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丽亚红了眼眶，喃喃道：“那我……我不用被献祭了……？”
“贱人！你应该为自己身为祭品感到荣耀！怎能听外来者随便几句胡言，便信以为真呢！？”小头目挣扎着骂道，“大祭司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快给我们松绑！”
侦察兵之一的斯楼特脾气比较嫉恶如仇，当下便给了那个小头目一脚，冷哼道：“不说山神降下天谴了？这就改口说大祭司，你也是接受得挺快的嘛！”
小头目被踹得头昏眼花，好一会儿才缓过气，但他气焰仍然很嚣张，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乖乖闭嘴，反倒是越骂越甚。他知道对苏阳他们说什么都没用，便继续对赛丽亚骂道：“贱人！想想你还在村子里的父母！你要站在这群渎神者一边吗！！我们神卫要是超过时间没有回去，你却回去了，你以为你能活！？到时候还要牵连你的父母！！”
赛丽亚没有说话，但她脸色惨白惨白的。
“总觉得好麻烦呀，看来我们不能去村庄了，要不绕一下吧？”约瑟海姆毫不在意小头目的叫嚣，平静地提议道。
他们在野外迷路这么久，原先是打算去村庄能睡到床，顺便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消息。不过还没进村就惹上麻烦，实在有违初衷。他的提议很合理，当然，这些被抓起来的家伙是肯定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的。
如果苏阳同情那个少女的话，可以将神卫毁尸灭迹，然后带着少女离开此处。谁也不知道神卫发生了什么，神卫不见踪影，少女也不见踪影，自然也怪不到少女父母的头上。顶多会以为那劳什子山神将神卫也当成祭品享用了。
哪怕后续被人发现洞窟里没有“山神”了，也不可能找得出原因。总之，如此一来少女能得救，同时不会牵连她的父母。
提议完，约瑟海姆已经将处理方法想好了。当然，他对苏阳的了解还是有些少，应对的处理方法是参考陆乃的行为模式。以陆乃的个性看，一定不会对神卫手软，但会想要救这个无辜的少女。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是觉得苏阳的行为模式还是挺像陆乃的。
而苏阳，其实她并不想要单纯救下少女就算了解此事。
正思考着要怎么处理这事呢，系统又悄咪咪地上线了——A、赐予这些被巨魔欺骗的可悲凡人真正的信仰吧！B、一群比巨魔还要蠢的家伙杀光拉倒！有多少杀多少！C、别理他们。
——哪个都不想选啊。
首先，精灵族肯定是与神为敌的，如果苏阳选A，做些跟神一样的事，谁知道精灵族会有什么反应？其次，她也不是很想搞什么屠村屠镇的事情，太丧心病狂了；最后，放任这些人回去，完全不管这件事，她又觉得很不爽。
换了以前的苏阳，大概率会选C，后续的麻烦最少。然而如今的苏阳，对“无视”本身就挺反感的，她不想无视啊。
选项里有自己能接受的选择还好说，一个都不想选的时候就很难受了。
为什么过去的自己可以那么淡定地妥协呢？
苏阳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以前的心情了，她的脑中浮现了忧郁症患者的脸，那张脸被白光模糊，看不到表情。当初约瑟海姆失败的精神入侵，让苏阳抓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某块碎片，她牢牢握着碎片，犹如握着某样珍宝。
很难说那是什么，她的内在充斥着温柔的悔恨。
犹豫太久的结果，便是自当初莫莉的事之后，苏阳又一次超过了选择时间的15秒，没有做出任何选择。
系统也如同过去那般，在她超时未选后，随机选了一个——苏阳脑中的A和B选项渐渐消散，留下了C。
那种□□控的感觉浮现出来，她整个人虽然固执地抵抗着，却依旧在系统操控下说出了让她厌烦至极的台词：“让他们走，反正和我们无关，不用管他们。”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隐隐有些颤抖，不是因情感引起的挣扎，而是肌肉僵硬，脑内两个思维分裂争夺控制权产生的生理反应。
斯楼特震惊道：“茵蒂克丝大人，真的要放过这些家伙吗！”
奥凡及时拉住他，眼神示意让他别说话。
他们是茵蒂克丝大人的士兵，无条件服从大人的所有命令才是自己的天职。
小头目得意地说道：“哼！畏惧大祭司的神威吧！你们这群愚蠢的渎神者！你们会为自己的无礼行为付出代价！！”
神卫被松绑后，拿回了属于他们的祭品，拽着赛丽亚就要离开。小头目还在那边说：“山神大人是不灭的存在！哪怕**消亡也不会真正死去！别以为你能逃过献祭！回去就将你烧给山神大人！你刚才的渎神行为我也会报告给祭司大人，哼！你的父母也要和你一块被献祭！”
赛丽亚绝望地被神卫拖行着回去。
