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梓不语
时间:2020-11-05 10:25:00

嬴政一行人在破庙里待了足足两日,在这段时间里,太子丹击败傀子以及齐燕两国签订通商协议的消息陆续传到嬴政耳中。
樊於期坐不住了,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嬴政却只说了一个字——等。
确实,目前能做的只有等,等待傀子的到来,等待谈判的结果……在这之后,方能定夺。
樊於期当然看得出来其实对方无时不刻都在关注着姬丹的一举一动,只是他无论怎么问,嬴政都顾左右而言他,最后也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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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的时刻终于到了,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车帘撩起,一位红衣女子先下了马车,正是红袖。
郊外的风比城里大得多,早晚也更为寒凉。
红袖拢紧衣袖站在一旁,这时两名侍从搬了个木几下来,傀子随即探出半个身子,被她搀扶着下了马车。
嬴政从上到下打量着面前灰发布衣的垂垂老者,末了,开口道:“没想到曾与燕国太子丹并称‘燕丹齐弈’的阁下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当真是造化弄人!”
傀子冷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福祸本相依,当你失去了某样东西,上天说不定又给了一样更好的。就像王上您,曾经一度失去所有,如今不也成了睥睨天下的雄主么?”
嬴政似笑非笑:“阁下倒是看得透。”
傀子扯了扯嘴角:“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由不得我想不开看不透。”
“恕奴家大不敬,我家主人吹不得风,还请秦王长话短说。”红袖朝嬴政微微俯身,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向身前的秦国君王。
傀子正欲开口,不料嬴政抢先道:“无妨。正好这附近有一座废弃的庙宇,我们去那里交谈,想必也无人打扰。红袖姑娘以为呢?”
说完,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对方白皙如玉的脖颈,最后停留于那小巧耳垂下的红痕处。
“秦王有心了。”红袖淡淡地回了句,然而不自觉捏紧袖口的动作,还是被嬴政和樊於期二人尽收眼底。
几人来到了嬴政暂住的破庙,扫了一眼地上的草堆和篝火的余烬,傀子语露讥讽:“原来王上这两日住在这么个逼仄地,当真是太委屈了。一个太子丹现身临淄,竟将堂堂秦国的君王逼到望风而逃,可叹可叹!”
自己的王被如此嘲讽,樊於期自是不能忍,正欲予以回击,嬴政却先开了口:“阁下在嘲讽寡人之前,最好还是先想一想自己的处境。太子丹出使齐国,为何突然向您下战书?若她知晓了你的身份,会不会将这一切告知于齐王建,以换取更大的利益?别忘了,燕国与阁下之间并无交易,某种意义上你还是他们的敌人,况且听说燕国铁了心要将军粮一案一查到底的……明天就是阁下与太子丹见面的日子,到时候阁下可得小心点,别被看出了什么端倪。”
“这一点秦王不用担心,我一向做事心中有数……”傀子说着,对红袖挥了挥手,“我和秦王商谈正事,无关人等就退下吧。”
“是。”红袖俯首听命,起身时装作无意瞥过太公望的神像。
看到贡品和牌位皆不见踪影时,她不禁咬了咬下唇,和樊於期以及众护卫一同退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皆离开了破庙,嬴政便找了个草堆,席地而坐:“这儿不比临风楼的暖阁,我们不若将就些,最好能三言两语谈妥,这样一来阁下也可早些回城。”
傀子瞥了眼草堆,还是选择站着说话:“在下的要求很简单,一旦我夺得王位,必会履行约定,与秦国共同夹击赵、楚。但是三晋与楚国的土地,齐国也要分一杯羹。”
嬴政一挑眉:“哦?不知阁下想要分多少?”
傀子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五五分。”
嬴政冷冷一笑:“就算阁下拿到了王位并答应出兵,然齐国武备废弛,即使攻下三晋与楚国,我秦军也是主力。阁下二话不说就来个平分天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那就四六,最低不能少于三七。”傀子作了些许让步,毕竟在他看来,联合秦国助自己夺位才是首要的。
“公子弈啊公子弈,你们齐人擅营商的名气倒一点也不夸张,跟你们打交道不光占不了半点便宜,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一不留神亏得血本无归!”
蓦然听到对方提及自己曾经的身份,傀子眼神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原样:“那么,秦王究竟愿意分出多少土地?”
