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具体做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魏庆武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些。”
顾攸宁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又问,“你可有他们来往的证据?”
“宁王这人最是小心不过,怎么可能会留下那些对他不利的证据,当初怕顾将军和叶姐……”看着顾攸宁突然沉下去的脸,嘴里未吐出的那个字到底还是被她重新吞了回去,改口道:“顾夫人起疑,甚至连初蕊也一直没收到身边,而是等事情都结束,去了宁阳才把人留在身边。”
“但我知道当初顾家收出来的那些谋逆信并不是顾将军所写。”
不用文香兰说,顾攸宁也知道那些信不可能是父亲所写,只是那上头的字迹和父亲一模一样,就连一些之末细节都没有端倪,即使是母亲,当初看到那些信的时候也愣住了。
“你知道是谁写的?”顾攸宁问人。
文香兰摇头,见少女神色阴沉,恐她不信忙道:“我不知道是谁写的,但这些信是从我们府中传出去的,后来我私下也查探过府里有没有会临摹他人笔迹的人,但始终一无所获。”
“对了——”
她似是想起一事,突然道:“就在那些信出现的那日,顾二爷曾来过我家。”
顾攸宁一愣,“二叔?”
文香兰点头,“对,不过当初魏庆武跟着顾将军的时候就一直去顾家,和顾二爷的关系也不错,我也不知道顾二爷那日过来只是单纯聊天还是别的。”
若说最有可能瞒过众人视线把那些信放在爹爹书房的,那必定是自己人最方便。
顾家守卫森严,更何况是书房这样的重地……
可看文香兰的意思,那些信不是二叔放的,而是魏庆武找人放的。
等下!
顾攸宁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七岁那年,曾捡到一幅字画,那画上所题的字和爹爹的笔迹一模一样,那会她还以为是捡到了爹爹的画,高高兴兴给人送过去,可爹爹只是短暂地怔忡后便抚着她的头笑道:“这不是爹爹的,是你二叔的。”
“二叔?”
“是啊,你二叔的字便是我教的。”
“可是善善看过二叔的字,和这上面的不一样啊。”
她还记得那会爹爹面上的表情似有些无奈,又有些怅然,“是啊,你二叔如今的字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屋外阳光好似突然被乌云遮住,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室内,此时更是昏暗地不行,文香兰有些看不清顾攸宁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撑在桌子上的那只手突然紧紧攥着。
白皙的手背上满是青筋。
在这昏暗的室内,这抹雪白和青色给人带来十分诡异的冲击感。
文香兰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本能地有些害怕,她勉强压着心中的惊惧和人说道:“顾小姐,我把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当初是我猪油蒙心,但我也是没办法。”
“你能不能放过我和阿辉?我们一定跑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顾攸宁没有回答她的话,她仍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脊背却不似先前那般挺直,而是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起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身后文香兰见她离开,更是急得不行,“顾小姐,求求您放过我和阿辉吧!”
“顾小姐!”
门被打开又关上,里头的女声也被隔在了屋子里。
半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立刻回头,看到顾攸宁脸上的苍白,心惊地不行,连忙握住她的胳膊,紧张道:“姑娘,您怎么了?您的手怎么这么冷,脸色也这么难看,文香兰都和您说了什么?”
顾泰听到声音也推门出来了,看到这幅模样的顾攸宁也吓了一跳,忙快走几步到人跟前,担忧道:“小姐,您没事吧?”
听到他的声音,顾攸宁终于有些反应了。
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她突然抓住顾泰的胳膊,神情紧迫地问道:“泰叔,你记不记得二叔以前的字和爹爹一样?”
“二爷?”那力道有些重,就连顾泰也轻轻皱了眉,他忍着没出声,回答她的话,“二爷出生没多久,老夫人就没了,老太爷觉得这都是因为二爷的缘故对他便不怎么搭理,是将军一手照料二爷长大,可以说二爷的字画都是将军亲自教的,若说字迹……”他想了想,“二爷从前的字迹的确和将军差不多,就连属下也分不清,只是后来二爷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请了一个先生学书法,再后来两人的字便不一样了。”
想起这些往事,他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
只是想到如今这个情况,又收起脸上的笑,疑惑道:“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您刚刚不是在问文香兰关于三年前的事吗?”看了一眼顾攸宁的神情,竟是比先前还要苍白,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神情微震,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小姐,您是怀疑……二爷?”
