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理顺这点,心中更是烦闷。
他不由得想,谢昀性情大变是不是也有此原因,一边是憎恶的先帝,一边为了大梁不得不为隐瞒先帝之罪孽与张炬为伍,那心高气傲的太子终是磨去了一身傲骨。
“狗东西!”国舅爷一声骂直指先帝和张炬,又觉得今早张炬死的太轻巧,若他早想明白这点……
国舅爷叹了一口气。
他脑子确实没谢昀好,当时谢昀逼反张炬,他彻夜难眠不知谢昀到底要做什么,殊不知,谢昀这是一计两全之策,既还了国舅爷公道,又为先帝作恶遮了羞。
哗哗——
国舅爷泼水而出,带起的一片水珠顺着他精壮的胸膛重新倘回河里,那健硕的上身盘着这道旧痕,却毫不破坏美观,相反的增添了浓浓的英雄风味。
夜风袭来,国舅爷没忍住打了个凉涕。
瞬间将这英雄出浴毁了个干净。
伸手取过星河递来的外衣,大大咧咧地往身上一披,国舅爷从水中走出“我得再去寻谢昀谈谈。”
郦王陵墓。
雁回下到坑底时才发现挨着谢昀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她提着防备去瞧个究竟,将人翻过身见到那人面容微微怔愣,这守陵人不是旁人正是消失了的安美人,谢解意。
她已经死了。
雁回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谢昀,谢昀也在瞧她,见雁回看了回来立即移开了视线“跟她父亲一样,摔下来磕到了脑子,与朕无关!”
雁回没说什么,她看见谢昀手上捏着明黄丝布,绢上蛟龙腾飞,是一道圣旨,还是先帝时的圣旨。
谢昀登基后,圣旨背面是龙踩四珠。
雁回并无好奇,她蹲下身查看谢昀身上的伤势,哪知听谢昀在耳畔幽幽道“皇后就不好奇这圣旨内容吗?”
谢昀腹部有伤,摔下坑底时又折了一条腿。
雁回便摊手,示意谢昀将圣旨交来。
谢昀眸色变了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圣旨放在雁回手里。却见雁回取下圣旨两端的龙棍,然后按在谢昀腿上“圣上,忍着点。”
说完手上稍稍带了些力将龙棍捆在了谢昀腿上。
十分娴熟,像是经常做这样的事。谢昀就忽然忆起了以前那个爱惹事动不动便寻人打架的雁回。
他凝着雁回半面侧颜,他还是第一次这般近的打量雁回。几簇乌发挡了秀丽的柳眉,杏眸倒映着的内容谢昀没有看清,能看见的只有她极其认真的眼神,在阴影幽幽的坑底明亮如炬,倒是再不见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影子了。
其实,谢昀挺喜欢雁回以前的那种性子的,可统共见了不到几回,便见她逐渐变得圆滑。谢昀有些失望,在之后,在找到那封先帝发往大漠的圣旨前,他见雁回越怯懦心里便越是生气。
知道舅舅心悦于她,所以谢昀总觉得有什么横在他与雁回之间,哪怕那时候他一直以为雁回深爱的是自己。后来舅舅投敌的消息传来,谢昀问雁回为何不哭,为何不见一点儿伤心。
雁回怎么答得他不记得了,只觉得舅舅这一腔爱意错付了,于是更加不愿意碰她了,谁曾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思及此,谢昀有些生气,也有些心酸。雁回今岁生辰,他说要给雁回一个惊喜,便是让雁回见见国舅,不为其他,谢昀不屑当这劳什子替身。
现在,谢昀不知为何有些后悔。
雁回不知谢昀心中这一系列的变化,她处理好谢昀的伤情,便起身在坑底转了转。
坑很深,她解了大带飞入,再想上去就困难了,更别提还有个走不得路的谢昀。
这坑不仅深,还很宽阔,阴影幽幽地一直往一望无垠而去。她转了两圈,才发现这坑底连着郦城城下的暗河,她对这郦城城下的暗河略有所闻,河中机关重重,稍有不慎小命便交代于此了。
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便是等朱公公寻来。
雁回便又回到原处,静静等着朱公公而来。
谢昀道“将谢解意的尸首推远些,朕瞧着心烦。”
雁回照做了,心道,早知谢解意这便没了她何必去寻谢昀说些伦理的大道理,不然也不会有那酒后的胡言乱语。
似乎是猜到雁回心中所想,谢昀回想起国舅爷昨夜的所作所为,冷冷‘哼’了一声,道“皇后留于朕的身边既然是受舅舅临终所托,现下舅舅回来了,为何还要管那伦理,朕有心成全你二人,你二人把握不住,倒显得朕横刀夺爱插足你二人感情了。”
雁回担心激怒了谢昀,缄默着未作声。
谢昀越想越气道“既然你二人不珍惜,明日朕便恢复舅舅军职,将舅舅往那南边去戍守边疆,让你二人永生不见!”
