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双手又被他压在腹上,也不敢动。两人贴在一道,加上衾被,渐渐地塌上就暖和起来。
她转头看向案上的油灯,火苗闪烁,未过多久困意也席卷而来,窝在龙榻上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了大约一个时辰,头上一阵疼痛弄得她骤然惊醒。一只手很快从她头上移开了。
于心然转而看向始作俑者,他正睁着双眸,毫无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
“皇上扯臣妾的发簪做什么?”她都快哭了,坐起身抚上被扯痛的那块头发。
用以绾发的点翠孔雀金簪松松地垂落在一边,金孔雀精致繁复,上头缠了一缕她的发,皇帝方才肯定扯她发簪了,连带着扯动了这缕头发。
“朕梦魇了。”皇帝捏了捏眉心。
梦中扯她头发?那皇帝是有多厌恶她。
额头抵着手腕,等着疼痛散去。不带她去幽州也就算了,何必还要欺负人!于心然忿忿不平地下了榻去找剪子,发丝缠成这样,只能绞了。
此时一双手按住了她的发簪,“别动,朕帮你拆。”
她在心里责怪他千遍万遍,也没忍住,控诉道,“皇上总欺负臣妾。”
皇帝专注于她头上那团打结里的发丝,面对这样的质问并不反驳,默认了。
她入睡时忘记卸发簪,外加这支簪子制造做得实在华美精巧,弯弯绕绕地真不好解,一不小心又被扯痛了。
倒吸一口冷气,咬牙忍着。
“你别乱动。”
废了好大工夫,皇帝才卸下簪子,塞到于心然手中后又独自回到塌上。于心然揉着头上被扯通的地方,去墙边的罗汉塌边坐下,将簪子拍到矮几上。心境抑郁,再难入眠,皇帝这算什么啊。
***
待到天蒙蒙亮时,于心然辗转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榻上,什么时辰了?他们今日不是要早些启程,好赶在日落前到达今夜要宿的离宫吗?
“皇上,已过了寅时。”
殿门外传来大太监的声音。身边的人终于醒了,睁开眼眸,正好四目相对。反正是临行前最后一次,于心然掀开锦被,“臣妾伺候皇上梳洗。”
“朕不要梳洗。”
说这话的语气怎么听着有些任性。
“朕要贵妃。”皇帝长臂圈了她的腰,又将她带回塌上索吻。
不带着她去幽州还妄想这个?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现下这情形,于心然当然不依。膝盖抵住了皇帝的腹,“皇上没听大太监说吗?已过了寅时。”
“别说寅时,就是到了晌午又如何?”被吵醒的男人一身的火气,探入衣裳下摆,将她准备说的话全堵在嘴里。
罗裳轻解,在这种事上他素来贪婪强势,于心然纵然心中不肯,也不得不从。
“皇上,淑妃娘娘到了。”屋外又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这一句令于心然骤然清醒,若叫谢清撞见,她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双手抵住坚实胸膛,“淑妃在殿外!”
“她在殿内也无用。”
皇帝喉中发出压抑的喘息,疯狂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暖意,“贵妃深夜来灵兮殿,难道不知会发生何事?”
她满心装着毒药之事,全然忘了皇帝有多好色!
“贵妃伺候朕一回,朕就带你去幽州。”皇帝的本性显露无疑。
能去幽州她当然要去,幸而没皇帝的命令谢清不能进灵兮殿,于心然也不要颜面了,缩回抵着他胸膛的双臂,“求皇上快些。”
殿外动静不小,像是有人要推门进来。于心然慌忙要躲,皇帝从她颈窝间抬头,对着殿门方向命令,“退下、”才说完他的手绕到她背后,扯开束紧的结。
可惜了他这一副勾魂夺魄的好皮囊!看着清心寡欲,这皮下的色徒之魂完全玷污了他的容貌。于心然了解皇帝,他故意挑了这种时候为难她,要叫她觉得羞耻,好满足他自己那阴暗龌龊的心。
“贵妃专心些,否则吃苦头的还是贵妃自己。”手掌流连于纤腰,一手捏了捏住她的下颌,强迫于心然正视他。
在被毒死与受辱之间,于心然选择保命,可此刻真笑不出来,做不出从前媚上的姿态,只能尽量放松,让自己一会儿稍微好受些。
皇帝并非可以轻易糊弄的人,自个儿沉迷还不算,一心要将她往漩涡里带,“贵妃之前不是跟朕犟着么?怎么临行前反而来求朕了?”
