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梓不语
时间:2020-11-05 10:25:00

姬丹端起茶盏看了一眼,抬眸一笑:“先生何须如此客气。这雪参乃是上好的补品,祛风湿补元气效果显著。”
“老朽体弱多病,不过是靠着这些个滋补之物吊着一口气罢了。听闻太子丹殿下去年冬天曾前往辽东视察,辽东一带乃苦寒之地,殿下虽年轻,可也得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多谢先生美意……”姬丹浅尝了一口,便将玉盏放在一旁,“丹此次前来,乃是有一事想向您请教。”
“但说无妨。”
“去年我燕国的军粮贪腐窝案想必傀子先生有所耳闻,审理此案时我们发现幕后买家是一个名叫‘红娘’的齐国人。先生在临淄经营多年,无论在朝堂亦或是江湖上皆人脉广泛,不知可否在这件事上给予一些指点?”
其实当提及军粮一案时,傀子的表情虽然如常,但右手不由自主握紧杯盏边沿的小动作仍未逃脱姬丹的视线。
沉默片刻,傀子缓缓开口:“太子丹殿下言重了,老朽不过一介布衣,凭着些许薄名才在这临淄城有个安身之处,各条道上也只是结识了些朋友而已,哪谈得上什么人脉……殿下既有疑问,老朽便谈谈自己的看法。”
姬丹正了正衣冠,正襟危坐:“愿洗耳恭听。”
“老朽认为所谓的齐国买家应当只是个中间商,毕竟齐国这些年风调雨顺,从不缺粮,买来了也销不掉。更何况那可不是普通的粮食,众所周知,军粮一向都是各国的战备物资,所以买粮之人必不是冲着蝇头小利而来。根据这些可以推断,齐国人不过是颗棋子。至于真正的幕后买家是谁,太子丹殿下心里应该有数。”
姬丹挑了挑眉:“先生是觉得秦国也参与其中?”
傀子摇头:“不是参与其中,而是从头到尾只有秦国在暗中谋划,这个齐国买家实际上是个幌子,用来混淆视听罢了。”
“原来如此。”姬丹故作恍然大悟状,实则暗暗冷笑这公子弈实在狡诈奸滑,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件事真的与他毫无干系。
若非荆轲探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搞不好自己就真的被他蒙混过去了。
想到这,姬丹看似随意地问了句:“那依先生之见,‘红娘’究竟是谁的人?”
傀子捂着嘴咳了起来,红袖斟茶的手一停,忙为其拍背顺气。
片刻后,他的气息平稳了些,脸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嘴唇却显得更红了:“齐相后胜。此人乃当今王上的舅舅,在朝中亦是位高权重,看似为人正派、两袖清风,实则是个贪婪之徒。”
“后胜?”姬丹不禁眉一皱,“可我听说这位齐相的口碑还不错,为官多年从不收受贿赂。”
傀子嗤笑,眼神里尽是不齿:“那是因为他贪心不足,寻常金银珠宝怎入得了他的眼?老朽闻得数月前秦国相国府长史李斯曾密访齐国,太子丹殿下不妨猜一猜其所见者为何人?”
“难道是齐相?”姬丹不知后胜密会秦使究竟是真是假,但对方说后胜与秦国勾结一同坑害燕国则俨然是在胡说八道了,“既是密会,先生又是从何得知?”
“老朽自有探听的渠道……”傀子不知姬丹早已看穿他的谎言,仍然继续谎话连篇,“殿下若不信,大可以去相府登门拜见,看看书房的架子上是否摆着一整套蓝田玉制的酒具。殿下曾质秦两载,想必这秦宫里的东西应该不会陌生。”
姬丹默默垂下眼睑,看来这傀子真以为她好糊弄,区区一套酒具就想将一切嫌疑转嫁到后胜头上,其实不用想,她也差不多能推断出这酒具是如何到了齐国的相府内。
言谈间,茶水被依次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碟碟精致的菜肴。
“这些菜都是奴家做的,不知是否合太子丹殿下的口味?”
耳畔传来女子娇声软语,姬丹一转头,只见红袖不知何时紧挨着自己跪坐在侧,手执木箸为她布菜。
尽管不太习惯陌生人为自己布菜,而且离得太近,对方身上甜腻的熏香气味让她感到些许不适,然而考虑到礼数,她还是忍了:“有劳。”
姬丹不自在的样子被对面的傀子看在眼里。
不多时,菜已上齐,红袖开了一坛酒,笑吟吟地为他们二人各自斟了一杯。
“老朽平日没有什么嗜好,无非喝喝酒下下棋。这棋是下过了,酒也要喝得尽兴。太子丹殿下,请!“傀子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姬丹低头正欲饮下杯中酒,却忽然闻到酒液中隐约散发着一股腥臊之气,不由得皱着眉脱口而出:“酒里掺了什么东西?”
