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朗眼神顿了顿,无声收回来,收了心思。
静谧的画舫里,昏黄的灯光下,两人静静赏着澜水湾夜景,偶尔凝眸对视谈一些小趣闻,直到阿古忍不住打起呵欠,司玉朗才起身送她回府邸底。
临走之际,瞥了眼小蝶上剥好的葡萄,颗颗圆润,晶莹剔透。堆的像小山一般,一口未动,偶有几颗被银质小叉戳的破碎成两半。
眉头微皱,旋即恢复如常。
*
纳吉,六礼程序之三,男方将占卜所得吉兆,可以合婚的消息,并一对活雁,送至女方家中的礼仪。
俗称送定。
清早,司康和司玉朗听着占卜结果脸色铁青,下下签--大凶。
占卜吉凶之人是司康亲自请的国庙高僧--了然大师。
须臾,司玉朗率先向门外开口,“管家,上上签,备好马车定礼,去于府。”
司康眼神顿了顿,随后看向了然大师。
大师手中佛珠一颗颗如常在手中转动,像寺庙上高座,岿然不动的神像。
第56章 三生情殇
一夜之间, 战神司玉朗好和江国公府世子,为一婼羌舞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消息传遍了都城。
早朝, 江国公授意几个文臣参奏司玉朗目无法纪, 以下犯上, 该小惩大诫。
按礼, 司玉朗不过是从二品,的确是没有江世子的品阶高, 但江柏本人还没有继承国公爷的位置,说以下犯上,到底有些牵强,况人战神刚立下不世之功回来。
青楼打架这点小事拿来说,未免太不够看。
对此, 皇帝一笑置之,甚至说起司康和司玉朗, 语气上都亲昵满意了许多。
有些精明的大臣一琢磨就明白了,以往司玉朗父子两,跟着模范标兵似的,品行俱佳, 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百姓中的威望又那么高。
皇帝这是巴不得他有些缺点呢。
有缺点才有弱点。
而这传闻的主角司玉朗,今日休沐,亲自带着丰厚定礼上门定亲,给足了于府面子。
介于帝师于霖的超然地位, 长女一个订婚仪式, 不少权贵亲自上门庆祝,幸好于府主母一早便有所准备, 席面排场安排的井井有条。
外院男宾会客厅,司玉朗越过众人视线落在门口处,江柏揽着绿妖的腰肢走进府邸,绿妖不时对他娇笑。
司玉朗眼眸微咪,手掌握成拳又松开,旋即移开视线,转头在小厮耳边吩咐了一句什么,小厮得了命令退下,司玉朗神色如常和人交流。
待江柏靠近府中一些,更多人关注到,微妙的看向司玉朗。
昨晚江柏被司玉朗震慑住,今日又高调的带绿妖来他的岳丈家。
这是来恶心他呢,话说,这江柏这招也是够毒,来者是客,况以帝师的心胸,不会和一个小辈计较,只能忍着恶心,把这只苍蝇吞下。
绿妖来了于府的事,很快传到了内院,众多未出阁的闺秀看向于暖的眼神变了,有几个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一众女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频频看向于暖。
阿古神色如常,仍然有礼有节的和各位世家女眷应酬,不出丝毫差错,世家主母不由暗暗点头,不愧是帝师之女,年纪轻轻,便能如此沉的住气,不由有些羡慕司府的眼光,挑到个这么好的儿媳妇 ,未来持家必是能手。
只是苦了一旁的于歆,今日那香喷喷的香酥苹果和香薷饮吃的都没滋味,此时小脸绷的紧紧的,手里的帕子绞的不成型,若非知晓事情轻重,不能惹出笑话,只怕此时已经带人去把那绿妖揍一顿。
比起女眷们只能沉闷的聊天逛园子,前院的男宾席就热闹多了,有投壶射箭,有舞姬优美的舞蹈。
草绿色婼羌少女纱裙,将绿妖窈窕玲珑的身姿完美的凸显出来,今日也没有带面纱,只是静静坐在江柏身后一隅,男宾客们也无法忽视她绝色的容颜,颇有些同情的看向司玉朗。
刚和于暖定亲,这样的绝色佳人,春宵一度之后,又不好立即纳回府中做侍妾,眼看她流连在烟花之地,供别的男子享乐。
于府的舞姬跳了几只舞后,江柏高喊着没滋味,提议让绿妖献舞。
绿妖美眸流转,随意的瞥了一眼司玉朗,两人目光相撞后各自收回视线。
在坐的宾客纷纷出声附和,家主席位上的于霖,尽显大师风范,自是不好驳宾客的面子。
绿妖起身,大方的献上一支优美的舞蹈,博得了所有人的喝彩。
江柏脸上都是得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正在宾客意犹未尽,希望绿妖再舞一曲时,司玉朗之前派出去的小厮拿着一卷画筒到司玉朗手中。
司玉朗拿起画卷,走到于霖面前,“岳父大人,承蒙您厚爱,愿将爱女下家于我,小婿铭感五内,愿献上家传《洛神赋图》,撩表内心之谢意,愿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话音落下,所有宾客震惊了,一下子把绿妖的事抛到了脑后。
《洛神赋图》可是传世名画,司家祖传了多少代,司康的命根子,居然就这样送给于霖了?