二人亲密无间,他却在她耳边问着这样的话,弄得她冷热交织,这种至亲至疏的滋味令人抓心挠肺的。
在这个男人心里,爱与欲原来真的可以分得如此清晰明了。
于心然还是紧张,任凭皇帝做足了功夫,她依旧痛苦地蹙眉,双手精心养护的指甲几乎掐进他坚实手臂。
殿外有人,她偏偏还不能出声,只能咬住唇忍着。
“皇后娘娘。”门口大太监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皇后来了?!她怎么也来的那么早?于心然吓得一颤,只听见上方的抽气声。她顾不了那么多,再次挣扎着要躲,若叫皇后撞见,她被毒死之前就已经被华琳琅撕个粉碎!
“怕什么?”正在兴头上的人猩红了双眸,什么理智?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专注着听殿外的动静,浑身紧绷着,最怕听到推门声,“皇上饶了臣妾吧。”这种场合,真跟有人用刀抵着她的喉咙一般步步惊心。
“贵妃撩拨了人,又要将朕晾着。今日朕得不到贵妃,别说是贵妃去不了幽州,阖宫上下谁都别想去!”皇帝也真真被逼急了,胸膛一片赤红,懒得再装出副温和模样,直接对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说了狠话。
她脸上神情可怜,听了这话也知道皇帝不可妥协,只能缩回抵着他攻势的手。殿外的动静又实在不能叫她不在意。
皇帝知道于心然这模样,若再凶她会适得其反,只能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待她没这么紧张了才又行正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天已然全亮。皇帝终于松开了她的腰肢,于心然精疲力竭地陷在被褥当中,怔怔地没回过神来,“臣妾可以去幽州了么?”声音微弱到只能在幔帐之中听见。
她心里悔恨至极,皇帝当时要她去她非不去,如今要遭这种罪!真是不把她当人看待。
“贵妃这么好,朕舍不得你离了身边。”皇帝心火顺了些,轻轻啄吻在她耳边颈边,终于应允。
得了恩典她便轻推皇帝的腹要他离开。
“贵妃不是说要给为朕孕育龙嗣么?”皇帝不退反进。
这种事说过就忘了,此一时彼一时,那天夜里风大她被吹昏了头才说这种胡话,现下她连想都不敢这么想。
“已经是卯时了皇上,皇后与淑妃正侯在偏殿。”殿外大太监提醒道,他并不知于心然在龙塌上,只当皇帝还睡着。
大太监真真是她的救命恩人!皇帝听了这声终于放开了她,顺势靠到床尾的木栏上,寝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脸上阴郁,并不满足,视线流连在她身上,“贵妃还有一个时辰。”
什么一个时辰?她茫然地起身看向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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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什么一个时辰?她茫然地起身看向皇帝。
“一个时辰之后启程。”皇帝提醒。
她还要整理行装......“皇后和淑妃在偏殿, 臣妾不敢出去。”
皇帝指了指窗口示意,收了温雅的伪装,多了几分痞气, “贵妃不是会爬窗吗?出去后从灵兮殿花园后门走。”
这主意不错。只是她的衣裳呢???凌乱的塌上, 她忙去捡起零落四散的衣裳,一件件穿起。还有头发,发簪还在矮几上呢!
跳下床榻,足下一软差点跌倒, 幸而抓住了幔帐才勉强站稳,背后竟然还传来一声轻嗤。
皇帝一双眸子全程凝在她身上看好戏,若是没有这身份尊卑之分, 她真想回头狠狠瞪一眼,再啐一口!
这好色之徒就喜欢看她这样,跟瞧热闹似的,她越狼狈他越是得趣儿。
头发乱糟糟的,这灵兮殿装饰摆设出尘恍若仙境,却连个梳妆台都没有, 于心然只能随手用发簪绾了个简单发髻, 四处看看没有落下的东西, 之后就要走。
忽然想起什么, 转身行了一礼, “臣妾想带着妹妹一起去。” 父亲也随圣驾去幽州, 侯夫人又不在京城,妹妹跟着她去幽州更稳妥。
皇帝点头应允,只是又道,“贵妃,整理行装时带上那件寝衣。”
“月白色那件么?”这个要求真奇特, 她双眸懵懂地看着皇帝。
皇帝摇头提示道,“什么都遮不住的那件。”
什么都遮不......于心然脸色唰地一下红了,这描述可以说是十分精准了。这个好色之徒!之前还装模作样叫她不许再穿。
她不置可否,忙着逃离灵兮殿,顾不得贵妃仪态。搬了圈椅踩着上了窗台又跳到窗外的花丛之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熟练。
回到芙蓉轩,“快收拾行李去幽州!”还未进门便着吩咐了正在花园中洒扫的宫人,这芙蓉轩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宫人们惊喜不已,立即去抬行行李箱子,“娘娘我们可以跟去幽州了?”
