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于歆有心想辩解,但绿妖那种话以她无异于是污言秽语,实在说不出口,气闷的憋不出话。
“我妹妹一向善解人意,宽宏大量,不知绿妖姑娘做了什么事,把我这小白兔一般的妹妹逼红了眼,连于家的体面都顾不上要当众揍你?”
阿古虽然指责的是绿妖,却看向司玉朗。
司玉朗脸色一白,喉头被哽住。
阿古继续道:“说起来,司将军久经杀场,见惯了刀枪剑戟,没想连舞姬挨了一巴掌这种小事,也要亲自护在怀中怜惜,真是好热的心肠。”
司玉朗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白!
话音落下,阿古转身带着于歆离开。
带到了马车上,于歆豁的哭了。
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哽咽着说:“对不去大姐姐,都怪我不好,如今你和他还未成亲就闹不愉快,以后可怎么办呀?我给你惹麻烦了……”
于歆不傻,这会已经反应过来,绿妖就是要挑拨司玉朗厌恶于暖,两人感情不和,她才有机可乘,脑子里都是于暖将来被夫君厌弃,小心翼翼度日的画面。
一个不得丈夫欢心的主母,这日子该多难过啊1
心里愈发愧疚,哭的岂不成声,自己真是太蠢了。
被无端欺负,如今却只记挂着自己的处境,阿古无奈,拿帕子给她细细擦眼泪,哄道,“歆歆别怕,你忘了,我是帝师之女,有仗势欺人的资本啊。”
闻言,于歆楞了楞。
阿古笑起来,“放心,我娘家后台这么硬,司玉朗不敢宠妾灭妻,不然,你以为那绿妖至今也没名没分?”
于歆眨了眨眼睛,对呀,还有大伯呢!大伯那么厉害,才不会让人欺负自己女儿。
“放心,刚刚司玉朗还约我明日里去游香山呢。”
于歆见事情有转机,擦干眼泪,催促车夫快点回俯,琢磨着明日给阿古打扮的美一些,缓和他和司玉朗的关系。
*
司玉朗看着阿古潇洒而去的背影十分生气。
这就是所谓的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当众拆丈夫的台,还真是好教养!
司府的下人见司玉朗脸色不善,打起十二分精神办差,连走路呼吸都放的极轻,深怕惹了他不快,被发卖出去。
司玉朗完全没意识到,一向喜行不怒于色的自己,今日破功气了一晚上,连带着折腾绿妖的时候都下了狠劲。
绿妖不敢拒绝,咬牙默默受着,待天亮,嗓子已经哑了,身上都是淤青,某处红肿不堪,火辣辣的疼,腿直打颤。
司玉朗折腾了一夜,刚疲累的躺下,小厮来报,上次密探被杀的事情有了眉目,司康要他去书房商讨。
司家的密探探天下大事,每一个密探都是花费重金从小培养的,他们轻功卓绝,虽然只是被杀了一个,但也是一种重要的信号,兹事体大,司玉朗赶只得起身。
和阿古约定的事,就这般被抛到了脑后。
*
清早,于歆指挥着小丫鬟,将箱笼里所有衣服翻出来,一件件对比,最终挑了一件最满意的衣服让阿古穿上。
又在发型妆容上特疼半天,阿古终于解脱,乘上马车往香山而去。
夏花荼蘼落尽,初秋漫山金黄落叶,火红的枫叶飒飒。
山腰凉亭下,镶金铫子在暖炉上冒着袅袅炊烟,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茶点。
距离约定的时辰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司玉朗却迟迟未出现,两个丫鬟焦急的频频往山下张望。
不知何时,天边的湛蓝白云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乌云,中间渗出一丝天青色。
“小姐,”一个饿呀换开口说:“怕是要起雨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不急。”阿古小口啜着茶水,淡说,眼眸微咪,视线越过火红色的枫叶扫向天际。
话音落下,天空一声轰鸣,淅淅沥沥的雨落下,细细密密打在长亭芭蕉,潺潺脆响。
一丝怅然凄楚不由自主浮在心尖。
闭眼,上一世,原身欢欢喜喜而来,抱着臂膀枯坐在这雨中枯等了他一日,身心俱凉而归的场景浮现。
漆黑狭小的院子里,抱着臂膀垂着眼泪从天黑等到天亮,从天亮盼着天黑的无数个日夜,每一场希冀都落空,一颗真心被摔到尘埃里。
那些伤痛像一片汪洋,阿古溺在其中不得挣脱,空气越来越稀薄,那些难过透过鼻孔耳朵没进身体,她整个人都要被吞噬。
此刻,她似乎不在是旁观的看客,那些难过,哀伤,寂寞实实在在的充斥着每一寸肌肤血肉。
眼皮却越发沉重,脑子里闪过的画面越来越真实,疲倦无力,孤独寂寥越来越浓,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的玩偶,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不好!
