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首辅冲喜——布丁琉璃
时间:2020-10-31 10:00:55

  “世子爷成婚前,大小姐在长安慈恩寺烧香许了愿,如今到了还愿的时候,她却无法亲自前来,想让少夫人和世子爷一起替她入寺捐点香火还愿。”丁管事尽职尽责地将书信内容传达,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闻致不为所动,淡漠道:“还愿之事,需本人亲自前往方显诚意,与我无干。”
  丁管事只好曲线救国,极力怂恿一旁研究药方子的明琬:“正好明天是冬至,慈恩寺外青龙街有莲灯法会,夫人和世子还完愿,便可去放生池边赏莲灯,看沙弥布道,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岂不甚美?”
  明琬心动了,想念街边的水晶蟹黄角儿(角,音同“饺”)。
  “我去!”明琬看了身侧的闻致一眼。
  黄昏的光晕中,闻致撑着额角,目不转睛地研读一本兵书,对她的渴望视而不见。
  “丁叔,烦请你将香油钱备好,我和青杏去便可。”明琬也不在意,兴致勃勃吩咐青杏,“我回房换身衣物,你先去马车上候着,可好?”
  青杏欣然应允。
  然而等明琬换好衣裳,收拾妥当赶到侧门马车上时,才发现青杏不在车上……
  车上坐着的,是一袭灰色狐裘大氅的闻致,微微皱眉,很是勉强的样子。
  见她迟疑着四处张望,似是在寻找那小婢的下落,闻致扭头望着窗外的方向,等了会儿,冷然催促道:“快到时辰了,还要犹豫几时?”
 
 
第13章 冬至
  天井旁的耳房中,青杏穿着簇新的冬衣,挣扎着要往门外冲,一张包子脸气得通红:“你们这些坏人,凭甚把我关起来?我要去保护小姐,我要去吃饺子!”
  好不容易才让闻致和明琬有独处幽会的契机,可不能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丁管事自然不会让青杏这个粘人精去破坏小夫妻的‘好事’,便忙唆使芍药:“快快快,把她拉回去!”
  芍药一把抱住青杏,连哄带骗将她带回房中。青杏死死抠住门框,兀自朝门外伸长一只手,痛彻心扉道:“小姐啊,小姐……唔唔!”
  丁管事拿起一块五香糕堵住青杏吱哇乱叫的嘴,世界登时清净。他忠厚的脸上浮现出老谋深算的笑容,捏着唇上短髭满意道:“青杏姑娘莫急,我这就吩咐膳房给你包饺子吃,咱就别去打扰主子们的雅兴了,啊?”
  青杏重重“哼”了声,喷出糕点碎屑无数。
  “你们没发现么,自从少夫人嫁过来,世子爷说话的字数和出门的次数,比往常一年还多呢!”丁管事望着庭中亮起的灯火,老怀大慰道,“哎,这真乃大好事啊!”
  正感慨着,一通传仆役匆匆来报,嗓音透着欣喜:“管事,小花回来了!”
  丁管事面露喜色,语气满是重石落地的轻松:“快快请进来!有小花守着世子,我也就放心多啦。”
  啊呸!
  小花又是个什么狐狸精,还能贴身服侍姑爷?!
  青杏将吃了大半的五香糕一摔,嘴一瘪,泪眼汪汪道:“你们太坏了,你们欺负人!把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往姑爷身边送……姑爷是我家小姐的,谁也不许抢!”
  刚回府复命的黑衣大美人一跨进天井小院,就听到一个脸生的青罗小婢叫嚷着“快将小花赶出去,不许和小姐抢姑爷”,顿时嘴角一抽,顿在原地。
  冬至与岁首齐肩,都是本朝最隆重的节庆。
  每当到了冬至前后,皇族郊庙祭天,平民亦是祭祖谢师,便是流离的穷苦百姓亦会在这一天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出门,围观沙弥们在寺门前布施做法。
  暮色四合,明灯如昼,撩开车帘望去,满街红男绿女人头攒动。道旁高楼鳞次栉比,檐下灯火绵延喧闹,小食摊上热气蒸腾,刚出锅的面点香飘十里,目之所及,耳之所闻,皆是长安城千余年积淀的繁华富庶。
  闻致说,他是受不了丁管事的念叨才勉强前来的。
  丁管事那人,看似憨厚老实,实则满肚子弯弯绕绕,一会儿说女孩子家家一个人出门,若是遇险该怎么办啦!一会儿又唉声叹气,故意说什么“给大小姐的回信,要说点什么才好呢”……
  闻致最厌他向闻雅告状,平白惹得阿姐担心,索性就来了。
  明琬对此将信将疑。
  闻致是何等脾性?他若是真不想出门,发起狠来连闻雅的面子也不给,怎会因丁管事的几句唠叨要挟就妥协?
