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首辅冲喜——布丁琉璃
时间:2020-10-31 10:00:55

  明琬呼吸一窒,想也不想,推着闻致转身就跑,恨不得脚底起风一步千里。
  路面并不平整,轮椅推得歪歪扭扭,闻致面色铁青,声音被颠簸得支离破碎,艰难低喝:“停……停下!明、琬!”
  明琬跑得耳边都是呼呼风声,气都快断了,哪里还能听见?
  黑袍男子在原地站了片刻,歪着头,面具眼洞下的一双猫儿眼露出些许疑惑。片刻,他拔下剑,慢斯条理地在尸首上拭去血渍,这才足尖一点腾空而起,三两步追上明琬和闻致,惊鸿落地,挡住她的去路。
  完了!
  明琬匆忙刹住脚步,霎时心如死灰。
  被颠得七荤八素的闻致长松一口气,抿唇丢了弓,勉强找回威严,望着拦在面前的年轻剑客冷声道:“来得太晚了,小花。”
  小花……
  小花??
  明琬一颗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睁大眼道:“男的?!”
  叫小花的黑衣剑客向前两步,单膝跪下,垂首恭敬道:“属下来迟,世子恕罪。”
  原来是自己人。
  今晚的破事真够多的,几度峰回路转,紧绷的弦松懈,明琬扶着闻致的轮椅缓缓瘫倒在地,额头无力地抵在手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
  “还不回府?”闻致垂眼看着大口喘息的她,如审视一只羸弱的蝼蚁,态度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云开见月,明琬抬头,眼中泛着水光,许久才虚弱道:“我……我没力气了。”
 
 
第16章 包扎
  明琬所有的力气都在今晚奔逃时用光了,两腿像是煮熟的面条一般打颤。冬日凛寒,她瘫在地上又冷又累,半晌无奈道:“容我缓口气……”
  闻致是个凉薄又没耐心的臭脾气,但这次,他并未有丝毫的嫌弃。
  头顶蓦地晕开一片阴影,接着,宽大温暖的狐裘不客气地落在了明琬身上。
  明琬一怔,惊讶抬头,只见闻致调开视线淡然道:“小花,把马找回来。”
  小花会意,三两步越过刺客的尸首,将跑出半条街、正在路边啃稻秸吃的马给硬生生拽了回来。
  马匹受了惊,正躁动地刨着马蹄。闻致听着明琬渐趋平缓的呼吸,似是随意一问:“可会骑马?”
  明琬道:“我……试一试。”
  这便是不会骑了。
  闻致蹙眉,转向小花道:“你牵缰绳,扶她上去,回府叫人把这里收拾干净。”说话间,他已自行推动轮椅朝侯府方向行去。
  他臂上有箭伤,推轮椅又十分费劲,明琬有些担忧:“你的伤……”
  “管好你自己别摔下来。”闻致声音低沉冷硬。
  他总是如此矛盾,既有着不屑与庸人为伍的清高强大,又有着创伤过后难以消弭的阴郁多疑,他竖起浑身尖刺保全自己最后的骄傲和尊严,却也刺伤了任何企图靠近他的人……适应了孤独和黑暗,他已经不知道‘温柔’为何物。
  明琬拢紧了身上带着药香的狐裘大氅,心中涌起莫名的情愫,好像有些许能理解他了。
  人就是这样奇怪:一个性子温善之人做好事,人们并不会觉得有何了不起;而若一个大恶人做了善事,人们反而念念不忘、感铭肺腑。
  回到府上,自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闻致大概不是第一次遇刺,丁管事虽然后怕不已,但还是轻车熟路地差人上报了巡城御史处理此事,后续的交接有小花帮忙处理,大家各司其职,唯有闻致突然倔脾气犯了……
  他不肯让明琬帮忙包扎上药。
  “小花,你来。”闻致因失血而苍白的唇抿成冷硬的一条线,越过明琬命令小花。
  小花点头应允。往常闻致受伤,也是他负责包扎上药,此番并未多想。
  谁料刚触及明琬手中的绷带与药瓶,就听见丁管事握拳抵在唇边,重重地咳了一声。
  吓得小花缩回手,回头一看,丁管事在门边拼命朝他使眼色。
  小花是个武夫,没有那么多细腻的心思,对侯府新来的女主人也并不了解,面具下的眼睛眨巴眨巴,半晌也没懂丁管事是何意思,只得作罢,又准备去拿明琬手中的药瓶。
  “咳!咳咳咳咳!”丁管事咳得像得了痨病,使眼色使到眼角抽搐,可那倒霉孩子愣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丁管事只得亲自出手,向前扳过小花的身子,将他强行推出门去,一边推一边叨叨道:“哎呀你就别添乱了,这里交给少夫人便可,人家是大夫,比咱们这些粗人细致些!对了,膳房里有热腾腾的饺子,快去吃一碗暖暖身子!”
