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现在的江家还是有些本事的,新一代的正在往上爬,要不是江父去的早,按资历没过两年也能进京当个京官来着。
要是真像这蠢货老大说的,把他的庶女讲给江蔺,江家本家的人搞不好会气死,马上上京城把他的头给扭下来。
荣大老爷嗫嚅片刻,不敢和暴怒的老太爷对上眼神。
他心里诧异,江家难道还有人?不是说江相去世之后就后继无人,连京城里也没几个出姓江的官员。
老太爷喝了一口水,看着大儿子,摇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好半天,他看着他依旧一副迷茫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口提点:“我告诉你,把你心里的那些小九九给我收起来,你就是当时再看不惯华安,也不要暗戳戳使坏,以为把庶女嫁给他的嫡子就高人一等了,这门婚事,不可能。”
华安便是江蔺的父亲名讳。
江落诧异地听着荣老太爷的话,倒是多打量了荣大老爷两眼,原来大舅还曾经看爹爹不顺眼?上一辈的恩怨情仇,有些好玩。
被荣老太爷一顿噼里啪啦的训话,荣大老爷讪讪然,低下了头,也不好再说什么把庶女嫁给江蔺的话了。
要不说,知子莫若父呢,他隐瞒着的那些小心思被指出来,就没有什么继续撮合的心思了。
听到现在,老夫人心里的怒火消了点,丈夫训儿子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沉默了,等到他们停了,她才拿起放在手边的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淡声道:“先不说别的,像她能做出这样的行径来,都是道德败坏到极致了,这样的人,老大你硬是要塞给蔺哥儿,你就不怕大半夜你妹妹托梦来骂你吗?”
荣雪坐在一边,沉默地听着大人们说话。
她以为父亲说话,有他这个舅舅在上面压着,这场婚事水到渠来,却不知道江家还是有些家底的,江蔺的婚事,荣大老爷也不能轻易做主。
按原本的打算,哪怕只要江蔺迟疑那么一小会儿,让她脱了衣服到他床上,事情再闹大,她也能努力占据有利优势,逼着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娶了自己。
毕竟这种事,说出去是个人都会觉得男人占了便宜,而那个女子是无辜的。
可是,她越回想越是愤怒,尤其是江蔺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关了柜门的举动,让她不由自主地后悔起来,要是昨晚打通佣人进去之后,没有抱着小女儿家的纠结躲起来,就直接脱了衣服钻到他床上就好了。
当她知道江蔺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种只能靠着荣家生活的表少爷之后,这个想法便越发生长膨胀起来。
只是,千金买不了后悔药,时间也不能重来。
她现在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还没等她绞尽脑汁想到一条后路,被守得严严实实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守门的婆子看着哭哭啼啼一派狼藉的秦姨娘,垂着手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好,进退维谷。
“丹娘,你怎么来了?”
心爱的姨娘垂泪哭泣的样子,看得荣大老爷心里头一紧,压根没看到上首父母愤怒的视线,直直地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两个婆子看了荣老夫人一眼,她摇摇手,二人懂了,马上关上了门,继续守在外面。
秦姨娘的脸和荣雪的一样,都是弱不禁风小白花型的,哭起来楚楚动人极了,两行情泪顺着姣好的炼丹往下流,欲拒还迎地挣脱了荣大老爷的搀扶,在老夫人脚下一下子跪了下去,抽抽啼啼:“老夫人,雪儿的错都怪我,是我没把她教好,可是她的名声也毁了,能不能、能不能让她跟着表少爷,就算当个妾室也好啊。”
得了,还真是块黏皮糖。
江落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道。
荣老夫人被她的话逗得笑了起来,淡淡道:“不得不说,你这脸是真的大,照你这么说,我不仅不能怪你的女儿陷害了我的外孙,还得把她捧着送给蔺哥儿当妾室?然后又像你一样,闹得家里不到安宁?”
秦姨娘浑身一颤,抖着身子抬头看荣老夫人。
荣老夫人脸上竟然带着温和的笑意,就这么随便她注视着。
荣大老爷看不过去,咳了一声,又舔着脸凑过去说:“娘,您说什么呢?”
荣老夫人笑了笑,看也不看这个蠢儿子,对着秦姨娘道:“你的女儿被你养成了什么样,与我无关,我也没有兴趣,只是她的名声坏了,传出去影响的是我的其他孙女儿,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闹出去的。”
“但是,我也不会如你的意,把她塞给蔺哥儿的,这样的蠢事,我还做不出来。”
最后,老夫人一锤定音:“不用等明日了,就待会儿,派人把荣雪送去我京郊的陪嫁庄子上去吧,你要是心疼女儿,就跟着一起去。”
最后一句话一出,纵然秦姨娘想给荣雪说些好话讨饶,也讪讪然不敢开口。
笑话,比起庄子,荣府的日子过得那么好,谁去?
