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玛丽.斯图亚特被抱往英格兰时,还是个不到一岁的小婴儿。
虽然这些年里,威廉三世也允许母女两定期通信,并且还将玛丽.斯图亚特的画像送往爱丁堡,但是任何人都清楚, 有关于玛丽.德.吉斯的信件都是被严格审查过的。并且这位吉斯家的女人要是在信件里说些不该说的事情, 那么威廉三世会在接下来的一个季度里,不让她收到苏格兰女王的一点消息。
可以说,这样的安排对于一个母亲而言, 无疑是残忍至极的,但是从胡安娜王后到塞西尔爵士,都没有反对威廉三世的做法。
因为这是两国合并所必须采取的手段。
“我至今只在画像上见过她。”玛丽.斯图亚特踌躇道:“熟悉我母亲的人都说我们很像, 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像她一样坚强的女性。”
里士满公爵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玛丽.斯图亚特, 然后又看向他的母亲。
胡安娜王后并不否认玛丽.斯图亚特的话,毕竟玛丽.德.吉斯虽然是政治上的失败者, 但是能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苦苦支撑了十二年, 已经是极为不易的事情。
“坚强的性格并不是与生俱来的, 而是要靠后天的努力。”胡安娜王后耐心地劝解道:“等你开始克服那些曾被你恐惧的事情, 那么你会意识到你远比自己想得更坚强。”
玛丽.斯图亚特突然觉得胡安娜王后也不是那么可怕的存在。即便她现在还是会在后者面前保持学生听课的姿态,但是跟之前的退避三舍相比,已经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我会成为和您一样伟大的女王。”神差鬼使之际,玛丽.斯图亚特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责任感。
胡安娜王后微微一愣,随即微笑道:“等你成为伟大女王的那天,我会把贝雕王冠作为你的奖励。”
玛丽.斯图亚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脸上也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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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的王宫远比玛丽.斯图亚特想得更破旧,甚至称得上寒酸。
同威廉三世执政的白厅宫,皇储居住的圣詹姆斯宫,以及最奢侈的无双宫与狩猎用的汉普顿宫相比,爱丁堡的城墙因为年代久远并且从未修葺的缘故,变得比乡间的碎石小道还要坑坑洼洼。令让玛丽.斯图亚特难以相信这是国王居住的地方。
里士满公爵一眼看出了玛丽.斯图亚特的嫌弃之情,于是不动声色地掐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收敛自己的情绪。
“这是你的国家,你的臣民。”里士满公爵在表情控制上,远甚于他的未婚妻:“就是蠢货也不会喜欢一个嫌弃自己的君主,而你的伟大之路不能开始于逃避。”
玛丽.斯图亚特深吸一口气,在走向爱丁堡的途中摘下了自己的手套,然后与夹道欢迎的平民们握手并且将硬币放到他们的手心里。
得到女王馈赠的平民们无比感激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祈求上帝保佑他们地女王。
里士满公爵见状,也是有模有样地学了起了。
跟在他们后面的胡安娜王后十分欣慰地与约翰娜交流道:“你看,他们做的很好,不是吗?”
约翰娜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迎接女王的红毯尽头。
在那儿,玛丽.斯图亚特的摄政团们已恭候多时,难得心平气和地站在了同一画面里。
“利兹,几年不见,你真是改变了不少。”胡安娜王后按照摄政者的资历排位,依此与阿伦伯爵,安格斯伯爵,以及莫里伯爵相见过,然后又拥抱了下已经成为人|妻的萨里女伯爵。
已经从伊丽莎白小姐变成伊丽莎白夫人的萨里女伯爵,正处于二十出头的黄金年龄。
她那头极具标志性的红色头发在阳光下晕出一种陈年佳酿般的年岁感,以至于胡安娜王后总是忘了伊丽莎白夫人的真实年龄。
“陛下,看见您如此精神,也令我感到万分欣慰。”排在最末尾的伊丽莎白夫人与胡安娜王后行了个贴面礼,毫不掩饰自己与英格兰王室的亲密关系——因为这也是展示“权力”的必要手段。
不同于年轻的莫里伯爵和伊丽莎白夫人,许久不见的阿伦伯爵和安格斯伯爵明显苍老了不少,甚至需要靠拐杖来维持日常的行动。
“陛下,不知玛格丽特在英格兰过得是否安好,还有斯图亚特大人。”安格斯伯爵努力想摆出一副慈父的姿态,但是这种违背本意的行为,还是让他产生一种极为强烈的别扭感。
“玛格丽特和斯图亚特大人都过得十分安好,而且您的外孙也是个健壮的小伙子。”胡安娜王后在看向安格斯伯爵时,笑容略略减淡了几分。
人群中排在最前面的贵妇是莫里伯爵的母亲,詹姆斯五世的情妇玛丽.厄金斯。
如今距离詹姆斯五世的去世,已经过了整整十二年,所以玛丽.厄金斯也从当年风韵犹存的美妇,变成了鬓角花白的老太太。
因为玛丽.德.吉斯曾夺走了属于玛丽.厄金斯的王后之位,所以这个苏格兰的贵妇人绝不想在情敌的葬礼上,展示自己不得体的一面。
在看见玛丽.斯图亚特后,玛丽.厄金斯的脸色变得稍稍复杂了些,但还是冲着玛丽.斯图亚特行礼道:“陛下,您想去看看王太后的最后一面吗?”
