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她回想起这一天不到的风起云涌。
这都叫些什么事啊?
虽然现在能想起的原书内容越发少了,但是她依稀记得,这个时候荣雪和荣初瑜应该还是在上蹿下跳弄出各种幺蛾子的,比如说荣雪还在勾引哪家的世子,荣初瑜在和荣初缨斗法,后来赐婚旨意下来了,两个又要联手算计七皇子,凡此种种,却没想到因为她这只大扑棱蛾子,上述所有的剧情都被蝴蝶了。
荣雪关在乡下庄子里,荣初瑜也被禁足,没有她们在荣初缨的婚事里作祟,也算是件大好事。
她转念又想起了要备礼的事情,兴冲冲下了马车,敷衍地给迎过来的江蔺行了个礼,就风风火火直冲自己屋后的库房而去。
给荣初缨的新婚礼物差不多也能开始准备上了。
果不其然,六月初,皇帝赐婚的旨意就到了荣府。
一时间各路人马都挤到了荣府拜访,荣家霎时变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人家,要不是老太爷让人把大门关上了,还不知道会继续再来多少人。
缩在闺房里学规矩绣嫁妆的荣初缨心有余悸,实在是怕了迎来送往的三姑六婆,关上窗子躲回屋里给江落写信。
江落拿着她的信,啼笑皆非,只好舍命陪君子,耐下性子来安慰这位待嫁的大小姐。
书桌边角,摆着一摞和秦云息往来的信件,旁边还有一个匣子,里面还有一大沓。
翡翠和樱桃有时候看到,也当做没看到,每次都是低眉顺眼收拾书桌,那片地方动也不动。
刚在她们面前露出马脚的时候,她们是诧异惊慌甚至于惧怕的,看着江落的眼神都不太正常,后来习惯了,慢慢就放松了,也渐渐看到秦云息的“诚意”,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联手默契地瞒住了江蔺。
江落把手里给荣初缨的回信写完了,洗干净双手,拿着装信的匣子走到榻前,盘腿坐上去,把放在里面规整的一沓信拿出来,从中抽出一封信来,嘴角噙着笑慢慢地看着。
熟悉的字迹笔走龙蛇,遒劲自然,上面洋洋洒洒全是字,哪怕看了好多好多遍,都快能背出来了,她现在再看,也丝毫不觉得无趣。
等看完了这封,她把它放回了原处,倒是没有再看下去,思绪飞到了离京被迫当苦力的秦云息身上。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啊。
江落单手托腮,脸上不知不觉又红了,看得樱桃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啐了一口忙跑了出去,和刚好进来的翡翠撞了个满怀,吓得翡翠差点把手里的热汤弄倒了。
她指着樱桃说她冒冒失失,樱桃却不乖乖认错,插科打诨,一时间屋里热闹起来。
江落被迫拉进她们两个人的争执里当裁判,不知不觉那些小女儿的愁绪也都散了,趴在榻上被她们逗得直笑。
翡翠叹了口气,把甜汤放下,趁着江落小口小口喝的时候,她拉着一脸不服气的樱桃走了出去。
樱桃气鼓鼓的,不情不愿跟着她走到廊下,板着脸:“什么事?”
翡翠伸手戳她额头:“你板着脸给谁看呢?”
闻言,樱桃的眼泪一下子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水光莹莹的:“我、我还不是想到了……”
翡翠瞪她,像只小老虎一样:“那也不能在小姐面前露出这个模样来,要是她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那、那也根本不是能瞒住的事情啊!”樱桃和再慌乱脸上都一副淡定样子的翡翠不一样,她情绪外露急得跳脚,“安王殿下那么重要的人,他出了事,一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凭我们两个,想把消息拦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翡翠一咬牙:“那、那我就去找少爷,无论如何也要先瞒下来,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她又看着樱桃:“你听到了没有?进去把自己收拾好,不要让小姐看到了。”
樱桃没有动弹。
翡翠蹙起眉头,斥道:“我和你说话呢。”
樱桃仍是动也不动,仿佛僵住了。
翡翠戳她,她也没动,翡翠下意识觉得不对,顺着樱桃的视线看过去。
紧跟着,她的脸也白了。
江落的脸,却比她们两个还要苍白。
她慢慢地撩起帘子,再慢慢地走了出来,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一吹就散了,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你们在说谁?怎么了?”边说,她边笑了起来,惨白的面色上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翡翠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樱桃愣了一下,随即也跪了下去。
江落像是在看跪在她脚下的二人,可是眼前却像是蒙了一层黑布,什么也看不到,漂亮的灵动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乍一眼看过去,像是个一吹就倒的纸人。
“你们别跪了,说啊,是不是在开玩笑?你们在逗我,是不是?”