侦察兵和李德斯都是面露不忍，他们不会违抗苏阳，只是别过头去不再看少女被拖拽的背影。平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是对世间的残忍习以为常。贝妮和贝尔倒是完全不在意，他们打了个哈欠，觉得事情解决，可以继续回去睡了。艾斯维尔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但大长老没发话，他也不好自作主张。艾凡一如既往不发出声响，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苏阳。
约瑟海姆也是注视苏阳的人之一，他有种很古怪的感觉，并且发现了苏阳的不对劲。
“茵蒂克丝？”
苏阳没有回应他，她的身体依旧在挣扎，连脸颊上的肌肉都轻微颤动了起来。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存在……请只带走我就好，放过我的父母吧……”
人影远去，唯有赛丽亚痛苦的祈求传来。
这个瞬间，苏阳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约瑟海姆听到了某种碎裂的声音，他紧紧盯着苏阳不放。
苏阳猛地踏出了一步，风刃以一种平静又迅猛的姿态从她身前划散出去，平滑地砍倒了她面前的树木，露出了那些神卫的身影。
他们还无知无觉地走了好几步，这才首身分裂，缓缓倒在了地上，脸上还维持着轻松得意的神情。
赛丽亚完好无损，但被溅了一身血水，她微张的嘴里尝到了像是铁锈的味道，木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苏阳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被汗浸湿了。她软软地跪坐到地上，双手勉力支撑着身体，才没让自己五体投地。
除了约瑟海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以外，其他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到，贝妮扑了过来，焦急地问：“阳阳！？你怎么了？哪里痛吗？”
堪堪缓过气后，苏阳微笑了一下。
“没事。”她示意奥凡将赛丽亚带回来，对这个惊魂未定的少女说道：“不要祈求神，这世上最没用的事情，就是向神祈祷。”
第42章 章之四十一
苏阳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 对面是那个看不见脸的抑郁症患者。不过这回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做梦。第一次成功反抗系统，总觉得消耗有点太大了, 她几乎是立刻失去了行动能力。
莫名其妙嬉笑了一会儿，苏阳觉得脸颊有点酸, 然后她回归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我果然不适合多管闲事, 你说对吗？”她问道。
抑郁症患者没有说话, 即使是自己的梦境, 想象不出来的东西还是不可能出现。当苏阳感到迷茫, 不知如何选择时，她的梦里也不会有什么指引者来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做, 除非她潜意识里已经有了选择。
苏阳看向了通往诊疗室的门，不过她觉得那扇门后等着的，应该不是前世的心理医生了，而是其他不知名的东西。
——现在还不是打开“门”的时候。
苏阳差不多已经确定，如果想要彻底摆脱系统, 大概就是如系统所引导的一般, 走向成为神的道路吧？
系统的真身究竟是什么，她目前还没有太多头绪，但系统的目的在选项中一目了然。
苏阳陆陆续续收集起来的信仰，让她在面对系统的时候有了一点点反抗之力, 不过这回反抗过后, 那些信仰之力就归零了。
默默与抑郁症患者对坐一晚, 苏阳睁开了眼, 见到了紧张的贝妮和憔悴的平娜。
“您总算醒了。”平娜松了口气。
贝妮没有说话，就是一把扑在苏阳身上，紧紧地搂着她不撒手。贝尔那么**的样子，却露出了一个成熟的表情，带有安抚性质地拍了拍贝妮的背。
黏糊了好半晌，苏阳才总算回归“自由”，起身穿衣洗漱。
贝妮不发话提问，平娜便也不会问些什么，她们对于苏阳莫名其妙的脱力状态保持了沉默。
昨晚被苏阳救下的赛丽亚安静地待在帐篷角落，她脸上的血迹是擦干净了，不过衣服没换，配上眼下的黑眼圈，颇有后现代主义风格。
等他们出了帐篷，其他人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艾斯维尔端着热汤凑过来，殷勤道：“茵蒂克丝，先喝点汤暖暖，我还准备了些白面包，离村前装的，刚出炉，保证松软！没想到你身体素质这么差啊，果然是在野外赶路累到了吧！要不我们在这里多歇息几天？我可以给你做张床！”
苏阳接过汤，回道：“谢谢，不用了。”
众人一块用了早餐，篝火还在燃烧，不过大家都没准备收拾的样子。
迷之沉默了好一会儿，约瑟海姆最先开口，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带这个少女一块上路么？还是就放着不管？我们是要绕路去萨兰那堡，还是去临近的提提尔镇？”
听他这么一问，赛丽亚就紧张起来，经过这一晚，哪怕是赛丽亚这个刚来的外人，也知道在这支队伍中，做主的不是那几个成年人，而是看着还很年幼的苏阳。
