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伴随着一阵巨响, 大门被外力推开。于心然抱头蜷缩, 利刀出鞘声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冰凉的刀尖就在此时抵住了她的喉咙。
“是本宫、是本宫!”于心然狼狈地爬出来起身,起身抬头看向来人。
二人视线相触,“是你?”于心然立即认出来人,不正是前几日刚升了御前侍卫的王为意吗?“你怎么没随皇上出宫?”端出贵妃的架势。
王为意也认出了她, 瞬间收刀入鞘,“皇上才出宫二日,臣没轮上班。娘娘在书房是......”
“本宫落了个耳环在这里,进来寻找,没想到太监们就锁了门。”于心然立即编了个借口,王为意真是自己的救星!
“早上刘公公进来收拾,不知娘娘的耳环是否在其中。”王为意提醒,视线跟着横到御案之上。
迅速抓住话中的要点,于心然故作随意问道,“刘公公将散在地上的物件都放到了何处?”
“灵兮殿。”
折子极有可能就在灵兮殿!于心然心中有了数,“那本宫就去灵兮殿走一趟。”
“皇上不在宫中,任何人不许进出灵兮殿,四周有守卫十二时辰轮流把守。”王为意再次提醒她。
这话中似是有话,于心然扫过王为意,比起徐雁秋的文人气质,他身上多了份稳重,长相端正,一脸的正气,看着就心思单纯,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那就等皇上回宫,本宫再去取。”于心然憋着气堂而皇之地走出御书房。
接连的挫败不但没有令于心然放弃,她反而下定决心帮徐雁秋度过这一关,从此便恩怨两清。
皇帝出宫,偌大的皇城显得空空荡荡,平时走惯了的小路也变得悠长,独自漫步回了芙蓉轩。侯夫人又来了,这次进宫竟然还带了嫡妹。
于安然是侯夫人的嫡次女,只比于心然小四个月,当年于家本想将她送入宫,无奈于安然突发恶疾,后来只能由她代替。
“元旦祭祀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去?”侯夫人坐在罗汉榻之上,帝后皆不在宫中,她也无需再装。
“女儿身子有些不适。”
“五姐姐,你这寝殿处处绮丽精巧,样样物件都稀有珍贵,我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嫡妹在寝殿里四处张望,脸上尽是艳羡之色。相比妹妹于欣然的单纯,嫡妹一张脸写满了机灵,性格也最张扬。
“五姐姐,这么大的寝殿就你一个人住啊?”于安然凑过来挽过她的胳膊。
“唔,一个人住。”在侯夫人面前,于心然虽然心中不喜,也不敢怠慢嫡妹。
“皇上一个月来几回啊?”嫡妹追问道。
“一两回。”
“我若住进来,定叫皇上夜夜来!”嫡妹满脸的骄傲自信。她为嫡女,小时候机灵可爱,这几年怎么让侯夫人教得越来越不成样子。
听了自己女儿这么狂妄之言,侯夫人不但不斥责,反而笑了起来,对于心然道,“你妹妹的病已经好全了,可惜错过了去年的选秀,但是你父亲说,你入宫两年不得皇上宠爱,也并无所出,家族全依仗不上你,我们近则今年,迟则明年,就把她送进宫。从现在开始,你要多多在皇上面前提起你妹妹。”
“女儿知道了”于心然恭敬道,侯夫人这话令于心然有些不安,自己立马要变成一枚弃子了?
“姐姐,你这根一套头面好漂亮,是皇上赏赐的?”嫡妹兜兜转转去了内室,在她梳妆台前停住了脚步,随意翻着她妆奁中的首饰,“送给我戴吧!”
这套粉碧玺镶东珠头面是去年皇帝赐下的,巧夺天工、异常珍贵,于心然不是舍不得,可若叫皇帝看见嫡妹戴上这套御赐之物......
“就送给我嘛,五姐姐,你怎么这么小气?!”
