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尴尬的也不止她一人。
珍.西摩在见到玛丽公主的那一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行一个半蹲礼,但是她的右手被亨利八世牢牢地握住,所以在膝盖弯曲的那一刻便制止了这种行为。
对,她现在是王后,是玛丽公主和威尔士亲王的继母,所以不该由她来行礼才对。
威廉.都铎注意到珍.西摩的神情有些忐忑不安,从而联想到他并未在王后的侍女团里见到安妮.西摩(爱德华.西摩的妻子)的影子。威廉.都铎猜测新王后肯定是与她野心勃勃的兄弟间有了隔阂,否则也不会让举报丈夫的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担任侍女长一职,而不是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自己的亲属。
“祝您新婚快乐,王后陛下。”满脸假笑的威廉.都铎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对新王后的祝福。
而亨利八世也不希望儿女打扰到他的新婚蜜月,所以让威尔士姐弟走完过场便早早地回到圣詹姆斯宫,等着年底的圣诞节与洛林公国的联姻计划。
“伦敦近日好像涌入了不少贫民。”在威廉.都铎的影响下,玛丽公主的信仰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偏激,但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天主教信仰。为此,加德纳主教将其视作英格兰的信仰拯救者,希望通过玛丽公主来影响威尔士亲王的信仰。
“前段时间的瘟疫导致大批的耕地无人打理,所以近几日也没什么收成。”威廉.都铎让理查德.克伦威尔回到威尔士进行粮食救济活动。
事实证明,他在彭布罗克城堡附近种植土豆的决策是非常正确的,因为这种征服欧洲的农作物的成熟周期在60到100天,产量却是需要8个月生长周期的小麦的三倍,所以威廉.都铎在半年内就已经收获了三批土豆,将其与苹果一同放到地窖里,好让土豆的保存周期能够延长几个月。
“威尔士的居民还好吗?”玛丽公主见威廉.都铎再给前去救灾的理查德.克伦威尔写信,于是关心道:“他们的食物可还够?”
“我不太清楚,因为理查德还在清点救济人口,所以他还没给我回信。不过彭布罗克城堡里的食物还算充足,所以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流民。”威廉.都铎粗略计算了下威尔士的粮食情况。
英格兰的人口大概在三百五十万到四百万之间,而威尔士的人口大概在五十万上下,所以每个月至少要消耗4500吨土豆或是四百四十万加仑的小麦。
而威廉.都铎只播了两亩地做实验,这三个月的土豆产量也只有二十四吨,还不够威尔士居民吃上一顿。
“让理查德组织壮年男性去山上打点东西,然后让沿海一带的渔民加强收获的力度。”考虑到国家稳定问题,玛丽公主并不希望人口大规模地向某地迁移,这会导致那一带的防御力量变得十分脆弱:“疫情期间的粮食收成还够撑几个月?”
“两个月不到。我正考虑从别的国家收购一批粮食,怎么也得让威尔士撑过三个月。”紧急状态下的威廉.都铎必须将威尔士的粮食紧缺问题拖到下一批土豆成熟之后。所以他在理查德.克伦威尔出发前下了一道旨意,通过减税,补贴救济粮的方式,让威尔士居民大规模地种植土豆。
要是换作正常时期,这个政策至少要花半年的时间才会有所成效。
但是饥荒时的人们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性命当前,秉着税收能少一点是一点,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威尔士居民感恩戴德地接受了威尔士亲王的新政策,从彭布罗克城堡里领了土豆回去种,顺带还尝了一小口这个来自美洲的新鲜玩意,发现它的味道不比小麦差,甚至烹饪方式也比小麦要简单,至少不会发生牙齿被磨面粉时混入的石子所磕掉的事情。
既然威尔士居民能接受土豆,那么他们以后也不会对西红柿和玉米的推广产生较大的排斥。
考虑到威尔士那极低的蔬菜产量,威廉.都铎打算用工业革命时期的“诺福克轮栽制”取代现有的三圃制耕种规则,好扩大农作物的耕种面积,加速土壤的恢复速度,从而实现威尔士农业的全面增产,然后趁着西班牙与法兰西的血海深仇,在接下来的欧洲内乱中大赚一笔,成为真正的英格兰首富。
第51章 第 51 章
因为疫情的缘故, 英格兰的饥荒状况比亨利八世想的更严重。担任财政大臣的托马斯.克伦威尔在疫情结束后的第一时间, 就派人去了解各地的收成状况,得知今年秋季的小麦会减产三成以上,而次要农作物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毕竟它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比小麦要来的娇气。
“渔业和畜牧业的情况怎么样?”祸不单行的亨利八世面色阴沉地放弃了自己的新婚蜜月之行,跟一群愁眉苦脸的男人在白厅宫里开着没完没了的会议, 忍不住怒骂道:“我真不敢相信, 你们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伦敦可不是英格兰各地的避难中心,他们得自行解决饥荒问题,否则我养一群官员干嘛?让他们浪费国库的钱吗?”