  暖阁的门关上,丁管事带走了所有的下人。
  明琬知道,丁管事是在给她与闻致创造独处的契机。
  她看了眼轮椅上面色阴冷微愠的闻致,无奈地想:只是某人似乎并不领情。
  闻致臂上箭伤很深,还在流血,半只袖子都被浸成了暗色,再不处理怕会昏厥。明琬只能硬着头皮上,摆弄好所需的金疮药和干净纱布,慢吞吞道:“你不想让我处理伤口,是不是觉得让我这样的人看到你的脆弱,是件很丢脸的事?”
  “自以为是。”闻致皱眉,不愿承认自己被猜中了心事。
  “他们越是谩骂你曲解你,你便越是锋利冷硬,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你。你之所以讨厌我,不过是因为我撞见了你最难堪的模样罢了。”明琬自顾自说着,秀气的脸上满是通透宁静,“其实若说难堪,我比你更难堪,奔跑时会跌倒不说,还被刺客吓软了双腿,简直无用至极……我之所以不像你那般对自己的脆弱耿耿于怀,并非我脸皮厚,而是我知道,不管此刻我跌得有多惨,都会重新站起来。”
  闻致没说话,明琬知道他听进去了。
  趁着闻致沉思的间隙,她弯腰去解闻致的衣襟。
  “你做什么?”闻致立即戒备,抬手捉住她的腕子。
  “脱衣裳。”明琬目光澄澈坦然,在闻致爆发前适时解释,“若不解开衣裳,血液干涸后与伤口粘连,会更难处理。”
  闻致神色稍霁,但依旧保持着生人勿近的紧张,半晌咬牙道:“我自己来。”
  明琬不再勉强,转而背过身去,提醒他:“最好上衣都脱了,包扎后直接换上干净的新衣。”
  不稍片刻,身后果然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待声音停了,明琬问:“好了吗?”
  “嗯。”极短的一声闷哼。
  明琬转过身,顿时怔然。
  闻致年轻的上身浸润在暖黄的灯火中,肌肉颀长匀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羸弱。大概腿脚不便只能常使用双手的缘故,他的手臂和胸腹肌肉尤其发达紧实,若忽略身上深深浅浅的旧伤和不能动的双腿,这该是一具完美的身躯。
  学医之人对人体并无太多遐想,明琬只是微微的怔愣过后便回过神来,拿起一旁搁置的大氅盖住他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上身,只露出受伤的左臂,轻声道:“现在,我要给你清理伤口再上药,可能有些疼,你忍耐些。”
  事实证明,这句话就是多余。
  包扎好时,闻致一身冷汗,却自始至终一声不吭,隐忍到近乎残忍的地步。
  明琬取了案几上叠放整齐的干爽衣物,一件件替闻致穿上。或许是消耗了太多心神精力,这一次,他并没有拒绝明琬的照拂。
  弯着腰干活不方便,明琬索性蹲-下身子,纤白的手指灵活挑动,替闻致系好衣结。
  不经意间抬眼,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一个仰首,一个垂眸。
  明琬捕捉到了闻致眼中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探寻,仅是片刻,他扭头恢复了拒人于千里的模样,望着烛台中跳跃的焰火出神。
  明琬将外袍披在他肩上,又替他抚平褶皱,垂眸道:“好了,你早些休息。”
  未等闻致回应,她收拾好药箱轻声退出,一路快步走到庭院中,这才扶着照壁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抚平莫名涌动的心绪。
  夜,已过去了一半。
  闻致做了一个梦,梦中并非尸骸遍野的雁回山战场,而是坊间黑暗的狭长夹道。
  清冷的光从巷子口打过来,明琬衣袂翻飞,发丝飞扬,灵动可爱的眼中满是欣喜,朝着他奔跑而来。
  “闻致!闻致!”少女清越的嗓音在耳畔回荡,如珠似玉。
  他静静地坐着,看着少女越跑越近,越跑越近,竟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如年久失修的机括般慢慢张开臂膀,期待接住那柔软纤细的身姿……
  然而下一刻,一支冷箭飞来,穿透明琬的胸膛。
  眼前溅开一抹血色,闻致瞳仁骤缩,忽的惊醒。
  心跳微快,有细微的蛰疼。他皱眉长吁一口气,伸手徒然地捏了捏眉心。
  这个梦和雁回山的噩梦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但却莫名令人在意,弥漫着难以排遣的怅然若失之感,久久心神不宁。
 
 
第17章 小花
  自遇刺之后,闻致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观,不再抵抗明琬每天为其换药。
  只要闻致不冷言相刺,明琬在侯府中是过得十分舒坦的。
  可过得太舒坦了,便会生出一种不踏实的怅惘来,好像多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似的。明琬并非不知感恩之人,思来想去无以为报,只能加倍地对闻致好,为他看诊换药,偷偷研读下肢瘫痪康复病例,准备助其复健,这样即便将来真的和离,她也没什么遗憾可言了。
  连续的晴日,明琬和青杏在庭院中晾晒草药。
  小花从外头办事回来,路过青杏身后,忽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青杏惊呼一声,转过头来,只见小花面具下的猫儿眼狡黠眯着,故作无辜道:“不是我打你。”
  青杏愤愤瞪眼,又拿他没办法,气得像个带褶的包子。
  明琬也是今日才知道小花原来才刚满十八岁,比闻致还小一点,只因终日以面具示人又喜爱穿黑衣,才显得老成稳重,私底下就是个没长大的少年。大概是记恨青杏误以为他是“狐狸精”之事,小花总是逮着机会就欺负捉弄青杏一番,看着她气得要打人,就敏捷跑开。
  明琬看得好笑,独自抱着簸箕去木架子上晾晒黄芪。木架有四层,最上一层颇高,她怎么也够不着,正双臂酸痛之际,忽见一双手臂越过头顶,轻轻松松替她将圆簸箕搁上。
  明琬回首,果真看到了小花那张青黑的鬼面。
  她道了声“多谢”,越发对小花充满了好奇,忍不住问道:“为何大家都叫你‘小花’呢?”