雁回无奈道“圣上无论做何决策,臣妾只有劝谏之责断无……”
话还未说完,雁回看见谢昀唇色苍白,捂住腹部的手上染了血迹。她当即去查看,连撕开他衣裳的动作都与国舅爷如出一辙。
深感受辱的谢昀“……”
见到谢昀伤处,雁回一愣问“你那伤口怎么回事?”
就连问话都与国舅爷一模一样!
谢昀噎了一下。
雁回还要查看,被谢昀冷冷一推,先帝圣旨便在争执间以一种平铺直就的姿势落地。
甚至不用雁回特意去看圣旨内容,她轻轻扫去一眼,目光也仅仅往圣旨上落了一瞬。
如遭雷击!
她没看见太多文字却见了最关键的几字——郦王谢憬,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这是传位诏书!
雁回心中一沉,郦王并非同先帝一母所出,先帝竟会传位给郦王?太后曾说,谢昀这皇位是抢来的,雁回心下一惊,莫非正是因了这道诏书,谢昀才设计害郦王坠马。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诏书,才发觉这诏书有撕扯的痕迹还有沉封许久的霉迹和一点土腥味。雁回很快想明白谢昀为何明知谢解意身份还要将其留在身边了,大抵便是为了这封随着郦王永埋地下的诏书。
谢昀抬手收走诏书,他咳了下脸色越发苍白,却不管不顾地大笑起来。
一副深受刺激的模样。
雁回并未多想,便一把揪住谢昀手腕,葱白的指尖挨着谢昀脉搏。习武太过偏激容易走火入魔,镇国大将军曾说她性子好强,便教了她自摸脉象,若脉象大乱则适时停下。
她从未见过的心脉大乱,在谢昀脉象上探到了,且这错乱的经脉并非一时而成,更像是常年累月而致的紊乱。
雁回正要问什么。
谢昀另一手按住雁回,忽而问“朕有一事不明,皇后既然不爱朕,为何梦呓时却唤朕表字?”
顿了顿又道“朕要听实话!”
雁回“……”
作者有话要说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参考康熙遗诏。
脉象那个,胡诌的。
时间线线是这样的。
十年前,雁回嫁太子
五年前,舅舅第二次出征
三年前,太子登基
深感自己笔力缺陷,人设确实不完美,还有逻辑和一些大局,啊啊啊啊,感觉自己是个垃圾,枯了。
36章很多小天使不明白皇帝的脑回路,他不是无缘无故绿自己的,后面会讲……
很担心写不好会辜负小天使,最近心态有点小崩呜呜呜,对不住 我会尽我所能把故事呈现给大家,也希望小天使们给我多一点点的包容,谢谢鞠躬。
还有一章
又想被包容又想被表演的垃圾作者跪在这里。
第39章
雁回忍了又忍,
那厢又惯用身份来压她,说什么大梁之主真龙天子,又问她知不知欺君之罪是何后果。
雁回探着谢昀脉搏,
她其实学艺不精,好在谢昀脉象紊乱得完全符合当日镇国大将军教她搭象时举例的典型,
脉象繁杂脉来极大,波涛汹涌来盛去衰,她将其看做血脉倒流之象,血脉倒流必伴有心中郁塞。
这般想着,雁回幽幽道“圣上,当日臣妾唤的其实并非您的表字。”
谢昀顿了下,神情一下难看起来。
雁回实诚道“舅舅字乐鱼,臣妾也不知为何圣上能听岔了……”
谢昀“……”
雁回将目光紧锁在谢昀身上,
看他胸膛极具起伏,仿若有什么将要冲破,
他忍着心中的好不难堪皱着眉问“日日端给朕的雪梨汤,其实也是为舅舅学着做的吧!”
雁回点了点头。
“哈!”谢昀怒极反笑“那日朕不慎伤了脸……”
雁回道“若圣上再没了与舅舅一般的面容,臣妾不知要寻怎样的理由才能坚持下去。”
谢昀“……”
那胸膛起起伏伏,
谢昀大口吸着气,
却是只进不出。雁回便在身边看着,带着极其漠然的态度。
谢昀嘲讽地勾了勾唇,
笑道“皇后此时当是巴不得朕死在这里!有朕这个障碍横在你与舅舅之间,
你又如何和舅舅双宿双飞!”
