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大个,对不起!
因为我知道这个结局终究会让你失望,所以从一开始便不会给予你任何承诺……
姬丹轻轻搭上青莞的肩,她很清楚,别看这丫头平日里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其实对方的心思比谁都敏感,眼光比谁都毒。
不是一路人……
是啊,他们终究是一群行走在暗夜中,形同鬼魅的存在,没有家人爱人,没有过去未来,甚至连名字和身份都是假的。
等到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天,还有多少人记得?
而不是一路人的又岂止是青莞与樊於期,自己和阿政不也如此吗?
第54章 将星隐现
屯留。
傍晚时分, 日薄西山。
王翦站在阵前,眺望着对面山坡上的营寨,叛军大营就在咫尺之遥, 目光所及之处。
然而正是这咫尺间的距离形成了铁桶之势, 将他们阻挡在外, 寸步难进。
“禀报上将军, 叛军防守甚是严密,我军久攻不下, 已出现疲态。”半晌后,王翦的一员手下匆匆前来汇报军情。
“伤亡情况如何?”
“我军伤亡近万,不过叛军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损失也有七千余众。”
山脚下堆积着不计其数的尸体,有敌方的, 也有自己人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以及铜铁等兵器特有的冰冷气味。
厮杀仍在继续, 间或传来刀剑相接的声音,映着如血残阳,苍茫远山
望着眼前的战场,王翦作了个手势:“传令下去, 即刻收兵回营。”
回到中军帐, 上将军立刻召集一干人等商讨对策。
他的儿子王贲站在一旁,对于刚才撤军的命令十分不解:“胜负未分,父亲为何急于收兵?我们有足足十万兵马,叛军加起来只有我们一半, 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话虽如此, 但这首场战况诸位也都看到了,我们打得并不好啊。”说话的是一名老将, 两鬓已斑白,看上去年龄比王翦还要大些。
两军对垒,第一场仗往往关乎双方士气。
王翦率领的大秦之师虽说并没有吃败仗,但在拥有人数优势的前提下也未能旗开得胜,相反伤亡人数比敌方还多,这不能不叫人抓狂。
樊於期见一时间众将领无人发话,便道出自己的见解:“末将以为,强攻硬取并非良策。”
“哦?说说你的看法。”
某种意义上,樊於期算是嬴政“硬塞”过来的,王翦对此人的了解仅限于尽职尽责的宫中侍卫外加君王身边的亲信红人,至于对方在军事方面究竟有几斤几两他倒很想知道,所以樊於期既然开了口,王翦便让他继续说下去。
“此处山地较多,本就易守难攻,是为其一;我军劳师远征,一路星夜兼程赶到屯留,已疲惫不堪,而对方借着地形优势以逸待劳,早已做足了应战准备,是为其二;领兵之人正是那叛贼嬴涯,据末将对嬴涯的了解,此人极擅防守,当年长平之战,就是他用区区两万多人成功拖住赵国四十万大军的突围,可以说若没有他,我大秦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一举歼灭赵军主力。现如今嬴涯手握近五万的兵马,而我军总共还不到十万,倘若以我们这疲惫不堪的十万人对叛军采取强攻,就算最终叛军得以剿灭,我军付出的代价也是极为惨重的。”
樊於期的一席话出口,其余将领尤其是一些老将,虽未表露出明显的惊异,但内心已对眼前这个新面孔啧啧称奇,包括王翦也感到眼前一亮。
尽管未参加长平之战,可毕竟是行伍之人久经沙场,王翦对于公子涯的用兵风格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不得不说,樊於期还是出乎他意料的,这个没有任何从军经历的年轻人,对于两军战况以及战场形势的分析却绝不逊于那些长年待在军中的将领!
想到这,王翦忍不住问道:“不知樊副将有何破敌之策?”
樊於期拱手道:“依末将愚见,不如采用奇袭。先在军中挑选三百精锐士卒组成小队,换上叛军的衣服趁天黑潜伏进山中找到敌方的中军帐所在,再放火烧了他们的大本营。上将军再趁乱从外围进行猛攻,如此里应外合,一举击溃叛军便不是难事。”
王翦点点头,凭借刚刚的三言两语他已看出樊於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对其好感度不由得更甚:“樊副将的计策虽兵行险着,但若能事成,我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平叛。不过,这负责领队奇袭之人仍需商榷……”
“父亲,就让我去吧!”王贲拍着胸脯,表示自己愿往。
话音刚落,马上便有不少人附和。
“少将军临战经验丰富,末将以为可行!”
“末将也认为少将军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翦环视了一圈众将,接着视线转向樊於期:“樊副将觉得呢?”