 
 
第124章 致命错误
看了一眼双颊泛红、已浮现出几分酒意的傀子, 红袖微微抿唇,嫣然一笑:“这是我家主人最爱喝的鹿鞭酒,今日主人特意拿出一坛与太子丹殿下分享。”
“鹿…鹿鞭?”姬丹瞪大双眼, 急忙将酒杯推到一边, 剧烈的晃动将杯中酒液洒了许多出来, “我不喝这种东西!”
她的反应让红袖彻底懵了, 不明白刚才还相谈甚欢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傀子同样很不解,不过对方毕竟是客, 就算举止有失他也不好计较:“太子丹殿下想来应是累了,如今天色已晚,再回驿馆也有诸多不便,不如就在临风楼留宿一晚,老朽已挑选了几名歌舞姬。若殿下不嫌弃, 就让她们来服侍您就寝,如何?”
红袖立马会意, 笑着拍拍掌。
一阵香风拂过,少顷,四名身披半透明轻纱的女子袅袅娜娜地翩跹而来,唇红肤白、身段窈窕, 皆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殿下…让奴婢们伺候您, 可好?”齐女向来是轻浮放-荡出了名的,即使明知对方是燕国尊贵无比的太子,也胆子大到一边浪笑着一边上手就要解开对方的玉带钩。
“走开!”姬丹吓坏了,一把挥开那些乱摸乱动的手。
大概是力道没控制好, 那几个齐女猝不及防被挥倒在地, 原本就半脱半穿的轻纱松垮垮地散开,玉体春光尽显无遗……
姬丹上前一步, 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傀子,面色异常难看:“丹慕名而来,只求先生指点迷津,却不想先生与那些肮脏无耻之徒并无区别。是丹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就此告辞!”
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与礼数,姬丹扭头就走,像是急不可待要离开此处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红袖才意识到客人就这么走了,不禁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太子丹是怎么回事?不过一杯酒而已,不喜欢喝便罢了,命人换一坛就是,哪儿来这么大火?”
这时那几个歌舞姬已经起身退下,傀子还在自斟自饮:“说的也是。他刚刚那副样子,与其说是愤而离席,不如说是落荒而逃……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逃呢?”
“说不定这太子丹有什么隐疾,怕被人撞破,所以才如此慌张地离开这儿……”红袖说着,掩面窃笑道,“主公看他刚才的反应,一个大男人,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一般,脸都红了!”
傀子忽然一怔,紧接着将酒杯一撂:“你刚刚说什么?”
“奴家是说太子丹很可能有隐疾……”
“不是这句。你说他的反应像什么?”
“像…未经人事的少女。”
红袖疑惑地望着自己的主公,随即在对方诡谲莫测的目光里读出了一丝震惊、愕然与疯狂的喜不自胜,像是发现了极大的惊喜。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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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坐上了回驿馆的马车,夜幕早已降临,外面飘着零星的雨点。开
春一过,齐国便基本告别了严寒,但那是没下雨的时候。
这雨一旦下起来便没完没了,去岁末残留的寒意卷土重来,飕飕寒风裹着湿冷灌入袍袖之中,沁入骨髓的凉让人有种又回到冬天的错觉。
冷风一吹,姬丹一下子清醒过来,紧接着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经犯了错误,一个致命性的错误!
从那一杯鹿鞭酒开始,她便失了平常心。
而更千不该万不该的,则是慌乱中将那几个投怀送抱的歌舞姬一把推开。
姬丹懊悔不已,即使是拒绝,自己也不该那般慌张无措。
要怪就怪她太过自信,以为掌握了对方的身份和图谋便掌控了一切,殊不知区区一杯酒便令自己方寸大乱。
姬丹在车内如坐针毡,越想越六神无主,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傀子的有心试探,试探她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燕太子丹。
可若这个猜测属实,又是谁泄露了她的身份?
脑中快速过了一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寥寥无几,除了父王身边的宋大监,便只有黄金台几名高层,都是信得过的人。
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浮现在脑海,然而姬丹又使劲摇摇头。
不会,阿政绝不可能把她的秘密透露给任何人!
尽管没有证据,可她就是坚信阿政不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
马车在淅淅沥沥的夜雨中疾行,不多时驿馆近在眼前。
心乱如麻地下了车,姬丹随即意外地发现青莞并未在门口等她回来,不禁感到诧异。
难不成这丫头一个人先洗洗睡了?