只是她的雪儿,一个人被打发去了那里,又要怎么办才好?
秦姨娘眼里含着泪,看了荣雪一眼,满是关切。
荣雪努力把自己团起来,才能抵御住那种无处不在的寒意,送去庄子?那她日后还能说到好夫婿吗?没有一个好的夫婿,难道她还得被荣初瑾她们压在脚下?
不,她不愿意。
她内心的不情愿,逼着自己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着荣老夫人,然后浑身一颤。
她不能这样,谋定后动,要是现在再把老夫人惹火了,搞不好送去的就是尼姑庵里面,这样一比较,庄子还是不错的选择,再说了,老夫人的庄子里,好歹不会受到什么磋磨,等先过去了,以后的事情,到了时机再说。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淡定了不少,安慰地看了秦姨娘一眼,又跪下去应了声:“雪儿知道了。”
她这样的表现,让老夫人心里对她的印象不免稍微改观了一点。
荣初缨也是微微蹙眉,小声对着江落说:“没看出来,三姐还是个聪明的,比她的姨娘要机智些。”
江落皱着眉头,眼神从她身上掠过:“谁知道她现在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
“这倒也是。”荣初缨点点头,很是同意江落的话。
她们目视着老夫人的心腹把荣雪和秦姨娘都带走了。
看到她们的背影消失,荣老夫人的心也放下了大半,看了受了大委屈的江蔺一眼,又顺势扫过一直坐着默默无闻的江落,含笑道:“我和落丫头匆匆忙忙回来还没吃饭呢,要不然大家一起陪着我用餐吧?”
她话音未落,江蔺就站了起来,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拱手行了个礼,然后开口道:“外祖母,在此之前,趁着这个机会,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听我说完。”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离开了233,荣家虽然不错,但终究不能让我女儿从这里出嫁!
第30章 穿成炮灰表姑娘
老夫人愣了一下, 看向江蔺。
他脸上坚决的神情,仿佛已经把想说的透露出来了。
老夫人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正厅里鸦雀无声, 陷入了可怕的静默里。
过了很久, 老夫人才颓然道:“算了,你们要搬出去就搬出去吧。”
江蔺看了一眼江落。
江落会意,走上前来,和他一起跪下了。
江蔺声音温和:“外祖父, 外祖母,我们在这里已经叨扰很久了,再住下去, 你们就要嫌我们兄妹二人烦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我想着就搬回江家在京城的旧宅里去。”
荣老夫人看着地面,半天没有说话。
荣老爷子也是唉声叹气,还不忘记瞪了赖在这里的大儿子几眼。
荣大老爷摸不着头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蠢萌蠢萌的傻乎乎之感, 垂下脑袋委屈巴巴。
荣二老爷开口, 把满室的寂静打碎了:“行了, 我们先不说了, 娘, 您和落丫头匆匆忙忙赶回来, 连一口饭也没吃,照我说,我们先吃饭好吧?”
说罢,他用肘尖又戳了戳妻子。
赵氏会意,接上他的话:“就是就是, 我这就去厨房看看,让他们来上菜。”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又看了跪在下面的江落一眼,想着她和自己一样都是风尘仆仆回来,只顾着担心,一口饭还没吃,就点了点头:“你说的是,那就让人上菜吧。”
赵氏笑着应了,和荣初缨一起起身去了厨房,准备看看有些什么菜。
老夫人一行人又回到了她的松鹤院正屋里。
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也就从城外赶回来的祖孙,和一直被关在正厅里的江蔺肚中空空,其余人都是意思意思地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几人又在这里小坐了片刻,直到老夫人出口赶人,才一一告辞。
荣老太爷看了心情郁郁的妻子一眼,叹了口气,朝着江蔺招了招手:“来,我们爷孙两个去书房里谈会儿心。”说罢,把他给带走了。
江落把椅子往前移了移,坐到老夫人手边。
老夫人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却格外僵硬,手指张开在她腿上拍了拍,柔声道:“这次的事情,是外祖母的错。”
“怎么会是您的错?”江落下意识驳斥,“这和您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摇了摇头,叹道:“要不是我管家不严,哪里会出现这样的纰漏?这次要不是你哥哥机灵,怕是白白被人泼了一身污水。”
说到这里,江落也不免有些愤恨。
她素来不是记仇的人,有些小摩擦什么的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这次荣雪是真的气到她了,怎么会有人这么恶毒!