“末将认为不妥……”
樊於期一句话未完,王贲的脸色立马不好看了:“怎么,樊副将觉得本将军难当此任?”
“末将绝无此意。只是那嬴涯等人在军中任职多年,党-羽甚众,想必对于少将军的威名和模样早已熟知,若由少将军前去,极有可能会被一干叛将认出来。”樊於期不卑不亢,一一亮明自己的观点。
这时,王翦抬手,发话道:“本将军已决定,此次夜袭叛军大营交由樊副将全权负责。”
说着,他起身行至樊於期面前,郑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甲:“此番能否顺利平叛,就看你的了。”
樊於期单膝而跪,语气坚定果决:“末将必身先士卒,不辱使命!”
王翦之所以果断任用樊於期,不光出于对方在军事方面展现出的才能,更重要的是对方的身份。
樊於期是嬴政的人,嬴政将自己这位心腹放在军队里,虽说可以在平叛时更好地给予成蛟照应,但也是以此让樊於期获得军功,为以后更好的谋划做准备。
年轻的秦王早已作了培养自己人手的打算,在如此纷繁复杂的朝局下仍能深谋远虑,实乃难得!
王翦自认为对揣摩圣意还是有一套的,可惜他的儿子王贲在这方面差了一大截,眼看机会白白给了别人,心里老大的不乐意,跟在王翦身后叨叨个不停:“父亲,不就是突袭大营吗,您为什么不让我去?这么好的立功机会错过就很难有下次了!”
“立功,立功……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想着立功!”王翦被唠叨烦了,转过身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脑袋瓜子和兵器一样,长久不用是要生锈的!”
“武将带兵打仗不就是为了军功么!您倒好,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给您儿子,偏偏给了一个外人。依我看呐,您就是年纪越大胆儿越小,不想让我冒这个险……”
“小子你还来劲了是不是?”
王翦作势又要打,他儿子王贲却闪得比兔子还快:“您讲不过人就要动手,回头我告诉母亲。”
谁不知道军营里所有的兵惟上将军之命是从,而上将军惟将军夫人之命是从?
王翦讪讪地收手,指着儿子禁不住叹了口气:“你呀你……你可知有些东西不是你我能碰的!”
王贲依旧一头雾水:“什么意思?立军功难道不是各凭本事么?”
“是凭本事没错,但你以为那个樊於期是过来跟你抢功的?”
“那他来干吗的?”
“樊於期是王上身边的人,而此次长安君叛乱疑点众多,叛军的檄文也处处透着蹊跷。王上派他担任我的副将,的确有培养自己心腹的意味,但更多则是让他借机暗查此事。你想想看,一边是王上的弟弟造反,一边是奉命调查的王上心腹,咱们惹得起谁啊?要是我派你去了,到时万一让你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关王室秘辛,恐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再给我好好琢磨琢磨,是立功重要还是小命重要?!”
王翦说完,王贲终于恍然大悟,却又怪他父亲不早说,气得王翦抬手又要揍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安沫冷”的营养液!
第55章 兵行险着
经过整整一个下午的浴血厮杀, 首战算是暂告一段落,交战双方互有损耗,自此依山对峙。
夜深人静, 驻扎于对面山腰上的叛军营帐亮起了点点灯火。
樊於期带领三百人的小分队在如墨般的夜色里潜行, 不消一刻便上了山。
“樊副将, 前面就是叛军的大本营了。”一名小兵压低嗓音, 边说边指了指前方清晰可见的的营帐以及来来回回巡逻的兵士。
樊於期趴伏在草丛里,借着树影草木的掩护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一双眼睛在漆黑夜幕中晶亮有神。
第一步自然是要混进敌营,对他而言问题不大,关键是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迅速锁定中军帐的位置。
樊於期正犯难,耳畔蓦然传来“咕咕”的一连串闷响,不禁转过头, 身旁的小兵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羞赧:“晚上赶得急, 没吃饱”
脑海中灵识一动,樊於期已计上心来,于是对旁边的小兵命令道:“你跟我先去探路,其余人等暂且留在这里。记住约定的信号, 一旦听见敌营里有人大声呼喊‘走水’, 你们便第一个冲进去一边放火一边跟着大呼小叫,把营地弄得越乱越好……如果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你们便原地悄悄撤退,听明白了吗?”
