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梓不语
时间:2020-11-05 10:25:00

徐福的药庐便坐落在眼前这座名为“百草谷”的山间谷地,周围方圆数十里皆荒无人烟,却长满了各种珍稀的草本植物,是个潜心研究医理的好去处。
徐福每天都会背着药篓去山林里采药,时常在外面一带就是一整天。今日确实是姬丹他们足够幸运,要不是他去河边洗脸,也不会发现他们俩倒在岸边。
姬丹很快烧好了一锅热水,嬴政已经被移回到屋子里,就躺在她刚才睡过的榻上。
“徐神医,你这是在干什么?”姬丹不明所以地看着徐福拿出一枚薄薄的刀片在烛火上烤,忍不住问了句。
徐福说了,喊“恩公”显老,他也不喜欢别人称呼他的字,姬丹只好喊他“徐神医”。
徐福对悬壶济世不屑一顾,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医师,却对这个称呼意外的满意。用他的话说,连扁鹊这种资质平平之辈都可以被称作“神医”,受到世人敬仰膜拜,自己这个天才凭什么不能?!
“处理刀口啊,这不明摆着吗!”
这些前期准备若没有做到位,伤口会溃烂。很多人伤重而死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清创没有做好……不过么,徐福才懒得跟人解释这么多。
烤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便让姬丹去将嬴政的上衣全部脱下来。姬丹依言照做,尽量手脚轻柔,生怕弄疼了昏迷不醒的人。可即使如此,还是让昏睡中的嬴政皱起了眉头。
费力地扒下最后一件里衣,看到嬴政肩膀上的伤口已腐烂流脓时,她不禁捂住了嘴,心痛得无以复加。
小时候阿政曾为了保护她而被齐王建的书童用小刀刺伤,伤口就在肩上;而今,他又为她挡下致命的一剑。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奋不顾身。
“我要处理伤口了,你若是闲得慌,就去灶房把晚饭做了。”无视掉姬丹眼里的紧张、不安以及深深的自责,徐福拿起刀片慢条斯理地走到卧榻旁坐下,正准备下手之际,却被姬丹一把抓住手腕。
“你这是要动刀子?”
徐福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废话!他的伤口已经出现溃烂,要是不及时把上面的腐肉去掉,情况会更糟。”
“你的意思是,直接用刀子割掉腐肉?”姬丹看着那锋利锃亮的刀口,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毛,“那阿政岂不是要活活疼死?”
徐福一向不喜欢自己做事时别人在旁边说三道四,虽然知道对方是关心则乱,但他依然没给什么好脸色:“疼是肯定的,不过疼是死不了人的。你若实在看不下去,就一边待着……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治,就这么看着他死也不错。”
姬丹赶紧摇头否认:“治,当然治!您医术高超,我自然信得过……我只是担心阿政,怕弄疼了他。”
“我就这个手劲儿,疼也得忍着……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万一待会太疼的话,总得防着他把舌头咬了。”徐福边说边起身,顺手拿了窗台上的一块粗布过来。
“这是什么布?”姬丹可不能由着他把随便什么东西都往阿政嘴里塞。
“我的洗脚布啊!”见对方眉头蹙起,徐福又加了句,“放心,早就洗干净了。”
姬丹二话不说,将自己衣袖的内衬撕下一片,接着轻柔地掰开嬴政紧闭的嘴。
徐福腹诽了句“矫情”,然后重新坐下来,开始着手为嬴政进行清创。
他先是用银针封住嬴政身上几处重要穴位,紧接着不急不慢地拿出刀片。
姬丹偏过头不忍再看,却仍然能清楚地听见刀刃划过皮肉那特有的声音……
不多时,嬴政轻轻呻-吟了一声,忐忑间却听到徐福说了句“把案台上的酒拿来”。
她不知对方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不误。
在姬丹不解的目光中,徐福接过酒壶喝了一口,然后“噗”一声将那一口酒喷在了嬴政的伤口上。
酒液的辣更加刺激了伤口的疼痛,躺在床榻上的男子猛地睁开眼睛,惨叫一声,身体一个打挺,四肢也跟着颤抖起来。
“阿政!”姬丹再也顾不得其它,当即扑上去将他抱住,以免他因剧痛时的无意识反应而受到二次伤害。
不一会儿,嬴政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均匀,眼睛合上,似是沉沉睡去。
“好了,他的命保住了……”徐福收了银针,轻描淡写道,“换药这种小事就不需要我这个天才亲力亲为了吧,记得每天早晚各一次。我现在去煎药,晚饭也一并交与你了啊。对了,从明天开始为我试药,不要忘了。”
嘱咐完这一句,年轻的神医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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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梦魇惊情
来到灶房的时候, 姬丹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眼前柴米油盐、锅碗瓢盆样样齐全,可她瞅了半天也无从下手。
当然,这怪不得她, 要怪也只能怪燕王喜把她从小当男孩养, 那些治国之道、经史策论教得头头是道, 然而像女工、厨艺这些自是碰都不会碰。
这下倒好, 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面对灶房空流泪……
“快点啊!我药都煎好了, 晚饭怎么还没好?”徐福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似是等得很不耐烦。
“马上就好……”姬丹赶忙应了句,然后拿起案板上的菜刀。
算了,先试试看吧。
·
徐福给嬴政喂了药之后便慢悠悠地踱去井边洗了手,坐等着开饭了。没想到饭迟迟没有等来, 却闻到一股焦糊味。
右眼皮一跳,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 就在他起身之际,但见姬丹慌慌张张从灶房的方向小跑着出来。
“徐神医,快取水!灶房烧着了!”姬丹看到他,就像看见了救星似的。
不是……这好端端的, 怎么忽然走水了?!
