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吭声,直接拿手机扫二维码。
老板就把黑色盒子的万宝路一丢,啪一下,砸在玻璃柜面。
“老板,他未成年。”
一只手直接按住绿色的二维码。
老板愣了一下。
买的人也一怔。
要不是看见旁边停着的那辆车,林夭都不敢认。
江嘉屹居然在这买烟。
林夭冷笑:“被你姐知道,她得念叨我五天。”
他没说话,看着像不知悔改。
“第几次了?”
林夭断定他是新手,不然不至于在柜台前迟疑这么久。
司机大叔去找厕所,车里没人,江嘉屹靠着车门不咸不淡答:“第一次。”
万宝路黑冰。
周开祈抽的那个牌子。
林夭想起来今天早上周开祈在他面前抽烟,还问他要不要的事情:“别被周开祈带坏了。”
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倏尔抬眼,一片黑沉沉,有那么点儿嘲讽的意思:“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他坏。”
林夭挑眉。
他意味不明撇过头,语调似乎平静:“那你还跟他在一起?”
“我没跟他在一起。”林夭随口一说。
他顷刻那视线扫她脖子上的伤,似乎又懂了什么,沉闷下去。
林夭也不理他脑补了什么,习惯性回头看看后面的街,看见乱糟糟跑来几个人的时候,林夭浑身的血霎时间冻住。
“上车,快走!”
她抿直嘴角去拉车门,把江嘉屹塞进去,谁知道驾驶座没人,司机大叔去找厕所还没回来。
她顷刻急出了一头冷汗,刚才自己被追都没有这样的慌乱。
没办法,她推着江嘉屹让他走,她留在这能转移林动他们的注意力,不会注意到他。
“你往前跑,别回头,也别管我,就装不认识……”
林夭还没说完,手腕猝不及防被一把扣上,一道力拽着她往前跑,她跌了两步才跟上他的节奏。
江嘉屹带她往前窜了十几米才注意到她的脚,毫不迟疑把她捞过来丢在背上,再埋头狂奔。
林夭都不知道怎么就上了他的背,好像就一瞬间的事情。
“前面,左拐,千万别走死胡同!”林夭给他指路。
江嘉屹背着人在街中左冲右突,好几次险些奔进烧烤摊,被林夭拽了回来。
或许是这美食街人多车多又混乱,他们这样乱躲一通,竟然也甩掉了那群‘阴魂’。
他脚步慢下来,微喘了气。
林夭频频回头,这次确定后面真的再没有动静了,才松了口气。
她听见江嘉屹闷着气的声音:“你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刚才他就看见几个男人追过来,她让他走,他就立马拽着她一路狂奔,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夭疲惫地垂下眼,语调淡淡:“还挺多的。”
他的背似乎一瞬间绷紧,“为什么追着你?”
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钱债还是情债?”江嘉屹声音冷冰冰的,“欠多少钱,我……和江意禾可以替你还。”
无底洞。
林夭暗想。
这辈子除非她死了,或者林动死了,又或者他们躺在医院的母亲死了,她可以远走高飞,否则这样的事情会一直出现。
“你们管不了。”林夭摸摸他的头顶。
他的头发很软很黑,和她的手指肤色分明。
他们好好过自己的人生就行了。
江嘉屹脚步一顿,手一松把她丢到地上,眉眼压着火气:“情债?”
林夭站稳后笑了笑,没回答。
这时候一个提着一袋子烧烤的圆脸女孩子不太确定地回了两次头,确定是林夭之后才敢走过来:“林夭?”
林夭飞快抬眼看过去,她的室友,那个圆脸姑娘。
“你男朋友?”圆脸室友目光隐晦地打量江嘉屹。
她看见林夭光着腿,鞋子却在江嘉屹手里,两个人气场也怪怪的,就知道吵架了,所以说话也小心翼翼。
“弟弟。”林夭随口道。
圆脸室友“噢”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我们系那个系草给我们宿舍每个人送了一条手链。”
林夭不太在意地点点头。
“他是因为你才给我们送的。”圆脸室友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她们这几年,因为是林夭室友的关系,收到过许多礼物,虽然名义上是送给她们的,但心里都清楚,只是幌子而已,就是想和她们打好关系接近林夭。
林夭和江嘉屹同时看向她。
一个挑眉,一个抿嘴。
林夭若有所思:“你们收下了?”
