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恩觉得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好长话短说:“这事儿,奴才也说不清楚。反正陛下就跑了出去,奴才已经命人跟着了……反正您先跟着奴才去看看吧。”
“楚星是不是又生气啦?他是不是又伤到自己了?”城月也急得很。
见她忽然往门口跑,彩蝶刚好过来,当然要跟上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跑这么快。雨天路滑,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好?”
城月急得手脚无处安放,眼角渗出泪花:“我去找楚星。”
第63章 认真心
城月说完, 从彩蝶手里接过伞,便拽着刘培恩进了雨里。彩蝶后知后觉地跟上去,一帮子人急急忙忙地在雨中奔忙。
刘培恩问小太监, 陛下此时去了哪儿?
小太监回答:“陛下一个劲儿往那个方向去,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们便朝着那个方向追上去, 动静太大, 惹得宫内一团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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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星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脑子里也没什么东西想,一片空白, 只知道想往前走。
他从宫门路过的时候,柳枝恰好撑着伞经过。
宫中唯有陛下着那种穿着,即便隔着重重雨雾,她还是艰难地认出了那是陛下。
柳枝追出去,小跑出来, 一些水花由鞋底溅出来。
“陛下, 您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雨, 你怎么不打伞?”
柳枝举起伞,撑过楚星头顶。楚星转过头来, 和她视线相对。
眼神如同地狱恶鬼,柳枝微往后退了一步。她心中想起从前那些传闻,忽然胆怯。
楚星将她表情看在眼里,冷笑一声:“你害怕孤?”
柳枝立刻摇头:“不……没有,陛下您还是撑着伞吧。”
她握着伞的手指略微收紧,声音有些颤抖,这些细微之处, 楚星看在眼里。
楚星掀起眼帘,忽而问她:“为什么害怕孤?”
柳枝吞咽一声, 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还是摇头道:“奴婢……没有。”
不过声音不大,没什么底气。
她自然是害怕的。
陛下这副模样,简直如同修罗一般,好似……下一秒就要人的命。
柳枝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想起自己从前为何钦慕陛下,在这一刻,那些钦慕好像都消失不见了。
柳枝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在微微地颤抖。
楚星抬手扫开她的伞,伞骨折在地上,被雨吞没。
柳枝被他动作惊吓到,当即噗通一声跪下来,背脊瑟瑟不停。
“陛下息怒。”
楚星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剑,雨水落在他手里,也打湿了剑柄。他摩挲着剑柄,忽然想起城月的脸来。
剑被推出三分,声音混杂在雨声里,柳枝心都提到嗓子眼。
她甚至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丧命。
柳枝闭上眼,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有脚步声从身边走远。
柳枝惊魂未定,看着地上破败的伞发呆。许久后,才缓过神来,撑着地砖起身。
没多久,又看见刘总管与贵妃追过来。
城月语气着急,问她:“你看见楚星了吗?”
柳枝眼神闪动,抬起头来。她点头,给他们指路:“是,陛下他往那边去了。”
她话音还未落,城月就已经朝着她指的方向去了。
楚星只觉得胸口发闷,他捂着胸口,也不知道这已经是何处。
他走了好远,似乎走得好累。他停下来,在墙边坐下来。
雨打在脸上,周身的血液仿佛都流得慢下来,情绪也很缓慢地变化。
已经天色昏暗,檐下的灯承受不住风雨声,噗一下熄灭。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近,楚星听在耳朵里,但是不想有任何动作。他的目光仍旧垂着,落在眼前的地砖上。雨滴一颗颗砸下来,又摔出去。
