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启也是一头雾水,使劲摇头。
江落沉吟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我家这小猫,是从大佛寺的山里捡回来的,当时还是被捕兽夹夹住了后腿,因此才被我带回来的,世子好好想一想,您有没有……?”
江落话音未尽,秦元启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一下子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我知道了,那个捕兽夹是我放出去的,没想到会伤了这只猫。”
江落叹了口气。
就说当时那里怎么会突然有一个捕兽夹呢,原来是有人故意放的。
秦元启挠挠头,继续道:“是我的错,我当时只想着玩闹,想着去抓几只猎物回来,好打一打牙祭,却没想到会伤到猫。”
江落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他之所以道歉,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救了这只猫而已,要不然死了就死了,在他看来也不算些什么。而且,打打牙祭,在佛寺那样庄严的地方吃荤食,这位世子爷也真是行径可恶。
只可惜,秦元启以为自己这么和江落道了歉,就没事了,舔着脸凑上前来,离着江落就半人距离,道:“江小姐,我们能单独说几句话吗?”
江蔺站在一边,听到现在下意识往前站了一步,想拒绝,结果秦元启眸子微眯起,看了自己带来的人一眼,他们会意,往江蔺身前一拦,严严实实把江蔺给挡住了。
江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世子爷,请和我一起来吧。”
她引着秦元启进了正厅后的小花园里,虽是冬季,花园里却有着花房,里面的花花草草被打理得很是不错,就连秦元启,也不由得赞了一声。
“行了,这里没人了,世子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江落走到一株含苞的山茶之前,看着秦元启坦然问道。
秦元启呆呆地看着江落,心里一阵激动,等不及便说:“江小姐,我心悦你好久了,你要是愿意嫁我,我这就让母妃来你家相谈。”
就算江落大概有些心理准备,此时也忍不住惊诧起来,不经脑子便反问道:“世子,你说什么呢?”
秦元启嘴角扬起,挂上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我在说,要是江姑娘愿意嫁我,我这便回去去向母妃说。”
江落一下子往后退了几步,诧异地盯着他:“世子莫非在和我说笑?我还在孝期,如何提起婚嫁之事?”
秦元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一茬的他一拍脑袋,又笑了起来:“不妨事,我们两家私下定下姻缘,等你除了孝再谈及婚嫁便是。”
江落被他气笑了。
感情这是打定主意要自己嫁给他了?
她板起脸来:“世子,就算这样,我也不愿意嫁给你,我对你只有尊敬,却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秦元启的脸也冷了下去:“你说真的?”
江落往后退了两步:“我所说句句属实,且不说别的,光是家世,我们二人都绝不可能。”
秦元启瞪着她:“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你答应,我自然会和母妃说,况且母妃只要我找个合心意的妻子,却也没说家世要求。”
江落低头露出一小节脖颈,却是一副抗拒的样子。
秦元启气急,一腿踢到花盆上,疼得他“嘶”了一声,这疼痛却提醒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眼睛一下子红了,凑近江落,阴森森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才拒绝我的?”
江落脑海里一片迷茫,突然听到他这句话,她下意识地想起了一道清风朗月温柔可亲的身影。
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
比起这位世子,他真的要好太多。
秦元启的呼吸,打在江落的脖颈上,二人离得太近,连江落脸上稍微泛起的一些红晕,也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怒极的他,眼底血丝全都冒了出来,眼睛通红通红,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魔鬼一样。
江落被吓得往后连连退了几步,还没等她缓过气来,突然有一双手,从秦元启背后拎起他的衣领,往后一拉。
毫无防备的秦元启踉跄几步,又被勒得脖子疼,连声咳嗽。
秦云息拍拍手,语气盛怒而又阴森:“你在干什么?”
秦元启看着突然出现的秦云息,吓了一跳,脸色有些苍白:“小皇叔,你怎么来了?”
秦云息冷笑道:“看你在做什么混账事。”
他素来温柔可亲,如今言语倒是颇有几分刻薄,听得秦元启有些讪讪,又挣扎狡辩:“我只是和江家小姐说些事情。”
“所以就逼迫人家嫁给你?”秦云息气极反笑,“原来你是这么行事的?前日皇嫂还在夸你行事有度,结果你在人后行事这般放肆?”
秦元启捂着鼻子,乖乖挨训。
只是秦云息并没有和他继续说话的心思,他全部心神都放在站在山茶花之后模样有些可怜的江落身上,三言两语打发了秦元启。
被脾气一向很好的秦云息训了一顿,秦元启浑身没劲,两条腿软绵绵和面条一样走了出去,又被守在门口的松烟一路护送回了唐王府。
甚至没有来得及细想,为什么秦云息来的这么快,训人这么凶,这般失态。
等人走了,秦云息叹了口气,怜惜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江落,上前几步,站到她面前问道:“他刚刚有欺负你吗?”