“……我不知道。”
顾攸宁暂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若是以前,她是绝对不会怀疑二叔的,纵使爹爹和阿娘走后,二叔、二婶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甚至有时候她也会怀疑是不是从前根本就没有好好认识过他们,可即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二叔会害爹爹。
可怎么会这么巧呢?
偏偏那些信出现在魏家的那日,二叔去了魏家,偏偏二叔的笔迹和爹爹一模一样。
她搭在半夏胳膊上的手在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哑声说道:“泰叔,你先照顾好这对母子,别让他们出事,二叔那边,我会想法子去查的。”
顾泰这会早就不复从前的清明,是迟钝了好久才应道:“……好。”
“姑娘,我们先回去吧。”
半夏担心她的身体,见顾攸宁点头便立刻和顾泰告辞,扶着人往外走去。
……
同一时间,都察院。
正在处理公务的姬朝宗也收到了杜仲送来的信,信上落款只有一个“乌”字,看到这个落款,他一贯平静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继续。
第76章 圣上的决断
京景明过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姬朝宗握着一封信,长眉紧蹙的样子。
他今日是过来交接公务,正好出门的时候从近侍口中知晓孙先生回来的消息, 想着姬朝宗应该是拿到信了便过来看看。这会看见姬朝宗这幅模样,不由顿了脚步, “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 姬朝宗抬眸看了他一眼, 话却是对杜仲说, “你先出去守着。”
“是。”
杜仲领命告退,路过京景明身边的时候朝人拱了拱手。
等到身后大门关上,京景明走到姬朝宗面前,接过他递过来的信, 越往下看,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直到看完最后一页,他的脸色也变得和姬朝宗一样, 没有立刻说话,他坐在姬朝宗的对面, 是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看来我们猜得没错, 宁王的确早就和乌恒王勾结了。”
把手中的信压到桌案上, 他抬目问姬朝宗,“你打算怎么做?”
姬朝宗沉声, “萧成献和乌恒勾结,谋害我朝大臣,证据确凿,自然该禀明陛下, 由他定夺。只是……”他一顿,须臾才继续说道:“当年的萧成献可还没如今这般势力,偷换将士军服和武器的事,他一个人还做不了。”
历来将士们的军服和武器皆由兵部管理。
而如今兵部管事的,除了兵部尚书邓毅之外,便只有两个侍郎,一个是顾廷抚,一个是周致,这三人之中,最有可能投靠萧成献被他驱使的……
心中浮现一个名字。
姬朝宗长指微微蜷起,薄唇也跟着轻轻抿了起来。
京景明看着他这幅神色,也收起手指,低声,“你觉得是顾廷抚所为?”
“我不知道。”
姬朝宗第一次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带了一些烦躁的情绪,其实这三人是谁做的,都同他没什么关系,这三人并非他亲属也非他旧友,可问题是这其中有一个人正好是顾攸宁的嫡亲二叔。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若真是顾廷抚……
那丫头肯定接受不了。
拇指抵着太阳穴,姬朝宗闭着眼睛往后一靠,这会已经快到散值的时辰了,隔壁几个廨房已经有人推门出来了,有不少官吏大概是想来同他告别却都被杜仲找了理由拦在外头,然后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一丝声音都没有,姬朝宗才睁开眼,缓缓道:“……先回去吧。”
不管事情到底怎么样,也该同那丫头说一声,若不是,自然最好,若真是顾廷抚,她也能早些做准备。
京景明点头,“好好跟她说,我这也派人去兵部查下。”
姬朝宗:“嗯。”
……
到九里巷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晚了。
如今天气越凉,这天也就黑得越早,再过一段时日就要到了一年中黑夜最长白日最短的时候了,今日他情绪不好,脸上也没个笑容,直到马车停下,他撩起车帘,瞧见那熟悉门户前倚墙而生的一支枯了叶子的青竹才重新拾起一个笑容。
杜仲上前敲门,比平日要晚一些功夫,门才被人从里头打开。
看着门后扶风的神色,姬朝宗拧了眉,声音也渐沉,“出了什么事?”
