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她忽然觉得情节非常混乱,如果阿罗是圣莲教背后的大妖怪的话,那天人怨气又是怎么回事?
谢伽罗突然冷笑一声,意有所指,“严夫人刚才不是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倒是又什么都记得了。”
秦枝月脸色一变,又朝着谢欢欢细声细气道:“我知道的的确不少,只是,谢姑娘,如果你想要我告诉你们,你必须答应我,不要把我身份暴露之事告诉宴之,等你们解决圣莲教的事,我自会接受幽冥司的惩罚,不过,在这段时间,我还想再陪宴之一会。”
谢欢欢目光警惕,“你的意思是,严大人对一切都不知情么?”
秦枝月低垂着眸子,轻声道:“他知道我是活死人,可是,其他的事他并不知情。”
谢欢欢将信将疑,“可我听说,严大人是姑苏人士。我是姑苏谢家的人,他既然是帮着圣莲教的,为什么任由我去当这个圣女?”
秦枝月唇角勾了勾,目光温柔又隐约有几分对意中人的骄傲,“宴之当然知道谢姑娘的身份,不过,他没有点破,也是因为他也希望姑娘可以除去圣莲教,他到底是一名朝廷命官,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仙子的把戏欺骗。”
说到后面,她又忽然垂泪,哀切道:“若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会帮着圣莲教做那些蛊惑人心的事。
谢姑娘,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病得快死了,天生哮喘病,根本无药可医,宴之却还执意要娶我,我才会有了不想那么快死去的执念,我宁愿变成一个活死人,背负着那么多罪孽,也要陪着他。”
她说得情真意切,谢欢欢有了几分动容,她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那你说说,圣莲教还有什么秘密?”
秦枝月抬起了泪眼,“除了仅存的那名圣女,圣莲教其他被选中的圣女,其实都被送去苍梧崖了,那里埋藏着天人族极深的怨气,那些怨气,正是狐妖口中的大人。”
裴行止和谢欢欢的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看,天人怨气的话,那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尤其是裴行止,他下意识望着郑拂,师妹的直觉竟然是真的。
可若抛下不管,又并非他的作风,那找师父帮忙吗?山高路远,恐怕信息
都送不出去。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名仙子会故意放他和谢欢欢进密阳城,因为他笃定自己对付不了天人怨气,分明是想让他们自己送死。
如今这个境地,竟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望见裴行止的目光,谢伽罗睫毛颤了颤,垂着眸子,好遮住眼底翻腾的憎恶。
他讨厌裴行止,尤其讨厌他望着郑拂。
像是看懂他们的表情,秦枝月笑了笑,“谢姑娘,你们是觉得为难吗?传说中,天人族有着翻云覆雨的神通,不是普通的捉妖人可以对付的,对吗?”
谢欢欢表情惶恐不安,她下意识攥紧了裴行止的手,两个人一时之间沉默不语,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郑拂趴在谢伽罗肩上,睫毛颤动着,整理着思绪,谢伽罗侧过头来,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从容道:“别怕。”
就算是天人怨气,他也不会让它伤害到阿拂。
可片刻,裴行止和谢欢欢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两人释然一笑,有几分悲壮道:“如果真的是天人怨气,我们已经涉身其中,无法逃脱,那倒不如,拼死一搏。”
第67章 小师姐
苍梧崖上云雾缭绕, 狐妖耷拉着被长相思清光划伤的尾巴,龇牙咧嘴捏了个诀,一座云上宫殿便隐约露出巍峨轮廓, 飞翘的宫檐气势恢宏,琉璃瓦上光华流转。
狐妖藏青色的衣袖微卷, 携着一身的冷露风一样进入殿内。林楚烟一望见他, 娇媚两靥飞上红霞,媚声唤着, “叶哥哥,你回来了。”
林楚烟口中的叶哥哥便是叶显真, 也正是扮作仙子的狐妖,为了诱骗女子入教, 他扮作女子方便行事, 毕竟女子怎么会也对陌生男子有着天然的警惕。
林楚烟本来是要和其他的圣女一起送入苍梧崖, 成为那团怨气的祭品的, 可是她容貌明艳, 加上她又会服软示弱, 便诱得叶显真动了恻隐之心, 留了她在这锁雀宫中,还教她修炼。
抬眼望着叶显真戴着面具的半张俊俏容颜, 她心口一荡, 锁雀,锁雀, 岂不是正好应了金丝笼中藏雀之意。
可想到宫殿之中还有个阴晴不定、神出鬼没的教主大人,她一个弱女子除了依仗叶显真便再无出路,心里那份荡漾又变成了惶恐,叶哥哥虽然怜爱她的容貌, 却碰都没碰过她,名不正言不顺的,让她难以安心。
而且,如今他又看上了更为美貌的谢欢欢,她也许很快就会被弃之敝履,想到这,她按耐住心头妒意与愤恨,连忙迎上去扶着他,柔软的身子故意抵着他的胸膛,娇滴滴地关心道:“叶哥哥,你有没有受伤?”
