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恒仿佛用尽全力一样拖过柜子,堵好了门,抹了一下嘴角的血,靠在柜子上喘气。
小卷的手脚都绑着,嘴上贴着胶带,努力地挣扎。
纪恒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伸出胳膊拽了一把,就把她硬拖了过来。
纪恒的眼窝又加深了,眉形也改了,他一换成高游的妆,小卷就本能地觉得害怕,拼命想往后缩。
戏里,陈乐用最后一点力气在外面拼命踹门,高游抵住柜子。
他刚刚在打斗中挨了陈乐几刀,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你怕什么?”纪恒笑笑,“你不想杀我吗?给你男朋友一家报仇。”
小卷说不了话,定定地瞪着他。
纪恒胸前全是血,呼吸起伏着,好像下一口气就不一定能喘得上来了一样,他的神情却半点都不在乎,懒洋洋靠着柜子,睨着小卷。
“过一会儿就有人来了,我不想落到他们手里,关个一年半载,再毙了我,多没意思。”纪恒摸了摸口袋,“认识一场,我送你一样礼物。”
是一把匕首。
纪恒在手指间轻快地转了一下,匕首柄向外,递到小卷绑着的手里。
“你杀了我。”
小卷双手绑着,握着匕首,惊恐地看着这个疯子。
纪恒更放松了一点,语调悠闲,“你杀了我吧,我更愿意你杀了我。”
“你不敢?”纪恒轻蔑地望向小卷,“杀人很有意思,试一次你就会喜欢上了。”
纪恒自嘲地笑笑,“当初我爸杀我妈的时候,我也吓得半死,后来我想,我不能这么害怕,我就抓来一只鸟,我爸是怎么掐死我妈的,我就怎么掐死了那只鸟,我觉得,也没什么嘛。”
纪恒的目光穿过小卷,看向不知什么地方,“后来我爸被枪毙那天,我去买了只兔子,用钢钎穿了它的头。”
“每次心情不好时,我就随便杀几个人,”纪恒的目光落回小卷脸上,“杀人让人放松,让人愉快,活着这么恶心,我看他们还不如死了的好。”
纪恒握住小卷拿着匕首的手,语气轻柔地说:“来,试试。”
好像在哄人吃糖。
带着她的手,纪恒把匕首随便往自己身上一送。
他的表情痛苦了一瞬,就笑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不对?”
又带着小卷的手在胸前猛地刺了一刀。
这次太深,他大口地喘着,调整了一会儿,才说:“再来。”
又是一刀。
他这次不太说得出话来了,身体蜷缩起来,整个人都在抖。
“原来这么冷……”他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没什么力气了,却死死攥着小卷的手,又刺了自己心口一刀。
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
“真冷啊……”过了好半天,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点暗哑的声音。
他费力地把目光聚焦到小卷身上,低声哀求。
“你抱抱我吧……抱我一下……已经很多年没人抱过我了……”
小卷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哭了。
纪恒瑟缩着,在陈乐父母家温馨的烟火气的房间里,一个人严重地抖着,变成孤零零的模糊的人影。
小卷并不明白自己在哭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上,小卷跪着往前挪了两步,用绑住的双手套过他,把他抱在怀里。
纪恒被她紧紧地抱着,渐渐地不动了。
一声声巨响传来,门破了,柜子被踹开,陈乐找来了帮手。
导演喊卡时,小卷还在抱着纪恒,满面泪痕。
纪恒向来出戏极快,今天竟然也没有动。
韩导体贴地把人都清出去了,让他们两个自己慢慢调整。
就这么抱了不知多久,纪恒才抬起头。他从小卷环着的胳膊里出来,帮她解开手脚上的绳子,又小心地撕掉她嘴上贴的胶条。
他一身高游的装扮,动作却很轻柔,唯恐弄疼了她,看起来很违和。
“傻不傻,”纪恒开口,“那是高游,死一百次都嫌少。戏而已,别哭了。”
纪恒把她的手腕握在手里,帮她揉着被绳子勒红的地方。
他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因为他自己的眼睛也带着红。
小卷已经明白了,自己想抱的,并不是高游,而是刚刚那个藏在高游皮下的小卷从没见过的纪恒。
第41章
“出去吧,”纪恒帮她擦擦眼睛, 笑了一下, “我们一直不出去, 别人都不好意思进来。”
两人出来时, 发现外面热闹得像开了锅,因为暗迹拍了这么久, 中间各种波折,现在终于杀青了。
纪恒十分大方,早就给所有人都包好了红包,让李天拿来发给大家, 全剧组一片欢腾。
小卷捏着自己那个厚得快爆了的大红包开心。
剧务笑着问:“为什么老板娘也有啊?”