可这个时辰并没有多晚,更何况以往哪怕忙到通宵达旦,只要自己不休息,这傻丫头就算哈欠连天再犯困也绝不会一个人跑去睡觉。
此时,姬丹也没心思多想,抬脚便上了楼。
孰料门一推开,只见自己的小榻已被鸠占鹊巢,青莞低着头默默煮茶,荆轲正在向斜倚在榻上的人低声说着什么,看到姬丹推门进来,两人皆不约而同一顿。
“哥哥?!”一见到榻上之人,姬丹瞬间打了个激灵,当即跪地行了个大礼,“妹妹不知哥哥大驾光临,请哥哥恕罪!”
太子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而朝荆轲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退到一边。
青莞递上茶,太子丹将杯子拿在手里,对杯沿轻轻吹着气,而后抿了一小口,缓缓起身踱步至姬丹面前:“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兄长未曾让她起来,姬丹便只能跪着答道:“妹妹…妹妹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到底怎么了?!”太子丹脸一沉,将茶盏放在一边。
“今晚妹妹应约前往临风楼与公子弈会面,准备用我们掌握到的情况先试探他的反应,以便日后挟制公子弈,以此来保证燕国在齐国的利益。”
太子丹点了点头:“想法不错,还算有点脑子。”
“本来进行得很顺利,可不曾想,后来……”姬丹的头却垂得更低,“妹妹好像暴露了……”
青莞霎时吃惊地望着她,太子丹眉头一皱:“好像暴露了?究竟怎么回事?!”
“当时公子弈命人上了酒菜,正欲和他推杯换盏之际,却闻到酒里一股异味,一问才知是加了…加了鹿鞭。”姬丹实在觉得难以启齿,声音越来越低。
太子丹微微一愣,接着扯了扯嘴角:“所以你就不淡定了,然后慌不择路地回来了?”
“哥哥知道的,妹妹一向都是见不得那些脏东西的……”
一句话未完,太子丹勃然大怒,一脚将姬丹踹翻在地:“废物!连个影子都当不好,要你何用?!”
姬丹吃痛地闷哼一声,胸口闷疼不已,正欲忍痛爬起来认错,不料脖子被太子丹伸手猛地掐住,整个人随之被举向半空……
青莞当即双膝跪地,乞求主上网开一面,然而太子丹根本不予理睬。
窒息感传来,姬丹难受得喘不过气,喉咙被扼住的她无法开口说话,手脚本能地挥舞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哥哥真的想杀死她!
从小到大,每次面对兄长,姬丹心中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一丝愧疚。
明明身为女子,却夺走了原本属于哥哥的太子身份;明明不是太子,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接受着他人的顶礼与景仰……而哥哥却只能活在暗无天日的角落,看着她顶着自己的名字,享受着太子的尊荣。
虽然知道这是权宜之计,然而姬丹一直觉得自己占了哥哥的很多东西,是她欠了哥哥的。
也正因如此,在一些大事小情上,她一向都尽量顺着对方的心意。
即使知道哥哥对自己心怀怨怼,也毫不在意。
可她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哥哥居然会想让她死!
姬丹不再挣扎,她没有力气了,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心灰意冷。
眸光偏转,姬丹看见青莞不停地磕头替自己求情,傻丫头泪流满面,光洁的前额都磕出了血。
她还看见荆轲后背绷得笔直,右手握拳,青筋突出。
最后,她的视线回到面前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五官在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后连同青莞的哭声一起,渐渐离她远去……
突然,脖子上的钳制一松,姬丹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疼痛使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抬头,只见荆轲捏住太子丹的手腕:“主上息怒。属下以为,事情或许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太子丹对荆轲怒目而视,却不得不听对方把话说完。
“除了黄金台之外,便只有嬴政和樊於期知晓少主的秘密。樊於期不过鹰犬爪牙之辈,没有嬴政的许可,他绝不会泄露此事。而嬴政若想对少主不利,早在七年前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便可将此事公之于众。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试问当时嬴政在盛怒之下尚且没有把少主怎么样,难道七年后就随便将少主的秘密透露给区区一个公子弈吗?”
太子丹的神色和缓了些:“说得有理,继续。”
荆轲放开对方的手腕,目光有意无意从姬丹身上转过:“所以,依属下之见,既然嬴政不会泄露,那么公子弈便不可能知道少主是女子,最多也只是怀疑罢了。现在只需打消他的疑心,便能保少主无虞。”
“那你觉得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荆轲低头拱手道:“只要主上代替少主与那公子弈再次会面,一切问题皆可迎刃而解。”
太子丹冷哼,一拂袖坐回原位,嫌弃地看着仍半瘫在地上的妹妹:“自己闯了祸,现在让我这个兄长来为你收拾烂摊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那公子弈修书一封,邀他明日临风楼再叙!真是百无一用!”
姬丹立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便开始低头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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