侯夫人在此,于心然哪敢说一个不字。只不过送嫡妹进后宫?如此横冲直撞的性子,惹了皇后最多被打骂,若惹了谢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般想着,她对着嫡妹笑得温和,“妹妹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姐姐的东西就是妹妹的东西。”
于安然听她这么说,欣喜至极,又从妆奁里挑了好几样异常珍贵的钗环,连带着侯夫人脸上也露出了满意之色,“你七妹妹欣然明年就十六了,本来我帮她选了鸿胪寺少卿家,可你父亲说门第太低,我就又费心选了几家,等明年就叫她从这几家青年才俊之中选一个定亲。”
现下徐雁秋危在旦夕,妹妹当局者迷,若早日为她定了别的亲事,她便不会再想着徐雁秋,“叫母亲费心了。”于心然恭敬道。
将这对母女送出宫之后,她沉住气静待了两日,一得到皇帝回宫的消息便立即要去灵兮殿。
走得急,在芙蓉轩门口撞见了妙静云,她正端着点心要进来。
“贵妃娘娘,嫔妾为您做了您最爱吃的、”
“正好,给我。”于心然来不及多说,从妙静云手中接过盘子。如此去灵兮殿太过突兀,拿了点心过去正合适。
此时天色已暗,她也顾不得什么贵妃仪态,沿着小路奔至灵兮殿院门口才慢了下来,恢复优雅从容的仪态,缓缓步入殿内。
“皇上、”一跨进殿门,发觉谢清竟然也在灵兮殿。
他们二人回宫后已换了常服,皇帝一身藏青色,谢清着了浅蓝色宫装,正悠闲地在窗边木塌上下棋,从她的这儿望过去真真一对绝世璧人,
即使不相干的旁人,也看出三人之中她才是碍事的那个。
“妹妹来了。”谢清手中落下一子,勉强说了句客套话,皇帝手中兜着黑子,专注于棋盘,都未曾抬头看她一眼。
“臣妾做了点心、”
室内一片静谧,其他二人谁也没有再同她说一句。她尴尬地移开视线,扫视四周,意外瞥见了不远处桌上的那叠奏折。王为意果真没骗她!
皇帝终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朕不喜食甜。”
这五个字令本就尴尬的气氛顿时结成了冰,比起训斥,这句话当着谢清的面叫她下不来台。
于心然只愿自己即刻凭空消失,可为了折子只能暂且忍耐,等嫡妹进宫之后她再消失,从此不再碍皇帝的眼。
忽视皇帝无声地赶客,厚着脸皮坐下围观他们下棋。手里还抱着点心,心情跌入了谷底,不就是没有跟着一道去祭祀吗?至于如此冷落她吗?还说什么不爱吃甜食,之前她送点心去书房的时候他还说喜欢,还叫她以后多送一些。
口是心非的骗子!
腹诽了许久,二人这一盘棋也没下完。她百无聊赖地拿了点心用。妙静云长得美艳不说,手艺与那个新来的点心御厨不相上下,若非生在权贵之家定成一代名厨,可惜一开始跟错了皇后。
“皇上,大将军与恭老王爷已在书房等候。”大太监入殿禀告。
“朕下完这盘棋。”皇帝扬手示意他退下。
他要离开灵兮殿,看来这奏折真的偷不成。于心然捧着点心盘子,想到之前自己被皇帝责罚,大太监真的有心帮她,起身跟去了门口。今日是元旦第二日,皇帝放了宫人们回家与家人团聚,守在门口的只有大太监和王为意。
“刘公公,尝尝这点心。”
大太监受宠若惊,“谢娘娘恩典!”
“还有王侍卫。”于心然又将盘子递到王为意跟前。他丝毫不扭捏,也大大方方地取了一块。
“多谢娘娘。”
殿里的氛围压抑得她喘不过气,在门口与他们相处倒是自在。待点心吃完了她才重返殿内,准备向皇帝告退。
“贵妃过来替朕更衣。”正好他们一盘棋下完,谢清正在收拾棋盘。皇帝突然唤她。谢清不是也在吗?何故又使差遣她!
于心然心里不大乐意,可也只能跟去了灵兮殿内室的屏风。憋着股气为皇帝褪下外袍,更上新的。
“王侍卫?”皇帝一双眼眸游离在她身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揶揄道。闻言于心然愣愣地仰起头,不懂皇帝何意。
“王为意若知晓是贵妃你泄题才害得他走不了仕途,还能吃得下贵妃所赠的那块点心?”
都过去多久了,还拿那桩事威胁她?皇帝自己不爱吃点心,还不准她分给王为意和大太监,真是小气又霸道!于心然本来就受够了气,剩下的几粒扣子她不扣了,皇帝又不是没有手,“这桩事若皇上不说出去,谁会知道?而且王侍卫不止吃了一块点心,他足足吃了三块。”
“住口。”皇帝低声呵斥道,“再从你口中听见他的名字,朕治他的罪。”
“王为意是臣妾的救命恩人,不知皇上治他一个什么罪?”扬起眉梢瞪向他,真莫名其妙,皇帝出宫祭祀一趟,把他的脑子祭天了?
“你再喊一次试试?”皇帝的怒意似在胸中翻滚。
谢清还在外屋,闹开来了谁都不好看,于心然不欲再与皇帝争论,忍了下来,一双纤手继续为他继续扣胸前的扣子。
“心里想什么?”皇帝不依不饶地追问。
这个问题太荒唐了,他不光管束她的行为,还要管束她的思想?
“臣妾在想皇上啊。”她冷静下来收敛了脾气,每次与皇帝争论总得不到好处,别一会儿他又把她扔到冷宫里去。
干脆利落地将扣子全部扣完,才要转身,皇帝突然抓紧了她一双皓腕,以迅雷不及俺耳之速俯身,于心然还来不及闪躲,唇上便传来了疼痛感。
他咬她?
