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娉婷太撩人——莫知薇
时间:2020-11-14 08:28:10

  “咳咳……”
  她被呛地咳了起来。
  夜幕里,烟雾中,孟家正厅淹没在一片火海中,院子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下人们的尸体,一时间竟宛如人间烈狱。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胆俱裂地往后退了两步,又想起延弟他们还在里面,她也顾不上害怕了,慌慌张张地跑进抄手游廊,一面找,一面喊:
  “阿耶……”
  “阿娘……”
  “延弟……你们在哪儿?”
  从前厅到后院,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惨绝人寰。
  她哪里见过这等惨象,早已吓得泪流满面,边哭便喊,跌跌撞撞往内院里摸,很快摸到了阿娘所住的阆苑。
  甫一进院子,便见阆苑火光冲天,阆苑的阶梯下,阿娘抱着延弟蜷缩成一团,一柄环手刀从阿娘的后背穿进延弟的身体里……
  “阿娘!延弟!”她撕心裂肺地喊道,哭着就要扑过去。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道声音:“那边还有活口,追!”
  孟娉婷眼见着就要冲上阶梯,突然斜刺里闪出来一个人截住了她。
  抬头一看,竟是阿耶,她忙拽着阿耶的袖子,哭着指着火光里的阿娘他们:“阿耶,娘和延弟他们……”
  阿耶警惕地看了一眼外面,低声对她道:“别说话,快跟我来。”
  “可阿娘他们……”
  阿耶回头冷静地看了一眼阿娘和延弟,无声地说了句‘等我’,然后急急忙忙地抱起她就跑。
  她早就六神无主了,只能泪流满面地趴在阿耶的肩头,看着阿娘和延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火光里。
  阿耶带着她从阆苑的小门穿了出去,轻车熟路地拉着她来到西北角的院墙旁,神神秘秘地看了一眼四周,像是生怕什么人追上来似的。
  孟娉婷又急又怕,也不知道孟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顷刻之家所有的人都死了。
  她哭着问:“阿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耶搬开墙边的一块黑色石头,墙根上很快露出一个一尺左右的洞来,这里原是一处狗洞,后被堵上了,所以知道这里有个狗洞的人并不多。
  阿耶紧紧抓住她的双肩火急火燎地说道:“浅浅,阿耶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了,都是阿耶的错,是阿耶给孟家带来了灭顶之灾,你阿娘和阿延都去了,阿耶就剩下你了,你赶紧从这个狗洞里逃出去,一定要好好活着,记住,不要回头,有多远逃多远,找个地方躲起来,永远不要回来了。”
  孟娉婷摇头,泪如雨下:“阿耶,要走一起走。”
  “阿耶走不了了……”
  孟娉婷这才注意到阿耶的脸上毫无血色,手背身上全是血,再看他的腹部,赫然有个血窟窿,孟娉婷大惊失色,哭腔抖得不成样子:“阿耶,你受伤了,呜呜,阿耶,你别吓浅浅。”
  阿耶想替她擦眼泪,一抬手发现手上全是血,怕脏了她的脸,转而从身上掏出一本册子来递给她道:“浅浅,不要哭,不要怕,这个东西你拿着,若是得了机会,将它交给长安来的贵人,或许能求他保你一命……”
  正说着,不远处有人在大喊:“人在那边!”
  “快走!”阿耶迅速将她推进狗洞里,那狗洞极其狭小,只能容得下瘦小的人通过,一旦进入洞中,只能向前,无法转身回头。
  孟娉婷快速地钻了过去,一转身,就见阿耶搬起黑石将洞口堵住了。
  “阿耶!阿耶!阿耶!”孟娉婷拼命地拍打着墙壁。
  墙壁那边传来阿耶有气无力的催促声:“浅浅……快走!一定……要,好好……活……唔!”
  声音戛然而止,孟娉婷猛地捂住嘴巴,哭地浑身乱抖。
  她牢牢地记住阿耶的话,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所以她拼命地跑啊跑,终于躲开了那群追杀她的神秘人。
  孟家灭门,所有与孟家有关的亲戚走的走,避得避,孟娉婷身无分文,又无过所,出不了余杭城,整日混在一堆脏兮兮的乞丐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那些追杀她的神秘人反而找不到她了。
  她坐在又脏又臭的街边角落里,听着 附近馄饨摊上的几个客们闲聊孟家灭门一事:
  “好好的一个富商门第,说灭门就被灭门了,也不知道背地里得罪了谁,竟连衙门都没查跟所以然出来,你们说诡异不诡异?”
  “不是说孟家是被仇家灭的门吗?“
  “什么仇家啊!”那人忙压低声音道:“我可是听说那孟家得罪的正是衙门,所以才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此话怎讲?”