嬴政的眸光暗了暗,接着启唇,一字一句、义正辞严:“寸土不让。”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庙里谈判的两人还没有出来。
红袖似是有心事,坐立不安。
“姑娘大可放心,你们齐国有句俗语叫做‘买卖不成仁义在’,即使这次没谈拢,相信王上和你家主人也不会交恶。更何况姑娘亦非池中物,何必屈居于小小一座临风楼?”樊於期趁机搭讪,言语间似意有所指。
红袖俨然听懂了弦外之音,但并未明言:“多谢樊卫尉抬爱,奴家自有打算。”
“在下能够理解姑娘目前的顾忌,不过在下有句实话不得不说。如果你家主人开出别的条件也就罢了,若执意想与秦国一同瓜分土地,王上是断不会答应的。”
说完这番话,樊於期意料之中地看到红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当真?”
“在下自幼跟随王上,他是什么样的脾气在下自然最了解。更何况按秦国如今的实力,还用得着同别的国家共分天下吗?”樊於期没有骗红袖,至少在这一点上嬴政是绝不会退让半分的。
红袖转而陷入了缄默……
樊於期不知傀子会提什么条件,但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嬴政不作出退让,这一次的谈判也必将没有结果。那么,她的大计、她的筹谋、她的忍辱负重都将化为乌有……
想到这,红袖的眸光微微闪烁,嫣红艳丽的唇勾起一丝苦涩:“我的身份,想必樊大人都知道了吧……”
樊於期一怔,之前嬴政曾授意他去套红袖的话,不曾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承认了:“你真的是姜姓的后裔?自从田氏篡国,姜姓最后一位国君齐康公及其亲眷被放逐至海岛上,百余年间再无姜姓的下落。我一直以为,姜齐一脉已经绝祀。”
“放逐?真是无耻的说辞!”红袖讥讽地冷笑,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恨意,“当年被驱赶之时,先祖一族四百余人大多是老弱妇孺,且都手无寸铁,卫兵把他们往海里赶,他们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二十多个水性好的年轻人——这便是姜姓被放逐海上的真相。田氏窃国屠族之仇,姜姓每一位后裔都会牢记于心。”
“所以,你为傀子做事,为他夺位出谋划策,也是为了报复田氏?可你应该知道,傀子也是田氏。”
“我在他身边另有目的,至于是什么目的,恕小女不方便说。不过樊大人大可不必担心,我所做的谋划不会影响你们秦国的利益。”
话渐渐说的多了,樊於期不由得发现红袖和青莞一样,亦是一位心直口快之人:“这些,傀子是否知情?”
当然,这个问题有进一步试探的意味,但更多的只是单纯出于好意的关心,尽管现在他们俩还算不上朋友。
提及傀子,红袖显得很冷淡:“他只知我是姜齐之后,却并不知我在此处拜祭先祖之事。”
说着,她略微一顿,继而抬眸,一双美目盈盈望着樊於期:“樊大人将那些祭品和木牌收起来,小女感激不尽……不知樊大人有什么需要小女做的?”
樊於期轻轻一笑,如清风朗月:“姜齐也好田齐也罢,那是你们的事,与我秦国无关。我看那庙宇十分破败,位置又极为偏僻,想来拜祭者并不想让别人知晓。今日王上与傀子恰巧在此处面谈,我便将那些东西收了起来。不过是举手之劳,何须言谢!”
“樊大人乃真君子,倘若红袖当初最孤苦无依之际遇见的是大人,该有多好……”红袖低声感慨着。
风掠过山谷,她的后半句不知樊於期有没有听清。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朝霞将他们的身影染成一抹华丽虚幻的金色,凄艳的红与深沉的黑交错在一起,裙袍衣角在风中烈烈飞扬……
荆轲远远看了他们俩一眼,紧接着一转身,消失不见。
 
 
第123章 无望的爱
临风楼幽暗的内室里, 傀子正在与红袖亲热。
确切地说,是傀子压着她娇软的身子与之欢好……尽管红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
傀子从破庙中回来后便冷着一张脸,加之晚上不听劝告又饮了不少鹿鞭酒, 动作比往常更粗暴了些。
红袖被弄得实在不好受, 忍不住开口道:“主公在秦王那里碰了钉子, 何不做些退让……”
话音未落, 那因情-事而泛着淡淡桃红春色的娇媚脸庞挨了一巴掌。
“吃里扒外的东西!”傀子冷声骂道,“跟樊於期待了一会儿就想倒戈了?你刚刚被我干的时候, 是不是也在幻想着向樊於期投怀送抱?”
“主公错怪奴家了,奴家只是希望主公能获得秦王的支持,以尽早夺得王位。”
“你那点小心思以为我不知?不过,这没关系……”傀子冷笑着,突然一把扯过对方的乌发强迫她偏过头面对床头的镜子, “好好看一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像樊於期那样高的心性, 会看上这样的你么?”