扶风请人先进来,等关上门才压着嗓音和人说,“夫人从顾先生那边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听李嬷嬷和半夏说话,好似提到了顾二爷。”
上回顾攸宁让扶风派人去宁阳找顾泰的事也没有瞒姬朝宗。
只是顾廷抚……
指尖捻着袖子里的那封信,目光不由往不远处那间漆黑的屋子看去。
从前每回过来都明亮无比的屋子,今日却连一根烛火都未点,只有院子里和廊下的风灯在半空拂动,半明不亮的黑夜下,姬朝宗俊美的脸有些不辨情绪,好一会,他才开口,“知道了。”说完便径直往前走去,到门前的时候,正好看见半夏在外头劝顾攸宁,“姑娘,您好歹吃口饭,嬷嬷给您包了您最喜欢的鸡丝馄饨,这会还热乎着。”
“我来吧。”
听到这熟悉的男声,半夏连忙回头给他请安,而后任由姬朝宗接过汤碗。
姬朝宗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下门,同里头的人说道:“阿宁,我进来了。”
还是没有回声。
姬朝宗也未说别的,直接推门进去。
屋子里很黑,他是在门口适应了一会里头的光线才重新睁开眼,循过屋中,瞧见软榻上的身影,心下稍松一口气,他刚提步进去,就听到一道沙哑的女声,“别点灯。”
脚步一顿,姬朝宗轻轻嗯了一声,“好,不点。”
他把手中的鸡丝馄饨先放在桌子上,而后直接朝软榻走去,大概是从小习武的原因,纵使身处黑暗之中他也走得和平时一样,刚刚挨着软榻坐下还未说话,原本抱着膝盖低头坐着的身影突然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差点没坐稳。
姬朝宗手往茶案上撑了下才把人牢牢抱住。
大概猜到了她反常的原因,姬朝宗也没问她,只是抱着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反倒是顾攸宁在这静默的情况下,哑着嗓音开了口,“我今日去见过泰叔了。”
“嗯,扶风和我说了。”
顾攸宁继续说,“他把文香兰和她儿子从宁阳带回来了。”
知道这是当年顾廷抚副将魏庆武的家人,姬朝宗便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这回顾攸宁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她说魏庆武的确和宁王勾结,她说那些家中找到的谋逆信就是魏庆武放出去的,她还说……”
抓着姬朝宗胳膊的手突然收紧。
姬朝宗能够感受到她的力道有多大,那修过很久又重新长出来的指甲此时就透过衣裳陷在他的皮肉里,有些疼,可他却动也没动,甚至还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似乎是在用这个动作无声宽慰她,让她别怕。
直到怀中少女紧绷的身形慢慢放松,她先前未完的话也终于重新吐出来了,“她还说那些信出现在魏家的时候,顾廷抚曾去过魏家。”
见她称呼都改了,便知她应该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姬朝宗薄唇微抿,问她,“是他做的?”
“我开始也不信,可我回来后把我之前从家里带来的画卷都翻了一遍,找到了我七岁那年捡到的那幅画……”小时候随手和其余画卷放在一起,后来也就忘记还给二叔了,加上那画并不值钱,当初自然也就没被她卖掉,上回从顾家出来的时候,她把那画和爹娘的那些画放在一起。
她今日把那幅画和爹爹的画仔细比较,无论是字还是形,甚至就连一些细节都一模一样。
例如爹爹写字的时候总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撇捺的末端总会无意识地往旁边延伸一点……若不是当初爹爹明确表示这画不是他的,即使她现在再打开也只会认为是爹爹所画。
“顾廷抚最初练字的时候是爹爹教的,所以两人的字,就连习惯都是一模一样。”
“只是后来顾廷抚请了其他的书法先生,改了自己原本的字。”
这倒是姬朝宗不知道的事,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和宁王勾结的人就很明显了,兵部,和顾廷轩一模一样的字……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少女,他犹豫一瞬还是开了口,“今天我收到了乌恒国从前那位二皇子的来信。”
听到这话,顾攸宁立刻抬了头,“他怎么说?”
她眼中还盛着一片水汽,雾蒙蒙地看不到里头的情绪,但红唇紧抿,再无先前的软弱。
把袖子里的那封信拿出来。
顾攸宁这会也顾不得别的,当即就要去点灯,姬朝宗怕她摔倒,连忙握住她的胳膊,“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