江落听着熟悉的温柔声音,心里拧着的劲儿一松,几滴眼泪流了下来,她抬起手臂使劲地擦了擦,道:“我没事。”
秦云息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刚刚一路赶来的急切,和生怕江落受欺负的担忧,在看到秦元启离他那么近,逼迫小姑娘嫁给他时的出离愤怒。
此时他也终于把心脏安安分分放回去了。
只是秦元启这事,倒是在他心上狠狠地敲了一回警钟。
那日裴昭说的是真的,这次是江落不喜欢秦元启才拒绝,要是他日是江落心里也喜爱的男子呢?
那会不会自己来时,见到的就是小姑娘脸上带着缠绵笑意,眉目含情,与她的小情郎执手相看,郎才女貌琴瑟和谐,宛若一个人一样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看着他也是像刚刚看秦元启那样带着漠视?
想到这里,他就心痛起来,不管不顾地拽着她的衣袖开口:“我、我有话跟你说。”
第34章 穿成炮灰表姑娘
江落把头抬了起来, 看着秦云息的眼睛里水汪汪的,刚刚流出来的泪水仿佛还在眼眶里打转,可怜极了。
他好想亲手把她的泪痕擦去, 让她脸上重新染上笑意。
他这样想着, 也这么做了。
当手覆上江落的脸时,什么心思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掌心下的肌肤平滑细腻,宛若剥了皮的鸡蛋,滑腻温热, 好像下一刻自己的手掌就要滑下来一样。
他的掌心温热,把江落眼下的泪痕擦得一干二净。
江落的心怦怦直跳。
秦云息的手掌,带着暖意, 碰到她脸上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好像这不是她的脸,而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这样的想法倏尔跳进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颊。
“好了。”秦云息咬着唇,恪守着礼仪,很是有教养地往后退了一步, 手也收了回来背到身后, 开口说道, 只是眼神仍是黏在江落身上。
如果不是他的气质是温润平和的, 那这样的眼神就带满了侵略感, 黑黢黢的, 好像要把人吞吃入腹一样。
二人相对而站,虽然彼此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气氛却肉眼可见的粘腻起来,仿佛是陷身于糖窝窝里去了,到处都是麦芽糖熬煮过后的甜味和黏黏糊糊。
如果不是有脚步声传来, 秦云息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这么站到什么时候,只是外面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间或还有裴昭扯着嗓子的大喊声,好像是迫不及待的预警一般。
秦云息心里了然,江蔺大概是要过来了。
可能再也没有这么一个机会,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正好让他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些什么。
他刚刚擦过江落泪水的左手从背后探出,握拳抵唇轻咳了两声,然后两眼一闭一副视死如归豁出去的样子,小声而又快速地对江落说道:“我知道刚刚那事之后,我再说接下来的话你可能不舒服,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心悦你很久了。”
我心悦你。
说到底也只是简简单单四个字而已,仿佛一咬牙一闭眼就轻飘飘说完了,但是少男少女的心意,那些懵懂而又纯稚的情怀,是这四个只能印在纸面上的干巴巴的字比拟不得的。
就像心尖小心翼翼护着盛开的花一朵,娇娇嫩嫩惹人怜,然后迫不及待放到爱慕的女孩面前请她一观,之后的所有都交由了心悦的另一人。
所以啊,在彻底摊牌之前,所有的担忧与患得患失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哪怕是大罗神仙皇亲贵胄也不能逃脱这一命运。
就像此时的秦云息。
他说完之后就偏过了头,不敢看江落的表情,生怕说的是自己不愿意听到的那些话,只是心里仍是希望着她点头也说这么一句一样的话的。
江落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震惊地看着秦云息,好像要通过他那层皮囊看到他心底去,去勘探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除此之外,她自己的心脏也是跳得越发快了起来,好像就要摆脱束缚冲出去一样。
毕竟有什么,比两情相悦还要美好呢?