埋伏在身后草丛中的士卒们皆低声表示遵令, 樊於期见时候差不多了, 便向身旁小兵使了个眼色,两人猫着腰一起朝着叛军大营接近。
傍晚之前结束的那场战役, 尽管公子涯采用铁桶式的防御方法打退了第一波强攻,也令王翦吃了不少亏,但自己这边的损失亦不是个小数目。
况且无论如何对方毕竟在人数上占据极大优势,公子涯不会傻到拿这五万兵马转守为攻,若不出樊於期所料,接下来的日子他会闭门死守,一直守到赵国的援军到达屯留,或是秦国朝堂出现内乱,敌国合纵联盟再次形成。
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危局到来的时刻……
樊於期顺利地混入了叛军的营地,只是敌方防卫甚为严密,光是守卫的换防就极为频繁。
以防露出马脚,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半天,中军帐的所在地仍一无所获,好在也无人注意到他们俩。
趁着换防间隙,樊於期和那小兵进了一间伙房,没想到里面的伙头兵依然在忙碌。
忽然间看到两个人进来,那伙头兵倒是警醒得很,立马严词喝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儿干吗?!”
樊於期反应也很快:“我们奉了公子涯大人的命令,给中军帐里那位送点吃食。”
“之前不是送过一次么?”
“是送了,后来不是又给砸了么?唉,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公子涯大人特意交代过,那位必须好吃好喝地供着,要是饿死了,我们的脑袋也就不保了。”
樊於期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
伙头兵看样子并未起疑,朝他招了招手:“过来拿吧。”
樊於期和小兵上前,在盘子里拿了两三样面点,忽而又听那伙头兵嘀咕了句:“平常给中军帐送吃的不是你们俩啊……”
樊於期抬头一笑:“本来确实轮不到我们,今天那位不是把吃的东西都砸了么,公子涯大人不知怎的心情也不好,把原来送饭的那两个大骂了一顿赶了出来,然后就换成我俩了。要我说,我宁可去前线拼刀子,总好过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那倒也是!”伙头兵点点头,上阵杀敌虽然冒风险但至少有机会立功,伺候那位能有什么好处,除了挨骂就只有受气。
“你们俩拿了吃的就赶快去中军帐吧,我还得为几位大人准备宵夜呢。”
伙头兵口中的“大人”,指的应该就是嬴涯以及他的那几个党-羽。然而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用,问题仍摆在那里,中军帐的位置他们仍然没能找到。
小兵拼命用眼神暗示樊於期想办法套那伙头兵的话,然而对方却不慌不忙地将吃的一样一样装进食盒,接着向伙房外走去。
樊副将,中军帐在哪儿咱们还一无所知呐……小兵内心一个劲地呐喊,却只能认命地紧随其后。
眼看两人即将出了伙房,樊於期突然脚步一停,转身问了句:“这位兄弟,能不能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中军帐?”
那伙头兵眉头一皱:“我去干吗,几位大人的夜宵还没做好呢!”
樊於期三两步走回伙房,故意放低姿态谄笑道:“您看我们俩笨手笨脚的样子,这不是担心搞不定吗?而且公子涯大人几次三番嘱咐说那位身子金贵着,饿不得又碰不得,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来硬的。所以……”
“所以我们想麻烦您跑一趟,万一不配合,好歹多个人总能搭把手。”小兵也是个机灵鬼,跟着樊於期有样学样。
伙头兵老大的不愿意,但也禁不住他们俩再三恳求,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毕竟对方是公子涯的亲兵,多少要给点面子。
刚刚还束手无措,如今有人带他们去中军帐,问题自然解决了一大半……小兵不由得暗暗佩服樊於期的足智多谋,岂料好不容易接近了中军帐,面前竟被重兵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更糟糕的是必须对上暗号才能进去。
伙头兵不知道暗号,但因为他是老面孔所以并未引起怀疑,只是将他拦了下来。
“你们俩愣着干什么,快说暗号啊!”伙头兵转身对樊於期他们挥了挥手。
要露馅了!
小兵心里暗道一声“不妙”,不动声色地摸向怀里的匕首,随时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谁知樊於期张口就来了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紧接着,守卫点点头:“暗号正确。”说着,便立刻给他们放行。
太厉害了吧,这都能猜出来?!
至此,小兵对樊副将的钦佩程度完全可以用“五体投地”来形容,若不是顾忌着此刻正身处敌营,他绝对会忍不住扑上去抱住对方的大-腿。
樊於期似是能读懂小兵的心思,趁着走在前面的伙头兵不留神,对他耳语道:“暗号是我无意中听见的。”
其实只要在内功上达到一定修为和境界,耳力和视力会比普通人提升很多,即使隔了相当一段距离,要想听到谈话内容也并非难事。
果然,小兵费解地眨眨眼……他咋啥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