她现在再回想起来,还是和吃了排泄物一样难受。
老夫人又道:“你娘亲要是知道了,怕也怨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吧。”脸上满是哀伤。
江落趴在老夫人腿上,撑起脸笑着说:“您对我们够好了,娘怎么会怨你呢?”
老夫人的手,在她脸上摩挲,带着笑好像盯着远处的花瓶在看,好像又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搬出去也好,今儿这个事情一闹,我也不好说你们在荣家待着,有我和你外祖父舅舅们照看,就不会有什么事。”
“毕竟家里还是有些糟心的人的。”
她心里想着要怎么好好敲打一下老大的那些个姨娘,又顺势说到荣雪她们身上:“你放心,荣雪那边,我肯定会看好,不会有什么机会再折腾了。”
江落虽然气不过,但是想着荣雪是荣家的人,并没有想着去闹大,但是听到老夫人的话,她还是有些开心,在老夫人膝盖上蹭了蹭。
老夫人也笑了笑,抚摸着江落的头发,又絮絮叨叨:“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搬走?那边收拾好了吗?”
“还不知道呢,哥哥突然说这事儿,我也没意料到,等我待会儿去问问他再说吧。至于老宅那里,来的时候就让家里原来的管家钟叔带人住过去了,肯定住人是没什么问题的。”江落一五一十地回答。
老夫人蹙眉:“那你走的时候,从我这里带一个嬷嬷走吧,跟了我几十年的老伙计,你们是新家,住之前还是有不少事情要忙活的,我要不是现在的身子骨撑不起来,怎么说也要亲自过去帮你们弄好。”
她又说,“就这样,你就跟着她后面看她怎么管家,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学一学。”
江落点点头。
老夫人又拉着江落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她回去找江蔺去了。
等她走了,她又蹙着眉头把自己嫁人时就带过来的心腹喊来,看了一圈才拍板让其中一个最和蔼也是最精明忠心的苏嬷嬷喊了出来,让她跟着江落过去。
为了防止奴大欺主这样的事情,她还把人拉着好好地敲打了一番。
也算是操心到了极致了。
江落那边和江蔺商量了一下,决定等过了月半就搬出去,仔细算算也没几天了,两人各自不急不缓地带着人收拾行装。
好在没住多久,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
老夫人的意思也是不让江落把东西全都带走。
她站在门口,看着江落屋里忙东忙西地收拾,道:“你把日常用的东西带一部分走就好了,左右这间屋子我还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想来就过来,也正好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江落笑着走过来,一把抱住她:“好好好,都听您的。”又说,“外祖母,我今晚跟您睡一起,好不好?”
老夫人诧异了一下,跟着一下子笑了起来,点头一口答应下来:“那感情好。”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祖孙二人在一张床上,两个都没怎么睡着,尤其是老夫人,一边因为本身年纪大了觉就少了,二来又是和江落说起去世的女儿的事情,好像几十年前的那些事都记得,一件一件拎出来说了好久。
江落打着哈欠听她的声音,听她说的故事,也渐渐没有了睡意。
两个人都是到了凌晨的时候,才勉强睡了过去。
几乎眼睛刚闭上,公鸡就扯着嗓子打鸣了。
因为算是半个搬家的意思,所以按照习俗来得要起早。
江落困倦死了,最后还是找翡翠要了浸了冷水的帕子,才勉强醒过神来。
荣家的人都起来了,目送着他们两个的马车渐渐远去,才回了家里。
荣初缨摇了摇头,倚在赵氏跟前,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他们会多住一些时日的。”
赵氏爱怜地拍了拍她的额头:“困了?那待会回去补个觉吧。”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连马车的影子都没了,她在看些什么,最终只是自嘲地摇了摇头,对着荣初缨道:“他们兄妹两个都不知道是和谁一样,精得要死,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也好,本来都是有家的,何必在这里受委屈。”
荣初缨也笑了起来,在赵氏手臂上蹭了蹭:“娘,你说大伯他们呢?”
“可不是吗?”赵氏小声和女儿说悄悄话,“我之前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大伯母和你那两个堂姐那么看不起落丫头,这下我算是知道了。”
想着那日大伯的表现,荣初缨也不禁笑了起来。
赵氏接着说:“你哥哥和你爹,都和我说过,江家那个表少爷,算是被你姑父一手教养出来的,学识出众,做人做事都有条理,等日后科举出来,肯定成就也是不凡的,也就你大伯目中无人,这么欺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