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边赢是例外。
他甚至都不用出面,只需要一件校服,就能弄砸她的月考。
就这么几天了,不能节外生枝。
云边把“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默念三遍,掐着自己的手掌心,狠下心肠对边赢说:“你别回来,高考前也别联系我,再见!”
然后干脆利落把电话给掐了。
一时耍狠容易,但等真的把电话挂掉了,那点不舍和后悔就开始从心底滋蔓出来。
其实见一面也没什么的对,她真的好想他啊。
正是悔恨交加之际,其中一个蹲坑缓缓站起来一个人。
云边给边赢打电话一时心急,想当然以为上课时间厕所没人,忘了给厕所清场。
嘉蓝中学教学楼里的厕所门只有半人高,只要站起来,里面的人就能和外面的人来场近距离的心灵交流。
待看清对方,云边的双腿直接就给吓软了,险些没直接跪下去喊三声“饶命”。
他妈的,跟男朋友打电话被班主任亲耳听到是种什么体验?
这题云边知道,头皮发麻、汗毛倒竖,把天捅了个窟窿却不知道拿什么补的操蛋心情。
朱老师露出一个亲切的笑:“云边,打电话呢?”
“朱老师。”云边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惧,难以想象自己究竟是回了一个怎样垂死挣扎的绝望微笑。
手机被缴是小事了,反正过不了几天就毕业了能要回来,但问题是万一朱老师一个想不开告诉家长该怎么办?
妈妈知道了会晕过去。
朱老师神态自若地整理好裤腰,冲了厕所推门而出。
云边小小后退半步,宛如死刑犯静候审判。
朱老师这会像猫捉到老鼠不直接弄死而是喜欢虐杀,没着急批评云边,而是慢条斯理去了外间洗手池洗手。
云边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默默跟了出去。
朱老师洗了半天手,摁下洗手开关。
折磨够学生了,她终于舍得开金口:“感谢你的理智,看在你脑子还算清楚,知道高考前不能拘泥于小情小爱的份上,放你一马。”
说完,朱老师潇洒地走了,没留下一片云彩。
云边那点想跟边赢反悔的心思,早就被烧得连渣都不剩,她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爱情不过是一场梦、男人不过是一场游戏的觉悟。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坚定,她现在可太清醒了,就算边赢跪着求她要跟她见一面,她都不带犹豫的。
关机。
高考前不会再开了。
边赢是谁?
对不起,高考结束前,她不知道也不认识。
*
高考最后一场英语,云边很早就答完了考卷,剩下大把的时间,她仔仔细细把整张试卷检查三遍以后,合上了笔。
与此同时,她心里那扇关闭了很久的门缓缓开启。
对边赢的所有感情,从那扇门口蜂拥而出。
她终于有时间,可以肆无忌惮想一想他了。
他今天会来看她,如果他不来,那她明天想办法过去。
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头发长了还是短了,有没有换发型,学业那么辛苦,是胖了还是瘦了。
那天的成人礼,他收到了多少女孩子的徽章。她光是想象那副画面都有点吃醋。
还有她的那一枚,她要送给他。
见他第一面,想紧紧抱住他。
他应该是没准备出国,他后来一次都不曾提过出国相关的话题,每每拍过来的照片,也从来没有出现过雅思托福之类的书籍。
希望可以和他上同一所大学,去远一点的地方,在那里不必畏惧偶遇熟人,可以光明正大手抱着他的胳膊走在路上。
她已经迫不及待开启大学生活了。
至于未来,交给未来。
……
她的高中时代在她对未来的畅想中结束。
这一天比想象中平静许多,没有人呐喊欢呼,撕卷子扔书,大家只是默默收拾好随身物品,离开考场,回到教室,一切都稀松平常,好像这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月考,明天他们还要继续来到学校听课读书。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离别。
云边后知后觉地感到不舍,但这种不舍在未来的希冀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她脚步轻盈地回到教室,没打算再要堆满了书桌、抽屉还有桌下的试卷和书,她有信心考出自己满意的分数。