阿古用仅剩的一丝意识权利咬破舌尖,极具的疼痛传来,喉头一股腥甜喷薄而出,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
朦朦胧胧间,仿佛是慕容屿的脸,下一秒,两眼一黑,整个人栽倒。
“小姐。”
“小姐。”
细密的血腥如雨点落在慕容屿月白的锦袍上,触目惊心,两个小丫鬟下的六神无主,本能的喊出声。
慕容屿迅速将阿古抱起往山下飞去。
两个小丫鬟更急了,跟着慕容屿的暗卫急忙出来亮出身份,嘱咐她们一番。
阿古的身上灼热滚烫的下人,慕容屿驱动内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别院,号脉之后快速配了一副药,小厮十分有眼色的快速拿下去煎。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阿古的脸色已经潮红的像煮熟的虾,唇上干裂起了皮,一阵阵的胡乱呓语。
他紧紧把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额头,手不停在她脑袋上安抚,嘴巴靠在她测呢喃,“我在,阿古我在,没事了,没事了,很快就好了……”
泪水从他的眼眶流出,一颗颗顺着脸颊流下,隐在阿古衣服上。
曾经的过往一幕幕闪在脑子里。
“快了,这一切快结束了,你要撑过去……”
他似是和阿古说,也似是和自己说。
小厮把药碗端上来,慕容屿用勺子咬到阿古嘴边,喂进去又顺着嘴角流出来。
端起药碗喝到嘴里,覆上阿古的唇。
干涸的嘴角动了动,微微张开,他用舌头抵开一些才把药喂进去。
药全部喂下,慕容屿重新把阿古抱在怀里,一直到她身上的灼热一点点褪去,放进锦被中,坐在床头,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紧紧凝视着她。
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到阿古幽幽转醒。
“醒了?”慕容屿柔声说。
阿古眼神渐渐清明,视线焦距落在他身上,窗牖在他身后,天青色烟雨渐弱,如一副泼墨山水画。
他嘴角的笑淡淡的,却比那副天地山水更令人动容。
阿古眼眸流转微动,这是哪里?自己怎么在这?
眉头微皱。
似乎是看出了阿古的疑惑,他解释道:“这是我的别院,刚好在香山遇见你,你生病了,所以带你过来。”
“哦。”
天色渐晚,阿古挣扎着起身要回于府。
慕容屿知道她的确不好在耽搁,看着阿古喝了一碗药,又细细嘱咐一番,一直送阿古的马车到了于府门口才打马离开。
阿古皓腕掀开车帘,慕容屿一人一马,渐渐靠近天边。
她脑中飘出一行字,断肠人在天涯。
知道他的声影消失不见,放下车帘,吩咐两个丫鬟,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然后下车。
第59章 三生情殇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于歆每日里看着阿古喝苦苦的药汁,美其名曰是为了将养身体。
夜晚,慕容屿又日日从窗牖翻进闺帷, 看着她喝养生中药。
阿古日日垂着枕头抗议, 却被两人无视。
这样的苦日子, 一直持续到司玉朗休沐, 按着流程上于府那征。
会客厅里,和于霖夫妻聊了半天也不见于暖出来, 以为她还是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
这脾气未免也太大了些。
心下有些不喜,面上却不显,开口问,“岳父,暖暖在哪, 怎么不出来?”
于霖和夫人对视一眼,掩嘴笑了笑, 只当司玉朗是迫不及待想见女儿,笑说:“上次和你游香山之后着了寒,这都喝了一个月药了,还未痊愈, 现下在闺房里休息。”
游香山?
司玉朗脑子一懵, 然后想起来自己那日说的话。
心下微沉,人坐不住了,和于霖告辞便起身往内远去。
路上,他从小厮哪里打探到, 于暖那日确实去了香山, 而且直到傍晚才归。
也就是说,她才香山空等了自己一天, 回来却并没有告诉别人,自己根本没去。
心头涌上愧疚。
闺阁里,阿古正捧着一本书躺在贵妃榻上,木芙蓉开在她身后的圆窗,清风微微浮动她如墨的秀发,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落在她羊脂玉般乳白的脸颊,石榴红裙摆如一柄打开的伞面,闪着流动的红色光泽。
明明是慵懒的缱绻姿势,却掩不住沉矜落玉般恶的矜贵气质,而这份高贵,是风尘出生的绿妖打马也拍不上的。
司玉朗喉头微动,有些不忍破坏这样一副美人闲座图。
“生病好些了吗?”他开口问。
听见声音,阿古放下手中书下榻,“你来了?”