  “好像是因孟家家主孟学义近一年里大卖私盐,断了官盐的财路,得罪了衙门……”
  另一人一听,立马打断道:“不对不对,那孟学义只是一介老百姓,没有衙门的支持,他哪里来敢公然卖私盐,况且,余杭盐商还不止他一家。还不都是因为同衙门串通一气,拿官盐高价私卖,赚取暴利。大概是分赃不均,不知被谁将这事闹到都中去了,圣人得知后,欲派人下来查,恰好遇到孟家被仇家灭门,衙门就将所有祸事全部推到死无对证的孟家头顶上……”
  “该!他们这些盐商榨我们百姓血汗钱,不管死在谁手里,都是活该!”
  孟娉婷捂住怀里的那本册子,阿耶为人和善,从不与人争,怎么会得罪别人,更别说有什么能灭门的大仇家。她心里想着孟家灭门许是跟这本册子有关,而且孟家灭门如此大的事情竟然被衙门压下去了,看来衙门里的人不可信。她不能一直躲在余杭,得想个办法去长安,听说去了长安就可以告御状,她决不能让阿耶他们就那般枉死。
  这时,来了两个大乞丐,他们见了孟娉婷,二话不说,上来就踢了她一脚道:“滚开,这是你呆的地方嘛!”
  孟娉婷也是混进乞丐堆里才知道他们乞丐也是分地盘的,当了乞丐要拜山头,不然就会被人欺负,初来乍到的她就是经常被欺负的那个人。
  孟娉婷赶紧滚起来走到另一处蹲下。
  “骨碌碌……”
  这时,肚子传来一阵乱叫,她已经三日没抢到东西吃了,饿得两眼昏花。
  突然,从天而降下几个发黄的馒头,正好掉在她脚下。
  想是某个好心人送的,只是孟娉婷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捡,四周的乞丐一哄而上地扑了过来把地上的馒头全抢光了。
  孟娉婷不敢同他们抢,只好忍着饥饿往后缩了缩,这一缩发现身侧竟然藏着一个馒头,她忙如获至宝地捡起来,正要啃。
  谁知,她刚送到嘴边,一只脏兮兮的手伸了过来。
  “拿来!”是方才那两个大乞丐里的一个,孟娉婷咬了咬牙,她实在太饿了,舍不得交出去。那个乞丐就一把夺了过去,临走前又踹了她一脚,“还敢藏东西,找死!”
  孟娉婷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吭声,这一个月来,她没少受欺负,也许是这些乞丐身份卑贱,所以特别喜欢欺负比他们更弱小的人,而且还喜欢联合起来一起欺负,她只要敢还嘴一下,必会再次遭到大家的群殴。
  就在这时,又有一只烤的金黄流油的鸡啪地一下落在不远处的路面上。
  旋即就听见一道嚣张又欠揍的声音响起:“刚出炉的叫花鸡,你们谁想吃的就给爷爬过来。”
  孟娉婷循声抬头,见二十步外,站着个衣着华丽却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一看就是余杭里的纨绔子弟。他手里把玩着一根长蛇鞭,身后跟着四五个灰衣奴仆,其中一个手里牵着一只鬃毛大犬,长相十分凶恶。
  孟娉婷以为那些乞丐们又会拼了命地上去抢,谁知那人说完后,那些乞丐们不仅不去抢,反而避瘟疫似的齐齐往后躲,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没人吃吗?”纨绔挑眉又问了遍。
  乞丐们无人应声。
  但孟娉婷实在是饿极了,见无人上前,她便壮着胆子一步步地爬了过去,她来到那叫花鸡旁,低头看了一眼叫花鸡,不敢拿,她又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纨绔公子。
  纨绔竟冲她‘和蔼’地笑了一下。
  如遭鼓励般,孟娉婷大胆拿起叫花鸡啃了一大口,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她又低头啃了几口,周围的乞丐见状,馋得直流口水,却还是没有人敢上前。
  就在孟娉婷百思不得其解时,便听见那纨绔阴狠地冲那只鬃毛大犬命令道:“大王,有人吃了你的鸡,去,撕了她!”
  那鬃毛大犬得了令,立时脱缰飞扑了过来,孟娉婷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没有乞丐敢上来夺食了,原来这是恶犬的食物,谁敢与恶犬夺食。
  她当即吓得尖声大叫,扔了叫花鸡拔腿就跑。
  但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跑得过一只凶悍的恶犬,眼见就要被恶犬咬上,恰好途径一队车马,孟娉婷想也没想的就冲了进去。
  车队里顿时有人大喝:“何人?”
