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偷来说话的时光,说多也着实不多,每个字听起来都是动人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云息身后的树影里传来窸窸窣窣声,江落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荣府的下人,秦云息倒是很淡定,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解释道:“这是跟着我的暗卫,你不要怕。”
江落的手仍被他牵着,她探身,有几分好奇地看人,暗卫这种生物的打扮,和所有小说里描写的也没有什么不同,黑衣黑裤全身黑,面容看起来丝毫不起眼,虎背熊腰很是健硕,抱拳行礼,声音却压低了:“王爷,七皇子那边差不多要走了,您是?”
秦云息叹了口气,握着江落的手晃了两下,好像在无声地抱怨自己委屈一样,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一会就到,让他略等我片刻。”
暗卫抱拳转身就走,却没想到窜到树上的那瞬间突然嘀咕道:“我好像还没给王妃见礼。”说罢就转身又落地,看也不看二人脸色地给江落行了个礼,笑容憨厚老实。
江落听到了那句“王妃”,尚有几分不自在,被他这样一个大礼行下来,只剩下哭笑不得了,她求救般看着秦云息,秦云息左手握拳抵唇,挡住笑意,让他走了,才说道:“他性子憨厚,有时候不太灵光,你别介意。”
江落翻了个白眼。
当她看不到他在偷笑吗?
她的手摸到秦云息腰侧使劲一扭,看他面容狰狞起来,她心里才好受些,又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喊我?”
秦云息眉眼依旧带着笑,却珍重而又郑重地说:“你以后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他们认识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江落脸一红,又有些不可置信:“你身边的人,不会都知道我了吧?”
秦云息笑着反问:“你说呢?”
那大概是真的了。
江落捂着脸长叹一声,莫名有些丢人,可是又有些喜悦,是怎么一回事?
秦云息牵着她的手,回头看她捂着脸哀叹的样子,倒是娇俏可人极了,看得他心里软绵绵的,比吃了蜜还要甜,只是自己不走不行了,只好忍痛告辞。
江落站在原地,看着他身影消失,捂着发红发烫的脸颊,去了松鹤院。
第40章 穿成炮灰表姑娘
宴席已散。
二夫人殷勤不失庄重地送走了客人, 转过身面色便瞬时沉了下来,温婉柔和消失不见,反而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风风火火朝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老夫人的院子里, 气氛同样沉肃。
和老姐妹们应和了一天的她,脸上有些倦色,眼神却是不失凌厉地瞪向跪在下首冰冷地面上的人。
江落掀起帘子苦笑,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现在只想回去,不想掺和进她们姐妹间去。
只是这个时候,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老夫人扫过来也看到了她,招手让她进去,江落心里叹了口气,微微拎起裙摆,走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牵着她的手,让她倚在自己身边坐下, 勉强笑道:“时候不早了, 你今儿个就不要回去了吧?”
江落下意识推辞, 可是看到老夫人眉眼间的疲倦时, 犹豫了片刻, 点了点头答应了。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忙吩咐人去给江落收拾屋子:“你那里我动也没动,就是为了你能过来住下。”
江落笑了,挨着老夫人撒娇,说了一连串的笑话,好不容易才把老夫人逗得心情好了一点。
她的心也轻松了些。
感受到一道不善的视线盯着她, 江落下意识地低头望去。
荣初瑜眼神愤恨地看她,灼热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她的身上灼出一个孔来。
她倒是不太在意,秋后的蚂蚱再蹦也蹦不高,温雅一笑,看得荣初瑜更是气急,差点起身扑过来,却被守在后面的两个婆子手疾眼快压了下去,束缚得动弹不得,只能伏在地上恨恨看她。
有了这一遭,老夫人好不容易被哄出来的笑容又没了,看着屡教不改的荣初瑜,心里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挥手让江落先下去。
江落明白,脚下轻快地溜了出去,正好在院子里与二夫人撞了个正着。
她停下脚步,看着江落满是谢意,低声道:“我听丫头说了,这次多亏你了。”
江落摇头,温和腼腆地笑了,推辞道:“不过只是碰巧而已,再说了我也没帮上忙,还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簪子来得正巧。”
赵夫人笑得内敛温柔,眉眼间却拢了一缕清愁,还是坚持道谢:“不管怎么说,你能提醒我们,就算是大恩了。这次是正好有了皇后娘娘的赏赐,要不然没了你的提醒,我连个补救的法子都没有,那真是丢了大人了。”
她又说了几句,然后把话题转移到江落身上,知道她今晚歇下后,便说:“晚上让你表姐来陪你,你们小姐俩也有些话说。”
江落谢了她的好意。
赵夫人自去不提。
江落目送赵夫人进了正厅,余光一看扫到了又有一群人来了,为首的便是荣家两位老爷,彼此都是气鼓鼓的,走路疾步带着风一样,衣袍下摆随着走动高高扬起。
来者不善的样子,看来到了老夫人屋里,又是少不了一番争执。
她步子迈大了些,几步走进了屋子里,也省得看到大房那一堆讨人厌的家伙。
老夫人说把屋子留给江落住,里面自然都是收拾妥当的,当时走的时候东西放在哪里,现在就还在哪里,就为了让她住的自在。
翡翠和樱桃已经先进来熏了香,热了茶,看着江落进来,就捧着茶放到了她手边。
江落抬头,对这着捧茶过来的翡翠笑了笑。
翡翠看她笑得天真烂漫,眼睛弯弯,关切问道:“您饿了吗?要不要我去厨房找点东西垫一下肚子?”