待她反应过来时,皇帝已经站直并且松开了她的手腕,恢复神色。
堂堂君王,竟然咬她?!满眼的不可置信,皇帝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的内疚和羞愧,甚至还带了君王独有的傲气。
她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唇,愤恨地走出内室。脑子里满是皇帝竟然咬她,即使她说得出口,天下也无人敢信吧。
殿外夜色已渐朦胧,她急不可耐地想离开灵兮殿,余光却瞥见了寝殿东南侧的一抹光亮,谢清在亲自点灯。
才要收回目光,那抹光亮突然变大了,谢清她居然......油灯侧翻了过来,那桌案之上堆满了书籍,瞬间燃起。
“当心!”于心然冲过去企图扯开还站在桌边的谢清。谢清侧身看见了是她,如同见到鬼魅一般骤然慌乱,惊叫出声。
火焰骤然蹿起。
火星子落到她袖口之上,于心然未及时躲闪大惊失色,一个外力将她推远,于心然脚下无力没站稳,狠狠撞向了红柱子,肩膀上传来剧烈疼痛。是闻声赶来的皇帝推的她,皇帝又徒手翻过整张桌子盖住火焰。
待到其他宫人们提着水桶赶到,火势已经小了,几桶水就将火苗完全扑灭,除了桌上的书籍尽数烧毁之外,其他并无任何损失。
“呀,淑妃娘娘的手伤了。”有宫人惊叫一声。
众人这才注意到谢清手臂上被火焰烫红了一片。
“快传太医过来。”皇帝吩咐道,扶着谢清坐到塌上,
这情况下,于心然也走不了。等等,她骤然反应过来,那本折子也被方才的火吞噬了,已经成了灰烬,真的太妙了!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皇帝沉静下来之后询问。
“臣妾方才正要点灯,见贵妃妹妹突然怒气冲冲地从内室里出来,伸手打翻了油灯。”谢清满脸惊恐地哭诉道。
作者有话要说: 打翻的不是油灯,而是......
第47章
事发突然, 于心然思绪胡乱,暂时还没理明白,这边谢清为何突然含血喷人诬陷她?!她从没想过要和谢清过不去。
皇帝看向她的眼神里已经有些责备, 而且方才危急之际他护着谢清, 却将她狠狠推开了。于心然越想越觉得委屈,半响才憋出一句,“臣妾没有。”如同小时候被诬陷打破家中花瓶之后,绝望且徒劳的反抗。
殿中四周已经站满了宫人, 皆不发一言、无比安静,她们看向她的眼神,有怀疑, 有同情,有的只是单纯地看戏,于心然瞬间有种自己成了困兽之感。
皇帝和谢清皆衣冠楚楚,从容不迫,而她已经很没有出息的一身狼狈。
“妹妹定是一时糊涂,皇上不要责怪她。”谢清情真意切地为她求情。
谢清这招杀人于无形!于心然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 从前皇后即使无论怎么凶悍怎么无理, 她都未曾被惹得这般愤怒。
再多的争辩都是徒劳的, 没有其他人证, 谢清这个伤患想如何编排, 别人都只会相信, 又有皇帝作为靠山,她彻底陷入了一个死局。
所有人都在等候皇帝发落。
“妹妹年纪尚小,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就饶了妹妹这一回吧。”谢清又为她开口求情。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于心然心里恨得只想用一把刀捅谢清十几刀, 这女人火上浇油!怪不得皇后这么恨她,此人心机实在太深。
她这一生虽然在侯夫人手下活得艰难,可也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若有皇后那般身世,她此刻也想歇斯底里地闹上一番。
于心然与皇帝对视,眼神倔强,她不服气,案上的油灯根本就不是她推翻的,方才电光火石之间似乎看见谢清有意打翻油灯,而后转身看到她,才惊叫了起来。谢清恶人先告状!
于心然还想为自己鸣冤,大太监先她一步出来圆场,“贵妃娘娘怎会故意推翻油灯,定是袖子拂过时不小心带翻了。”
大太监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摇摇头叫她不要再辩、赶紧向皇帝认错告饶。
于心然心然一口气堵在胸口,可,此时忍下才得以保全自己,再多的委屈都忍了,何况这一件,谢清段数高明,她只能是手下败将。
“臣妾错了,臣妾不小心打翻了油灯,还弄伤了姐姐,太害怕了故而方才不敢承认。”她双膝跪地,低下头转换了态度,楚楚可怜地认了错,“求皇上责罚臣妾。”
杀人诛心,谢清轻而易举地将她逼成了这样,生生地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虽然颜面尽失,但四周宫人看她的眼神变了,满是同情和谅解。
只是......皇帝还在气她没跟着去祭祀,况且他那么在意谢清,不知道会不会借此机会重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