校门口的电动伸缩门仍紧闭,在学校确认完考卷前,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校园,校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大家说说笑笑,心里都深知,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再回来。
信号屏蔽器尚未解除,云边从书包里拿出关机许久的手机,等着在信号恢复的那一刹那,第一时间收到边赢的消息。
门开,乌泱泱的学生大军鱼贯而出,奔向焦急等候的家长。
回家路上,云边收到很多信息,问她战绩的,约她暑假出去旅游的,约她今天出去放纵的……但没有边赢。
是他们学校还没放行么,云边嘟囔。
管它矜持不矜持呢,她已经按捺不住,将手机微微侧向玻璃,避开驾驶室上云笑白的视线,给边赢发去一个萌萌哒的表情包。
到家好一会,边赢那头依然杳无音讯。
事出反常,云边开始不安。
边赢终于回复的时候,果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他得去一趟美国,他外婆生病了。
他从学校出来,是边闻亲自去接的他。
“去趟外婆家,已经给你定好机票了。”边赢一上车,边闻就把他的护照递给了他,后备箱还有已经替他整理好的行李箱。
6月5号那天,外婆突发心梗,送往医院抢救,命悬一线。
边闻擅自替边赢做出了决定,把这个消息瞒了下来,直到高考结束才告知边赢。他知道如果当时就让边赢知道,边赢会不顾一切飞往美国。
所幸外婆有惊无险度过危险期。
边赢当即就炸了:“高考明年能考后年也能考,我还有无数次机会,如果我因此错过和外婆的最后一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自从认回亲,边闻和边赢的关系前所未有的和谐,经历过失去的痛苦,边闻格外懂得珍惜,几乎是倾尽全力弥补边赢前十几年缺失的父爱,他寻着空就会回家陪边赢吃饭,接边赢放学,事无巨细地关心边赢,满足他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
云笑白和边闻复合一场,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对边闻而言,他的收获颇丰,至少他得以修补和儿子之间的裂缝。
边赢一发火,边闻有些尴尬,讪讪地解释道:“爸爸看你学习太辛苦了,不忍心你的努力成果付诸东流。”他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尽力打圆场,“还好外婆吉人自有天相,给我们皆大欢喜的结局,暑假好好去那边陪外公外婆,你不去留学他们挺失望的。”
边赢的火气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直接熄了火,剩一阵袅袅的青烟。
这大半年来,边闻对他既有歉疚的补偿,又有失而复得的珍视,尽管很多时候掌握不好火候,但他也尽力去配合,让边闻心里好受点。
像今天这样跟边闻发火,还是头一次。
“谢谢,爸。”他软了口吻,但认真强调,“以后不要这样。”
云边了解了前因后果,虽然能够理解他暑假得过去陪外公外婆,但想到他们两个频频被各种各样的事打断,冥冥之中就跟命运在阻挠似的,怎么都不肯让他们两个一帆风顺。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和云笑白去外面旅游,坐上缆车,那山连绵不绝,每每攀爬过一座高山以为到了最高点,结果到了顶点发现还有一座更高的山,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你已经在机场了吗?”
“嗯,已经过安检了。”
云边半是沮丧半是赌气:“算了,我们两个没缘分。”
“你再说一遍?”边赢威胁,“你是不是欠那什么?”
第85章
哪什么?
云边思索片刻, 欠打?欠抽?
如果她没理解错,好像都不是。
反正不管她理没理解错,原封不动扔回去就是了。
“你才欠那什么。”
边赢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 几缕不可言说的意味深长钻出话筒,进到她的耳朵:“嗯,我是很欠啊。”
这下云边是确认他说的是哪什么了。
她确实是被调戏了。
她剥着指甲, 仗着他不在身边,嘴皮子利落地回击:“光打雷不下雨?”