赛丽亚盯着苏阳的眼中充满了渴望，她希望苏阳能做些什么。
“去提提尔镇吧。”苏阳淡淡地回道。
“您、您可以说服大家，不再向山神、呃，巨魔？献祭吗？”赛丽亚听到苏阳的决定后，便燃起了希望。
“你傻么？说服是不可能说服的，你应该很清楚你们这里献祭了‘山神’多少年，死了多少人、花费多少钱财。现在和他们说，那不是‘山神’，只是巨魔而已，谁会信？谁能接受？没了‘山神’，往后谁来保护自己？如何安心生活？”
“但、但……”赛丽亚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她一个没见识的农村女孩，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好。
“人族的劣根性是无法改变的。”约瑟海姆悲悯中带着嘲讽，像在看一个叫人为难又很无辜的小傻瓜，“人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比起继续挣扎，总会想要向神祈祷，最好能让自己不劳而获、平安顺逐。然而……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神明了。”
他看了一眼苏阳，微妙地补了一句：“大概。”
赛丽亚的眼神黯淡下来，如果苏阳他们就这样丢下她离去，她恐怕会选择自杀吧，起码自己死了，就不会追究到父母身上。
“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与时间。从统治阶级开始往下走，还比较有可能。”苏阳平静地说道，就像摩杜纳吧，她这个领主不许建立圣殿，不倡导人们祭祀神，即使如此，没有神可以祭拜，人们就开始祭拜起她来。
在没有魔法的世界，尚且无法消除宗教文化，只能选择包容，在这个有魔法的世界就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感觉这有点像吃饭喝水般的必要需求，只是这种需求体现在精神上。
如果世人生活都不错，有各自的梦想与追求，那么对神的需求可能会减少，他们的信仰选择可以变多。然而世人皆苦，除了向神祈祷能给予自己些许安慰，也没别的好追求了。
又是半晌沉默，李德斯开口了。
“我可能确实是感同身受……”
发现众人视线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李德斯有些紧张，这里每一个人单独拎出去都是大佬，包括那四个侦察兵和平娜，只有他是毫无战力的腿部挂件，所以同行期间李德斯都相当低调。
“哦，你是在回答我昨天的问题。”约瑟海姆最先反应过来，这毕竟也是他比较随意的探究心，没想到李德斯过了一天，这才突然回答自己。要不是约瑟海姆记性好，可能还没办法这么快明白过来李德斯没头没尾在说什么。
李德斯咽了口唾沫，道：“我出身不怎么样，老家只是兰姆斯附近的一个小村庄。茵蒂克丝大人应该知道，兰姆斯大大小小的教派很多，所以附近的村庄也受影响，几乎每个人都是虔诚的信仰者。当然也少不了向神献祭之类的事情……”
“不管献祭多少次，也不见神回应人们。大家就是在无法解决的灾难面前不停献祭，直到灾难停止。其实我一直觉得，哪怕不献祭，灾难该结束的时候自然就结束了。可很多人都认为，灾难结束是因为献祭终于够了，之前不结束只是献祭不够。”
李德斯勉强笑了一下，有点自嘲：“大家就是不想承认，毕竟有些事一旦开始，如果承认了错误，那先头牺牲的那些就失去了意义，这太惨痛了。我偶尔也会期盼，自己的村子遭难的时候，要有传说中的英雄路过就好了，力挽狂澜解决事情，救人于水火之中……至少，英雄比神实际点吧？”
“真麻烦啊。”苏阳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李德斯立马不吭声了。
他这会儿能说这么多，已经算鼓足勇气。其实他是想试图说服苏阳出手帮忙，但人家有什么义务要帮忙呢？不说这里是他国他乡，就是他们的真正目的，也比一小块区域的残暴宗教重要啊。
拿人命献祭巨魔，世界不一定会有事。放任不知在哪搞事、不知搞到什么程度的亡灵法师，世界才会完蛋诶。
哪怕是此刻纠结的这点时间，就已经是种浪费时间了。
李德斯的未尽之言，苏阳算是听出来了，她也没打算撒手不管，只是这事确实麻烦，她能想到的一些最优案，皆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苏阳还是过去那个苏阳，可能她就没这样的烦恼了吧。
离家出走后游荡到各地，见到各种让她很火大的事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来统治世界，把这个世界打造成她希望的样子。
不过统治世界到底和统治一片小小的土地不同，苏阳估计是没办法把监视网覆盖全界的，到时候她的治理方法，恐怕不能像治理摩杜纳般和谐平稳（摩杜纳初期也算不上和谐，要让人们彻底听话，她不知砍死多少人了）。能做到什么地步，苏阳自己也不好说。以她过去的那种心态，一不小心脱轨了，就是让全世界陷入地狱火海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