她质问,可是整个人却像是分裂了一样,一半坚信这是假的,另外一半对着存着侥幸心理的她大喊,“不是这样的,她们说的就是他!”
但说到底,她仍希冀于这只是个吓她的笑话而已。
可是樱桃先忍不住了,她抬头看江落,脸上满是泪痕:“小姐,我和翡翠姐姐说的就是安王殿下,他、他昏迷不醒,昨天被连夜送回了京城,现在太医院的人都被派了过去,说是、说是快要不行了。”
“不,这不可能。”江落摇头,弯下腰和樱桃对视,“你在说笑话是不是?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你别说了,好不好?”
见樱桃只流泪不说话,她急了,又偏过身扶着翡翠的肩膀,和她对视:“翡翠,你是不会说假话的,你不要和樱桃学骗我,好不好?”
翡翠忍不住哭了起来,又抬起手臂拿着袖子,狠狠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语气坚定:“小姐,樱桃说的都是真的,现在京城里的人家都知道了,您就不要——”
自、欺、欺、人。
这四个字,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只不过也不用她说出来了,听到翡翠这么肯定而又无情的话,她就算是再想骗自己这是假的,也都不可能,翡翠是最不会说谎的,也因此她说的话,更是把插/进江落心上的那根钉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但他不是出京的时候还好好地吗?为什么回来就已经是躺着昏迷着回来的?
他还说,等这次回来,就带着她去大佛寺看错过的那尊大佛呢,还说要和江蔺坦白,无论江蔺怎么不愿意,他只要死缠烂打,总有把她领进家门的一天,可是为什么?
才几天的时间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江蔺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几乎与此同时,赶到秦云息府上的帝后二人,听着太医颤颤巍巍犹疑不决的话,也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们伸手互相搀扶着,一齐瞪向头发雪白有些秃顶的老太医,尤其是皇帝,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你说什么?”
老太医苦巴着脸,战战兢兢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安王殿下,他、他不是突犯旧疾,他是中毒了啊。”
皇后气极,一巴掌拍到紫檀木桌上:“中毒?”
老太医看着一向慈和得像尊菩萨的皇后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心中一颤,说话更加恭敬胆怯了些:“是中毒无疑,臣等才学浅陋,竟是无人知道这是何毒。”
皇帝本就是板着脸的严肃模样,听到这句话更是气狠了,一脚踹到桌腿上,沉重的木桌晃晃悠悠,落了一地木屑来。
他指着一群缩得和鹌鹑一样的太医们骂道:“你们连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朕养着你们有何用?要是治不好安王,朕看你们的脑袋也不必要了。”
太医们更是缩得恨不得躲到地下去,只恨自己没学会土行孙的缩地功,这样就能避开天子一怒。
皇后先冷静了下来,拽着皇帝的衣袖:“皇上,我看还是得去请了圆法师来一趟。他佛法高深,说不准有法子,而且安王之前也是他救回来的。”
皇帝听着皇后的话,就像是往一壶烧得滚开的水里浇了一瓢冷水进去,他心里燃起的怒火终于收敛了一些,只恨恨地看了一圈没本事只会缩着头当鹌鹑的太医,点头吩咐人去亲自请了圆大师来安王府一趟。
但愿他真的是有几分本事,能和十几年前一样,妙手回春,把他这个当成儿子养的幼弟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emmm我觉得有点狗血,但是一开始就设定的情节,我先来吐槽吧
第42章 穿成炮灰表姑娘
马车飞快。
难得了圆住持一路颠簸, 下车的时候还能平和一笑,对着车夫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安王府的人很快就把他迎进了屋里。
皇帝皇后二人分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俱是一副严肃模样, 气氛沉沉, 连跟着他们多年的老太监都腿肚发软,实在顶不住这二位一起发威。
看他不慌不忙走进来,手指拨弄着手腕上盘着的菩提子手串,皇后急得站起来:“住持, 您快去看看云息吧,太医们都说他中毒无药可医了。”
语气急切,恨不得自己亲自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拽去秦云息屋里。
了圆倒是八风不动, 捋了捋雪白的胡子,声音淡定从容:“娘娘,您还记得老衲给安王的批命吗?”
皇后愣了一下,看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本宫自然记得。”
了圆微微一笑,解释说:“这就是我所说的安王要经的最后的一道劫, 熬过去以后就柳暗花明一世无忧了。”
“可是太医们都说他情况凶险, 毒性很重, 加上他的身子骨又不好, 熬不熬得过去还难说呢。”皇帝忍不住开口。
了圆双手合十道了句佛号, 回他:“不知道二位施主是否记得殿下来我大佛寺寄养的原因?”
帝后二人怎么可能不记得了?