见惯了世面,一向淡定超然的于霖也怔著了,对世家大族来说,这样祖传的绝世名画,那是比姓名还重要的东西。
心念转换间,之前那点微妙的不舒服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被一片赤诚的感动。
于霖小心翼翼打开洛神赋图,所有宾客站到画前,赞不绝口的欣赏名画。
江柏脸色铁青,怨毒的看向司玉朗。
绿妖揪起一小缕头发,满目慵懒的拿在手中把玩。
酒过三巡,席面上的人都吃的差不多,宾客三三两两的结队,有的逛园子,有的投壶娱乐,有的吟诗作画。
内院园子一角,两个闺秀甩开下人,坐在一起咬耳朵。
“你说这司玉朗到底钟不钟意于暖?又是日日亲自去买点心,又是《洛神赋》图,偏又在昨日去撩那舞姬,还大打出手,纳吉的日子里弄的都城里风言风语,这不是打于暖的脸吗?”一圆脸女子道。
“这你还不明白吗?他看重的是于暖的身份,帝师得天下儒生推崇,于暖又才名在外,如果不是司玉朗横差这一杠,于暖可是要入主东宫做太子妃的,司家虽然手握重兵,但到底没有侯爵之位傍身,况如今战士已歇,皇上定会逐渐卸司家兵权,想帝师把女儿心甘情愿嫁给他,当然得付出代价。”女子话锋一转,咋舌惋惜一声:
“可惜啊,成业才名败也才名,于暖笑不露齿,行不露足,一言一行都严守着规矩,这样的女子适合取来做正妻当门面,但凡男人,谁又会喜欢个这么没有情绪的女子?”
“所以,争风吃醋是真的,送祖传宝图是迫于无奈。”另一个女子分析道。
圆脸女子摇头惋惜道,“空有正妻之位,不得丈夫欢心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呀?”
隔着一堵院墙恰好把一切听在耳里的司玉朗抬眼看了看院墙,如墨的眸子,掩在斑驳的树影里晦暗不明。
“将军万福。”
司玉朗转头,是绿妖,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绿妖恍若味觉出他的厌恶,忽的迈近一步,手指抚上他略弯曲的眉骨,“将军,忧思伤身,还请放宽心。”
司玉朗宽大的手掌忽的捏上她的脖颈, “别跟我玩这种把戏,信不信我杀了你?”
若不是她跟着江柏过来,事情何至于此?脸上表情森冷,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的脖颈折断。
绿妖不慌不忙,手指淡然的覆上他的手指,“我绿妖不过一介舞姬,”勾起红唇笑了笑,“将军想杀随时可以动手。”
“你以为我不敢吗?”捏着手臂的手紧了两分。
“能死在仰慕之人手上,我心甘情愿。”绿妖扬了个漂亮的笑容,像绽放的牡丹一般绚烂,缓缓闭上美眸。
淡定的像只是要闭眼睡觉一般。
“我对嫁战神没兴趣。”
堆的小山似的葡萄,清早于霖的质问。
明知自己和绿妖没什么,却一个字也不曾向于霖解释过。
司玉朗收了收心神,忽然觉得没意思,手指松了松。
“将军是这世间的真英雄,”绿妖睁开眼眸,满脸心疼的看向他,“我们若羌人最崇拜勇猛之人,你在战场出生入死护卫了整个国家,在这都城里,却处处受人掣肘,我真为将军感到心疼。”
“你一再想破坏我和于家的婚姻,是何居心?”司玉朗扫了绿妖一眼。
常年征站沙场,让他极有气势,这简简单单的一眼,满含杀气,其实比刚刚捏着脖子更危险。
“将军误会了,我只是真心为将军感到不值,并无意要破坏你和于姑娘的婚约。”
“我们婼羌和你们中原女子不同,喜欢就坦坦荡荡说出来,及时行乐,曾有幸见过将军战场雄姿,你是这世上最勇猛有血性的男子,我真心爱慕将军。”
“哦?”司玉朗咦了一声,“我害的你的国家归降我朝,每年缴岁上工,你却要仰慕我这个仇人?”
“楼兰暴虐,以往,我婼羌每年上缴的岁贡是如今的五倍之多,百姓深受楼兰的奴役,如今楼兰被灭,我满婼羌有今日的好日子,全赖将军,我怎能不感激将军呢?”
绿妖灼灼看向司玉朗,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爱慕崇拜。
司玉朗眼眸眯了眯,修长的指背荡在她光滑的脸颊,有些玩味。
绿妖一眨不眨,定定看向他。
*
于府书房内。
于霖放下墨笔,看了看自己描绘的《洛神赋》,又看了看原作,有些自嘲的摇摇头,随后小心翼翼卷上真迹放进画筒。
抬头,是于暖。
“暖暖来了?”于霖对着女儿笑。
阿古笑着行了一礼,“父亲,你在做什么?”
