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蔺走过来,面色古怪:“他不好好养病,这是在干什么?准备把他王府库房里的东西都搬空?还是以为我连送你出门的嫁妆都凑不起?”
江落出生的时候,江父在南方当职,那边最是注重婚嫁之事,女儿家从小就要开始攒嫁妆,江母自然入乡随俗,在江落小时候就开始积攒起来,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就算是在京中嫁人,嫁得还是王爷,这份嫁妆抬出去也丝毫不会丢了面子。
秦云息醒来之后,江蔺心里对妹妹前程无望的焦灼没了,倒是有空开始挑拣这个准妹夫的毛病了。
也不算到处找茬,毕竟也没有一个人干一件事错一件事的说法,江落觉得他现在就是单纯看秦云息不顺眼而已。
江落拿起手里的苏绣团扇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笑得眉眼弯起来,像是坠入了一捧星光。
江蔺的眼神却落到她手里持着的那把扇子上,苏绣精致漂亮,下面的把手是上好的紫金竹,他问:“这也是安王送过来的?”
“嗯。”江落点点头,把扇子翻了个面给他看,“这是双面绣,我看着好看,就把它拿出来了。”
江蔺一眼扫过:“这有什么好看的,我要是没记错,家里库房里有那年从江南一路买回来的一箱呢,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找。”说罢急冲冲就跑走了。
江落坐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竖起扇子挡住了自己微微翘起的嘴角。
翡翠走了过来,捧着茶递给江落:“少爷又去翻库房了?”
江落狡黠地笑:“我看他的样子,他才是要把家里库房搬空的那个,只怕里面东西都要被他找出来给我看看才好。”
“那也是少爷疼您。”翡翠低声道,话语间倒是有几分笑意,因为安王的苏醒,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江落喝完了茶,对着她吩咐把屋里的丫鬟们都喊来,没一会儿四五个穿着精致一些的和身后还有几个粗使的丫鬟就一起站到了江落面前。
翡翠准备站过去,结果被江落拉住了:“你不说我都知道,你是要和我去安王府的,站在这里给我拿个主意吧。”
原来是来挑选带去安王府的陪嫁丫鬟。
翡翠闻言,也就没动,站在江落身后,看她先指了樱桃出来,樱桃一脸惊诧,倒是把江落逗笑了:“行啦,没你的事,你站后面去。”
樱桃摸摸鼻子,被这一群一起的小姐妹们一取笑,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她捂住脸瞪江落,江落也笑她:“我做个好人,就不带你过去了,你早点和你的岩哥哥成亲吧。”
江落又被樱桃埋怨了一通,三个人说说笑笑间,已经把带去的人决定了下来,樱桃又问:“我娘是和小姐一起过去吗?”
冯嬷嬷就樱桃一个女儿,按理说应该让她留在江府的,只是她早就说了要和江落一起去安王府,江落也想着这是看自己长大的乳娘,人品绝对信得过,因而也同意了。
而苏嬷嬷更是会一起过去。
这样一来,再加上陪嫁的陪房,仔细数数其实人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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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方和女方两边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十天的时间其实转瞬即逝,眨眼间就到了出嫁那天。
江落之前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会很兴奋甚至会很伤心,但是真到了这一天,天还没亮就被翡翠从床上薅起来,按到梳妆台前开始净面开脸梳妆打扮,她就一路努力撑着自己的眼睑,不让上下两片胜利会师。
这一日的上午,倒是光顾着和困意挣扎了,等到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这样熬了一上午,略微补了些觉,她终于好些了,也能和来她屋里的一些客人说说话了。
说是客人,其实也只有荣初缨带着荣玥还有她几个好友过来撑面子,荣初缨笑她:“我岂不是白白矮了你一辈?趁着你还没出门,快多喊我几句姐姐。”
江落从善如流喊了好几声“姐姐”,又笑道:“我今天喊了几声,等过段时日,你就得喊我几声小婶婶啊。”
这是在说荣初缨的嫁给七皇子之后的改口茶。话题就这么一转,转到了荣初缨的婚事上去了,几个人转头一起打趣她,倒是把荣初缨说得脸颊发红发烫,躲到一边去了。
屋里一阵大笑,倒是极为热闹。
前面,江蔺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迎亲的人,态度冰冷,丝毫不见当时相交阔谈时候的热络亲切。
裴昭突然觉得自己不适合站在这对郎舅之间,气场太强自己要被冻伤了,忙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混进人群里去了。
秦云息大病初愈,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但是脸上的喜悦却不是假的,他恭敬地朝着江蔺拱手,江蔺蹙眉,到底还是没有刁难他,让开身子,招手请人进去了。
按习俗,吉时到了,新郎新娘得拜见娘家父母,之后由家里的兄弟背着送到花轿上去,只是江家父母双亡,高堂上放着的是他们的牌位。
秦云息站在蒲团前,看着盖上喜帕的新娘被人扶了出来,站在他的身边,他嘴角的笑又大了些,陪着江落一起跪下,算是在在天之灵的江父江母面前过了明路。
他跪下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愣,他是亲王,按理说根本不必像民间的新郎官一样要给岳父岳母跪拜行礼,他这样做倒是给了妻子娘家十足的尊重,也让一起过来的那些公子哥们,心里都掂量了一下江家的分量来。
之后便是新娘子出门,江蔺弯腰,将江落背了起来,一路走到门口的花轿前。
此时此刻,伏在江蔺的背上的江落才有了些要离开家、离开兄长,以后就到了别人家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往下滴。
江蔺感觉脖间一凉,无奈地低声道:“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呢,别哭啊。”
江落没有开口。
江蔺心里也不好受,可是还是竭力把语气放得轻松些,安慰她道:“哥哥永远在呢,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回家,好不好?”
