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凉?”康熙上下其手检查一遍,只觉她身子其冷,更是心惊,将整个人用锦被包好,扭头叱问:“怎么让她睡在这?”
玉石触手冰凉,铺在上面那层被褥也没什么热气,皇后身子孱弱如何承受得住。
“我才将额娘送到这床上的,她说过这种玉石对疗伤有奇效。”保成受他气势所迫,小脸微白,呐呐解释,他平时修炼就在这上头,冥想等都能事半功倍,额娘此刻应该就是灵力耗损所制,方才分明感受到了灵气的轻微波动,应该是有效了呀。
“简直胡闹!”康熙张口就要呵斥,对上保成惊怕的小眼神,怒容微敛,叹了口气,搭上冰凝手腕诊脉,脸色好了些,很快又变得忧心忡忡,抱起人往外走去。
玉石是一年多年皇后不知何处寻得的,切出了两张玉床后剩下的入了他的私库,只说她用不着,想来对她是没有效果的。
“额娘说她没有内功所以无效,我方才正为她温润经脉……”保成想到额娘经脉中的凝滞感,不由瞠大眼,惶急起来,泪珠儿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康熙脚步一顿,他已经知道保成修炼的功法非同一般,为他按摩时常会用内劲刺激一些穴位,想必也经常会为皇后这么做,只是他每每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舒畅,皇后怎么会浑身冰凉呢?
到底舍不得儿子这般担惊受怕,康熙缓下面色,温言道:“好了,这玉石就算无效应该也不会有反效果,咱们先将你额娘送到毓庆宫,你把那条毯子也拿过来……”
保成‘嗯’了声,胡乱抹了下眼角,慌手慌脚跑去取过软榻上的绒毯,跑回来将额娘裹得严丝合缝,想到什么,捏着绒毯的指节发白:“额娘先前醒过一次的,怎么……”
“许是累得很了,会没事的。”康熙心里也很不安,倒是没反应过来保成说漏嘴,皇后睡眠浅,以往他从外头进来总会很快惊醒,这次两人动静不小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保成定了定心神没再多问,先康熙一步回到毓庆宫,正要去铺床,突然反应过来,几步走到门口,一把将听得响动正要探头的何玉柱扯了进来,告诫他:“噤声,看到什么都不得出声!”
“嗻。”何玉柱莫名其妙帮着整理床铺,正奇怪间,就见应该还在畅春园的皇上凭空冒了出来,手里还横抱着个严密包裹着的女人,唯有一头秀发飘散在外时,眼珠子爆凸,直到腿间剧痛才醒过神来。
保成偷偷踹何玉柱一脚,把将他推开让出位置,帮着康熙将冰凝放在了床上,轻轻放下床帏,扯着木头人一样的何玉柱去抬了架镂雕螭龙纹十二扇大屏风来挡住了床榻,才命他在外小心守着。
儿子在旁忙忙碌碌康熙没多注意,只守在床边怔怔看着静静躺着、呼吸微弱的苍白容颜,“皇后没那么脆弱”,一个清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提醒他,那不过是清冷眼眸闭合带给人的错觉。
皇后身体确实一天天孱弱,但并不是世人以为的回天乏力,何况保成方才已经坦白了事情,而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她也只不过是离开而已。可又有什么区别呢?!康熙只要想到这点就喘不过气来,对他来说,那就是生离死别!
保成忙完回到这里,转过屏风正撞见白纱帐内,隐约可见阿玛微微俯身,双手握着额娘一只手似在亲吻,看不见表情,可那缭绕的绝望气息让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怔愣当场,他年岁不足不识情滋味,可有个不靠谱的李明常给分享京城勋贵的八卦情史,想到额娘一心离宫,忽然之间,就对极致尊崇的阿玛起了那么一丝同情。
康熙心智毕竟非同一般,很快回神,瞥见保成站在屏风旁发呆,敛容出得帐来,缓缓走向另一侧软榻,嗓音微哑问道:“老祖宗去畅春园,你莫非一点消息都没听到,之前可有发觉什么不对?派人查了吗?”
保成近前几步虚扶他坐下,难得拘谨满面羞惭回话:“儿臣无能,昨儿个响午给老祖宗请安也未曾察觉半分。”
“坐下来说。”康熙侧出空位,想了想仔细问询:“那这几日坤宁宫和毓庆宫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可有风言风语传出?”
老祖宗此举分明是早有计划,想查探皇后异样的话,满宫里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露吧。
保成若有所思,将这几日宫里的事细说了遍,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跳了起来,气咻咻道:“梅嫔早产那天,小四偷听到贤贵妃编排额娘,说什么‘借尸还魂’,我这几天有特别注意,只是宫里并没传出来,阿玛,您说会不会是她?”