玛丽.斯图亚特并不了解前人的恩恩怨怨,所以尽可能地放柔自己的语气:“那就麻烦您了。”
伊丽莎白夫人见状,干脆带着所有人去瞻仰苏格兰王太后的最后一面。
已经化好妆容的玛丽.德.吉斯遗体上罩着一层镂空的白纱,双手合十于胸前,紧握着一枚银色的十字架。
因为防腐技术的不到位,玛丽.德.吉斯的遗体已经散发出难闻的气温,令进来的人们都下意识地捂住鼻子,防止自己无法呼吸。
“愿上帝保佑我的母亲。”玛丽.斯图亚特几乎耗尽了全部的修养,才没有表现出嫌弃的态度。
她抚摸了下母亲的脸庞,然后为她祈祷了一番。
玛丽.德.吉斯的葬礼并不宏大,因为苏格兰的经济状况摆在那儿,再加上吉斯家也没有多少表示,所以都是按着保证体面的最低标准来安排。
胡安娜王后甚至看不下去地给参加葬礼的平民们发了小费,这也让玛丽.斯图亚特的面子稍稍保住了些。
“我从未想到苏格兰的人民会过得如艰难。”玛丽.斯图亚特在回城的路上,如此感叹道:“对于曾经的我而言,世界只有伦敦大小,所以我认为所有的人都会像伦敦人那样,幸福快乐,安逸富足。”
“现在看来,果然是我太天真了,才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念头。”
里士满公爵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次的旅行,对于玛丽.斯图亚特而言,到底有什么样的沉重意义。
而如此同时,白厅宫里的纪尧姆也和玛丽.斯图亚特一样心情沉重,恨不得当着威廉三世的面,从国王的办公室里逃之夭夭。
“父亲,您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纪尧姆一大早就被人塞进了马车,然后像是赶集的货物般,运到了伦敦的白厅宫。
“我肯定是有件难得的好消息要告诉你,才会这么急匆匆地把你找来。”威廉三世向纪尧姆展示着印有瓦卢瓦标识的信件,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决定了纪尧姆的终身大事:“法兰西的亨利二世想要与我结为儿女亲家,所以你将迎娶法兰西的玛格丽特.德.瓦卢瓦为妻,并且立刻动身去加莱与你的未婚妻见面。”
“父亲,这也太突然了吧!”纪尧姆虽然已经做好了政治联姻的准备,但是他以为这是十岁后才会面对的事情。
威廉三世倒是见怪不怪道:“你有未婚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现在有比较合适的人选,所以去见一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我的那位未婚妻到底多大了?”纪尧姆也知道父亲的决定是无法反抗的,所以纯当是去加莱旅游。
威廉三世对儿子的态度感到很满意,但是他的下一句话,就让纪尧姆不知道该怎么办。
“玛格丽特公主比你小三岁,所以见面时稍稍注意一下态度,别把小姑娘给弄哭了。”
计算能力并不差的纪尧姆还是高估了父亲的随意性,心里并不觉得自己会对一个奶娃娃有多大的好感。
第173章 第 173 章
“西班牙那边应该会在明年的年底前放开对法兰西的贸易限制, 所以亨利二世才会在这个时候跟我摆出和谈的态度。”在纪尧姆抵达白厅宫前,威廉三世正与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交流欧洲的各项情报,并且推算出了西班牙和法兰西的关系缓和点。
“奥地利那边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虽然在这个时代里, 查理五世提前退位并且被迫结束了施马尔卡尔战争,但是哈布斯堡的内部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地“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因为亨利八世与恩里克二世, 弗朗索瓦一世合谋拿下尼德兰的缘故,这个时代里的查理五世在退位时所引发的时局动荡, 让奥地利大公斐迪南一世感到大为恼火,甚至在意大利战争结束后, 公然拒绝将勃垦第伯国的统治权分一半给自己的侄子,令腓力二世恼羞成怒的同时, 也让刚退位的查理五世下不了台阶。
“查理五世的身上还挂着罗马皇帝的名头,但是德意志诸侯们并不想让腓力二世继承他的皇位。”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板着一张脸, 这令他看上去比年长他四岁的威廉三世, 还要老城:“虽然按照查理五世和罗马教皇的约定,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将无需选帝侯的投票,便可继承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不过德意志诸侯们并不想让一个西班牙人来担任他们的皇帝,所以在查理五世退位后,有关于皇位的继承便成了基督教世界里的最大难题。”