叶显真却没察觉她这份旖旎心思,一把推开了她,甩了甩尾巴,心有余悸地嗷嗷叫,“呸,吓死老子了,那个小子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幸亏老子跑得快,不然真怕他要活吃了老子!”
少年那令人胆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他再莽也不想同他对上,若不是教主大人吩咐假装拿教主夫人当挡箭牌,他真不想触他逆鳞。
不过,那个小子也喜欢教主夫人?
算了,男男女女的事,他搞不懂……
没了伪装仙子时的故作端庄,叶显真本性是个粗鄙迟钝的莽夫,之前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从容和同谢伽罗对峙时的游刃有余都是魔骨舍利教他的。
林楚烟眼眸失望地垂了垂,又娇声问道:“叶哥哥,你口中那人,是不是和教主大人长得一模一样?”
叶显真不愧是个莽夫,他对谢伽罗的模样根本毫不在意,随口答了,“老子都顾着看教主夫人了,天又那么暗,老子根本没看清,再说,他一个男人,老子看他做甚。”
手指在光滑的下巴处摩挲,他眯了眯狭长的狐狸眼,低声嘿嘿,有几分猥琐道:“不过,教主夫人长得可真好看。”
就是太嫩了,胸也不够大,不是他的菜。
话音刚落,一道煞气忽然狠狠击在他身上,他整个人被冲击得趴在了地上,口中鲜血直流,林楚烟吓得低呼一声,“叶哥哥!”
一道充满恶意的少年音在殿内缥缈而起,“嘴里再这么不干不净的,我不介意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显真用手掌囫囵擦了擦唇角的鲜血,撑着墙壁慢慢起身,像是斗败的公鸡,朝着少年蔫头耷脑道:“教主大人恕罪。”
一道虚幻的影子来到他面前,硕大的赤月耳环水波一般晃了晃,少年俯视着他,漆黑的眼底含着冰冷的笑意,“我让你做的事,你照做了吗?”
叶显真忙点头,“照做了,不出意外的话,教主夫人到时候会亲自来见您。”少年笑意动人,秾艳容颜如罂粟,恩威并施,“事成之后,我会帮你摆脱怨气的纠缠,让你恢复容貌。”
叶显真一喜,抚摸着面具,“多谢教主大人。”
……
花厅的灯烛明明灭灭,萤火一般的点闪烁着连成一条光线,在绣着竹叶的屏风上游走,落在少女纤长的睫上,扇动着细碎的星芒。
郑拂手握着竹筷,抵在纤嫩的唇瓣上,眼睛怔怔落在桌面上,一瞬不瞬。
昨天晚上,谢师姐和师兄那番豪言壮语让她有点不安,可是,今天见到他们之后精密计划、从容布置的样子,她又瞬间觉得,就算这一关很难,这样的男女主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倒。
他们可是主角啊,她当然要对他们抱有信心。
只是,她如果去见阿罗的话,小阎王又怎么办……
谢伽罗蹙了蹙眉,注意到这是她不知道第几次神游天外了,他忽然用指尖轻轻掐住下颌,将她脸微微掰向自己。
水润的眸子两两相对,少年睫毛无辜地颤了颤,随即用着自己的竹筷夹着一块糕点,不容拒绝地送入她唇边道:“好好吃饭。”
“哦。”她轻声嘟囔着,将那块糕点咬了下去,眼角余光瞥到身边的谢欢欢和裴行止,正望着他们两人,眼中笑意渐深,颇有几分老母亲的慈爱,心里一颤。
大庭广众之下,别扭的小阎王反而变得没羞没臊的,大概是深谙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作派,他气定神闲得令人发指。
郑拂脸色不由得红了起来,轻轻甩了甩头,窘迫道:“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我自己来。”
另一边的严宴之,同秦枝月坐在主位上,秦枝月朝他低声耳语了几句,他轻轻点了点头,又举起了酒杯,先朝着裴行止、谢欢欢遥遥敬酒,“裴公子,谢姑娘,上次还没来得及多谢你们在替内子除去身上附身的妖物的功劳,严某敬你们一杯。”
酒是打开话匣子的利器,行走江湖多年,裴行止也摸索出了这一点,他并没有拒绝,温声道:“严大人客气了。”
浅浅啜了一口,他又随意问道:“严大人最近的圣女选拔办得如何了?”