有人凑趣, 假装不平, “就是,为什么还要给老板娘发红包?”
纪恒居然流畅地笑答:“图个吉利。”
他直接认了这个老板娘的说法, 全剧组一片起哄声。
晚上是杀青宴,片子是Avant的, 理所当然是纪恒请客,纪恒没带大家去星级酒店,早就让李天定了帝都一家有名好吃的百年老店。
聂长风也来了, 还来了Avant几个小卷不认识的高层,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大吃大喝了一顿。
吃完出来时,已经是夜里,有人结伴继续唱歌泡吧去了。
夜风很凉,纪恒把外套脱下来, 披在小卷身上,心中有点犹豫。
按纪恒平时正常的行程节奏,现在应该立刻赶回机场,乘晚班飞机连夜飞回日上剧组,明早还来得及正常开工。
可是小卷折腾了一天,看起来迷迷糊糊可怜巴巴的,像只戗了毛的小鸟。
纪恒紧紧她的衣襟,“小卷,我们今晚先回家睡觉,明天早晨再出发,好不好?”
小卷立刻答:“好。”然后问了句纪恒完全没料到的话,“那我们今晚能把夏小恒接回来一晚上吗?”
纪恒怔了一瞬,微笑道:“行,我让李天接回来。”
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小卷长长地吁了口气,感慨:“总算是回家了。”
听到她说“回家”两个字,纪恒望着她,眼神中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良久才回答:“是啊,真不容易。”
家里一切如旧,小卷的蔷薇在窗外盛放着,清洁阿姨剪下几朵,插成一球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沙发上堆满毛茸茸粉乎乎的靠垫。到处都窗明几净,就是有点冷清。
小卷刚刚觉得冷清,李天就把夏小恒带回来了。
夏小恒像一只箭一样,从门口就开始冲刺,加一个纵跃,飞扑到小卷身上,没头没脸地舔上来。
小卷立刻就后悔了,边往纪恒身后躲边哭唧唧,“夏小恒你个坏蛋,我是抽了什么风才想要把你接回来啊?”
纪恒压制了半天,才让兴奋疯了的夏小恒安静下来。
小卷感慨:“有它在家倒是不冷清了,夏小恒一个,闹腾得能顶一个连。”
纪恒看她一眼,“它只能顶一个连,有人能顶一个营。天天皮天皮地的,得斗智斗勇,倒是不寂寞。”
小卷知道他在说自己,反驳,“不好吗?”
“没有不好,当然好,热闹。”纪恒答。
小卷保持着社交距离跟夏小恒谈判,“我们明天早晨还要走,你要是乖乖不扑我的话,今天晚上就让你上楼睡觉。”小卷强调,“前提是,必须得乖乖的!”
夏小恒欢快地摇摇尾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两人一狗一起上楼,
小卷跟夏小恒玩了一会儿握手打滚枪毙的套路,才洗漱上床,躺在那里,却睁着眼睛,时不时看一眼床边的夏小恒。
纪恒看出来了,知道她不踏实,唯恐夏小恒半夜上来找她,可是她忙了一整天,看着是真的累了。
“小卷,跟我过来。”纪恒叫小卷。
他走到隔壁书房,当着小卷的面打开装保险箱的柜子,在面板上按了几下。
小卷上次就在网上查过,这款保险箱密码是防偷窥的,面板上的数字排列会变,而且角度不对,看也没用。
纪恒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装檀那珠的小盒子。
“你这次拍戏时没带过去?”小卷问。
“没有,一直锁在保险箱里。”纪恒边回答,边打开盒盖。
檀那珠莹润如玉,安静地躺在盒子里,纪恒伸出手指碰了碰,檀那珠倏然绽放,变成打开的两片,露出中间的小金珠。
纪恒把盒子递到小卷面前,随意地问:“你想变青鸾吗?”
小盒子就平托在他的手掌里,离小卷不到三十公分,是小卷抬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他的手掌打开,递得很远,是个不设防的姿势。
小卷的眼睛在小小的檀那珠上停了一秒,才笑道:“不用,有夏小恒在,我不变鸟。”
纪恒的目光一直紧锁着小卷的眼睛,这时才笑了一下,收回手,合起盖子,放回保险箱,“那我收了?”
小卷点点头。
纪恒扶着门犹豫,“不然这次还是带到片场吧,小卷,你觉得呢?”