江落狠狠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声音哽咽:“我知道了,哥哥。”
江蔺无奈,软下声音继续哄她:“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都要嫁人了的大姑娘了还不嫌羞吗?快别哭了,新娘子出门都要好看一点的。”
你说的倒是好听,可是明明只有百来步的路,平时你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结果现在你走了多久了?江落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他,反正兄妹二人倒真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花轿放在门口,她从江蔺背上下来,被喜娘扶着上了花轿。随着礼官一声“起”,花轿颤颤巍巍地被抬了起来,举起来之后就稳当了,跟着秦云息骑的马一路往前走。
江蔺站在门边,目送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带着系着大红花的嫁妆走远,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终于低下了头,用衣袖擦干了眼角溢出来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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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安王府,又是一阵繁琐的礼仪,踢轿子跨火盆拜天地,顶着一头沉重首饰的江落很快也没了心思继续离愁别绪,僵硬地按照喜娘的指示行礼,再行礼,最后终于被扶着送进了洞房。
喜娘搀着她到了门口,先一步进来正房安置的翡翠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又把她扶到了床边坐下。
没过一会儿,秦云息也跟着进来了,他从喜娘手里接过喜秤,轻轻地挑开了蒙在江落头上的喜帕,这对新婚夫妻终于在新婚这日见到了第一面。
江落看他面色不算特别好,但是精神气却很足;秦云息看江落的脸被浓妆遮挡住,但还是一样的好看。
跟着,喜娘先是捧了一个托盘来,里面放着一壶酒和两个小巧的酒杯,秦云息和江落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羞赧。
喜娘笑着倒了两杯酒递给这对新人,这是合卺酒,是新婚必不可少的一道仪式,秦云息和江落手臂交叉一饮而尽。
之后,喜娘又捧着一个托盘过来,里面放着一碗饺子,秦云息接过来,小声地跟江落说:“这饺子按习俗来说,得是生的,你咬一小口意思一下就行了。”
江落忍不住笑了起来,弯起了眼角:“你这算不算作弊?”却还是听从他的话,在饺子边缘稍微咬了一小口。
喜娘傻眼,这对夫妻怎么不按套路来?
江落看她,声音轻柔:“你说你的就好了。”
喜娘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呵呵,面上却是和气的笑:“王妃娘娘,您生是不生?”
江落笑着看秦云息:“生。”
秦云息摸了摸鼻子:“原来你知道啊。”
江落脸上的笑意自从看见了他之后就没停下来,拎住了他的衣袖微微晃了晃,晃得有那么一丢丢尴尬的秦云息瞬间好了起来,摸了摸江落的头道:“我先去外面招待宾客。”
江落起身把他送到门边,嘱咐道:“你待会儿不要喝酒,身体还没好呢。”
秦云息点头答应了,打开门往外走去。
没过一会儿,又有一个在安王府里服侍的小丫鬟走过来,道:“见过王妃,王爷先前吩咐奴婢,让奴婢告诉您,您现在先换了衣裳松快松快。”
江落想着也是,这一头一身的首饰珠宝压得她实在是腰酸背痛,遂伸开手臂,让翡翠帮忙卸下了这一身战袍,换了件家常的衣裳,坐在桌子边,没过一会儿那个丫鬟又进来了,捧着一个托盘,里面装着几道时蔬小炒和一砂锅的海鲜粥,正适合现在吃。
“王爷倒是有心了。”翡翠叹道,又问她,“小姐,你要先用点东西垫垫肚子吗?”