  明琬有些看不透他了,猜想大概还是因为她下藕池大病一场的缘故,闻致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良心发现,也未可知。
  不管如何,只要他不记恨自己那日出言冒犯,一切都好说。
  街上游人太多,摩肩接踵,马车还未到慈恩寺就被堵住了。正巧街边站了个卖烤地瓜的老伯,明琬眼馋,数铜钱买了两个。
  烤地瓜软而热乎,用手一掰就直冒白气,质朴的味道盈满车内,甜香无比。明琬掰开一只,小心翼翼捧着,咬上一口,烫得直呼气,略带婴儿肥的莹白小脸蒙着一层俏丽的红。
  她抿唇舐去唇上沾染的地瓜粉屑,迟疑片刻,将另一只地瓜搁在闻致轮椅的扶手上,说:“这个给你。”
  闻致瞥了那油纸包裹的,沾着草木灰的烤地瓜一眼,眉头拧起。
  他用两根手指捻着油纸,将烤地瓜抛回明琬怀中,满脸兴味索然的冷漠,道旁的灯火掠在他幽黑的眸中,映不出半点暖意。
  明琬已经习惯了他的反复无常,怔了片刻,将那地瓜用油纸重新包好搁在一旁,扭头望着道边的摊贩人群出神,不再理会身边的闻致。
  闻致反而抬眼,视线淡淡扫过趴在车窗上的明琬。
  她的侧颜镀了一层橙黄暖光,倒也比平日更耐看了些,琉璃般通透的眼珠子随着路边来往说笑的人群转动,显而易见的向往,恨不得一头扎进这热闹中似的。
  满街喧闹的市侩烟火气,有何好看的?吵得人头疼。
  马车迟迟没有前进,闻致等得心烦,沉声问随行的侍卫道:“为何还不走?”
  侍卫从前方探路回来,满头热汗,“回世子,前面有个小孩儿失足掉入太平缸中,溺水了,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故而拥堵。”
  闻致眉间的郁色更浓。
  长安城就是如此,不管好事坏事,只要谁家出了一点动静,便全都苍蝇似的围过去,伸长脖子凑热闹。
  明琬听到有小孩儿落水了,稍稍将身子探出马车,果见前方不远处围了一大堆人,一名牛高马大的汉子打着赤膊,将一个湿漉漉的小孩倒挂在肩上不断来回奔跑,试图将溺水孩子肺腑中呛入的水倒出来似的……
  围观的人群随着汉子奔跑的动作,和腊肉般倒挂肩头已了无生气的孩子而不住惊呼叹惋。
  倒挂奔跑是民间救治溺水昏厥者的偏方,根本不足信,这样来回奔跑,非但孩子肺腑中的积水倒不出来,还会延误最佳的救治时辰。
  明琬地瓜也不吃了,心脏揪紧似的疼。她坐立难安的样子,回头看了闻致一眼,闻致眸色不耐,对她无声的请示视而不见。
  侍卫斟酌道:“世子,可要换条路走?”
  “等一下!”明琬打了个轻嗝,望着闻致道,“我想去前方看看,可否请世子稍候片刻?”
  闻致撑着脑袋,唇线抿着,目光幽冷。
  明琬深吸一口气,腾地站起来,一把撩开车帘跳了下去。
  闻致唇线抿得更紧些,修长的指节将车窗布帘撩开一条缝,看到明琬瘦小的身形如一叶扁舟在人流中艰难逆行,沉默了片刻,终是开口吩咐:“跟着她。”
  一名侍卫领命,跟在明琬身后悄声保护,没让她发现。
  明琬气喘吁吁地挤入围观人群的最里层,那背着落水小孩儿的汉子已经跑累了,将双目紧闭的孩子平搁在地上,直摇头。孩子旁边有对衣衫破旧的中年夫妇,正按着孩子的人中哭天抢地,想来是她的爹娘……
  “你们这样是不行的!”明琬也不知哪来的底气,一声轻喝,便挽起袖子上前,探了探孩子的鼻息。
  已经没有气了。
  她立即跪在冷硬的地上,解开孩子的衣襟道:“她落水多久了?”
  “一刻钟前她爬上坊墙看灯,我与老汉在下方买煎饼,一不留神就发现她不见了,听到缸里有水响才知她已落水,立即叫人来救,前后大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头发妇人哭哭啼啼,而后又攥住明琬按压孩子胸膛的手,声嘶力竭道。“你、你是谁啊?为何要解我家姑娘的衣裳……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这般用力,岂不将她肋骨都压断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个!若是落水不到一盏茶,还有救!”明琬按照阿爹教的法子,双掌交叠用力有序地按压孩子胸腔,孩子依旧双眸紧闭,面色呈现出死人般的假白。
  她掰开孩子的嘴,嘴对嘴俯身渡气,四周围观者又是一阵倒吸凉气。
  “伤风败俗……怎可如此!”
  “还好落水的是个姑娘,若是个男孩,断了香火,这家人岂不伤心死?”