康熙放在膝盖上的手一抖,心跳漏了半拍,缓了缓呼吸,不着痕迹打量保成的神情,见他一脸气愤,似乎并未起疑,不由松了口气。
皇后从未想要隐瞒身份,各种神乎其技只怕在保成面前表露更多,只是他从不往那方面去想而已,现在诸事纷杂,闹出来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阿玛,您回宫、老祖宗那里……”保成没等到他回话,不安的斟酌一下开口问,老祖宗可是冲着额娘去的,现在阿玛回宫,畅春园额娘不在的秘密怎么隐瞒得了,难道真要和老祖宗撕破脸,到时阿玛偏向哪边还真不好说。
“她已经知道皇后回宫了。”康熙轻描淡写回了句,相对而言老祖宗那反倒不要紧,他对孝庄了解颇深,除非确有证据她不会贸然行事,而若非他当时事发突然仓促应付,她这次估计只是想查探究竟而后暗中处置,这会掩饰已经没有意义。
保成乍起的惊惶被阿玛这般稳若磐石的沉稳安抚下来,老实坐下:“那佟贵妃……”
“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康熙凤眼微眯,略一思量,吩咐他:“你去查一下,她定是在皇后身边安插了人手或是有人被收买了,不然不会这样巧,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皇后身边好好清理一遍。”
能说服老祖宗并不稀奇,那天他激怒之下不耐烦与她周旋,算是揭穿了她,倒没想到她竟敢孤注一掷兴风作浪,到底还是小瞧了她!
“是,保成明白。”
父子俩正暗自思量着这回的事哪些人卷了进来,外头传来通报:“太子爷,李大人求见!”
“宣。”
李明愁眉苦脸着低头进来,他和太子已经很熟了,何况这里是毓庆宫,他常来常往的,张口就要喊,抬头对着了大屏风,里头什么也看不着,话在嗓子里滚了一圈缩了回去,拧起眉头:“太子爷,您不会真病了吧,怎么还弄这屏风啊,又不是大家闺秀,怪不透气的?”
“住口,进来!”小孩冷冷的命令没有一丝暖意。
李明顿时不乐意了,嚷嚷道:“听您这声音中气十足啊,看来是有心病,这个就恕微臣无能了,要我说啊,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你也管不了,做个好……”
“啊!”
何玉柱就听得一声尖叫,里头再没了响动,心知肚明怎么回事,顾不得幸灾乐祸,挺直了背脊,面无表情冲严阵以待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没事。
殿内李明大张着嘴,对上一双相似的、不约而同怒目而视的凤眼,下意识微微扭头,脖颈咯吱吱作响,视线凝在了那张床帏紧闭的大床,抖着手指着那隐约的身影,磕磕巴巴问:“是、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
“还不过来诊脉?”保成瞪他一眼,走过去将帷幔挂起,展露在外的清丽面容不是皇后是谁?
“是!”李明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直挺挺走到床边,伸出手才回过神来,慢慢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哭丧着脸硬着头皮向康熙跪了下来:“微臣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罢了,快些诊脉,皇后昏睡快一个时辰了。”康熙坐在软榻上没动,身侧拳头不自觉握紧。
“是。”李明战战兢兢爬起来,刚要探手,房中异变突起,床帏无风自动,殿内温度骤降。
“阿玛!”
殿内灵力弹指间被抽空,保成瞳孔微缩,猛地扑向康熙,一个旋身将人送到了门外……
第84章 天生异象
“保……”事发突然, 康熙话还来不及问出口,眼前一闪,少年华丽的身影没入殿内,下一刻就提着李明犹如一只飞箭激射而出。
“怎么回事?”康熙的问话再次被打断, 保护顾不得解释, 丢开李明扶着康熙脚不沾地往外飞去:“阿玛, 快!”
廊檐外头一众侍卫目瞪口呆, 直愣愣傻站着。
“快走!”何玉柱比较机灵,扶住险些摔倒的李明,还不忘招呼大家跟着一起往外跑, 才撒腿, 耳后尖锐的风声乍起。
保成张开灵力罩护着康熙如离弦之箭, 眨眼不见, 何玉柱扶着李明, 身后跟着一大帮子人呼啦啦夺命狂奔, 饶是如此也不及风势, 侍卫纷纷运气稳住身子, 猝不及防下还是连呛了好几口冷风,身手略差些的更是靠着相互拉扯才没被吹跑。
直跑到祥旭门才停了下来, 保成回头一眼就觉心惊肉跳, 狂风肆虐, 枝桠飞舞, 气流肉眼可见正以毓庆宫正殿为中心扩散收缩, 犹如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夹带给人灭顶的恐惧, 狂奔在前的众人就如巨兽嘴边的口粮,甚至,还能隐隐看到有宫人被气流吞没, 只余惊恐的尖叫。
李明跌跌撞撞任由何玉柱拖拽着跑在人群中间,时不时有人扶他们一把,脑子还是糊的,大家停下脚步时还反应不过来,幸亏侍卫眼明手快扶稳了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胸口就像有把火在烧,扒拉着同样说不出话来的何玉柱,勉强没有瘫软在地,他可是文官,回京后更是养尊处优,何曾这样狼狈过。
侍卫们都是一脸掩饰不住的惊惶,虽谨记职责、错落有序的将皇上和太子牢牢护住,每个人眼底都是仓皇骇然。
大殿上空阴云密布,白色近乎透明的漩涡急速旋连接天地,风声呼啸还夹着隐隐的尖叫声传出,不知道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天生异象……”
天生异象必有妖孽,几乎人人都知道下一句,然而这是皇宫,且皇帝太子就在一旁站着,说话的侍卫刚一开口就被身边的人狠捅了下,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顿时脸色煞白,觑了眼侍卫环绕中央的帝王,没有发觉任何异样,心口一松,再也不敢开口。
康熙薄唇紧抿盯着那道漩涡,心下掀起惊涛骇浪,灰暗的天色笼罩下神情显得尤为冷峻,半响闭了闭眼,侧头低声问:“保成,是皇后?”