江落点头,让她盛了一碗粥,就着菜肴用了大半碗,终于让饥肠辘辘的肠胃好受了些。
等放下碗筷,她忍不住站起来打量着这间正房。
她现在坐着的地方是当起居室的东侧间,布置得很是用心,疏朗大气和婉约秀丽也能完美融合,往里面走是东次间,往外走则是明间,再外面就是正厅了,那边西面还有几间屋子,同样是收拾妥当的。
尤其是西面的侧间还是特意为她准备的书房,里面挂着副工笔花鸟图,很是合江落心意,更有零零碎碎很多话本,摆了两个书架,他若不是真的放在心里,哪里会这般用心布置呢?
江落看着正屋的摆设,心里的甜意像是地下泉水一样不停地渗出来,那种甜意让她的心情更加好了起来,对这场婚姻也更加有了期盼。
等她把这几间屋子逛完了,新郎官也终于姗姗来迟。
第46章 穿成炮灰表姑娘
二人对视, 一时间都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
屋里伺候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下去了,只剩下他们这对夫妻相对站着, 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最后还是秦云息打破了僵局, 他走过来问:“屋里的摆设还喜欢吗?”
这凝固的空气被打破,后面的气氛也就随即轻松下来,江落点头,笑盈盈地看他:“很喜欢, 你用心了。”
秦云息笑了笑,伸出手在江落的头上摸了摸:“喜欢就好,不过是一点小事, 哪里称得上用心呢。”
江落见他的脸色不算太好,带着些疲倦,忙让他坐下:“你还好吗?”
秦云息有些歉意地对她说:“当时我昏迷不醒的事情,你知道之后是不是吓坏了?”
“你还问呢!”江落一想到那几日的天降霹雳提心吊胆,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都担心死了, 后来过来看你的时候, 发现你就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我真的怕你就这么睡过去!”
越往后说, 江落的情绪越是激动, 说到最后, 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迷迷蒙蒙看着秦云息。秦云息本就觉得委屈了她,现在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好像自己的心脏被紧紧捏住了一样,一捧就疼得慌, 他惶然无措,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在江落背后轻轻地拍着,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我现在不是好了吗?你别怕,之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秦云息哄着在啜泣的心上人,饶是才学出众满腹经纶的他,此时也感觉一筹莫展,只能僵硬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他是真的还没学会怎么哄人嘛!之前又不存在让他去学的情况,可不突然蒙了。
好在江落很快就缓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最后忍不住问道:“那你现在是真好了吗?还是?”
秦云息解释道:“其实我不是突然犯病昏迷,是中毒了,太医院已经调配出了解药,现在虽然还没好清,但是再多休养一段时日,就没什么大事了。”
江落放心了不少,转头才突然意识到:“中毒?你怎么中毒了?谁下的毒药?”
秦云息唇角微翘,像是很享受她的关心,一时没有回答,结果被急不可耐的江落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他才笑着回答:“皇兄那边大概知道是谁了,你先耐心等着,应该过段时日,谁倒霉谁就是罪魁祸首。”
“你说和没说有什么区别?”江落抱怨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下的毒药,哼!”
秦云息看她后来这幅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下毒的人痛打一顿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心里流过暖流,心里一下子慰贴起来。
他好不容易按耐住要摸她头的冲动,低声道:“我有些饿了,你再陪我吃些东西?”
江落点头,她看着秦云息同样喝了一碗粥,自己则是在旁边略用了两块点心,就停住了。
等人把碗筷收拾下去,赵福海又捧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上来,结果他把药往秦云息面前一放,就看着江落一下子笑成了花开的样子:“奴才见过王妃。”
江落吓了一跳,忙起身让他起来。
秦云息也笑他:“你干什么呢?”
赵福海才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笑呢,他现在看到江落,就和看到了救命恩人一样,这位王妃身上写着“王爷的大救星”六个字,从小看着秦云息长大的赵福海可不得把她贡得高一些才好。
他就这么一直笑着,等秦云息皱着眉头把药喝完,才托着空碗走了出去。
“这,赵公公为什么这么奇怪啊?”江落看着他推门出去,身影消失,终于忍不住和秦云息吐槽,秦云息心里有了些猜测,因为不算是特别确定,因而也只是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想讨好你这个王妃吧。”
江落翻他一个白眼,秦云息忍俊不禁。
一时间气氛很是和谐。
等二人洗漱完,又是另外一番尴尬。
江落穿着寝衣,拽着衣摆踌躇了片刻,还是坐到了床边,姿势乖巧,膝盖并拢,手搭在腿上,一副很规矩的坐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