直到这声音忽然变化,变成打在伞上。
楚星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城月的脸。
城月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一番查看,确认没有哪儿有伤。才略带哭腔开口:“……楚星。”
楚星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她。
城月伸手,拿出自己手帕,替他擦去脸上雨水。
“不生气了。”她替他擦完脸上的雨水,才又看他眼睛。
“不生气了,好不好?”城月声音很轻。
忽然被他一把抱住,力气之大,仿佛要把她的骨头都揉碎了。
虽然有些疼,但是城月还是没有犹豫地回抱住了他。
“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城月边说话,边吸鼻子。
她感觉到楚星抱她更紧,许久,才听见楚星开口:“好。”
城月听见这一句,又哭又笑,“楚星吓死人了,下这么大的雨,淋雨会生病的,生病就要难受。”
她头埋在他肩颈,蹭到一脸的雨水。
城月吸了吸鼻子,微微松开手,和他咫尺相对。
鼻尖相碰,四目相对。
城月抿嘴笑。
楚星看着她在自己眼中,也跟着笑了声。
他才不相信他们说的那些屁话,永远也不会相信。
他只相信他的月儿。
楚星捧住她的脸,动作凶猛而又带着极强的侵略意味,撬开她的贝齿,一寸寸攻进。
城月还是回应他。
一众宫人原本在不远处等着,见此情此景,皆都低下头去。
城月拉他起来,把伞递给他:“楚星比较高,伞给楚星打。”
楚星另一手握着城月的手,闻言手指微微收紧。他接过伞,看着她的笑容点头:“好。”
—
他们一路走出好远,从那儿再回到坤宁宫,路程太远,于是去了恒源殿。回到殿中,已经近戌时。
刘培恩叫人去准备热水,伺候陛下沐浴。城月对这事很有兴趣,非要横插一脚,混入了浴池间。
一众宫女们退下去,楚星泡在浴池里,头发湿着披散下来。城月轻手轻脚地靠近他,想要吓他一跳。
结果刚走进,便听见他说:“月儿。”
“嗯?”她撇嘴,没劲,被猜到了。
城月靠近他身侧,“怎么了?”
楚星看着她,目光怜惜,语气却有些虚:“你会怕我吗?”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城月抓住他的手,摇头:“当然不怕。”
语气似乎还觉得疑惑,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城月伸手试了试水温,温热的,刚好。
她拨弄着水,被楚星一把拉下来。
“啊。”楚星扶住她的腰。
“衣服湿了。”她小声抱怨。
“湿了正好让她们洗了。”楚星不以为意。
他精瘦的胸膛一半浮出水面,一般沉在水底。城月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而后伸手摸了一把。
“嗯……”她沉吟。
话题却一转,“今天是为什么生气?”
城月低着头,手指在他腰间打转,磨红了一圈。
楚星说:“因为有人说你骗我,我觉得很生气,我把他杀掉了。”
其实除了生气,还有一种害怕和不安。
害怕什么呢?
因为听见那种话,觉得这世上的人,似乎都觉得他无可救药了。
因而,害怕她也会有一天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害怕。
那个暴戾恣睢、杀人嗜.血的楚星。
城月睁大眼睛,气鼓鼓:“我怎么会骗你?”
楚星笑:“嗯,月儿永远不会骗我。”
“那当然啦,我最喜欢楚星啦。”城月昂首。
她话音未落,听见楚星说:“我爱你。”
第64章 春日迟
“爱是特别喜欢的意思吗?”城月问, “如果是的话,那我也爱楚星。”
她说着,又笑起来, 楚星看着她的眼睛,轻叹一声。
城月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要从旁边池岸往上爬, 被楚星又带回来。
“月儿今天也淋了雨, 一起洗个澡吧。”
衣服湿哒哒地粘在身上,城月低头认真考虑片刻, 点头:“好吧。”
楚星淋过雨,城月记挂着这一点,因而没同他胡闹太久,规规矩矩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
刘培恩已经让人煮了两碗姜汤, 见两人过来, 忙不迭把东西递上来。
“陛下, 喝碗姜汤驱驱寒吧。这日子怪冷的,要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还有娘娘, 您尤其得喝,毕竟您怀着小皇子。”
姜汤味道浓烈,城月接过来,便觉得一股刺鼻的味道扑过来。她捂着鼻子,浅尝了一口,忽然感觉一阵反胃的感觉从胸腔里涌上来。
她捂着口鼻,忙把碗放下。彩蝶见状, 忙不迭上来替她拍背。
楚星皱眉,把碗拿远了些, “怎么了?又想吐了?”
