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这是我自己的意思!”聂子骞着急地辩解,“也是我妈妈鼓励我的。她在英国时,不同意我和你的婚事,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是因为她早就知道我是为了钱接近你的,她不能容忍我对你这么做。”
慈善晚宴的那天,聂子骞被突然出现的聂母打乱了阵脚,不得不陪着聂母吃饭。
但他心中焦急万分,趁着聂母不注意,在她的菜里偷加了安眠药,想让她睡着后,立刻去找温晞。
安眠药果然很起作用。吃完饭,聂母说困了,聂子骞便让她在床上休息一会。
正以为聂母已经入睡时,他拿起他的手机,穿起了外套,打算闪人。
在出发前,他想起失联已久的温煦,还是尝试着给温煦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这次,温煦居然接了。
他急忙将谈行止的一系列骚操作汇报给了温煦。温煦当即表示,他会马上从瑞士赶回国的,还嘱咐聂子骞盯好谈行止,千万让他不要再靠近温晞。
聂子骞点头附和。
挂了电话后,他正打算出发。
一回头,他却差点被吓个半死,手机也从手中应声掉落。
他本以为已经入眠的聂母,正站在他身前,用那种探究的目光深深望着他:“子骞,是在和谁打电话呢?”
聂子骞不吭声,大气也不敢出,却见聂母弯腰,捡起了他的手机端详。
“温煦”的名字醒目地出现在通话记录里。
“妈……”聂子骞仓皇地叫了她一声,像小时候玩电脑被她抓个正形,不由心虚地低下头去,“我……”
“子骞,抬起头来。”聂母强势地命令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聂子骞无奈地照做,正想说些什么补救,却听聂母正色道:“你虽然从小在英国长大,但是从你识字开始,妈妈和你讲了多少‘忠孝仁义’的故事?我从不求你出人头地,不求你干一番伟业,我只想我的儿子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今天来阻止你见温小姐,包括我在英国的时候,迟迟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不是因为我嫌弃她嫁过人,我是不想你再去欺骗她。你的爱情和婚姻,不是能用来明码标价的东西。趁早和人家姑娘断清楚,和我回英国去吧。”
聂子骞惊愕地睁圆了眼:“妈……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聂母笑了:“你不明不白地拉了这么大一笔投资回来,我总得查查看吧?再加上,你是我儿子,你在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妈,”聂子骞上前一步,带着恳求的目光抓住她的手,“我向您坦白,一开始,是温煦找到我,让我去讨好晞晞的。可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上晞晞了。可能我们的开始是个错误,但我希望我能和她有个完美的结局,我希望我真的能给她幸福。既然您了解我,应该知道,我现在并没有说谎,我是真的想和她永永远远在一起。温煦给我的钱,我会退给他的。妈,我求求您了,让我去找她吧。”
聂母和他对视良久,突然笑了:“明明知道我有心脏病,还要这么气我,跟我对着干?”
聂子骞几乎要急出泪来:“妈,求求您,不要逼我了。我先带您去医院开普通的药,您吃完药,就让我去找她吧,好不好?”
聂母却从衣兜里摸出了另一瓶药,让聂子骞目瞪口呆:“不用去医院了,我怎么可能只带了一瓶药?子骞,我只是想试试你,试试你到底有多喜欢她。”
她垂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继而摸了摸他的头,将他的手机还给他:“今天已经很晚了,晚宴应该已经结束了。明天吧,你去向温小姐求婚,你要大大方方地把真相告诉她。如果她原谅你,也愿意接受你,妈妈这次,一定会祝福你们的。”
……
听完聂子骞的讲述,温晞不禁感慨:“伯母,真是一个很优秀的母亲。所以,你也被她教得这么好。”
聂子骞以为她在说反话,急迫道:“晞晞,在餐厅的那晚上,我本来是要告诉你真相的。我真的没再打算欺骗你,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能不能答应我的求婚?你哥哥给我的钱,我已经退给他了。我们结婚前,我可以签署婚前协议,你名下的财产,都归属于你,我们结婚以后,不会变成我们的夫妻共有财产;如果之后,我妈妈的公司会破产,那些债务,我会分割清楚,绝不会连累到你。以后,我什么事都会对你坦诚,再也不会欺骗你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温晞静了片刻,歉然地对他道:“抱歉,子骞,我不能。”
聂子骞以为温晞是在生气,心慌意乱间抓住了她的手腕:“为什么啊,晞晞?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脸,你修的是微表情学,我有什么心事都瞒不过你。你看见了么?我现在没有说谎,我真的很爱你,我真的想和你度过余生。难道我们在伦敦的时候,你不快乐,你不幸福吗?还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温晞摇摇头:“子骞,老实说,在伦敦,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对我而言,是一段很美好很温柔的时光。若干年以后,可能在我死前,走马灯般回忆一遍往事,最先想起的,也会是这段时光。我能看出来,今天你对我说的,都是真话。感谢你的温柔体贴,感谢你曾为我所花的心思。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你陪我走了出来。所以现在,我不是因为你骗了我,才拒绝你的。”
“那是为什么?”聂子骞不甘地问,“还是……还是因为谈行止吗?可是他也在骗你啊!没关系的,晞晞,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他,我可以做他的替身!你一开始没有拒绝我,也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吧?那就把我一辈子当成他的替身吧,我不在乎!只要你肯接受我,我不在乎!”
