的弟子怎么可能会入了邪途!
衡玉眉梢微挑:这还人身攻击上了。
毕竟她还顶着合欢宗少主的名头,衡玉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辱没宗门的名声。
她的右手紧握住剑柄,将长剑从剑鞘里一点点抽出来,冷哂道:“合欢宗弟子的心性如何就不劳外人操心,若前辈有这个功夫,不如反思反思自己是如何挑选弟子,又是如何调教弟子的。怎么一个专注修心的道门弟子满嘴修真界只讲究弱肉强食,还肆意杀人,更是被那邪魔之气侵蚀了内心。”
逍遥子脾气暴躁在虚空盟里人尽皆知。
正因为范长平脾性与他相似,又把他当作亲父般对待,在收下范长平后,逍遥子在他身上投入了无数时间精力和时间,才让范长平这个资质只能算作不错的弟子在三十岁之前成功踏入筑基期。
他没有子嗣,没有族人,因此也把范长平当作自己的亲子对待,才会在范长平身上留下魂咒,在范长平死后还特意从万里之外的虚空盟赶到这里。
他一听衡玉的话,当场暴跳如雷,也不在忌惮她的身份。
“你一个小辈在我面前未免太过狂妄了些。”
说着,逍遥子催动体内灵力,手中紧握着的拂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变张。
他挥动拂尘,拂尘直接狠狠砸在结界上,将结界砸得铿锵作响。
衡玉用左手掐诀,把灵力加持在结界上。
她目光落在逍遥子身上,唇畔含笑:“你确定要因为一个变成邪魔的弟子对我出手?前辈,你现在还有收手的可能性,不然我只怕你道心有损!”
“你在威胁我?”
逍遥子眸中闪过冷厉的光芒,再次疯狂催动灵力。
拂尘砸在结界上,声音极度刺耳。
“忠告罢了。”衡玉说。
她是真的在很真诚地提醒逍遥子。
道门中人磨练心性,对心性要求极高,以逍遥子这种偏执的心性,就算不会被邪魔之气侵蚀,也很难再往长生大道上攀爬。
但逍遥子现在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只觉得衡玉一个小辈仗着她的身份地位在嘲讽他。
他不再回话,只是换了个手段,开始继续轰击结界。
对方明显是不听劝,衡玉也不再多言。
她把长剑扔回剑鞘里,转身回了书房,在嘈杂喧闹的背景音中把字练完。
练完字后,衡玉闲着无聊,干脆绕到院子后门,趁着逍遥子上一道攻击刚砸完,下一道攻击还没落下的那个瞬间将结界打开,直接溜出了院子,任由逍遥子攻击她院子的结界。
“出来是出来了,要去哪里呢?”
衡玉撑着素净的油纸伞,缓缓走在街巷里,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去找了悟吧,正好和他算算账,再和他诉诉苦。像我这种筑基巅峰修为的人,合该让结丹初期的佛子来保护,毕竟我会招惹上结丹初期的暴躁道修都是为了帮佛子破案啊。”
衡玉琢磨片刻,用自己的逻辑说服了自己,撑着伞愉悦地朝山上的青云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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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走到青云寺寺门前,衡玉总能看到两个小沙弥站在那里。
今天一来,却没看到任何人。
走进寺庙里面,也没看到什么和尚的身影。
“难道是下暴雨,大家都躲在庙里休息了?”
沉吟片刻,衡玉还是往里走去。
毕竟寺庙还在正常开放,她能看到几个香客在里面随意走动着上香。
途径藏经阁时,衡玉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熟悉清越的声音。那道声音正在念着她听不懂的、格外催眠的梵文。
大概是念完了一整段,他又切换了大陆通用语言来讲解刚刚那段佛经的意思。
了悟在里面讲经吗?