于霖有些不舍的摸着画筒,“我准备让管家把《洛神赋》送回司府,这画太珍贵,”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可不能真收。”
阿古将画筒从于霖手中拿过来,打开,重新把画取出来挂到墙上,边说:“司家娶我,得了天大的好处,父亲怎么能说无功不受禄呢?”
踩着于家的脸面试探皇帝的底线,当然该有所付出。
阿古浓密的眼睫眨了眨,“传世名画,不收白不收。”
于霖:……
第57章 三生情殇
月亮被乌云遮住, 深邃的夜空如浓重的墨汁般漆黑暗淡。
阿古看着幽暗的夜空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愈发诡异,压制仙法的力量越来越强大, 她几乎与凡人无异, 好在这俱身体有习武天赋, 练了凡人武功速成心法, 现在也是个一流高手。
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似乎离揭开真相的时间不远了。
耳朵动了动, 隐约有飞鸽震动传来,驱动内力,如一只飞燕越过树梢飞上天空,瞬间将飞鸽抓到手中,完美落地。
把飞鸽脚上的信换了, 又重新放回天空。
飞鸽扑腾着翅膀,不到一息时间, 落在司玉朗案几上。
快速拆下信,打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一些,绿妖的身份居然没有问题。
司家在战场上能战无不胜, 准确的情报网占据很重要的原因, 手指无意识的敲了敲桌子。
白日里的场景浮现在脑中,心里某些地方在松动融化。
忽然管家来报,三皇子来访。
三皇子慕容屿,是司康的妹妹司婉所出, 司婉位列四妃之一。
皇帝和太子之所以如此忌惮司家, 三皇子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怕司家费了太子, 扶持慕容屿上位,外戚专权。
为了避嫌,慕容屿并不敢和司康亲近,直接进入司家府邸的事,更是少之又少。
“快请进来,顺便去祠堂把父亲请出来。”
说到司康,司玉朗脸上闪过一片愧疚,父亲把这幅画看的比命根子都重,他又如何舍得?
当年,司家祖上曾经蒙难,在最穷困的时候也未曾舍得将《洛神赋图》拿出来贩卖,如今手握重权,却被迫送人,司康觉得对不起祖上,已经跪在祠堂请罪半天了。
江柏这么做,明显是不想自己和于家顺利定亲,让于霖心里怨上自己,这桩婚事必须成。
按他对于霖的了解,此人不是个贪心的,事后应该会把画送回来才是。
瞥了眼屋子一角的莲花漏受水型计时器,心下有些肉疼。
这个时辰都没有送回来,那就是不还了。
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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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三皇子漏液而来是有急事,不曾想,却只是来恭贺自己定亲事宜,司玉朗心中感动。
无奈三皇子身份敏感,并不能久留,三人在书房交谈了小半个时辰,司玉朗便起身送他回亲王府邸。
时值盛夏,澜水湾上,画舫游船林立,管弦丝乐之声环绕在江面。
司玉朗骑着马和三皇子行走在江边,无意之中,瞥见一道窈窕的身影,在半推半就在一个男人怀中向船舱走去。
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抬眼看了看远处。
三皇子府邸只剩半柱香的距离。
转头,略有歉意的开口说: “子回(三皇子慕容屿表字),我忽然有急事,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慕容屿瞥了眼江上画舫,随后笑了笑,了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打马而去。
三皇子离开,司玉朗从马上一跃而起,飞进船舱内。
江柏堪堪撕下绿妖衣裙一角,涨红了眼扑向娇躯,忽然后脖颈挨了一掌,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绿妖看见来人,娇笑两声,撑着床榻抬起上半身,半靠在床头,上半身黄色纱衣被撕扯的半敞开,露出极致的诱惑,灼灼看向司玉朗。
像是一种邀请。
今晚并没有月光,此时漆黑的舷窗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
司玉朗顺手把江柏扔到外面,坐在床沿,看向她,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探究打量。
和都城那些老牌贵族整日贪图享乐不同,司家教养十分严格,克制这些堕落的欲望,追求极致的权利,家族昌盛,对狎妓这样的有违洁身自好的的事情并不瞧得上,对舞姬更没有好感。
像于暖那样的名门闺秀,高贵的出生谈吐,洁净的身子,伴着名声和权利才是自己的追求。
“如果我不来,你真打算委身于他?”
“我不过一低贱舞姬,若战神大人不怜惜,可不得随人揉捏?”
绿妖靠近司玉朗,拿起他的手放在锁骨一路往下,嫣红的唇凑近他的唇,吐气如兰,“不知道战神大人在床上,是不是也那般勇猛无敌呢?”
这撩人的话如一团沸腾的火,从皮肤直接滚烫进五脏六腑,灼热的呼吸相互喷在脸上,体内血液在叫嚣涌动,小腹一片燥热。
视线焦距终于落在她身上,从昨晚到现在,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她,从五官像下一寸寸游走到白嫩的玉足,不可否认,她从脸蛋到身姿,每一处都长的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