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嬴政一步步朝山洞外走远的身影,太子丹一下子跌坐在地,忽然间又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眼里充满了怨毒与森冷,嘴里不断重复着:“亡秦者胡也……亡秦者胡也……”
凄厉尖锐的狂笑声在山洞内久久回响,应和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恍若来自九幽的诅咒,轮回百转,字字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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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二十五年,大将王贲率军攻占辽东,俘虏燕王喜,燕国覆灭。
次年,六国中仅存的齐国降秦,自此天下皆定,四海归一。
秦王嬴政号“始皇帝”,自称“朕”,改“命”为“制”、“令”为“诏”,车同轨,书同文,统一货币与度量衡,并没收天下兵器,迁十二万户富豪于咸阳。
秦始皇三十七年初夏,帝下诏,特命中车府着手安排自己的第五次出巡。
赵府令依旧是秦宫的大忙人,皇帝巡游、阿房宫扩建、骊山陵修建都由他亲力亲为,每日几乎脚不离地。
自章台宫出来时,赵高一眼便望见殿前台阶下那一抹洋溢着活力的鲜亮身影。
“赵府令,今日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如何?”少年尚未及冠,肤色白皙透亮,一头乌发随意挽成高高的马尾,一件赤金窄袖衣袍更是衬得他唇红齿白,十分讨喜。正值青春烂漫的年纪,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西边的城楼已经建成,不妨让臣带殿下先一睹为快吧。”望着少年那如玉石一般剔透的晶眸,赵高温和地浅笑。
十八公子胡亥,陛下最宠爱的幼子,长得越来越像那人了,尤其那眉那眼……
胡亥喜欢登高望远,赵高有空便常常陪他去郊外爬山赏景。
新建好的城楼乃是咸阳城内最高的建筑物,从底下往上看用“高耸入云”形容都不为过。
两人拾级而上,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登顶。
“好高啊,整个宫殿甚至整座咸阳都尽收眼底……”胡亥举目远眺,楼顶的风吹得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赵高站在他身侧,只安静地站着。
“可惜这里不过是咸阳最高的地方,我还没见识过中原最高、天下最高的地方。听父皇说,他去过的最高处也只是泰山……”
泰山封禅祭礼,人人都道是嬴政祷苍天、求长生,却不知其所念为何,所愿为何。
狂风卷起二人的袍角,连同脚下的影子亦重叠在一起。
赵高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伸手指向秦宫正殿的方向:“那里,便是殿下要去的最高处。臣会一直在殿下背后,看着殿下扶摇直上,直达九天……”
(— 正文完结,番外继续 —)
接档文《掉马后与爱豆对家官宣了》,娱乐圈沙雕小甜文,妥妥HE;戳专栏提前收藏。
作者菌艰难开荒中,争取今年内新书出炉。
第265章 番外 奇货居1
公子异人站在驿馆大门前, 他的随从小五和小六蹲在大门台阶旁。
公子长身玉立,相貌堂堂,虽一身布衣却站姿优雅, 风度翩翩。
随从哈欠连天, 精神不振, 虽长得也不丑却坐没坐相, 人也跟着平添了几分埋汰。
异人实在看不下去:“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要‘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 看看你们两个的姿势,佝偻着背耷拉着眼皮,两只手还互插在袖子里,让人看了成何体统?”
小六一向最是心直口快:“公子啊,体统又不能当饭吃, 再说我们只是在晒太阳……”
小五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太阳又不会因为我们蹲着不好看而提前下山, 也不会因为看到公子站得端正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高高挂着。”
异人被这俩的话噎住,好半天才无奈道:“你们俩这般不像话,对得起你们的名字吗?”
小五小六都姓任,是一对亲兄弟, 父母早亡, 打小就进了秦宫,一直在秦王孙异人身边伺候。两兄弟人如其名,小小年纪便长得人五人六的,做事麻溜利索, 脑瓜子也转得快, 在一帮子侍从中显得十分出挑。
然而可惜的是,两人跟错了主子。
昭襄王嬴稷子嗣众多, 自己又身体康健,迟迟未立太子。而在一干王孙中,异人才能平平,性格也不怎么讨喜,母亲夏姬又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侍妾……家世、才华、性情没一样拿得出手,别说昭襄王对自己这个亲孙儿没留下过什么印象,连异人的父亲安国君尚且都没正眼瞧过他。
异人就这样毫无存在感地在秦宫活了十八年,直到秦赵关系恶化,战争一触即发,他那个一贯凉薄自私的父亲一听说两国要互派质子,忽然间就想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于是,异人自行打点行装,带上小五与小六千里迢迢奔赴赵国的邯郸城。
一晃一年过去了,日子却依旧不如意。
若说以前在秦宫时,也仅仅只是不受重视罢了。论身份,他依然是尊贵的秦王孙;可到了赵国,却变成了不受待见,这待遇可就千差万别了。
刚开始,驿馆的人碍于礼节与颜面,对他至少表面上还算客气,没多久就渐渐怠慢了,态度也冷了,连带着每日的吃穿用度亦跟着缩减了不少。
“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真是越无法无天了!一日三餐连顿像样的肉食都没有,过冬的炭火只有去年的一半,更过分的是,今年的冬衣居然只分给公子两件,而且还是几年前的旧料子。和他们论理,他们竟说什么‘财政紧张,人人都需缩减开支,冬衣两件一洗一换足矣’……听听,这是人话吗?咱们公子什么身份,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想起几日前的遭遇,小六憋了一肚子气,絮絮叨叨个没完,“驿馆掌事的老婆,就是上个月刚过门的那个,昨儿个我亲眼瞧见的……一身穿金戴银、绫罗绸缎!不是说缩减开支么,也没见他们自己节衣缩食,倒是只会拣软柿子捏!”