江落摇摇头拒绝:“不用了。”
翡翠见状,便先退下去了。
江落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情不自禁走到坐到书桌前,又下意识地拿出纸笔,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裁得精致的纸笺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好几行字。
她的脸一红,捂住了纸上的字迹,做贼一样看着珠帘外的动静,见翡翠没有动弹,她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霞色飞起,却想到了秦云息临别时那句话。
她在琢磨着,是不是也不应该这么瞒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女?
只是一想到让她们也知道了,江落的脸就烧了起来,不敢再往下面细想。
她喝了一口茶,勉强压住了脸上不停蔓延的滚烫,又把茶杯贴到了脸侧,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继续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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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荣初缨果真来了,见到江落就嗔怪道:“你上午就来了,为什么不去见我一面?还非要我来找你才成吗?你怎么这么矫情?”
一连串的问话,让江落不知道回她那句好,只好夹了一块麻婆豆腐堵住了她的嘴:“你还是吃饭吧,别说话了。”
荣初缨就着她的手把那块豆腐吃下去了,就招手让翡翠拿双筷子来:“我不请自来陪你吃饭,不会赶我走吧?”
没等江落说话,翡翠就把碗筷送了过来,笑道:“您来了,我家小姐才开心呢。”
江落瞪她一眼,又看着荣初缨:“吃吧吃吧,别多话。”
荣初缨噗嗤笑了,也不客气,拿着筷子丝毫不和江落客气,哪怕是一桌素宴也吃得津津有味。
二人吃完,又漱了口,才转移阵地,坐到临窗的炕桌上,二人相对盘腿而坐。
她们虽然有段时间没见面,但是书信联络倒是没怎么停过,说起话来一点都不会生疏,讲着讲着就聊到了今天来的七皇子身上。
荣初缨听到这三个字,脸就一下子红了起来,大大咧咧的她倒是难得羞涩起来,江落忍不住笑着取笑她,又忍不住缠着她追问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吧,她是个穿书女,但是看书知道的,怎么比得上听当事人亲口陈述?
荣初缨拿着身后的引枕挡在面前,脸上羞涩、神态却尽量落落大方,把他们两个认识的过程娓娓道来,江落倒是个合格的听众,安静不多话,偶尔才开口说两句,倒是听了个从头到尾,也知道这桩婚事是真的板上钉钉了。
荣初缨说完了,又扑了过来问她:“那你呢?有没有什么情况?”
她问这话只是蓄意报复,谁让江落听到现在,还笑,还发出那样的声音,结果却没想到,此话一出,江落的脸也一下子红了起来。
荣初缨松开她,挺直上身双手叉腰,诧异地问:“不、会吧?你还真……有情况?”
江落捂着脸不说话。
荣初缨心里明白了,看来这个表妹心里和她一样,都有人了。
她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又扑了过去咯吱江落,把她弄得笑着泪花都流了下来。
江落自然不会乖乖被欺负,也反手欺负了回去。
二人闹了一阵,最后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相视一笑,散开各自把衣服整理好了。
荣初缨抱着江落的手臂,声音娇俏:“我晚上和你睡,你就不要瞒着我了,我嘴严实着呢。”
江落又想起了秦云息的话,忍不住低头笑了,迎着荣初缨揶揄的眼神,低声答应:“好,等待会睡下,我悄悄和你说。”
荣初缨心里满足,又把话题转到及笄礼上。
荣初瑜偷走了老夫人赠的簪子的事情,并没有传到她耳朵里,自然此时说的便是及笄礼上的趣事,讲起了皇后送的簪子,跟着不知不觉把话题绕到了七皇子身上,脸上满是满足。
江落心里也忍不住为这个表姐的婚事开心,在书里,她和七皇子便是一对恩爱眷侣,真希望他们在现在的现实里,也能一生和睦。
等她说完,差不多就到了歇息的时间了。
放下帷幔,荣初瑜兴致勃勃地躺在床上,揽着江落的肩膀小心翼翼问道:“那人是谁啊?”