边赢又笑, 问道:“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感慨,“到底是高中毕业了长大了,果然不一样。”
云边就不说话了, 再说下去他怕是要误会她迫不及待想那什么,而且她有点累,没有心情跟他侃大山。
她的沉默以对让边赢误以为她是不高兴, 遂放柔了声音哄她:“开学见。”
他果然没有出国的打算, 云边之前就猜到了,听他亲口说了,终于彻底放心。
“以为你会出国呢。”
边赢:“如果没有你,是准备出去的。”
云边的嘴唇不自觉翘了翘了翘:“哦。”
俩人聊了一会,云边那头催促吃饭, 边赢也差不多到了登机时间,通话终止。
庆祝云边高考结束, 今天外婆和外公忙活一下午, 做出一桌子丰盛菜肴, 舅舅舅妈和云边的小侄子也过来一起吃晚饭。
在一片热闹中,云边后知后觉想到,自己和边赢居然都没有过问对方的高考情况。
很默契的自信。
假期开始, 边赢不怕影响学习了,肆无忌惮起来,逮着空就跟她联系,话题也不再拘泥于先前高三时期的克制,改成了符合情侣适用的模式。
云边本来就喜欢黏着他,现在没了束缚,很快就重新跟他打成一片。
形容两个人的状态,只能说非常像网恋。
能电话,能微信,能视频,但就是见不到面。
因为时差,云边和边赢的时间很少有重叠,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重新变得亲密的两个人如胶似漆,哪里舍得遵守正常作息,打不完的电话聊不完的天,视白天黑夜为无物。
云边紊乱作息很快引起了家人的注意,她白天总是睡着,被叫起来吃饭也是一脸瞌睡懵懂,到了晚上,房间的灯迟迟不熄灭。
云笑白把云边训了一顿,云边收敛几天,很快又恢复原型。
外公很想得通,把男人不拘小节的豪迈展现得淋漓尽致:“随她去吧,她读了十几年书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好好放纵几天怎么了?”
云笑白做不到放养孩子,就跟云边商量:“你想出去旅游吗,我带你出去旅游怎么样?”
其实云笑白跟边闻分手以后就很想去外面换个心情,但因着云边在上高三,只得作罢。
云边当然说好,她负责做攻略,因为外公外婆也去,念及两位老人架不住长途飞行,她把旅游地点定在不远的东南亚。
办理签证期间,高考成绩新鲜出炉。
云边的总分是691分,边赢比她高三分,694。
边赢同学经历一年半的不懈努力,成功从一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逆袭问鼎临城五中。
还连云小边都超了,简直丧心病狂。
照片张贴于学校宣传栏,事迹将在各任课老师口中流传至少两代学生。
再过几天,便是志愿填报。
边赢直接把自己的账号密码都给了云边,叫她看着一起报。
云边嘟囔:“我给你报个电大。”
“你开心就好。”边赢说。
成绩出来以后,边赢是有些哄着云边的,倒也不是云边见不得他好,但他用一年半时间齐平甚至赶超她三年的含辛茹苦,她不禁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因此颇有些怀疑自我,垂头丧气。
虽说是全权交给她定夺,事实上两个人还是经过认真商讨的。
综合考虑下来,云边倾向于S城的J大。
“你觉得呢?”她问边赢的意见。
边赢问她:“怎么不选锦大?不是差不多,还离家近。”
锦大与J大不分伯仲,但锦大地处锦城,近到云边都能当通校生。
B市两所顶尖学府虽然更好,但B市太远,毕业后不利于人脉利用,而S城不远不近刚刚好,两个小时的车程,想回家了随时能回,但又不至于近到脱离不了家人的掌控。
即便抛开边赢这个因素,云边也希望自己到了大学能过比较独立的生活,她在家人的期望中当了十八年的乖乖女,实在有些厌倦了。
云边直言:“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边赢懂了,“谈恋爱?”
“对啊。”云边已经恢复脸不红心不跳跟他撩骚的本事。
于是,S城J大尘埃落定,专业云边迁就边赢,一起读金融。
七月中旬,云边和家人开启旅行。
云边在外面玩得挺开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朝夕和云笑白待在一起,她很难抽出时间跟边赢联络,电话和视频是别想了,就连打字聊天也得小心谨慎。
一家人足足在外面玩了大半个月,新马泰去了个遍。
八月中旬回到锦城,生活恢复正常,云笑白的心情焕然一新,格外有冲劲:“出了一大笔血,今天开始要努力赚钱。”
云边很想叫妈妈不要再那么辛苦,毕竟边叔叔给她的钱足以支撑她们衣食无忧、经济自由,但妈妈肯定不愿意拿边叔叔的钱。
可她也不敢自私存着那么大一笔钱瞒妈妈一辈子。
犹豫来犹豫去,开学了。
云笑白、外公外婆还有舅舅陪着她一起去报道,帮她整理好寝室内务,又一起在学校里面及周边逛了逛。
云边不怕遇上边赢,因为她提前和边赢说好了,他上午她下午,他上午把事情都办妥,下午待在寝室别出来。
省得他冲撞了岳母大人。
边赢懂,他现在是定时炸>.弹,绝对不能在云笑白面前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