  孟娉婷不管不顾地在车队里穿来躲去,恶犬也跟着追了进来,顿时惊地马车队一阵鸡飞狗跳。
  躲着躲着,孟娉婷看见眼前停下来一辆华丽的马车,求生的本能让她不顾一切地爬上了车头,甫一上车,她立即将后背紧紧地贴着车框,半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放犬的纨绔原本抱着双臂在一旁看热闹,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声“大胆,宁王车驾你们也敢惊扰!”,脸色顿时一变,忙忙地冲那恶犬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那恶犬一听召唤,扭头就朝它的主人跑去了。
  纨绔似怕惹麻烦,带着他的恶犬飞快地溜了。
  车队好容易才恢复了平静,其中有人见孟娉婷扒在那辆华丽马车的车头门框上,忙上来呵斥:“哪儿来的叫花子,还不快滚下来。”
  “狗……”孟娉婷闭着眼睛,浑身抖如筛糠道,“有狗……”
  那人见孟娉婷不下来,上来就拽她,一边恶狠狠地吼:“你给我下来!”
  “我不……有狗咬我……”孟娉婷死死地掰着门框就是不松手。
  “慢着。”
  车内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片刻后,车帘挑起,露出一张比声音还冷的俊脸,孟娉婷立马看呆了。
  这人,好生俊俏,是锋利的山峰之俊,不同于余杭的清秀,孟娉婷忍不住多了两眼。
  地上那人忙叉手行礼:“殿下。”
  宁王瞥了一眼脏兮兮的孟娉婷,微微蹙了一下眉,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孟娉婷回过神,打着哆嗦道:“孟,孟清浅。”
  “姓孟?”殿下挑眉,略感意外道,“那你可认识孟学义?”
  方才听那些人称他为宁王殿下,孟娉婷心中一动,试探着问:“您可是从长安来的贵人?”
  宁王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是。”
  孟娉婷立即激动地说:“孟学义是我阿耶。”
  闻言,宁王眸内精光一闪,又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对地上的人吩咐道:“把她先带回去。”
  “喏。”
  孟娉婷被宁王的人带到一座大宅子里,又是沐浴,又是更衣的,总算露出了那张清秀婉丽的小脸来,这才被人带到前面去见宁王。
  “民女叩见殿下,请殿下替民女做主。” 孟娉婷叩拜道。
  宁王漫不经心地问:“可是说孟家被仇家灭门一事?”
  “正是。”
  “起来吧。”宁王端着茶盏,不疾不徐地说,“此事本王已知晓,本王这次奉旨巡查余杭,是为查余杭官盐私卖一案,听说你阿耶正是此案主谋之一,你可知此事?”
  孟娉婷一直被阿耶养在深闺里,哪里知道阿耶究竟做过哪些事,可她相信她阿耶不会干坏事,结结巴巴地辩解道:“我阿耶……我阿耶,他不是主谋……他,他是好人。”
  宁王意却有所指地强调道:“你阿耶是个商人。”
  “……”
  阿耶确实是个商人,商人逐利,她无可辩驳。
  宁王等了会儿,见孟娉婷无话可说,摇头叹道:“看来你确实不大清楚。”
  “……”
  此时此刻,她后悔自己年幼,对阿耶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恨不能替孟家替阿耶报仇。
  宁王放下茶盏,似有不解道:“孟家既是被仇家灭了满门,那为何你还活着?”
  “是我阿耶救了我。”
  宁王语气微微一凝,追问:“那他临死前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孟娉婷点头:“有,他让我将一本名录交给长安来的贵人,求他保我一命。”
  宁王眯眼:“什么名录?”
  孟娉婷将名录取出,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旁的侍从将名录接去递给了宁王。
  宁王翻阅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的。
  半晌后,他合上名录,对她道:“这名录看起来可能跟‘官盐私卖’一案有关,既如此,名录本王收下留做证据,至于你的命……本王保下了,你放心,孟家灭门一事,本王也会彻查到底。”
  “谢殿下。”孟娉婷激动地重重叩了一个响头。
  月缺了又圆,圆了又缺,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郊外,孟家祖坟里多出了几个新坟堆。
  孟娉婷披麻戴孝地跪在新坟堆前,她一面烧着纸钱,一面哽咽这说道:“阿耶,灭孟家满门的凶手终于被宁王殿下查出来了,那人正是余杭盐监毛重,他为了赚钱,控制官盐出盐量,故意挟持余杭的富商门哄抬盐价,再逼这些富商门利用铺子将他手里的官盐高价倒卖给百姓,赚取暴利。不料此事败露了,毛重为了找个替死鬼,这才雇请刺客灭了我们孟家满门……,阿耶,阿娘,延弟,宁王殿下已将毛重绳之于法,不日后毛重就会问斩,孟家大仇已报,你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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