铜镜里映出女子的面庞,盈盈水目,红唇微开,美艳不可方物。
然而往下看, 那光洁修长的脖颈上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咬印, 为眼前这一抹绝艳增添了几分欲-望、几分靡-乱……
不知折腾了多久,鹿鞭酒的效力终于发挥得差不多了,傀子体力不支,沉沉睡去。
费力地推开他的手, 红袖昏昏沉沉地从榻上起身, 叫侍从打了一桶热水,然后坐在木桶里拼命搓洗身上那些痕迹。
像樊於期那样高的心性, 会看上你么——傀子的话犹如魔音贯耳,在脑海中久久萦绕,挥之不去。
红袖的手掌心不自觉地攥紧……撇开那些淤积在内心的屈辱与恨意,剩下的便只有无奈与深深的无力。
傀子说得对,在她眼中,樊於期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她只能仰望,只配仰望。
而她亦清楚,无论最终事成事败,对方都不会对自己心动。
只因神,永远都高高在上。
像她这般活在尘埃里的人,是永远无法触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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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奉了姬丹之命去调查傀子的身份,无巧不成书,当日傀子恰好收到嬴政的鸽信邀其前往城郊见面一叙,他便跟踪傀子的马车来到了郊外,意料之外地发现了嬴政一行人。
于是,荆轲便躲在破庙后的林子里将嬴政与傀子的谈话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回城就向姬丹汇报了所有的情况。
“公子弈居然没有死?!”相比傀子与嬴政之间的交易与图谋,更令姬丹感到难以置信的莫过于傀子的真正身份。
她曾对此人的来历做过诸多推测,也笃定此人定与公子弈有关,却怎么也没想到就是公子弈本人!
“当年公子弈夺位失败,自焚于府中,实则为掩人耳目而行的金蝉脱壳之计,加上之后其容貌与声音大变,几乎没有人能认得出他是谁了。”
荆轲说完,姬丹愣了少顷,仍觉得不可思议:“他如今的样子……变化很大吗?”
记忆中的公子弈是个俊美的少年郎,而之前那场在临风楼的对局,尽管她并未见到傀子的真容,然而从屏风一头的人影以及说话的声音可以推断出对方应是个垂暮老者,与公子弈年龄不符。
“判若两人。别说是少主,就算是曾经与他最亲近之人也绝对认不出……”荆轲想了想,继续说道,“明日少主就要与之会面,到时候就知道了。”
青莞这时才从极度惊愕中回过神:“这家伙可真够狠的啊!为了达到目的,对自己都下此狠手……传说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么?啧啧啧,这种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殿下明天跟他过招时,可得处处小心啊!”
“不是早就过招了么?”指关节敲了敲桌案上的棋谱,姬丹陷入了深思,“公子弈在那样的情况下尚能绝处逢生且东山再起,必定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会审时度势,如今他与阿政的谈判陷入僵局,就应当明白与秦国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讨不到半点好处。而现在他的身份已被我知晓,只需稍加引导,说不定此人能成为燕国的一个助力。”
荆轲眸光一闪:“少主的意思是彻底破坏傀子与秦国之间的利益关系,再利用其真实身份作为要挟,让对方无所依傍,从而不得不听命于我们?”
“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设想。齐王建昏庸,但他手底下的大臣并非都是糊涂人,通商一事虽然敲定,可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倘若有一天他又听从了哪个大臣的进言单方面中止了通商协议,就像之前那次退出合纵联盟一样,到了那时我们岂非只能干瞪眼?所以,燕国寻求自强,无论如何也不能指望一个齐王建。”姬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青莞在一旁直点头:“对呀,那齐王建明显是个不靠谱的,风吹草两边倒,咱不能把宝全押他身上。”
“属下是担心,傀子已预感到自己的身份有可能暴露,万一明日之约是个陷阱……”
荆轲话音未落,青莞不以为然地打断道:“不是还有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客吗?再说了,殿下乃齐国的贵宾,连齐王都要礼让三分,傀子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我就不相信他胆子大到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荆轲本想辩驳,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明日约见并没有那么简单,然而看到姬丹心意已决,他亦只得暂时将隐忧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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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姬丹如约准时来到了临风楼,一众侍从已在门前守候。
此番会面虽比不上面见齐王那般正式,但姬丹仍然遵从礼节戴玉冠、着正装,只不过并未乘坐使团的马车,而是在临淄当地另租了一辆普通马车。
尽管在此之前荆轲已告诉她公子弈容颜大改、不复从前,然而当亲眼看着傀子被红袖搀扶着一步一步从屏风后走出时,姬丹的内心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那张沟壑纵横、眉目狰狞的脸上找不到曾经半点痕迹,无论如何也无法同当年那个翩翩公子联系在一起。
“素闻太子丹殿下惊才绝艳,今日能与殿下把酒言欢,实乃三生有幸!”傀子的话让姬丹的思绪中断,此时,红袖已为两人斟上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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