虽说秦云息生来体弱, 但是皇宫上下那么多的顶尖杏林医手,还有库房里上贡的好药材,就算是天天吃人参喝燕窝也不是供不起,秦云息也算是病病歪歪养到了三岁。
眼看着他渐渐长成了,瘦弱的脸上也终于长了些肉, 带了些红润的血色,帝后并战战兢兢的太医们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他已经立住了,就算身子不好,也不至于没了命,哪里知道,先前还好好的,结果一阵秋雨下来,他竟然又莫名其妙病倒了。
这次的病和之前的大病小病相比更是严重,秦云息昏迷了好几天,偶尔醒来也是意识迷糊,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太医们跪了一地,讨论了几天几夜,最后呈上来的方子也只是太平方。
——吃了不见得有什么用,也不见得有什么坏处的方子,放在秦云息身上,也就只有吊着命的效果。
皇帝知道太医们没辙,可是心里想着这个嫡亲的弟弟可能要夭折,别提多难过了。
还有从小就抱着他过去养的皇后,也是急得不行,最后竟然病急乱投医,把从外面游历回来的了圆大师拽到了宫里。
谁料到好不容易把大师请来了,合理几剂药不知道当时大师使了什么法子,秦云息竟是不再发热了,还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自那时起,皇后娘娘就把了圆大师的话奉为圭臬,哪怕是他要带秦云息回寺庙里养几年,她也二话不说,还帮忙劝服了不太相信的皇帝。
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了圆大师一开口,皇帝皇后二人感觉就像是昨日发生的一样,一时喟叹。
皇后泪水涟涟,渴盼地看着了圆,央求着他开口说个法子,和十几年前一样把安王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了圆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叹了口气:“其实当年殿下治愈的原因不在我,而是因为他那个有缘人降了世。因果循坏皆有定数,殿下前世种的因,自然就有现世结的果,殿下前世积德行善,才有了今生投身帝王家。”
“只是啊,他的性命冥冥之中是有定数的,是和他的有缘人牵扯在一起的,所以殿下幼年时身体孱弱,但是后来……”
话音未落,皇后就急不可待追问道:“那按大师的说法,是不是只要找到这个有缘人,安王就有救了?”
了圆笑着点了点头:“何止是找到,他们本就是十世的夫妻命格,只要结成夫妻,殿下这一劫,也就自然而然破了。”
“不成。”
皇帝一拎衣袍站了起来,双手背在后面转了几个圈,腰上佩戴着的玉佩泠泠作响,最后在了圆大师面前站定,声音低沉而又严肃,还有点压制不住的怒火:“你是谁派来的说客?朕幼弟的婚事都敢算计?”
皇后拽着他的衣袖,面露哀求。
皇帝却不为所动,他不是皇后,这么多年信佛信成了痴,他是玩弄政治的人,听了了圆这话,下意识地就认为是有人在背后胡诌,想着算计秦云息的婚事,越想越是生气,阴沉着脸煞是吓人。
了圆却不慌不忙,面色如常,甚至还微微笑起来,胡须被喷出去的鼻息刮着飘了起来,六尘不染的世外高人倒是多了点人气,他不紧不慢回答道:“贫僧不是说客,陛下若是不信我的话,您便可以却查查,那位荣老夫人的外孙女,生辰与殿下好转起来的日子,是否同一天。”
“那又如何?还是说,”皇帝顿了顿,皱着眉头追问,“这件事背后,是荣家在算计?想为了他们家的外孙女攀高枝?”
皇后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就差没让人马上去把那个江丫头拉过来原地成亲了,听到皇帝的话,她下意识反驳道:“陛下,荣家上上下下什么人?连臣妾久居深宫,都知道他们家最是淡泊名利的,又怎么会刻意算计?再说了,他家的亲孙女可是定给了老七当王妃,这荣华富贵也够了,哪里还要算计云息呢?”
皇后说的倒也不假。
皇帝踌躇片刻,到底还是下定决心,喊来身边的人去查一查这荣家的外孙女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赵福海正好捧着药盏出来,更好撞到皇帝吩咐人去查江姑娘,他下意识地“呔”了一声,倒是把皇帝皇后两人的目光引来了。
皇后看着他的手里空空的碗,问:“安王是把药都喝完了吗?”
赵福海叹了口气,脸上表情沉郁:“没有,只喝了一半,其他的都洒了。”
皇后还欲再问,皇帝却皱眉开口拦住了她的话:“你刚刚是什么意思?那位江姑娘,莫非你认识?”
他说话时严肃,浑身的帝王威仪溢出来,就足够压迫了,只是赵福海不仅是皇宫里的老人,还曾在太后手下待过两年,后来看着安王长大,和皇帝经常打交道,他倒是不算太怕皇帝的威仪,恭谨而又镇静地回话:“府里贴身伺候殿下的,都知道这位江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