城月一阵呕吐完,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仍旧摆手:“没事,就是忽然闻到这味道有点难受,现在好了。”
因为她对姜味敏感,她那碗姜汤被拿下去。楚星一口喝了自己碗里的,又命人去取了香珠含在嘴里。他怕味道熏到她,又怕自己万一真受了寒,传给她也不好。
等确认自己身上味道散了,楚星才走近她。
城月正在桌边写字,她字写得不算特别好看,甚至不能算娟秀,但是别有一种可爱之感。
楚星悄声走近她身侧,轻声询问:“月儿在干什么?”
城月抬头,鼻尖上蹭了点墨汁。楚星忍俊不禁,城月从他的笑意里恍惚明白什么,起身去照镜子,发觉自己脸上沾了墨汁。她抬手,直接用袖子擦。
袖子却把墨汁从鼻尖带到脸颊,晕开来。
楚星轻啧了声,捧住她的脸,从袖中拿出手帕,沾了水,细致地替她擦去脸上脏污。
城月忽然间离他这么近,呼吸都放缓下来。她看着楚星的眼睛,感受着他的动作。
他的视线专注地落在她脸颊上,呼吸的气息喷洒出来,落在她颈侧,有些痒痒的。
城月不自觉想动,被他按着肩膀,“别动,还有一点。”
楚星说话时候声音很低,格外地好听。有一瞬间,城月想到深夜无人的时候,他在自己耳边时候说话的声音。
她忽然脸红,这样的楚星诶……好像更喜欢了。
城月眨着眼,保持着身体不动,等待楚星动作结束。
楚星替她擦去最后一点墨汁的脏污,“好了。”
城月听见他这一声,仿佛听见什么命令,绷着的背脊一松,而后扑进楚星怀里。
楚星一愣,而后搂住她。
感受着她的额头在他脖子间一通乱蹭,真的像一只猫。
“楚星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啊?”城月小声感慨。
楚星勾唇,这话也只有她会这么认为。
城月手上还拿着笔,动作一不小心,又把墨汁蹭到楚星衣服上。她又在楚星衣服上蹭过一番,脸上又染上墨汁。
“啊啊啊。”城月推开楚星,急急忙忙地叫她们打水来洗脸。
即便夜渐深,这一方天地里却仍旧热闹。
这雨下到深夜还在下着,因而二人便宿在了恒源殿。
第二日,城月意外起了个大早,结果楚星比她起得还早。她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城月揉了揉眼,没叫宫人进来伺候。她披了件衣服,在殿中四处找楚星。
楚星在门口站着,神情严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城月叫他一声:“楚星。”
楚星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雨已经停了,连屋檐上的水滴都停了。庭院中的水渍甚至都干了一半,略带寒意的风吹过来,城月一个哆嗦,紧了紧衣服。
“怎么起这么早?”城月小声说话,自觉地往他怀里凑。
楚星顺手揽住她,下巴搁在她头上,“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楚星无声笑道:“昨日那个骗我的人,他说自己是受丞相指使,后来我派人去查,似乎果真如此。真是费尽心思,好生筹谋。我在想,要怎么处置丞相?”
楚星说着,轻叹一口气,“月儿觉得呢?”
城月还记得丞相的白胡子,她沉吟片刻后道:“丞相已经很老啦,不要太为难他啦。”
“好,听月儿的。”楚星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
晨风还是清冷的,城月感受到一丝凉意,往楚星怀里又缩一分:“好冷啊,咱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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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楚星压了消息,到底没传开。不过那天在宫里,很多人都看见,还是免不得有些闲言闲语。
不过城月和楚星都不听那些闲言闲语,她们说她们的,他们俩做自己的。
楚星也没问罪丞相,风平浪静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李世康派人去打听下消息,皱眉直抽成一团,喃喃自语:“怎么会什么也没发生呢?”
这太不同寻常了。
若是能有什么功效,那定然早翻了天;即便是失败了,也应当也查到丞相头上去。
以当今陛下的性格,定然不会和丞相善罢甘休才是。
李世康摸着胡子,在房中踱步,实在不明白,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
待他踱步几回,终于提笔给李珠写一封信。
这信送到李珠手里的时候,距离陛下那日雨中暴走已经过去两日。
李珠屏退左右,信中是问她,近来后宫可有什么消息?
李珠皱眉,近来哪有什么大事,除了那天晚上,陛下独自在雨中走过,贵妃与刘总管跟在身后追,动静颇大。看父亲这问话,说明这事定然与他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