圆脸姑娘有点怕林夭不高兴:“收了……”
江嘉屹克制着怒火,闷声不吭。
“他说了什么?”林夭无奈地靠着身后的墙,四周都是烧烤的味道,烟雾升起再扩散。
“想请你吃顿饭。”圆脸室友小声道。
江嘉屹低低冷笑了一声,撇开脸。
林夭斜他一眼,点头:“知道了。”
“你答应了?”
“看时间。”
“我们会跟你一起去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们马上过去拦着他。”
林夭笑了:“别这么紧张,一顿饭而已。”
合则来,不合则散。
“那……你们聊,我先回宿舍了,她们等着我的外卖。”圆脸高高兴兴地跟林夭告别。
圆脸室友一走,江嘉屹立刻扭头就走。
林夭赤脚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声不吭往前,似乎没有回头的打算。
地面太冷,像踩在冰面上,林夭忍不住提起一只脚,屈着抵在墙上。
十分钟后,那个埋头往前走的人顿住,又不甘心地折了回来。
“你不能喊我一声?”
几个字从江嘉屹的牙缝里挤出来,生硬冷漠。
“反正你也会回来,懒得喊了,嗓子哑。”林夭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挺无赖的。
他嘴唇抿出一线烦躁,站了许久,似乎在跟她对峙,可最终还是把她重新背了起来。
江嘉屹背着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声音似乎与烟雾一起升起再飘散——
“你能不能改改?”
“改什么?”
他闷闷咬牙:“安分点。”
第10章 抛弃
安分点?
林夭觉得自己挺安分的,一直是个良好市民,还是年年拿奖学金的好学生。
他们穿越美食街,从热闹迈向寂静。
林夭的脚底在跑的时候划破了,刚才冻麻了没感觉,现在一落地就疼,干脆任由江嘉屹背着。
江嘉屹接了个电话,司机大叔找不到他们,绕了一圈在江边停下了,单行道不能逆行,让他们走过去。
他打开定位,沿着江边走。
路灯昏黄,这么晚了前后不见行人,只有他们两个孤零零的在路上走。
这里的江很宽,江水表面看着平静,其实暗流涌动。
江风徐徐吹来,林夭冷得缩了一下,然后她的两只脚就被江嘉屹放进他大衣的兜里,很暖,沾上了他的体温。
林夭抽了一下,被他按住。
“脏。”
她侧脸趴在他肩膀上,懒洋洋道。
一路狂奔都不知道踩过什么,那条美食街地上乱糟糟油腻腻,江家姐弟的衣服都不便宜。
“无所谓。”
他声音差点就被江风吹散了,轻得不像话。
“过几天就是情人节了,给你女朋友送什么?”林夭看见江面倒映的月亮,忽然想起,过完情人节就是春节。
江嘉屹说:“没想。”
林夭觉得他很可能不记得有这么个节日。
她半阖眼,“你女朋友什么样的?”
好像没问过他,少年正青春期,总得了解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江嘉屹好像冷笑了声,带了点讽刺似的。
“挺厉害的。”他说。
林夭觉得这个评价莫名其妙,朝他的方向转了脸:“什么叫挺厉害的?”
江嘉屹不知褒贬地说:“快要上天了。”
林夭:“……”
那的确挺厉害的。
“什么意思?学航空的?”
他沉闷了一下,才冷漠地说:“浪到天上的意思。”
林夭微怔后忍不住笑,原来还是匹野马,她忍笑道:“外面有人?”
江嘉屹缓慢且沉默往前走,话都藏在眼底,比这个冬天疏冷。
林夭想了想,宽慰他:“漂亮的女生有人追挺正常的,没劈腿就行。”
他呵地冷笑了声,意味不明。
态度不太对,看起来像真的劈腿了。
“那怎么不分手?”
他说:“习惯了。”
林夭都震惊了,这是多伟大的爱,居然习惯了?