徐福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情况紧急,他也无法细问,只得赶紧从井里汲了水,然后跟着姬丹一起去救火。
好在只是灶台被点燃, 火并没有完全烧起来, 两人很快打了桶水将火苗彻底浇灭。
“你到底在灶房里干了啥?”一通手忙脚乱后,两人皆是灰头土脸, 徐福忍着火逼问姬丹,他不相信做顿饭还能把灶房给烧了。
然而事实证明,姬丹就是这样的“神人”。
“我,我不会做饭……只会烤点简单的食物。看你这里有几个地瓜和鸡蛋,我就想着想着把它们烤熟……”
“所以,就把灶房点着了,对吧?”徐福简直要气笑了,世间居然还真有这样的蠢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再说,这不是还没烧起来么……”姬丹小声嘀咕着,却不料被对方听了个正着。
“甭管有意无意,要是你真把灶房给烧了,我立马就把你们俩赶出去……说到做到!”徐福抄起锅铲子,咬牙切齿道。
“徐神医,你这是……”看着徐福恶狠狠的眼神,姬丹一度觉得对方真的打算拿手里那把锅铲敲自己的脑袋。
“我来做饭。至于你……现在、马上、立刻——给我滚出去!”徐福说着,拿起菜刀忍着怒气开始“噌噌噌”切菜,动作如行云流水,娴熟无比,看那架势丝毫不逊于酒肆里的厨子。
而随后的这顿晚饭则印证了姬丹内心的猜想,徐福这个人与其说是一名热衷于研究药理的医师,不如说他更像个掌勺的大厨。随随便便四菜一汤,都是最简单的家常菜,却样样皆做得色香味俱全!
姬丹吃得赞不绝口:“徐神医,你不光医术卓绝,连做饭的手艺也这么厉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烧个饭都能把灶房点着,你更让我大开眼界!”徐福回敬以嗤笑与鄙视,“我就想不通了,就算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娇生惯养,也不至于连顿饭都不会做吧。哪个男人回到家里,不都是希望妻子为他们做一顿热腾腾的饭?像你这样怎么嫁的出去啊!”
讲到这儿,徐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婆家人看不上你,觉得你什么都不会,不允许你们俩在一起。所以,你和你夫君就偷偷跑了出来,然后就不幸遇上了山匪打劫,你夫君为了保护你才受了这一身的伤,对不对?”
姬丹不知该作何解释,自己和阿政当然不是对方认为的那种关系,但是个中实情又绝不能透露半分……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先顺着对方的话装装样子,以后若时机合适再告知他实情。毕竟是自己和阿政的救命恩人,若一味欺瞒,她也会于心不安。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见姬丹一言不发,眼神飘忽不定,徐福只当她在难为情,“你若真想牢牢拴住你夫君的心,除了要练就一手好厨艺,像洗衣服打扫卫生这些家务也必不可少。你也不用见外,就在我这里练吧,从最简单的开始。”
说完这句话,他把碗筷往姬丹身前一推,起身时打了个饱嗝,丢下一句:“我吃饱了!锅碗瓢盆你来洗,我去院子里散散步。”
·
由于徐福交代过,换药的头两天不宜进食,因此姬丹除了将徐福煎的药汤给嬴政喂下去之外,也只是给他喂些少量的粥水米汤。
当天夜里,嬴政便退了热。第二天一早,姬丹为其换药时便欣喜地发现伤口开始收水、结痂。
“看来不出明日,他就能苏醒了。”换药包扎时,徐福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下了结论。
按照两人之前的约定,姬丹亦开始为徐福试药。
“徐神医,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看着徐福翻箱倒柜取出那些瓶瓶罐罐,姬丹终是忍不住开口。
“有话快说。”那人头也不抬地忙活着。
姬丹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衣角:“如果试药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我是说,万一我死了,你千万别告诉阿政。”
“那我该怎么说……”
“你就说……就说我把他送到你这里治伤,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姬丹觉得这样的解释再好不过,阿政不知道实情,即使出了岔子,自己也可以走得无牵无挂。
徐福似乎没什么耐心:“真麻烦……行了行了,我晓得了。诶,你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就快点开始吧!”