面对亨利八世的怒火,担任财政大臣的托马斯.克伦威尔硬着头皮开口道:“渔业的冲击不大,但是畜牧业的状况不比农业要好。因为前段时间的疫情, 很多地方的牲口都因无人喂养而产生了较大缺口,再加上近些日的粮食短缺问题,所以各地官员宰杀了一批还未成熟的牲口作为应急粮,并且安排壮年人口到上山进行狩猎和采摘。”
“还有呢?”亨利八世的脸色有所缓和,但却没有放轻质疑的语气:“你们就只有这种程度吗?杀完牲口再杀什么?嗯?”
托马斯.克伦威尔没法回答亨利八世的话,最后还是由萨福克公爵开口道:“我们打算从法国各地运一批粮食,不过考虑到西班牙那边对法国粮食的需求也很旺盛, 所以弗朗索瓦国王的开价不会太低。”
“哼!他要是开价低了也没法赎回自己的儿子。”若论欧洲三巨头里谁最倒霉, 跟很亨利八世相爱相杀的弗朗索瓦国王肯定是当仁不让的第一。毕竟打仗打到全家被俘的,除了弗朗索瓦国王也没有别人了。
“也许您可以就此与两国的大使分别谈一谈。”托马斯.克伦威尔希望英格兰能从西班牙和法兰西的矛盾中获取最大利益:“其实关于萨福克公爵所提到的一事, 我有个减轻国库压力的想法, 也不知陛下是否有兴趣听一听。”
“说。”亨利八世并不希望国库被饥荒拖累, 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亨利七世统治时期的穷困潦倒。
“考虑到西班牙一直都在抵抗奥斯曼帝国入侵的前线,所以欧洲的其他国家都在西班牙皇帝的要求下,为西班牙提供各种物资。”托马斯.克伦威尔瞥了眼在座的各位大臣,发现他们的脸色都像憋屎一样难看。
“克伦威尔先生,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亨利八世的脸色并不比那些大臣们要好看多少:“不管欧洲各国间存在着何种矛盾,抵抗奥斯曼帝国的入侵都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是的,陛下。我完全赞成您的说法。”托马斯.克伦威尔见亨利八世没有明着反对自己的提议,于是心里便有数了许多:“只是在西班牙的物资航线上有不少海盗船,为了保证对奥斯曼帝国的前线供应,我想英格兰有必要出手打击那些违法犯罪,置基督教世界的利益于不顾的海盗们。”
简而言之,就是海盗船先去劫一批西班牙的物资,然后英格兰军舰再去抢劫海盗船的战利品。
托马斯.克伦威尔绝不会用黑吃黑来形容他的提议,而亨利八世也不会将海盗船的战利品跟西班牙物资划上等号。
“查尔斯,打击海盗的工作就由你和爱德华.西摩负责。”亨利八世在金钱与道义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冲着右手边的萨福克公爵下令道。
提议被采纳的托马斯.克伦威尔想到威廉.都铎交给他的事,于是话音一转道:“除去粮食问题,英格兰境内的一些极端天主教徒认为瘟疫和大灾荒都是对国内异教徒的惩罚,甚至打算借此与外国势力相互勾结,组织叛乱军来反对您的统治。”
“我猜这里肯定少不了教会走狗的煽风点火。”因为西班牙忙着跟法兰西互掐的缘故,闲下来的教皇再次将目光落到了亨利八世的身上,然后老生常谈地鼓励英格兰境内的天主教徒反抗亨利八世的“暴|政”,“净化”那些“是非不分”的新教徒。
对此,不管是亨利八世还是御前的各位大臣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权威下降的教皇也只能在罗马境内嚷嚷几声,总不可能真的派出一个远渡重洋的军队去解决英格兰的政教问题。
“啧!看来也只有死刑能教会那群冥顽不化者,如何服从国王的旨意。”亨利八世看来托马斯.克伦威尔,等着这位主持宗教改革的掌玺大臣发表他的意见。
“陛下,既然萨福克公爵和博尚子爵(爱德华.西摩)要去处理海盗猖獗的问题,那么针对国内的叛乱,我有位您并不陌生的举荐人选。”
“谁?”亨利八世稍稍来了点兴趣。
“约翰.达德利爵士,他曾出席了您与弗朗索瓦国王在加莱的会晤,并且对于镇压叛乱颇有心得。”托马斯.克伦威尔不太清楚威尔士亲王为何要提拔约翰.达德利爵士,但是对于后者而言,这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呵!还真是个我不陌生的人。”亨利八世玩味道:“他的父亲曾是我父亲的财政大臣,而我登基后没过多久,就砍了他父亲的脑袋。”
其实真要细究起来,约翰.达德利也算是亨利八世的表弟。因为约翰.达德利的继父是爱德华四世的私生子,其母伊丽莎白.格雷是白王后的孙女,所以约翰.达德利勉强算是皇亲国戚的一员。只是迫于都铎一家对约克男嗣的高压政策,以及生父埃德蒙.达德利的阴影,所以约翰.达德利直到过了而立之年也只是王宫里默默无闻的一员。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小贵族,不仅在爱德华六世的执政后期将西摩兄弟斩于马下,更是在爱德华六世死后,将儿媳妇珍.格雷捧上王位,还差点让英国开启了达德利王朝。