衡玉走到廊下,收起那撑开的油纸伞。
她抖落伞上的雨水,从走廊绕到藏经阁前。
越是靠近藏经阁,了悟念经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在听到念经的声音时,衡玉下意识打了个哈欠。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生理泪水。
迈过藏经阁那高高的门槛,衡玉走进庄严肃穆的阁楼里。
在阁楼前方有一大片空地,此时空地上盘膝坐着几十个穿着僧衣的和尚。
每个人都端正坐着,认真聆听这位佛法高深的佛子讲解经文。
阁楼旁边还零散站着十几个香客,他们每个人都双手合十,表情虔诚地站立着倾听。
衡玉左右环视一圈,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悟正对面的空地上。
她走了过去,从储物戒指里取出蒲团扔在地上,盘膝坐了下来。
双手合十呈聆听状,本人闭眼……靠着身后那格外粗壮的木柱,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在衡玉走进藏经阁时,其实了悟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他在讲解完一段经文的空隙时,抬眸朝她所在的方向瞥了眼。
她大概是睡沉了过去,坐姿已经乱了,手部姿势从双手合十变成摊放而下。
了悟那正在翻动经文的手微微顿住:这是……睡着了?
坐着睡觉终究是没有躺着舒服,虽然了悟声音催眠,但衡玉睡了小半个时辰还是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笼时,正好听到坐在上首的了悟淡淡道:“今日经文就讲解到此处,诸位回去做晚课吧。”
寺庙里的和尚纷纷起身,双手合十向了悟道谢。
而香客们也随着人流离开这宝相庄严的藏经阁。
衡玉逆着人流,快步走到了悟身边。
他今天穿了身月牙色僧袍,身上那种清冷气质消散不少,反而像是月华如霜,敛尽世间无尽风采。
当真是俊秀得很。
长得这么好看,也难怪能惹得慕欢那种妖女惦记。
衡玉瞧着他在整理身前的经书,学着和尚的动作双手合十,虔诚赞叹道:“刚刚坐在下首听了悟师兄讲解佛经,只觉得佛法高深玄妙,颇有所得。”
这种吹捧的口吻,谁不喜欢呢。
为了攻略佛子,她不介意装作一副自己对佛法很感兴趣的样子。
了悟:“……”
了悟已经整理好经书。
他把它们全部抱了起来,目光落在衡玉身上,诚恳道:“洛主的确颇有所得,是这两日没休息好吗,刚刚看你睡得很沉。”
旁边同样抱着经书的了念小和尚险些笑出声来。
师兄威武!
看到这个妖女吃瘪,他真的是太高兴了!
但衡玉脸皮厚啊。
被活生生拆台,她还是很平静抿唇笑着:“其实是这样的,今天有个结丹初期修士在我院子外不断制造噪声,我没办法休息好,只好过来找你了。”
她朝了悟眨了眨右眼:“你知道的,在你这个结丹期修士身边睡觉我会很有安全感。”
了悟的重点全部放在前面一句上。
他略一顿住脚步:“华城里出现了结丹修士?”
转念想想,了悟瞬间猜到对方的身份:“是那个逍遥子?”
衡玉点头。
了悟拧起眉来,迈过藏经阁的木门,拎起放在门边的油纸伞撑开,缓缓走进雨幕中。
衡玉看也没看那柄属于自己的油纸伞,飞快冲进雨幕里,与了悟共撑一把伞。
两人对视上,了悟偏头瞧她一眼。
衡玉出声解释:“我没拿伞。”
藏经阁大门旁靠着两把伞。
有一把是了念的。
了念伸手拎起自己的伞,正好听到衡玉的话,眼睛顿时瞪圆,狠狠盯着另外一把被主人抛弃掉的素净油纸伞。
“师兄――”了念出声。
“了念,帮洛主把她的伞拿上。”
了悟打断他的话,直接出声吩咐。
已是默许了衡玉与他同撑一把伞。
“师兄……”了念抬手挠挠头。
盯着已经远行而去的那两道身影,小小少年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认命般撑起自己的伞。
在走进雨幕之前,他愤愤伸手抄起属于衡玉的那把油纸伞,快步跟上前方的了悟和衡玉。
这把油纸伞并不大,因此伞下空间也不大。
了悟与衡玉隔着段距离。
为了避免她被雨淋湿,他直接把大半的伞都倾斜到她头顶上方,他自己的身体基本都在伞外。
他这样撑伞实在没意思。
衡玉不再挑逗他,直接伸手推了推伞,把伞推回到了悟头顶正上方。
她随手掐了个净衣诀丢到他身上,了悟那身僧袍重新变得干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