严宴之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裴行止将他表情收入眼底,指节轻轻扣着腿,又听他道:“此番选拔,密阳城年轻女子几乎都报名了,层层筛选之后还有五十余人,除了谢姑娘外,还需要在她们中挑选出九人来,时间紧促,实不相瞒,在下着实有些焦虑。”
提到谢欢欢的名字,严宴之表情有几分意味深长。
裴行止轻笑,“严大人着实辛苦,不过圣女选拔之后,她们会被送去哪里?”主位上的秦枝月紧张地攥住了衣角,脸色微微发白。
严宴之回道:“选出来后,到约定的日子,下人们会带她们来我府上,之后仙子会派出侍从接她们,至于去哪里,在下也不知,仙家之地,岂是我等肉眼凡胎可以见到的。”
谢欢欢了然,应该和那个叫林楚烟的圣女乘的轿子一样,会自动去到目的地。
一旁的郑拂忽然脆生生道:“严大人,你说错了,应该是再挑选八人。”
严宴之一愣,“郡主,您的意思是?”郑拂笑吟吟道:“我觉得有趣,也想参加这个圣女选拔。”
严宴之为难得眉头深蹙,劝说道:“郡主,您是金枝玉叶之躯,身份本就无比尊崇,何必同她们一道。”郡主若是消失在密阳城,他可承受不了郑王爷的怒火。
裴行止也感到意外,那颗操劳的老妈子心又躁动起来,仿佛郑拂要入龙潭虎穴,立刻出声阻止,“师妹,不可!”
管的真宽……
谢伽罗冷冷瞥了他一眼,旋即又低着眉往郑拂盘子里夹菜。
谢欢欢也叹了口气,严肃道:“郑师妹,这不是闹着玩的。”天人怨气岂是那么容易对付,她和裴师兄都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少女睫毛轻颤,仿佛无知无畏:“怕什么,这不是有机会得道成仙嘛,况且……”她朝着裴行止示意,打着哑谜般道:“师兄,你也知道师父交代我们的话,我一定不会有事的,或许还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裴行止诧异地眨了眨眼,意外收获……
谢伽罗淡淡瞥了两人交接的目光,没说话,竹筷却无意识将盘子里的桂花糕戳得四分五裂。
不等裴行止和谢欢欢再说什么,她又飞快朝着严宴之道:“还是严大人觉得我不够漂亮,够不上仙子所说的天赋绝伦。”
严宴之连连恭维道:“郡主言重,密阳城的庸脂俗粉如何比得上郡主的仙姿玉貌。”
少女笑得像是偷腥的猫,狡黠又娇纵,“既然如此,那严大人就给我留一个名额吧。”严宴之只好点头,朝着郑拂作揖,“下官遵命。”
这么一来,裴行止和谢欢欢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谢欢欢着急地用手肘戳了谢伽罗一下,“伽罗,你怎么不说话?”
谢伽罗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阴郁,淡淡道:“阿拂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她,姐,你放心,我会陪着她,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陪什么陪!她这个弟弟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
谢欢欢顿时又气又急,恨不得把他们两个不省心的一起给捆起来。
裴行止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欢欢,师妹不是那么莽撞的性子,你放心。”谢欢欢指尖一颤,没说话了。
师妹特意提到师父交代,那就是,有魔骨舍利的消息了。
魔骨舍利与天人怨气相克,两个东西不可能在一处,而他和欢欢是要深入其中,察看是不是真的天人怨气在背后作祟,那魔骨舍利一事交给师妹也未尝不可。
这一路寻找魔骨舍利走来,多是依仗师妹化煞能力,也算是有惊无险,他知道,师妹没有看起来那般娇弱,况且,谢师弟也一定会陪着她。
欢欢一直觉得伽罗实力不济,他却看的出来,这个少年,心思藏得很深,恐怕一直都在隐藏实力,虽然不知原因,但身为同伴,他不会细究。
郑拂见小阎王碟子里的糕点戳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知道这个别扭弟弟又因为被自己忽略而置气了,她连忙偷偷将自己盘子里的糕点夹了过去,眼睛弯成月弧,轻声道:“谢师弟,这个甜,你快尝尝。”
少年眉睫微动,眼底光芒轻晃,像是心头那根别扭的刺终于被拔出,他露出个笑来,也轻轻应了一句,“嗯。”
几个人各怀心思,随即严宴之又同裴行止举着酒杯攀谈起来,两人意外地投缘,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
郑拂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杯中晃荡的酒液,闻到馥郁的果香,有些好奇。
长这么大,她还没喝过酒呢,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严宴之知道拿不准这个郡主酒量如何,知道她身子又弱,便没同她劝酒,裴行止和谢欢欢更是把她当作小孩子看待,也不会让她喝酒。
谢伽罗注意到她的目光,以为她在盯着裴行止看,手指伸出去,不轻不重地掐着她的脸,一口气吹在她耳垂边,语气冰冷,“看什么呢?”
她睫毛微翘,眼中有几分好奇,“谢师弟,酒好喝吗?”原来是这个,他掐的动作改为摩挲,眼中含着笑意,乖巧道:“等着,我帮你倒。”
修长的手伸了出去,将酒壶拿了过来,裴行止皱了皱眉,又温声制止道:“师妹,喝酒伤身,还是喝茶吧。”一道细小的灵气打在骨节上,指尖一疼,裴行止蓦地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