她有点怀疑江嘉屹被哪个社会人骗财骗色了,琢磨一下言辞,道:“什么时候带回家让我和江意禾看看?我们给她包个大红包。”
江嘉屹脚步猛地一顿:“我跟她接过吻。”
林夭张了张嘴,感觉下面的话被晚风冻在喉咙里。
“嗯?”她哼出闷闷的鼻音。
“你不在意?”
林夭微微直起身,半牵起嘴角:“我在意什么?”
静了很久,耳边都是浪涛声。大概是意识到林夭再没有别的话,江嘉屹才低着嗓音说:“江意禾在意,说感觉弟弟被抢走了。”
这倒是正常的情绪。
从小到大一起作伴,感情好的兄弟姐妹,哪个第一次恋爱,对方都会有兄弟姐妹被抢走的隐隐失落。
“交女朋友挺正常。”
林夭对恋爱这种事很看得开。
因为在她心里,男女朋友可以换了一个又一个,兄弟姐妹没法换,总是比不上的。
她口吻太稀疏平常,脱口而出的自然,没有半点遮掩的痕迹。
就差叫他多交几个,好好体验恋爱的乐趣。
江嘉屹一边走,一边阴沉地盯着脚下一片阴影,林夭的阴影也在,就伏在他肩头,露出一颗没什么良心的脑袋。
他面无表情且冷冰冰地盯了一阵子。
最终还是克制地挪开视线,只是这个话题再也不想提。
林夭靠着他,手机收到条微信。
她摸摸索索掏出来看了一眼,是「阿姨」发过来的。
「阿姨:你那个哥哥大晚上过来,把今天要交的医药费拿走了,我不让他还推我,他让我找你要钱。」
林夭一个字一个字把这句话看完,半响闭上眼睛。
风是从前往后吹。
“我抽根烟。”
他没回答,总有点对她不满的意思,只是克制着不说。
林夭笑笑,把烟塞在嘴角,打火,火光在风中无助地晃了一下,没点着。
试了几次也点不着,她有些烦躁地重新把烟拿下来,放弃了。
江嘉屹忽然松开一只手,闷声不吭抬起来帮她挡风。
啪,火苗终于稳定。
林夭侧开脸,特意避着江嘉屹呼出烟雾,烟雾从嘴角跳升又散开,她说:“我想走。”
他步伐微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尔后恢复正常。
“去哪?”他漠然地问。
“哪都去,我知道有个摄影团队,天涯海角地走世界,拍路途的风景,我想毕业之后加入他们。”
很想很想。
几乎迫不及待了。
林夭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团队,她这么些年来参加了许多摄影比赛,就是为了丰富自己的履历,等有朝一日……
等她彻底自由了,她就可以远走高飞。
到一个林动找不到的地方。
她一走,林动要找她也好,不找也罢,反正目标远离江意禾他们就够了。
江嘉屹走着走着,逐渐慢下来,到最后彻底停住,路灯正正打在他们身上,能看见尘埃在空中,被风一吹,荡到远方再也看不见的黑暗里。
“不回来?”他声音不自觉沉下去,毫无温度。
林夭抬起眼,发觉自己说太多了,就随意笑了声:“谁知道,我也就随口一说,江意禾不也整天说要环游世界。”
这个话题就这么被这几个字揭过,像重来没提起。
司机大叔的车就在前面,大概是看见了他们,趁着没车,把车子倒开了十几米,停在他们两人面前。
回江家别墅的路上,江嘉屹不言不语,林夭也闷声不响地看向窗外。
气氛古怪。
林夭今晚睡江家,江意禾不在,去公司了。
江意禾从十八岁起就进了□□,她很努力,去公司比去学校的时间还多,还经常加班,现在越混越好。
尽管江意禾跟她父亲不和,但还是忍着一口气在公司里替她父亲工作。
林夭见过她多努力,也替她不值。
林夭在江家住过五年,大学之后才搬出去,她在这有一间房,就在江意禾卧室旁边。
她洗过澡之后又给自己的伤口涂药,从浴室里一身热气出来,看见江嘉屹坐在她房间的书桌前。
“在这干什么?不睡觉?”
“看会书。”他半垂眼皮随手翻了手里的书。
是她房间里的书。
以前他也经常到她房间里看书,一看一整天,也不知道她房间的椅子是不是比他书房那张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