“不要这么说,子骞。”温晞将手指竖在他的唇间,让激动的他霎时安静下来,“我承认,当时跑去英国,我是为了早点走出来,早点忘记谈行止。而我答应你,当你女朋友的时候,有想借你忘记谈行止的成分。但是,我绝没有把你当成他的替身。因为我自己就当过替身,我明白,当一个你爱的人的替身,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所以,我在答应你的那一刻,我也在心里跟我自己说,我会认真地对你好,会努力回报你对我的爱。在我觉得我放下谈行止以后,我才答应了你,跟你回家见你的父母。”
聂子骞蓦然失语,怔怔看着温晞。
“这几天,我没有见你,是因为我的心也很乱。我很清楚,只要我答应你,跟你回英国去,你定然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呵护我、疼爱我,我会得到我的幸福和美满。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幸福,一边是未知的、有可能发生的伤害,应该没有人会傻到选另一边吧。”
“就好像那个麦穗的故事,你说得对,苏格拉底的弟子本就有选择第二支麦穗的权利,我本也可以就这样没有负担地选择你。如果我的人生可以完全被一刀剪断,分成上半场和下半场,那么下半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但是,我的上半场和下半场,都因为谈行止而被紧紧粘合在了一起。我今天成为了这样的温晞,是因为他。”
这一夜,聂子骞成为了她最忠实的听众,听她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溪东往事。
因为答应了谈雁芙,她对谁都不曾讲过这个故事。留在谈行止身边的那三年,她无数次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左思右想,却始终不敢。
“子骞,或许我哥哥告诉你很多关于我的事,所以你才能这么确切地知道我的需求,无微不至地体贴我。但是你从不曾知道,我怕黑,是因为我曾是个瞎子,而那个时候,是他让我带着信心去做手术。”
“我没有安全感,不喜欢把钱花在不必要的地方,是因为我从小就被丢在溪东镇,而我被爷爷打的时候,是他充当了哥哥的角色,保护我,教导我,疼爱我。”
“我喜欢绿裙子,是因为他给我读《飘》的时候,我永远记得他读到郝思嘉用窗帘布给自己做了一条绿裙子的时候,他眼里的那种少年气的笑意。我想,等我长大了,我也要穿一条绿裙子给他看。”
“我收到你的玫瑰花,脑子里想起的,却是我告诉他的话——溪东镇是开不出玫瑰花的。”
“我看韩剧的时候会哭,是因为那些编剧真的很喜欢写失忆梗。我可能是他那段黑暗记忆里唯一的光点,但为了让他忘记那些黑暗,连我也不得不被抹去。可我谁也不能责怪,只能怪命运如此。”
说完故事的温晞,又说了这么长的一大段,已是泪流满面。
她望向沉默的聂子骞,向他微笑道:“你说过,莎士比亚用诗歌让他的爱人永生。而谈行止,他把最好的他留在了我心里。当现在的他需要我时,我应该义无反顾地回到他身边,把这个最好的他还给现在的谈行止。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无关爱本身,更多的,是关乎我们自己。”
“子骞,谢谢你的温柔以待,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对你而言,你本就有一个幸福完满的家庭,能给予你很多爱。但我和谈行止不一样,我们曾只有彼此。现在,也只有我,能成为他唯一的光。所以,对不起,今天我必须拒绝你。”
聂子骞也潸然泪下。
他深深看着温晞,良久,总算也释然地笑了出来:“不用抱歉,晞晞。我也觉得我很幸运,很幸运能成为你曾经的男朋友,和你共度这样一段美妙的时光。看来……看来我除了祝福你,我没有再多的话可说了。”
“谢谢你。子骞,你也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也更爱你的人的。”温晞向他道别,“时间很晚了,我先回家了,这里离我家很近,我走回去吧。你也早点回去陪阿姨吧。之后,如果还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微信我。”
她正欲打开车门离去,聂子骞忽然拽住她,将她一把拉进他的怀抱,将她的头紧摁住,固定在他的肩窝里。
他背着她,泪水汹涌。他那个释然的笑容,只是为了宽慰她的。现在的泪水,才是货真价实的。
他望着车窗外空荡荡的街头上,正矗立着一个红绿灯。
此时又轮到一个冗长的红灯亮起,正在倒计时。
“又是红灯了。”他忍着呜咽,向她喑哑道,“绿灯亮起,我就放手。”
温晞听见他颤抖地在她耳旁低声说出这句话,不觉也流下泪。她顺从地用她的手环住了他的肩,完成他们最后的一个拥抱。