一旁的小五像是没吃饱饭,颓颓的提不起精神:“你莫不是饿傻了,骂人就骂人,公子招你惹你了?干吗说人家是软柿子?”
“我没说公子是软柿子,我是说他们欺负人!”
“你明明说了。”
“我没有!”
“好啦——”异人被吵得脑壳子疼,修长的眉拧成一个疙瘩,“蹲在人家驿馆大门口吵吵嚷嚷,你们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话音未落,伴随着突然而至的铃响,眼前一阵五光十色眼花缭乱,但见一辆珠光宝气、华丽无比的马车从三人面前疾驰而过,车檐四角挂着的金铃一路叮叮当当,扬起的尘土扑了异人满头满脸。
“公子!”
“公子……”
小五和小六见状,赶紧用袖子为其擦脸。
异人没好气地挥开他们俩,一边喷嚏连连,一边揉着自己的两眼和鼻尖。
他从小体质敏感,每年冬春时节,只要稍微受了点刺激便会鼻痒鼻塞,严重时还会头晕眼花、涕泪横流,难受得紧。
“谁家的车夫,驾车不长眼睛!”小六跺了跺脚,恨恨地骂了句。
小五踮起足尖,望着路口处马车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中透出一丝羡慕:“我还没见过那么大、那么豪华的马车,简直比咱们王上的宫辇还要拉风……不知里面坐的到底是哪位大人物……”
异人好容易止住了喷嚏,鼻子却还是泛红,望向路口尽头处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不屑:“还能是哪位,自然是邯郸城大名鼎鼎的富豪——吕不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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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坐在宽敞的车内假寐,他的好友赵豪在一旁嘀嘀咕咕吐槽:“你这马车是哪个工匠大师设计的?这年头,珍珠帘子早过时了好不好!瞧瞧这车壁、车门……不是所有看得见的地方都镶满五颜六色的宝石珠玉就显得很高大上,有种审美叫做‘低调中的奢华’,懂了吗?”
“不懂,也不想懂。”吕不韦睁开眼,斜斜瞥向自己的好友。
赵豪依旧对吕不韦的审美继续嗤之以鼻:“不韦贤弟,不是我说你。这几年你生意越做越大,可你的眼光却变得越来越俗不可耐了。我可提醒你一句,今晚醉仙馆里的场面可不小,你不出手也就罢了,若是出手,到时候别搞了些庸脂俗粉带回去,兄弟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赵豪话里提到的“醉仙馆”乃是邯郸城内久负盛名的烟花地,一般像这种稍有档次的风月场都会取一个风雅的名字,“醉仙馆”顾名思义,能让神仙沉醉不归,甘愿坠落凡尘的地方。
当然,来此一游的客人并不都是花费重金只为春宵一刻……比如吕不韦。
每月的月初,醉仙馆都会举办一场盛会,届时整个邯郸城里的文人雅士、各界名流皆会聚集于此,对于吕不韦而言,这无疑是个结交各路人物、拓展生意的大好机会。
不一会儿,醉仙馆到了。
赵豪第一个下了马车,长腿轻车熟路地跨过门槛,对迫不及待笑脸相迎的老鸨吩咐道:“废话少说,要两间最好的厢房,再拿两坛最好的‘仙人醉’送我房里。要快!”
吕不韦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取笑他:“看你这猴急的样儿,竟是跑到勾栏院里讨酒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夫人亏待了你似的!”
“别在我面前提那母老虎,一提她我就来气!成天到晚就晓得在我那儿撒泼打滚耍威风,别人家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妻妾成群?偏我不行。不纳妾就不纳吧,我出门和朋友吃顿饭喝两杯,她也喋喋不休,晚上回家迟了点更是没完没了的数落……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找了这么个悍妇!”赵豪进了房,只见案上已备好了薄酒。
两人随便席地一坐,你一杯我一杯对饮起来。
赵豪一连好几杯下肚,已是微醺,话头也比刚才更多更无所顾忌:“她不是喜欢管天管地,连酒都不让我多喝么?我偏就喝它一大坛子!她不是不许我晚归么?我这次偏要和她对着干,不光晚归,我还夜不归宿!我赵豪,好歹也是生意场上有名号的,还能怕了一个老娘们不成?!”