脸上漾起恰到好处的笑,既不过分热情,也不冷淡。
“别下来,”司玉朗快速走到塌边,将她小脚按回塌上,“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
阿古顺势继续靠回引枕。
丫鬟上好了茶点,十分有眼色的褪下去。
想了想,司玉朗率先开口,“抱歉,上次忽然有紧急公务,害你枯等了一天,是我不好,谢谢你替我在岳父大人面前兜着。”
“无妨,”阿古手指在茶盖边缘画圈,漫不经心说道,“你我既有婚约,便是夫妻一体,若是因这点小事累的你被父亲责骂,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司玉朗心下微动,有些愧疚的移开视线,不敢对上阿古纯澈的眸子。
见一旁有围棋,扯开话题说:“听闻你琴棋书画俱佳,不如我们来下盘棋吧。”
“好。”
棋局如战局,变幻莫测,风云诡谲,司玉朗特别善棋,奈何棋无对手,常常只能用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下。原本并不对一个深闺的闺秀抱有多高的期待,十颗棋子落下之后,他收了轻视之心,意外的看了阿古一眼。
阿古嘴角挂着温和的笑,任由他打量。
一局之后,从没输过棋的司玉朗输了一子。
他虽然输了一子,却十分开心,找到一种棋逢对手,酣畅淋漓的爽快。
窝在这小小的都城搅弄风云,并不是他所好,比起这权利斗争的都城中心,他更喜欢天宽地阔的西北战场,而这盘惊险万分的棋局博弈,让他有种回到战场的热血澎湃。
两人一直下到午饭时辰,司玉朗才意犹未尽的撂下棋子。
一向风光齐月的司玉朗脸不红心不跳的赖在阿古的闺阁和她一起用午膳,于霖不是守礼到迂腐之人,巴不得女婿和女儿感情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司玉朗竟亲自给阿古布菜,关怀备至。
所有人都发现,两人之间比起之前的生疏客气,此时亲近了许多,相谈甚欢。
阿古的身体还没有彻底痊愈,将养的药还在喝,司玉朗十分有耐心的一勺勺喂阿古。
饭后,又十分体贴的让阿古去午休,自己在她的案几上看她的书画手稿。
他大半的时间都用在钻研战术和骑术,其他并不擅长,也不钟爱,然而惊奇的发现,于暖的画风十分对他的胃口。
他从灵魂深处对于暖来了兴致,以至于迅速把和绿妖的鱼水之欢忘在脑后,每日里下了朝便朝于府跑,既沉迷在棋局,也沉迷在人,很多时候干脆宿在于府外院。
这般,绿妖连着半个月都没见上司玉朗一眼。
这日傍晚,绿妖带着奴婢早早守在司玉朗办公的幕府。
那到熟悉的玄色墨袍身影一出来,如一只小鸟飞进树林一般,欢喜的扑进他怀中。
“将军,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司玉朗原本正和身后的下属讨论着公务,忽然被从门旁出来的绿妖撞个满怀,懵了朦,眉头微皱,扫了一眼四周,一旁的下属促狭的笑了笑,颔了一首无声告退。
幕府门前,不少下朝的同僚都主意到这一幕,不远处于还有拿着笏版的于霖,他办公的翰林院恰好实在自己上值的幕府旁边。
“胡闹。”
司玉朗闪过薄怒,也没在意绿妖说的什么好消息,把人从怀里推出来斥责。
“先不说你大庭广众这般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在说你这舞姬身份,这么做不是当众打未来主母脸吗?”
“我有……”话还未出口,绿妖脸唰的变白,唇角笑意凝住,眼泪无声往下流。
“将军可是对我厌弃了?”
于霖已经主意到这边,皱眉朝这边过来。
司玉朗没了耐性,又呵斥起来,“是我把你骄纵坏了,纵的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不分场合,回俯面壁思过去。”
拉起玄色墨袍下摆,脚步叮咚下了台阶往于霖走去,两人一道去了于府。
这晚,再和阿古下棋时有些心神不宁,早早回了司府才知,下午绿妖不舒服,府中大夫诊出来有喜了,出了府门之后再也没回过来。
傍晚时分自己对绿妖的斥责在耳边回响,那泫然哭泣的小脸,,几乎站立不住的娇软身姿,是难过到极致的样子。
绿妖在都城举目无亲,想来也只能使回歌舞坊,于是打马往歌舞坊而去。
绿妖身边的小丫鬟是从歌舞坊带出来的,司玉朗到了歌舞坊内院便看见了她。
小丫鬟替自己主子委屈,一股脑,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姑娘已经有十来天不曾好好吃过饭,得知自己又了身孕,十分开心,在幕府门口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就是想第一时间告诉将军……哭的眼睛都肿了……晚膳没有用……”
绿妖的房门紧紧闭着,隐约还有抽泣声。
司玉朗站在门前,心情复杂。
中原人讲究嫡庶,别说他和于暖现在没有成亲,便是成亲了,她也不能再主母之前生下孩子。
半晌,抬起手轻轻扣门,“绿妖,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过了很久,门枝呀一声开了,绿妖的小脸半垂着,双目红肿明显,有些恹恹的,不太精神,时刻要随风倒下一般。
他手抚上她的脸颊,不自觉放柔了解释说,“事情我都知晓了,是我误会你了,”又牵起她的手说,“饿坏了吧,我带你去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