保成正自心焦,闻言瞳孔一缩,扶着康熙胳膊的手下意识收紧,灵力张起的保护罩隔绝了气流,阿玛应该没听到那侍卫的话,可这种种就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何须旁人说明。
胳膊上这点力道对康熙不算什么,视线紧锁在儿子稚气犹存的小脸上,见他奔跑而红通通的小脸一下子失了血色,眸光暗沉,以前可以默许他保留他们母子的小秘密,因为皇后娇弱和他的私情,从小教养的太子更是知之甚深,都是他绝对信任的,可在这般天象面前,帝王天性,便再也无法忍耐。
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防护罩无力支撑散去,保成哆嗦了下,嘴唇抖了抖:“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额娘,阿玛,您……”
他生来就被康熙捧在手心里,就算康熙偶尔动怒,往往也都是作父亲的率先示好,刚刚参政时有朝臣欺他年幼轻慢他,他直接上鞭子鞭笞,康熙也从不觉他有错,太皇太后隐晦提醒过他,可他从不放在心上,这还是他头一次直面帝王威势,首次体会到在他面前的人是掌控这整个大清的皇帝,而不仅仅是他的阿玛!
宝贝儿子眼圈泛红,往常顾盼生辉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无措惊惶和哀求,康熙心一疼,气势顿时收敛,下意识抬手就想安抚他,想摸摸他脑袋叫他不要拍,又缩了回来,手最后放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膀上,语气已经软了下来;“你先告诉朕,你额娘在里头,可会有危险?”
“我真的不知道,阿玛,我好担心额娘。”保成吸了吸鼻子,低垂下小脑袋,少年略显消瘦的身子好像很害怕似的往他怀里靠了靠,更显得可怜,哪有半分意气风发的太子风范。
康熙明知他此刻可怜兮兮的模样半真半假,还是忍不住心疼,强压下心底躁动不安,仰头看了看漩涡,低声喃喃:“既是皇后引发的,会无碍吧。”
李明这会已经缓过劲来,直起身子看向明显里面已经乱作一团的毓庆宫,眉头皱得死紧,喃喃自语:“这是龙卷风?怎么这么奇怪……”
“哪里奇怪?”
暗含威仪的问话吓了他一跳,扭头就见康熙面无表情看过来,刚要回话,余光撞上紧贴在康熙身边少年太子那蕴含警告的漂亮凤眸,心头猛跳,脑子里闪过先前殿内突兀的大屏风,床帏紧闭的大床,昏睡的皇后,还有太子突如其来有些匪夷所思的轻身功夫,往日里一幕幕蜂拥而至,心头顿时敞亮,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李爱卿?”康熙嗓音微抬,何玉柱忙戳了李明一下,这李大人平日里不着调也就罢了,在皇上面前还走神,嫌现在不够乱的啊。
李明皮一紧,忙恭顺垂眸,快速理了下纷乱的思绪,口气极力保持:“启禀皇上,这气旋连天接地与传说中龙卷风极为相似,然而微臣听说龙卷风是边旋转边迁移的气旋,若在海上,犹如“龙吸水”,如果在陆上,那风力几乎能席卷房屋、树木等范围里的所有物事,至少毓庆宫里的宫人定然难逃被卷走的厄运,这龙卷风只是看起来气势大而已……”
说着说着,彻底冷静了下来,天生上翘的唇角使得整个人看起来轻松极了,表露在注意这边的众人眼中,顿时觉得这骇人的风势好像是不怎么样,至少只听得毓庆宫里有惊叫声,可谁也没看到有什么东西被卷上天去。
“李明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皇阿玛,想不到他对天象也有研究呢,您果然慧眼识珠!”保成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康熙神色缓和下来,侍卫见状忙纷纷附和,见多识广的更有将前些年两广曾经发生的龙卷风举例对照,先前脱口‘异象’的那人更是上前启奏,笃定道:“俗话说,天生异象定有所指,奴才以为,这能席卷一切的龙卷风到得紫禁城就变得这般温和,定是吉兆!”
“哦,是吉兆?”康熙闻言眯了眯眼。
“微臣以为是!”
“奴才也这样认为!”
……
明明之前还大难临头的样子呢,头顶这可怖漩涡还在呢,虽说没有人被卷上天去,也可见一些小件物事在那漩涡中狂舞,这帮人突然得了睁眼瞎吧,说得这旋风变成和煦春风了不成?李明嘴角抽了抽,正腹诽,就听康熙淡声问:“既是吉兆,李爱卿,依你看,这龙卷风大概多久会消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