趁着这空荡于心然沐浴更衣,又唤来一喜为她梳头。芙蓉轩里的宫人没有一个闲着的,全都忙得团团转。
终于在一个时辰内全部打点完毕,她以端庄姿态重新折返灵兮殿。皇后已进了灵兮殿正殿,淑妃在偏殿。并不奇怪,她们二人若再一起多呆会儿该闹起来。
“你来做什么?”皇后疑惑地问。
“贵妃进来伺候。”从内室传来皇帝的声音。
她立即低眉顺眼地对皇后行了一礼,转而去内室的屏风后。大太监将手里的外袍递过来,换她为皇帝更衣。
“到了幽州,要去寺庙里祈福,正月祭祀贵妃因病未去,若再不去,恐遭宗室非议,不成体统。”皇帝替她回了话。
这还是头一遭他在皇后面前偏袒她。于心然一边帮皇帝扣着外袍扣子,唇边不自觉有了笑意。
皇帝自行理了理袖口,吩咐大太监,“去御书房将贵妃正在抄的几本史书也一并带上。”声音也足以叫外室的人听见。
“奴才立刻去办。”
怎么去了幽州还要抄书?!于心然心中的小窃喜全散了。松开手头象牙扣子仰头向皇帝,确定他是说真的,并非开玩笑。这人真翻脸无情!
“寝衣带了吗?”皇帝垂眸也看向她,语气一本正经地戏弄。这句外面听不见。
于心然心生恼意,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继续为他扣扣子。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离了皇宫,沿途下榻之地虽然比不上皇宫华美精绝,但也算是舒适,只皇后颇有微词。皇帝并不闲着,一路体察民情、巡视河工,夜里也并不招人侍寝。且不知何缘由,在膳食方面提高了警惕,每一道菜,即使是瓜果点心,不论是帝后还是妃嫔要用的,都由专人先行试过。
一路走走停停欣赏风光,渐渐感受到丝丝春意。在宫里处处如履薄冰,前阵子麻烦更是接踵而至,这几日于心然松快不少,心境也有所好转。
半个月行程之后,马车队伍终于抵达幽州行宫。
行宫依山傍水而建,远观气势磅礴,山顶风光最佳,算上半山腰的宫宇建筑,规模并不输皇宫。
每年春夏两季政务并不繁忙时,皇帝爱来此处消遣。百官之中除去少数因职务关系必须留在京城的,其他也都随圣驾而来,此为陛下恩典。
官员不论职位大小皆只能携家眷宿于山下,皇室宗亲则多数被安置于山腰处的宫殿。至于宫里的主子,则乘坐马车上山,住进山顶的宫殿。
山中冬暖夏凉,相较于皇宫,幽州行宫少了几分庄严肃穆,多了几分诗意。尤其今日抵达时天清气爽,山顶蔚蓝无边,白云轻描淡写地浮于空中,真是避世仙境。
舟车劳顿,妃嫔们一道在正殿用了膳,便要各自回居所小憩。
“奴才有罪!”行宫的总管公公突然跪倒在正殿中央。
“怎么?”皇后问。
“奴才们前一个月前收到消息,说皇后娘娘并不驾临行宫,故而派了人修葺朝晖殿,只盼着来年皇后能住的更舒适。没想到......”
“你的意思,现在本宫的寝殿不能住人了?”皇后凤眸瞥向战战兢兢的总管公公。
总管公公吓得立即磕头。
于心然在一旁看好戏。山顶宫殿无数,她第一次来还时常迷路。然而只有三座离皇帝的寝宫最近,分别为皇后的朝晖殿,淑妃的月合殿,以及她的未央殿,如今皇后的寝宫不能住人了,不知她要如何决断。
皇后着绛色滚白狐毛凤凰长袍,一双略显凌厉的的双眸配上上扬的眼梢,气质出众华贵如怒放牡丹,她扫视过众妃嫔,悠悠道,“本宫回月合殿住。”
月合殿曾是皇后的寝殿,只是她后来迁居新宫殿,淑妃便占了月合殿。
“臣妾这两年来一直居于月合殿,娘娘这样坐未免过于强横。”
正当其他妃嫔以为淑妃会如往常一般忍让之时,她并未退缩,正面与皇后对峙。
“谢淑妃,在你还是侍茶宫女之时,本宫就已经住在月合殿,后来迁居也并未说要让给你,是你自己毫无规矩鸠占鹊巢。”
才刚到幽州,这两位便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架势。在此事上,皇后似乎也并非无理取闹。于心然与其他妃嫔站到一处看热闹,她顺手还从桌上摸了个果脯吃。
谢清饱读诗书,在辩论这一方面当然不肯认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你一人占了两座寝宫?那若将来再迁居别处,那便是占三座、四座、五座寝宫?臣妾当年住进月合殿时,它可是空着的,难道每一位妃嫔入住空着的寝殿,还要去征得上一位宫殿主人的同意?”
谢清反驳得真真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