这话颇为严重,雁回这话倒是不能随便作答了。
雁回的沉默落入谢昀眼底便就觉得变了意味,他本就多疑极端,越发觉得自己说的话在理,这心中多股滋味交杂竟让他猛地一咳,
将堵在心中那口淤血尽数吐出。
雁回见此微微放了些心,但仍旧不敢掉以轻心。谢昀腹部的伤虽算不得什么能要了性命的重伤,却一直流血不止。雁回担心若朱公公来得再晚些,谢昀会因此真的没了。
想到这里,她便决定不能望穿秋水待着朱公公来。雁回起身前想替谢昀抚胸,被谢昀挥开“别碰朕。”
雁回便也干脆收回了手。她起身前看了眼谢昀的腿,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往一望无垠的暗河而去。
谢昀的目光一直粘着她,直到她没入黑暗,这才收回视线凝着自己那条折了的腿。
他忽然想到张央落去岁生辰前,他学商纣王为张央落建了一座摘星楼。雁回便在养心殿前跪了两日,想以此劝谏,当旨意以发,知道不可更改后,雁回便复杂地将目光投向自己。
当时他没想明白雁回目光的含义,现在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雁回这般看着自己,就好似……就好似以一个长辈身份在看无理取闹的小辈。
譬如此时。
谢昀被自己这个念头惊讶到了,他胸口又憋了一股气。
他将她看作皇后,雁回却将自己看作外甥?
这算什么?谢昀气着气着便笑了。
那厢,雁回小心走入河中,她仔细听着水流,循着暗河流淌的方向看了又看便有了底。她折返回来,见谢昀挣扎地要起身,皱着眉头呵斥“圣上!”
谢昀这种感觉更甚了,他气道“皇后,注意你的身份!”
雁回身披凤冠霓裳嫁的是他,而非国舅!
雁回不知谢昀为何又发了脾气,她没空像在宫中那般去探究谢昀心思,只将大带扯了扯用劲拽了下来,随后又去褪谢昀身上的鞶带。
无视谢昀的怒目,雁回半坐下来,将自己的大带一分为二,厚厚地一团缠绕在谢昀鞋履之上。随后不分轻重地在谢昀腹上一拍,谢昀吃痛当即蜷了蜷。雁回便趁着谢昀捂腹蜷缩时握着谢昀双臂,自己背着贴了上去,将人放到了自己纤瘦的背上。
谢昀一愣问“你要做什么?”
雁回没理会他,捏着鞶带一端,将鞶带往后一抛。鞶带堪堪绕过她背上的谢昀,另一端落在雁回另一手心。
她将鞶带挽了一个死结。
确定谢昀不会从自己背上掉下去后,她咬了咬牙起身,竟将谢昀整个人背了起来。
谢昀从小到大没被先帝背过,也未被太后背过。年少时国舅爷倒会背着他玩耍,太后每每见了还要斥二人胡闹。他从未想过,这第二个背他之人竟是雁回。
方才的假想,以及雁回与国舅相爱的事实摆在了谢昀眼前,让谢昀恍惚到以至于认为自己是二人感情的结晶。
谢昀“……”
雁回便这般背着谢昀再次淌入暗河之中,这暗河许是末流,河水不深,方才雁回也查探过了,顺着暗河走上一会儿便有一个地势稍高的台子,那里有阳光顺着缝隙而入。
只是这暗河中设了尖锐的铁刺,要想过河需得一步一步走过这铁刺。
谢昀不知河中情况,他比雁回高出不少,虽是雁回背着他,实则他的脚跟一直是磨着地的。
他伏在雁回肩头,听雁回愈来愈重的喘息和咬牙铮铮,鬓边也被冷汗浸湿。
直到雁回用大带将他包裹厚实的鞋履撞到一根暗刺,谢昀心神具震!
他裹着大带尚且如此,那么雁回呢?
那河底一根根尖刺轻而易举穿透鞋底,刺入她足心刺穿她脚背。
雁回双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浑身冷汗涔涔。
“将朕放下来!”谢昀咬牙道。
雁回没理他,倒不是真的不予理会,而是她疼得只剩一口气吊着了,实在是分不出心神来理谢昀的命令。
她不会放下谢昀的,哪怕她死。
雁回走到河中央,双腿颤颤。她身上所有的气力已经流失干净,她抬眸看了看对岸,数了数,光芒射入的地方有十块石板桥面,每块石板上面还刻着几个大字,不过雁回已经看不清了。
“雁回!”谢昀声音微颤。
“圣上。”雁回忽而开口道“圣上的伤是谢解意刺的吧。”
她方才便想问谢昀了,可是碍于谢昀的君王颜面,她才忍了下来。若非此时实在坚持不住,她会将满腹疑问藏于心底,此时她确实需要转移一些注意。
她太疼了。
雁回提起一口气,继续往对岸而去“圣上怀里这道传位诏书若为真,应是先帝早于郦王坠马前便有了。”
皇位不可能传给一个傻子。
“臣妾猜,圣上早就知晓了这传位诏书的存在,也知晓了先帝的心思。这才设计让郦王坠马,郦王薨后,诏书随郦王永埋地下。圣上心中有疑,这才在明知谢解意身份下,还临幸……圣上是为了确认这道诏书吗?若非亲眼所见,臣妾也不敢信先帝当年竟会想传位给同父异母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