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说到这儿,还特意看了眼威廉三世, 后者跟这位新上任的情报大臣对上视线,略显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我可不想成为神圣罗马帝国地皇帝,即便德意志地区里的新教徒占了绝大部分, 但是罗马教廷和西班牙国王绝不会允许一个新教徒坐上皇帝的宝座, 况且那个位子就是个烧红的刑具……谁当谁倒霉。”
“我以为您会对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冠垂涎三尺。”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有些失望道:“毕竟您的父亲曾争取过这个位子, 而且您的母亲也支持他这么早做。”
“这可是基督教世界里至高无上的荣耀, 对于任何一位国王而言,都是诱惑。”
“可是一个空皇冠又有什么用?”威廉三世嗤笑道:“负债夺来皇冠已经成了残缺的次品。德意志地区的政教,权力划分比意大利还乱。哪怕是查理曼大帝或者阿尔弗雷德大帝再世,也不可能完美处理好神圣罗马帝国的关系。”
当着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的面,威廉三世断言道:“想必过不了多久,我的那位好表兄就会将神圣罗马帝国的烂摊子都丢给他的跟班弟弟,然后留给腓力二世一个干净且容易治理的庞大领地。”
“可是陛下,罗马皇帝的头衔可是查理五世的早年心血,他真的舍得将这份荣耀转赠给奥地利大公吗?”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有些难以置信道:“况且腓力二世也不一定愿意接受皇帝陛下的安排,或许……”
“或许奥地利大公也不是很乐意接手罗马皇帝的头衔。”威廉三世十分肯定道:“如果是我,比起一个酷刑般的皇帝头衔,我更乐意成为米兰公爵,或是那不勒斯国王。”
威廉三世用羽毛笔扫过牛皮纸上的灰尘,这让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对国王的掌控能力有了更为形象的认识。
“你且等着吧!过不了多久,那位罗马教皇就会在亨利二世和奥地利的斐迪南之间摇摆不定。”威廉三世收好法兰西国王的亲笔来信,决定让自己的次子跟法兰西国王的小女儿订婚:“去把纪尧姆接过来,他也该和自己的未婚妻见上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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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认为我会跟一个三岁不到的孩子产生共同语言吗?”纪尧姆看着亨利二世送来的画像,觉得王室的孩童似乎共用着一张脸,只是在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上略有区别。
威廉三世并不在意纪尧姆的抱怨,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的次子是否能跟法兰西的玛格丽特公主顺利成婚。因为在十六世纪,王室之间的订婚悔婚都是家常便饭。只要没圆房,没有收回订婚时的文件,那么这段婚姻便不具备宗教和法律上的合法性。
就比如说玛丽长公主,在与洛林公爵成婚前,就先后跟弗朗索瓦一世的长子和查理五世订过婚。而威廉三世在与胡安娜王后成婚前,亨利八世也有意让他迎娶弗朗索瓦一世的小女儿。
“你哥哥跟苏格兰的玛丽订婚时,也只是个两三岁大的孩童。”威廉三世敲了下桌子,像是重新打量起自己的小儿子:“况且我也没指望你能跟一个奶娃娃一见倾心,所以这次的加莱相亲,也是你增长见识的好机会。”
“就当是去旅游吗?”
“就当是去旅游。”威廉三世换了一种更为放松的说法:“不仅是你和亚历山大,就是长大后的琼安,也不该蜗居于伦敦,而是要趁着最好的时光,多在外面见识一番。”
威廉三世回想起小时候的忙忙碌碌,满英格兰乱跑,便露出相当怀念的神色:“我一直认为孩子就该在年幼时多点见识,这样他们青春懵懂时,就不会被蝇头小利蛊惑了心智。”
纪尧姆听了父亲的话,也放松了即将要见未婚妻的紧张之情,一路上吃吃喝喝,走走停停,纯当自己是来旅游的。
因为相亲的双方是英格兰王子和法兰西公主,所以牵线搭桥的自然是玛丽长公主——毕竟她是纪尧姆的姑母,又与亨利二世是儿女亲家。
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纪尧姆也见到了自己在洛林的表亲。
因为小洛林公爵安托万.威廉.德.洛林是威廉三世的教子,又与舅舅的生日相同,所以他在家里的昵称也是纪尧姆,用以区分跟他同名的祖父。
玛丽长公主的丈夫是个体弱多病的温和男子,在与妻子生下一儿一女后,便没有其他血脉,因此洛林公国的未来,便搭在和父亲一样文弱的小洛林公爵的身上,这也让玛丽长公主感到万分担忧,甚至在小洛林公爵十岁后,还不许他摘下身上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