“小绵是异装癖的事,是我告诉你哥的总助的。我只是例行汇报,我不知道他们会找人做文章,也不知道后来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很抱歉,晞晞。”他再次向她道歉,“那个时候,我知道你误会是谈行止做的,但是出于私心,我没有解释,对不起。”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到现在,她也只能宽慰他,“都过去了。”
“还有,小响脖子上的定位器,是有录音功能的。我给它做检查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一段被录下的话,我想,你也应该听听。”
温晞感到,聂子骞似乎把什么塞进了她的风衣口袋:“回家以后,就赶紧听一听吧。”
他忽然收紧了手,用更重的力道拥着她,像是要把她拥进他的身体:“晞晞,还有那天在医院,其实进门之前,谈行止已经找过我,和我串通好了。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在演戏骗你的。他对我说,如果他实在演不下去了,就让我在你察觉之前,想办法把你拖走。他说,他把你交到我手里,如果我敢负你,他一定会把我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现在,你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谈行止。”聂子骞的泪水滑落进她的脖颈,“如果他这次还敢辜负你,你要立刻告诉我,我会从英国马不停蹄地赶回你身边的。”
时间流逝得飞快,红灯只剩下最后十秒了。
聂子骞隐忍着心口刀绞般的疼痛,最后轻柔地告诉她:“晞晞,我对你的爱,也要开始倒数了。再见了,我的麦穗。”
温晞不语,闭上眼睛,静静等着时间结束。
脑中浮现了很多场景:有伦敦的雪夜,有跨年烟火节,有七姐妹悬崖的郊游,也有在牛津街的亮灯仪式下,他们的拥吻。
是一场最温柔、最浪漫的邂逅;是两个温柔的人,彼此给彼此一场温柔的梦。
但这场梦,终于要醒了。
红灯倒数至0,绿灯亮起。聂子骞掐着秒,一秒都没有多做停留,松开了手。
而这瞬间,夏末的倾盆大雨又从天而落,淅淅沥沥打在挡风玻璃上,共同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聂子骞望着雨笑笑,将他们初识时留给温晞的伞找了出来,放在了温晞的手中:“这次,我不能送你回家了,晞晞。这把伞,送给你了。以后,不要忘记出门带伞,因为我不会再给你来送伞了。”
温晞握住伞,怔然了一瞬,最后向他道了声谢,打开车门下车。
她在关上车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扭头冲他喊道:“子骞,你一定要幸福啊。”
车门重重合上的声音和大雨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声音,让她无从得知,他究竟有没有听见她的祝福。
而她这一生,约莫都得不到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其实一早就定下了不写一个纯工具人,所以给小聂的剧本就是一开始别有所图,但马上就真的就对女鹅动心了。但是他没有上位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他骗了女鹅,还是因为女鹅已经说过了,如果她人生的下半场可以和上半场分割开,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小聂。但是她之所以成为现在的她,是因为谈狗,所以当他需要她,她也应该再度鼓起勇气,回到他身边。
虽然女鹅一直也在犹豫要不要回头,但是温父这章已经鼓励了她。我想表达的意思和Call me by your name里的那段台词一样,也是男主人公的父亲鼓励男主人公的话:
”为了以远超我们所需的速度被疗愈,我们从自己身上剥夺了太多东西,以致不到三十岁就枯竭了。每次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我们能付出的东西就变得更少。为了不要有感觉而不去感觉,多么浪费啊。
如何度过你的一生是你自己的事情。可是切记,我们的心灵和身体是绝无仅有的。在你还没能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你的心就已经疲惫不堪了,至于你的身体,总有一天没有人要再看它,更没有人愿意接近它。现在的我很难过。我不羡慕痛苦本身,但我羡慕你还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