亨利八世其实并不想用陌生的贵族,但是考虑到玛格丽特.玻尔(爱德华四世的侄女,乔治.金雀花的女儿)的次子一直都在煽动国内的天主教徒,甚至罗马那边也有意捧其做英格兰新国王,所以从这一方面来说,约翰.达德利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至少跟玛格丽特.波尔相比,约翰.达德利的继父可是正儿八经的爱德华四世之子,虽然前面冠了个私生的抬头,但是对于约克残党的号召力可比玛格丽特.波尔的儿子要强上许多。
“议会结束后带他来见我。”亨利八世觉得托马斯.克伦威尔真是越用越顺手,比他的前几任掌玺大臣要强多了。
而在国王宣布会议结束后,等在门口的佩吉爵士凑到亨利八世的耳边悄悄道:“王后陛下想为各地的叛乱军求情,希望您能接受她的晚餐邀请。”
亨利八世刚好转的脸色立刻又垮了下去,甚至佩吉爵士都能听见国王的磨牙声。
第52章 第 52 章
“夫人, 我想你应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忐忑不安的珍.西摩所等来的,并不是她理想中的仁慈君王, 而是满脸阴霾的亨利八世。
“陛下, 请您听我解释。”屈膝行礼的珍.西摩蹲了半天也没等到亨利八世将她扶起,所以对国王的怒火有了更深的认识:“我只是出于王后应有的同情心而为叛乱军求情, 并未是有意要惹您不快。”
服侍过两任王后的珍.西摩, 一没阿拉贡的凯瑟琳的背景, 二没安妮.博林的七年恩宠, 所以不敢在亨利八世的面前拿乔:“如果我的言语触犯到了您, 那么请允许我为此向您道歉。”
或许是珍.西摩的主动认错与温顺面孔起了作用, 所以亨利八世的表情略有缓和,伸手将珍.西摩虚扶了一把, 温言道:“珍, 我早就料到你的高尚品格会被奸逆之辈所利用,这也是我要推迟加冕游|行的主要原因。”
亨利八世抚摸着珍.西摩的金发, 语气越发地温和:“你那柔软的心肠经不起顽固教徒的谗言与欺骗,所以答应我,别去掺和你不该掺和的事情,好吗?”
明明是暑热渐升的盛夏, 珍.西摩却觉得如坠冰窖。
“永远别忘记我前任王后的下场。”亨利八世在珍.西摩的耳边轻语道:“明天让你哥哥带你去伦敦塔的小教堂里祈祷,顺便回顾一下安妮.博林的下场。”
说罢, 亨利八世在珍.西摩的鬓角边轻轻一吻, 然后当天夜里并未与王后同房。
在亨利八世走后, 珍.西摩久久地不能平复惊恐的心情, 直到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告诉珍.西摩,博尚子爵夫人求见,珍.西摩才反应过来地开口道:“将她请到我的卧室里。”
自打珍.西摩成了亨利八世的王后,水涨船高的西摩一家成了博林父子第二,开始在亨利八世的身边占据有利位子。
不过爱德华.西摩吸取了博林父子的教训,在珍.西摩的地位彻底稳固前,只是为自己争取到了博尚子爵的头衔,以及一些积攒功德的有利机会。并没有像博林父子那样,直接空降到油水丰厚的位子上,所以御前的各位大臣们即便看不起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西摩兄弟,但是看在他们足够识趣的份上,还是给予了一定的宽容与肯定。
而在这种情况下,珍.西摩赌气不让自己的嫂子成为侍女长的举动,也意外获得了亨利八世的赞赏与偏见者们的好评。
对此,错失侍女长职位的安妮.西摩(博尚子爵夫人,爱德华.西摩的妻子)也只能强忍下这口气,还得在丈夫的要求下,看住珍.西摩和她的侍女团,防止超出掌控的事情再次发生。
“夫人。”珍.西摩态度冷淡地冲着盛装打扮的安妮.西摩点了点头,其实并不想跟这个路德教信仰的嫂子打交道。
“陛下,我们已经听说了您想为叛乱军求情一事,觉得您在还未坐稳后位之际,就做出冒犯国王陛下之事,实在是不妥。”安妮.西摩知道珍.西摩不喜欢她,但是为了西摩家的共同利益,她两也只能两看两生厌地相处下去:“陛下,您应该知道国王陛下才是英格兰的信仰之首,而您身为他的王后兼妻子,理应顺从他的意志,与他站在一起才是。”
“你的意思是,让我对国王陛下的错误视而不见,任由他去冒犯上帝的真正旨意吗?”珍.西摩怒急反笑道:“然后像安妮.博林那样,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夫人,请问你是疯了吗?还是说,你们已经为了金钱和权力放弃了自己的信仰?”
“安妮.博林之所以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其根本原因并不是她的信仰出了问题,而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冒犯国王陛下。”安妮.西摩有意无意地抚了下脖子上的宝石项链,让珍.西摩明白她在指代什么:“上帝可阻止不了国王的侩子手,如果您愿意为了信仰走上断头台,那么请无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