“能被夫人管着也不错,至少证明她还是很在乎你的。赵豪兄,听我一句劝,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既有了家室,就该收收心,莫要在这些地方瞎折腾……男人么,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才是正道。”吕不韦自斟自饮,喝得很慢。
赵豪白了他一眼:“少在这假正经。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倒是娶个妻生个子给我看看?”
“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爹走得早,把家里一大摊子麻烦留给了我。做生意免不了长途跋涉东奔西走,哪像你赵爷那般游手好闲,成天只知道风花雪月……”
“瞧你这话说的!不想成亲就直说呗,用得着踩我一脚么?!”赵豪说着一挑眉,不由自主想到了什么,“诶,你不会是亲眼目睹了我成亲后的遭遇,所以不敢娶妻了吧?”
吕不韦一脸鄙夷地瞅了瞅面前的好友,举起杯盏揶揄道:“说对了,我确实是怕了……怕像你一样,娶了个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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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馆之所以久负盛名,不单单是因为这里的“仙人醉”是邯郸一绝,但凡这种烟花柳巷,雕栏玉砌再风雅,美酒佳肴再出名也只是陪衬……只有美人,才是最勾人心魄,让人魂牵梦萦的存在。
说到醉仙馆的姑娘,那可不仅是模样俏、身段好,论起琴棋歌舞各方面的才艺,也是能人辈出。因此每月一次的盛会,都少不了馆阁的姑娘们献艺助兴,若能被在场的哪位达官贵人相中,便是一朝飞上枝头,从此飞黄腾达。
每到盛会前夕,姑娘们都少不了苦练自己的技艺,或一展歌喉,或一舞倾城……人人皆铆足了劲,只为那日能够艳压群芳,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彻底告别这个充满着物欲浮华的地方。
“琉烟,过来。”宽敞明亮的卧房里弥漫着清新自然的熏香味道,幽兰梳妆完毕,披上外衫,朝身边的小丫头招了招手。
“你觉得我这身衣裳如何?宾客们喜不喜欢我今天的打扮?”幽兰略抬玉臂,原地轻盈地打了个转,薄如蝉翼的衣袂裙摆飘过,带起香风阵阵。
作为醉仙馆的头牌,她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馆阁内最好的,就连日常熏衣服用的香料也是专挑最贵的买。若说这位幽兰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无非就是脸蛋儿甚美,歌喉甚甜,舞姿甚妖,那方面的技术甚好……总之,客人觉得好才是真的好。
正因如此,幽兰一贯自视甚高,横行霸道,对下人动辄打骂,对其他姐妹亦傲慢无礼,偏偏不少公子哥就喜欢这种调调,更曾传出有人为了陪夜而竞相逐价、一掷千金甚至大打出手的例子。
“聋了吗!我在问你话呢,这身衣裳好看不?”幽兰不耐烦地拔高嗓音。
那个名叫“琉烟”的小丫头瘦瘦小小的,看上去也就十岁上下,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穿在身上,衣袖长了些不太合身,显然并不是她自己的衣服。
小丫头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怯怯说了句:“好…好看。”
“看你说得这么勉强,难不成是在敷衍我?”幽兰捏住琉烟的下巴,使其被迫抬起脑袋。
琉烟害怕极了,拼了命地摇头否认:“没有……真的没有……”
自从被分到幽兰房里伺候,她便时常挨打,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众所周知,幽兰脾气是出了名的坏,却碍于她是醉仙馆的摇钱树,连老鸨都要让她三分,对其专横跋扈的行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琉烟不过是个干粗活的小丫头,即使被欺负得狠了,又能有谁替她做主?!
幽兰冷哼一声,放开那瑟瑟发抖的小人儿,顺手摸了一下耳边精致的簪花,望着铜镜里的倩影,幽幽道:“晚上的表演正好缺个帮手,你便来协助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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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酉时之后往往是醉仙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而由于今日正逢一月一度的盛会,因此齐聚于此的八方宾客较往日更多。
赵豪中午喝了个痛快,然后一个人在房间里闷头大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整个人神清气爽,精神头特足,一路走一路兴致勃勃地拉着吕不韦,穿过人来人往的长廊,从春桃姑娘新梳的流云鬓一直点评到小曲儿姑娘的时兴唇红。
吕不韦俨然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刚刚那一路瞧下来尽是些吟风弄月的文人墨客,都不是他所中意的。
赵豪喋喋不休说了半天,发现吕不韦突然停下了步子朝某个方向张望,喊了他两声没反应,便又拉拉他的袖子:“往哪看呢?魂儿被哪位小美人儿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