  小花退开一步,面具下的下颌线十分干净,靠着木架回答:“我姓花,我爹原是侯爷手下一名副将,爹死后,侯爷待我视若亲子,因来府上时才十一岁,他们便叫我‘小花’,如今叫惯口了。”
  原来如此。
  想了想,明琬又道:“那也可以叫你的名字呀!‘小花’像个姑娘的名字,配不上你那般厉害的身手。”
  不知为何,小花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明琬翻整簸箕中的药材,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花明显局促起来,生硬地岔开话题:“我的剑法是世子手把手教出来的。我不厉害,他才厉害。”
  追问许久,小花只是摆手不答,只字不提自己全名是什么。他越是如此,明琬便越是好奇:“你为何要戴面具?脸遮着,不难受吗?”
  小花腼腆道:“丑。”
  “我才不信,你骗人!”青杏从木架后探出头来插嘴,随即报复般伸手去够他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看看嘛!”
  小花登时如临大敌,单手按住面具躲开,险些撞倒晒药的木架。明琬忙扶稳圆簸箕,笑着指挥青杏:“左边!堵住他!青杏你跳起来摘呀!”
  凉薄的冬阳一下子热闹起来,满院咯咯的欢笑。
  闻致正在房中审阅带回来的情报,却被院子中的笑闹声扰得心神不宁,不由锁眉,将手中的笔拍在画着苍狼图腾的宣纸上,溅开一团枯墨。
  独坐了片刻,他终是板着脸推动轮椅出门,想去看看他们在笑什么。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将轮椅停在廊下的盆景树后,隔着疏离的枝叶缝隙窥探院中玩闹的明琬。
  明琬站在阳光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被青杏堵在角落里的小花,时而拍手,时而叉腰,眼眸弯弯,笑得很开怀。
  闻致握紧了轮椅扶手,被叶缝分割的眼眸一片阴晦,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愠怒沉闷。
  明琬从未对他笑过。
  在他面前,明琬总是微恼又无奈,最大的放肆也不过是和他顶几句嘴,从未有这般鲜活的笑意。他在心中自嘲,明知每个承受着他暴躁脾气的人都难以笑得出来,可他依旧难以释怀……
  她放下身段照顾他,只是因为医者那泛滥的怜悯心作祟!他恶意地猜想。
  正此时,青杏跳起来碰着了小花的面具,面具一歪,半张脸一闪而过,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挡住,惹得明琬不住惋惜。
  闻致脸色一寒,推行轮椅出来,于廊下咬牙唤道:“花、大、壮!”
  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听到“花大壮”三字,小花登时如雷劈僵化,也不敢再闹了,望向闻致的猫儿眼充满了幽怨。
  闻致毫无怜悯甚至还有点愤怒,嗓音越发幽冷:“过来!”
  小花垮下双肩,将面具捂得更严实些,垂头丧气地过去。
  “花……花大壮?”明琬顾不上揣摩闻致为何突然生气,注意力已被小花的全名给彻底吸引走!
  反应过来时,她已扶着木架笑得肚子疼。
  一个身手非凡的少年剑客,竟然取了这样俗气粗糙的名字!难怪他不肯让别人知道全名,不叫“小花”就要被叫“大壮”,两害取其轻,都属实惨哉!
  可惜刚才面具掀开得太快了,明琬一错神,没来得及看清小花的样貌。正好奇着,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转身朝青杏道:“青杏,你看清楚他的样子了么?可是和他的名儿一样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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