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山说到动情处,浑浊老泪竟流了下来,看得贾琏也有些不适。刘宝山抹了抹眼泪,又问:“二爷,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贾琏没有回答,反问:“你家大小姐法号是?”
“妙玉。”
贾琏一点儿也不意外,十分平静地说:“正是妙玉师父给我的。”
刘宝山疑惑地问:“二爷是如何找到我家小主人的?”
兴儿嘴快地说:“你一定想不到,妙玉师父就住在我们府里的园子中。”
刘宝山更疑惑了:“你们府里?”
“就是荣国公贾府。”兴儿继续答着。
刘宝山难以置信地看着贾琏,贾琏闭了眼,肯定地微微颔首。
刘宝山一下子跪在了贾琏跟前,哭得不成样儿,说道:“我们小主人真是有福,能进国公府里……我又是前世修了什么福,能遇到二爷这样的大善人……”
先前因有提防之心,大家也不敢把底子全露了,不想世间事,就是有这般巧……
刘宝山哭了好久,说了一箩筐感恩的话。
贾琏说:“眼下已是腊八,马上就要过年,我也要赶紧回府里,你是跟我一同回京还是如何打算?”
刘宝山说道:“若能见小主人一面,我死了也甘愿了。二爷何时启程?”
“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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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贾琏南下的这段时间,京城已经纷纷扬扬下了几场大雪,眼见着就要到过年,府里的人越发忙了起来。
贾琏才回府里,就被告知了两件事,一是林鸿来过,二是迎春受屈。
王熙凤问道:“林鸿是谁?以前从未听你提起有个这样的友人。”
贾琏一听便明白了,林鸿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这也就意味着只要黛玉不说出去,府里人也不知道林家有个远房的叔叔。
他示意王熙凤小声点儿,“她就是林妹妹的远房叔叔。”
王熙凤更不解了:“林家不是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么,好好儿的怎么又冒出个林鸿来?”
贾琏回:“近的族人虽然没有,但谁家还没几个远房亲戚?当初林姑爷去了,我与他在林府有过一些照面,算是半个熟人。为免老太太多心,暂且不要说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过来是何意,只是听闻他来了京城。”
“这事你自己掂量,我也管不上,借银子嘛,谅你也没有。只是二姑娘昨儿回来小住几日,跟我们哭诉了一顿,说那孙绍祖是个黑心好色的混账,府里的媳妇丫鬟没有不染指的,二姑娘劝两句便打骂,还赶去了下人房里睡。”
凤姐说着,不由惋惜起来:“好好儿的一个姑娘,在我们园子里虽然不算过得有多富贵,但大小也是个体面小姐,出入有人伺候,何曾被骂过半句,结果这会子被姓孙的打得身上全是淤伤。”
贾琏听着心中颇不是滋味,可是这事儿他又能怎么办?只好说了句:“孙家的人来接的时候,太太们也得说几句,万一被打死了可如何了得?”
凤姐说:“跟孙家婆子媳妇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当初把二姑娘嫁过去,我们这边是理亏的……唉,说来说去,还是钱的事。”
一扯到钱,凤姐的什么同情惋惜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说:“要过年了,备年节礼,打点宫里,几乎又花了个底儿掉,若不是宫里也有一些银子赏下来,只怕我们家连这个年都过不下去。”
贾琏也愁得不行,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撑一天算一天。
正在此时,小红进来说:“二爷,兴儿传来话,说那位刘宝山已经安顿妥善了。”
“知道了,跟他说明儿安排去见妙玉。”
凤姐的凤眼一张,问道:“刘宝山又是谁?”
“就是上回在蟠香寺遇到的那个刘老头……”
……
*
贾琏在家歇了一天,系统这几日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也只好做做烧香磕头的日常,不敢不敬。
翌日领了刘宝山进园子,在栊翠庵外的一处水榭上,平儿将妙玉从庵里引了出来。
主仆二人一见面,妙玉是丝毫看不出什么心情起伏,刘宝山却是猛地一跪不起,大哭起来:“姑娘,老奴可算找着你了!”
贾琏与平儿也不便凑在眼前,遂在水榭外走了走,此处离紫菱洲也不远,贾琏吩咐平儿:“不如你去瞧瞧二姑娘,宽慰宽慰她,便说是我要她凡事忍让,莫与孙绍祖起冲突。”
平儿应声就去了,刚好宝玉也从紫菱洲里过来,见着贾琏便说:“二哥哥,近来也少见你。”
“连着回了两趟金陵,把我累得够呛。”
宝玉直叹气:“你去瞧了二姐姐没有?好好的姑娘,被打成那样,实在是可怜呐!”