江落抱着她的手臂,头放在她的肩上,把嘴偷偷在她耳边说话。
闻言,荣初瑜一个鲤鱼打挺,差点没有从床上跳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靠着枕头拢着被子一脸不可思议,问她:“你、你说真的?”
江落羞怯地拉着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完了,”荣初缨伸手捂住了脸,“不、不会我要喊你婶婶吧?”
江落脸红着反驳她:“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你瞎说什么?”
“那是你八字没有一撇,我可没有。”荣初缨得意地笑,下一秒又抱住了江落的肩,揶揄道:“安王殿下可是京中有名的高岭之花,你能把他拿下,也是厉害,我是不是一直小瞧了你?”
江落哼哼唧唧几声:“你才知道?”
荣初缨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你脸可真大。”
江落笑着回她:“比不过你,你是不是已经在想和七皇子的宴席上请哪些人了?”
荣初缨气结,又开始在被子里伸出手咯吱她,闹得动静颇大,守夜的婆子都忍不住低声询问,这时二人才对视一笑冷静下来,各自躺在自己的枕头上,规规矩矩盖好了被子,悄悄说话。
躺着的荣初缨道:“其实你没有说错,谁还不幻想一下自己出闺的情境呢?”
其实也不假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请假,咪啾
第41章 穿成炮灰表姑娘
哪个女孩子对未来的婚嫁之事不满怀憧憬?
还小的时候, 扎着朝天辫的小姑娘玩过家家的时候,就披着床单装作婚纱,和扮演爸爸角色的小伙伴一起手牵手, 然后模仿着妈妈的样子煮饭烧菜, 抱着怀里的洋娃娃哄啊哄。
到了大一点的年纪,对情爱迷迷糊糊,见了俊秀的校草学长心就小鹿乱撞,情不自禁幻想着结婚的样子, 好像笃定穿上婚纱,自己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一样。
这种心情,就算是穿书了也不会变, 何况在这个架空的古代世界里,女孩子十二三岁就要说人家订婚事,浸淫其中多年的江落更是明白古代婚嫁的意义,躺在床上想着婚姻二字,心里颤栗般抖动,心潮起伏, 迟迟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比平时要迟上不少。
她尴尬地拢着被子坐起来, 和睡眼惺忪的荣初缨对视, 二人都没收拾好, 一头乌发不知道睡成了什么样子, 这么一看双双笑了起来, 残存的睡意也都烟消云散,各自起身洗漱,又携手去了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穿着家常衣裳,头上带着素青色镶珍珠的抹额, 神态悠闲,看她们姐妹两一前一后进来,笑弯了眉眼,招手让人过去。
江落和荣初缨一左一右围着她坐下,老夫人拍拍江落的肩膀,又拍了拍荣初缨的手,对她们这么相亲相爱很满意。
她们陪着老夫人吃完了早膳,荣初缨被来请安的赵夫人带了回去。
江落则是被留了下来,她坐在老夫人身边,任由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听她说话:“昨天的事,亏得你细心,不然真是酿成大祸了。”
江落靠在她肩膀上:“外祖母,您快别这么夸我了,昨天二舅母看到我已经道过谢了,您再说,我可真不好意思。”
老夫人笑了笑,伸手在江落鼻梁上刮了一下:“就你嘴甜。”接着又继续说道,“不过这件事还算是一桩丑闻,要是传到外面去就不好了,我放心你,但是你身边的那个丫鬟嘴紧吗?”
江落细声细语:“翡翠最是谨慎的人,您尽管放心,这事我和她肯定咬紧牙关不会往外面说的。”
老夫人松了口气,有些愧疚:“你别怪外祖母多话,实在是不算得什么好事,外面的人知道了,搞不好还要怎么编排呢,人言最是可畏。”
她的声音突然压低了,贴着江落耳朵说话:“你大舅母生的一窝搅事精,我昨儿个已经让人把瑾丫头关起来了,等过段时间,我亲自掌眼找户殷实人家把她给嫁了,她这样的性格,也就只能低嫁才能让她过得好一点。”
江落听出了老人语气里的感伤,也是,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女,没想到却离心成了这样,她没有说话,挺直上身抱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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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落陪着心情郁郁的老夫人吃了午饭,等她午憩去了,才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