如果说,刚刚秦云息的举动给了她一点点属于少女的臆想,那么他这句话,无异于在她心里扔了个炸雷,轰得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裴昭的声音越来越大。
因为离花房越来越近了,他根本拉不住满心眼都装满了妹妹的江蔺,又分出一缕心神担忧先过来与秦元启纠缠的秦云息,总觉得这个正人君子一样的王爷,是要恪守礼仪的,却还抱着一丝要做“媒人”的美好幻想,只好舍己为人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江落转头一看,透过玻璃窗看到江蔺脚步匆匆,像是恨不得飞过来一样,脸上满是焦急,就要走上台阶推门而入。
她的脸一红,此时却也无暇细想,只小声说:“我也是愿意的。”
话音刚落,还没等秦云息迟钝地反应过来,门就被推开了,一脸担忧的江蔺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看到江落神色不见惊慌的样子,松了口气,脚步也缓了下来。
虽然心放了回去,可是他还是仔细地询问道:“刚刚唐王世子有没有伤到你?他说了什么浑话了?你不要在意,这笔帐我们先记着,等我以后给你报仇。”
江落听到熟悉的关心,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也适时散去,看着江蔺满是担忧的神情,她朝他走近了两步,小声道:“我没事,王爷来得早,世子还没有跟我说什么。”
江蔺又是松了一口气,将江落一招手护到身后,自己朝着清润端方的安王殿下深深地长揖道谢。
秦云息的视线从江蔺身后的江落身上划过,浑浑噩噩的思绪才收回了些,只是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语气温和中多了几分雀跃,此时才有了寻常青年的喜怒哀乐鲜活恣意,也终于意识到,其实他还没有江蔺年岁大,倒比别人都要沉稳持重太多。
他带着笑回道:“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而且说起来也是他太肆意妄为了,我回去会好好敲打他的,再不会让他过来扰了你们的清静。”
他说罢,江蔺心里也了却了一桩事情。
毕竟是世子,说起来也算是当今陛下的侄子,他们兄妹二人在他面前还不够看的,有了安王这样的保证,他也不必战战兢兢了。
而且对着温润有礼的安王殿下的印象更好了。
安王殿下尚且未想到在江蔺身上猛刷好感度,毕竟江落的同意已经让他始料未及开心极了,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状态,根本顾及不到别的,只恨不得把刚刚江落的那句话在脑海里循环循环再循环,到最后她的语气姿态什么都刻在心底里了,他才揉揉眼睛,意识到自己回了王府已经枯坐在书房里待了一个下午,现在已经日暮西山眼见着天就黑了。
他起身一动,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疼,腰背肩颈哪里哪里都是酸的,好像没有抹过油的车轱辘一样,站起来都牵扯到了一身的经脉,疼得他咬牙,心里却还是开心的。
他在书房里又转了几圈,把浑身的肌肉脉络放松了一遍,这才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门上刻字的松烟,朗声道:“晚膳好了吗?去传膳来。”
松烟浑身一震,看着作轻松惬意状的秦云息,仿佛前几天犹豫不决胃口不佳,吃个饭都要三请四邀的人不是眼前这个人一样。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就被赵福海一巴掌扇到后脑勺上:“快去传膳,磨磨唧唧什么?”这下他那些要串联起来的线索全都没了,一手捂着还疼的后脑,往后面的膳房跑去。
心里高兴的秦云息晚上多吃了一碗饭,又带着笑难得傻乎乎地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浑身都充斥着发泄不完的精力一样,直到月上中天才回了书房,只是一坐下就想到了江落微微点头答应他的那幕,得了,什么也干不下去,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就傻笑了好久,等到远处钟声响起,整座城池陷入寂静,他才勉强收回了脸上越发不矜持的神情,按耐住性子先是写了几页字,勉勉强强静下心来,此时才想起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该怎么敲打唐王世子。
唐王世子不算多么重要的人物,毕竟只是他的小辈,只是难缠的是他的父母,一个是盘踞多年的藩王,一个是性情泼辣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的王妃,说真的养出这样的儿子并不奇怪。
而且按照唐王妃的意思,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当是心肝宝贝眼睛珠子疼的,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只要他想要,就一定巴不得全捧到他面前去。
而江落也不例外,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唐王妃眼里说到底也就只是个普通玩意儿而已,可能还觉得能伺候她儿子是祖上积了德,只要唐王世子开口,她是一定要想尽方法把江落弄回去的,但是也绝对不会是世子妃,只能当个妾室。
一想到这里,秦云息捏着笔杆的力气更大了,写下来的字力透纸背铁划金钩,带着不加掩饰的杀伐之气。
他要好好想个法子狠狠教训他一顿才好。
星河辗转,日月交替,他竟然在书房里坐了一晚,看着面前涂涂改改画画,最后不成形状的纸,叹了口气,认命地誊抄了一份,又亲自动手把书房里的狼藉收拾好了,这才让松烟等人进来,先是洗漱一番用了早膳,他又是在熬不住补了个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