“打发了平儿去传几句话,见了面,反倒伤心。”
“我刚才便说,若你以后还遭了打,就回府里住着,谅那姓孙的也不敢打上府里来。”
贾琏看着这位富贵闲人,苦笑不已,他真是什么也不懂啊!
他扶着栏杆,说道:“若是传出去,人人都看我们贾家的笑话。说什么贾家的闺女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挨打的。哪里会指责孙家的不是?”
贾宝玉却说:“不过是看笑话罢了,任由他们看去,人若没了,就真的没了。”
贾琏愣住,“人若没了,就真的没了……人若没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这话听起来意味深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就有可能遇到转机,这一代不行,下一代说不定就是希望。
所以才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所以若能留得一个,便留一个。
可是,眼下能救迎春出水火的,真的只有钱。
偏偏大家都缺。
贾宝玉见贾琏有些发呆,不禁问道:“二哥哥今儿这是怎么了?眉眼间比我还愁。”
贾琏看了贾宝玉一眼,心中道:你哪里知晓我的处境。
嘴上却说:“年节事多,车马劳顿所致。”
*
水榭中,刘宝山老泪纵横,妙玉身边服侍的丫鬟也眼泪盈眶,妙玉自小就跟着师父带发修行,虽然并不真的把自己看作姑子,与家人也时常有往来,却也极少为俗务开心或难过。见刘宝山还未止住哭泣,厌烦情绪渐渐爬上了脸。
“你千里迢迢找到京城,可是有什么事?”她问。
刘宝山擦了把涕泪,说道:“当年老爷出事,我原也是被变卖的,只是被老爷提前安排的朋友,把我赎走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找到姑娘,将一些家当交给姑娘。”
妙玉愣住:“怎么还有东西?”
刘宝山说道:“正是,家中虽然早就清理了一些东西给姑娘,但还有一部分放在了可靠的朋友家,老爷保我活一条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把这些东西交给姑娘。”
妙玉心中是有触动的,若是遇到一般的仆人,早把那些东西变卖了,自己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难为这个刘宝山,至今还守着这些东西。她喃喃地道:“也是辛苦你了。”
“老爷待我恩重如山,又让我娶妻生子,只是我命里无福消受,妻子孩子都没保住。如今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便是能有朝一日再遇到姑娘……”
“那你这次可有把那些东西带来?”
刘宝山抹了眼泪,说:“这些东西是不能随便见天的,我已经将它们藏了起来,不若哪天姑娘随我一同回姑苏,再交至姑娘手中。”
妙玉凝神想了想:“眼下天寒地冻,实在不宜远行。就算我回姑苏,也要等来年开了春。那你现下怎么办?”
刘宝山说:“琏二爷安排我暂且住在贾府下人房中,既然姑娘等来年开春了再回姑苏,那我先求琏二爷留我两个月,我帮着扫扫地,跑个腿之类的。”
妙玉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
贾琏带着刘宝山回院里安顿了下来,刘宝山对琏二爷说了好些感恩戴德的话。贾琏也没放在心上,反正不过是举手之劳。
晚上宿在秋桐屋里,秋桐娇声连连地说:“二爷已经很久没有理过妾身了。”
若搁平时,贾琏定然是要好好调一调气氛的,奈何今非昔比,他对秋桐也没甚兴趣,只不过是男人有需要罢了,二奶奶身子不好动不得,平儿又不能动,否则凤辣子的醋缸打翻了,家宅更不安。
贾琏心里又记挂着林鸿的事,决定明儿一早再去一趟林府。
秋桐出尽百宝,想要重温旧梦,搅得贾琏却索然寡味,完事之后越性起身回了自己屋子里图个清静,任由秋桐哭哭啼啼。
第8章
林鸿年纪比贾琏年长几岁,约莫三十几的样子,瘦长身材,面貌和善,态度谦逊,并且敏而上进。这种人通情达理一些,办事再牢靠一些,往往都是大人物手下值得信赖的下属。
贾琏特意挑了午饭临近时才过去,毕竟有些话,总得要喝上两盅,才说得开。
进了林府,贾琏见面便称了声:“鸿三爷。”
“不敢不敢,琏二爷抬爱了。”林鸿赶紧谦让,“还是像往昔那样,唤我表字雁声吧。”
寒暄了几句,用了茶,林鸿便让下人们张罗着摆上酒菜。
推杯换盏,各自寒喧几句,把了把对方的脉,林鸿摒退四下,屋子里只余二人。
林鸿问了声:“林姑娘可还好?”