姬丹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定了定神,兀自走上前拿过药瓶……
·
嬴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的一开始亦是记忆的源头,自己被父王抱在怀里逛集市,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没想到父王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之后便不知所踪,他知道自己是被父王抛下不管了。
在父王的心中,无论自己亦或是母后,终究都敌不过权力对他的诱惑……
质子出逃是重罪,赵国人没能抓回父王,便将他和母后视为了眼中钉。
嬴政站在一间破落的院子外,木然地看着那些人把家里的东西全部砸烂、砸碎;他还看见母后跪下苦苦哀求,却仍然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不计其数的雨点打在他身上,模糊了视线……
等到再一次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被一群大孩子推倒,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嬴政并未求饶,因为他知道求饶也没用,况且自己是高贵的秦国公子,凭什么向这些卑贱之躯哀求服软?!
直到他们打累了,他才慢慢从肮脏的地上爬起,低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其中一人的后背猛扎了过去……
鲜血喷薄而出,映得他双目通红。
其余人等吓得作鸟兽散,只剩下他独自木然地站在尸体旁边。
看着匕首上的血迹,嬴政忍不住用舌头舔了一下,发觉仇人的鲜血竟如此甘甜,简直是人间至味。
他这样想着,禁不住握着匕首大笑起来……
雨停了,地上的尸体和血迹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他看到年轻的母后依偎在吕不韦的怀中,手里抱着个襁褓。两人皆温柔地注视着襁褓里的婴孩,吕不韦还牵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一家四口幸福美满,尽享天伦之乐。
而面前的嬴政则仿佛空气一般,被他们彻底无视……
嬴政握紧拳头,恨不得立刻上前将母后从吕不韦身边扯开。
他是那样的恨,憎恨眼前的每一个人。
父王、母后、吕不韦……还有吕心和吕念,他们一个个不是抛弃了他,就是将他原本早已不多的东西夺走,他怎能不恨?!
想到这,嬴政难忍愤怒,拔出手中的剑,冲上去想一剑结果了吕不韦。
然而,他怎么也未曾料到,一直对他视若无睹的母后竟推开了吕不韦,挡下了这一剑!
母亲的血溅在他的脸上,铺天盖地的殷红席卷而来,吞没了宫殿里的陈设,亦将他的周身包围……同时在耳畔响起的,还有那句恶毒的诅咒——你的身世终会成为当今世人的笑柄,后世史官的谈资!
紧接着,胸口处“噗呲”一声,像是被利器捅穿。
嬴政呼吸一滞,缓缓转过身。
剑刃的寒光有些刺眼,目光慢慢上移,他终于看清了背后偷袭之人的真面目,而正是那样一张脸让他无法置信却又惊悚不已。
丹儿,为什么会是你?!
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直愣愣望着面前冷然执剑的人,姬丹还是姬丹,可那张脸、那神情却俨然不是曾经的丹儿……
嬴政猛得一颤,霎时间惊醒,冷汗浸湿衣衫。
“阿政?阿政,你终于醒了!”姬丹本就睡得浅,再加上这两天晚上都是趴在榻边守着人,嬴政稍微有点响动,她便能第一时间醒来。
适才刚过破晓,天蒙蒙亮。
屋内的蜡烛早已燃尽,灯芯化作一缕青烟,于黎明微凉的空气中飘散……
嬴政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她,双眸睁得很大。
不知是否是姬丹的错觉,她从阿政望向自己的眸子里看到了痛苦、绝望……以及满满的惊恐。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阿政内心的恐惧,她不知道阿政在惧怕什么,但她清楚地感到那因失血而虚弱不堪的身体正微微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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