  都这个时候了,这群人却还在庆幸落水的是个女孩子!女孩儿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明琬气得不行,咬紧唇,凝神按压、渡气,铁了心要将人从阎王手中救回来。
  而这一切,都被马车中的闻致看在眼里。
  人影重重,他其实看得并不真切,只从人群的缝隙中窥探明琬跪在地上竭力施救的模样,那样认真,又那样渺小。
  这么冷的天,孩子又年幼,怎么可能还救得回来?
  她还是这般爱管闲事,热忱且傻,令人厌烦。
  这世上从来没有济世圣人,也并非每一分努力都可以得到回报,生如逆旅,不管如何挣扎皆是徒劳……过往历历在目,都是血的教训。
  闻致心中哂笑,冷眼旁观,只等着她功败垂成、灰溜溜地回到他身边……
  “有气了!”
  人群中忽的爆发出一阵惊呼,如沸水入油锅,人群骚动起来,接二连三地传出捷报:“快看!孩子睁眼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出声儿了,有希望啦!”
  人群的中心,明琬并未就此放手,而是继续按压渡气,直到孩子能发出“呜呜”的哭声,翻白的眼睛也渐渐恢复正常,她这才长舒一口气,用手背抹去额上细密的汗水,朝死里逃生的孩子露出一个欣喜的笑来。
  灯火中,那笑如此耀眼。
  闻致有一瞬的失神,放下车帘,陷入长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明琬才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上了车。她满手水渍,额发湿透,呼出的热气急促疲惫,眼睛却是晶亮无比,仿佛完成了一件虔诚的大事。
  “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她的声音细细的,有些歉疚。
  闻致以为她会来邀功,炫耀战绩,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捧起那半个冷透了的地瓜,认认真真地啃了起来。
 
 
第14章 患难
  等到道路恢复通行,已是戌正,慈恩寺不再接受香客造访。
  明琬本是算好时辰前来的,谁知在路上碰上小孩儿落水,一时没忍住又管了“闲事”,心中不免愧疚。
  闻致一整晚都没说话,撑着脑袋半垂着眼睫,将视线随意安放在马车的某处。
  这些日子托丁管事偷偷给他换了安神的药香,他必是睡得安稳些了,眼底的疲青色淡去,越发显得眼眸幽深漂亮……但依旧冷得让人难以靠近。
  明琬心想,被耽搁了正事,他的心情定是糟糕透了。
  “麻烦停一下!”明琬忽的叫停了马车。
  这里正值闹市,灯火璨若星河,道旁仍有宵食摊贩未散,食物的馨香伴随着升腾的热气弥漫。
  待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明琬便望向闻致,试探道:“世子,你饿不饿?”
  闻致一个人待久了,便越发厌恶世俗的喧嚣,不愿在街上久留,遂冷硬道:“你还没吃够?时辰已晚,早些回去。”
  明琬张了张嘴,眼中的热忱黯淡了些许。
  她一闪即过的小失落并没有瞒过闻致的眼睛。闻致皱起眉,心中莫名有些燥郁,心道自己又没有骂她,干什么做出这副表情来?
  好在明琬根本没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下车,朝宵食摊位走去。
  不稍一刻钟,她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角儿回到车上。
  大概觉得吃独食不厚道,她歪头对闻致道:“冬至日必须要吃饺子的,不吃会冻坏耳朵!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买了一份素什锦馅儿,一份羊肉萝卜馅儿,你挑一个吧。”
  她对这种无聊的小事还真是执着,闻致心中暗嗤。
  见他不说话,明琬缓缓放下端得酸痛的手腕,垂头吁了一口气,无奈道:“好吧,我知道今日是我的错,害得你没有去还愿也没有看成莲灯法会。你若心中有气,就骂两句,我不还嘴……”
  顿了顿,她又极小声地补上一句:“不过,可别骂多了啊!若是太过分,我也会生气的……”
  “羊肉。”闻致低声打断她。
  明琬一时没反应过来,端着两碗“啊”了声。
  闻致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手掌朝上摊开,别过头很勉强又故作冷静的样子,硬声说:“我不爱吃素。”
  连妥协示好也是这般恶声恶气,简直不能好好说话了。
  明琬“噢”了声,将羊肉的那碗饺子递到闻致手上,心情复杂地提醒:“小心些,有点烫。”
  澄澈热乎的羊骨汤中沉浮着几只白胖的月牙形饺子,点缀碧绿的葱花,混合胡椒粉的香味,格外诱人。闻致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只,也不吹,径直送入嘴中,而后忽的一僵,拧起剑眉。
  明琬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腹诽道:早说了让你小心些,你偏不听,这下烫惨了吧?烫伤了那条伤人的舌头,以后还怎么发脾气哟!
  明琬见他这副吞不下又吐不出的模样,实属无奈。她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幸灾乐祸,提议道:“张开嘴呼一呼会好受些,别烫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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