都是知内情的人,贾琏也觉得没必要隐瞒什么,便说道:“姑娘的身子你也知晓,近年来虽然长大了些,但底子弱,根基薄,每逢春秋转季总要折腾一番。寻了多少太医来瞧,都说是娘胎里就有不足,现今以保养为宜。”
“二爷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呢?虽说辈分上她是我远房侄女,但究竟论起来,她也是我的主子。我当年不过是个无枝可依的孤儿,全赖大人不嫌弃收了我,教我学会许多。大人既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恩师。”林鸿也是个实诚人,说得十分恳切。
“既姓林,不管亲疏,终究是她的家人,三爷这样可就是见外了。”贾琏又道。
“话虽如此,我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林鸿呡了一口酒,“如今我们姑娘年纪渐渐大了,来京城后,我多次想要去拜访府上,看看我们姑娘,要么没时间,要么有时间了又总提不起勇气。”
“我们府里不过是大门气派充充样子,实际上没有那么多规矩,客从八方来,欢迎还来不及,你大可放心去。”贾琏回道。
二人依旧说了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就是不切进主题,贾琏觉着有些无趣。
思量一番后,主动说道:“我前些日子在林府,听林管家说,三爷原本是要给林妹妹说门好亲事的?”
林鸿一向是个明白人,与贾琏互相知根知底,本觉得没必要藏着掖着,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如今贾琏终于把话题摆上了正轨,心中暗喜,把酒杯放下,又看了一眼贾琏。
他笑了笑,说道:“咱们都不是外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林姑娘的身世、学问、外在、内在,都不是寻常官家女子可比,唯有找个与她匹配的才可。”
贾琏:“那是自然,林妹妹的才华,在我们园子里自称第二,无人敢说第一。我这般认为,老太太亦是这么想。疼都来不及的外孙女儿,自然要挑个合适的才行。”
“正是,当初老爷交代过,姑娘既去了外祖家,万事都由史老太君做主。以贵府人脉,自然能为姑娘找到门当户对的。我寒门贫户,岂敢造次。只不过……”
贾琏盯着林鸿:“不过什么?三爷看准的是哪家贵族公子?”
林鸿看了看贾琏,又笑道:“琏二爷也是个聪明人,咱们何必打哑谜,不如你说说你猜到的?”
贾琏只好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同时指明?”
林鸿点头:“好。”
于是,贾琏与林鸿几乎是同时弯曲大拇指,伸出了四根手指头,各自还将那四根修长手指头动了一动。
都说明人不说暗话,但是有的时候,明人之间是不必说穿的。
贾琏与林鸿同时露出欣慰笑容,各自点着头,敬了一杯酒。
将酒一饮而尽,贾琏说:“不敢相瞒,林管家与我说起这事时,我便有了答案。只是我们向来不与这位‘贵人’交好,一时不知该找谁去提。你跟着张大人办事,张大人与贵人走得近,你可有什么门路?”
不料林鸿急忙摆手示意,说道:“琏二爷,我与贵人也仅有几面之缘,但看得出来,他与我们姑娘定是适合的,我们姑娘又万中无一,按我的想法,只要寻个机会让他们相见,届时哪里用得着我们出面,自有圣上赐婚。自己看上的,比旁人说一百句都管用。”
有共同的方向,又有酒水助兴,贾琏与林鸿聊得颇是投机。又嫌二爷三爷叫着见外,索性称兄道弟起来,贾琏称他雁声兄,林鸿唤他琏二弟。
直到申时,贾琏才一身醉态地由兴儿扶着坐了马车回贾府。
*
王熙凤侍奉老太太用晚膳,直到掌灯时分才得空回屋,听兴儿说琏二爷喝得有些醉,过来偏房瞧个究竟。
“还没过年呢,先醉上了。”王熙凤笑道。
贾琏并非醉得不醒人事,他先前喝了醒酒汤,又睡了会儿,这会子醒过来时,精神已经好很多。
“听兴儿说是去林府喝酒了?”王熙凤问道。
贾琏按了按太阳穴,点了点头,忽地又道:“这个兴儿,嘴巴可真多!”
“你别怪他,是我非逼问他才说的,怎么,这位林老爷与你有什么不可外传的私密事么?”王熙凤难得贤淑地给贾琏倒了杯茶。
贾琏坐起在床上,接过茶:“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问问林姑娘安,拉拉家常。我只担心传进了园子里,万一传成了林家有人要接她回姑苏,又要闹上一场。”
他喝完茶才起身下床,把茶杯放在桌上,舒展舒展筋骨。
王熙凤笑着说:“你说的还真有理,我们家这位混世魔王,闹起来是要惊动阖府上下的。”
贾琏因为与林鸿达成了一致,心情挺不错。若果真家里再出一位正统王妃,甚至皇妃……那么将来即便家族有难,不说别的,至少朝中有人可以帮着说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