“你随便。”小卷转身往回走,才刚刚走回卧室门口,还没打开门,衣服就被人扯住了。
小卷回过头,巨大的白虎正悄悄跟在后面,歪着脑袋,抬起一只爪子,用爪尖勾住小卷的衣服。
他的虎身高大,冰蓝的眼睛里都是调皮。
“衣服都勾出洞来了!”小卷皱起眉,“炫耀你有爪子吗?”
白虎放开她,悠悠然踱过来,忽然劈头盖脸地舔了小卷的脸颊一下,“我不光有爪子,还有舌头。”
然后用粗大的尾巴绕上小卷的腰,带着她往前走,“还有尾巴。羡慕吧小破鸟?”
纪恒变成老虎了,夏小恒果然往后退了退,退到床脚趴下。
“小卷,我忘了挪床,你能不能帮我挪一下?”纪恒踱到床边。
“为什么要挪床?”小卷不懂。
纪恒解释,“把我们两张床并起来,那么窄的床,我没办法睡觉。”
他的虎身个头太大,确实没法睡单人床,小卷立刻有点脸红,“挪什么床,你就在地上趴着吧。”自己爬回床上。
纪恒看看她,慢悠悠走到两张床中间,真的趴下了。
小卷放心地闭上眼睛,还没有一秒,就被人扯得从床上翻了下去。
掉下去,却不疼,直接掉进一个毛茸茸的窝里。
纪恒接住她,爪子一按,就把她按在怀里,“想一个人睡床?想得美,同甘共苦,要睡地板一起睡。”
说完闭上眼睛。
小卷挣了挣,他的虎身力气比人身还大,动不了。
小卷眯了眯眼,一把揪住他的胡子,“你不放开,我就把你的胡子全拔光!”
大白虎眼都没睁,忽然伸出舌头,对着小卷的脸没头没脑地舔了两下,才说:“你敢拔我胡子,我就让你切身体会一下大老虎是怎么给小老虎洗澡的。”
他的舌头上带着小刺,没真用力,舔上来麻酥酥的。
纪恒向来敢说敢做,小卷对他无耻的程度有充分了解,唯恐他真的来舔一遍,不作声了。
“睡吧,”白虎调了调姿势,让她窝在怀里,“你不累么?”
小卷被他坚决地按住。
白虎的胸腹全是细密的白毛,柔软又温暖,舒服得胜过世界上任何鸟窝,小卷撑不住,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脑中想着,过一会儿趁着他迷糊的时候再溜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的时候,小卷迷迷糊糊地往起坐,咚地一声撞到了头。
一睁眼,眼前居然是床板。
大概纪恒的虎身太热,小卷睡着睡着就跑了,滚到了床底下,纪恒一个人霸占着两床之间的空隙,夏小恒最强,居然睡得忘了纪恒是老虎,仰着脖子,舒服地枕着老虎的后腿。
两人一狗在地上睡得乱七八糟。
小卷和纪恒把夏小恒送回聂长风那里,带着李天他们匆匆忙忙赶到机场,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中午时赶回了日上帘钩的片场。
剧组今天的戏全都是外景,就在离影视城不远的外景基地。
小卷化好妆,立刻开始拍戏。
这场戏是和秦轻的,在全剧后半段,讲的是卫宣安排人在去行宫的路上刺杀皇子,阴错阳差让罗烟遇险。
秦轻演的晏池本来应该对这件事袖手旁观坐收渔利,却忍不住出手救了罗烟,结果自己受了重伤,要死了。
罗烟知道这个晏先生一直在骗她,却没想到最后他竟然救了她,抱着他失声痛哭。
这段有不少武打场景,这种戏对小卷是最容易的,真动手的话,剧组的武术指导也根本不是她对手,可惜动作戏没罗烟的份,小卷只能跑一跑,假摔两下。
看见演侍卫的群演们都拿着刀枪乒乒乓乓打得那么热闹,小卷窝火得厉害,恨不得直接抢把剑跟谁打一架。
终于轮到秦轻救小卷了。
秦轻的身手居然也不错,小卷一眼就看出,武指教他的套路,他都是看一遍就会,而且武指的套路里不太流畅的地方,他也不说出来,自己做的时候顺手就改了。
这只狐狸不知是什么来头。
小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拎着剑和人动手,羡慕得眼热无比,努力绷着,不让嫉妒的眼神在镜头前表现得太明显。
终于“咻”地一箭,把这只有资格跟人打架的狐狸撂倒了,简直大快人心。
“晏先生!”小卷凄惨地叫了一声,扑上去。
导演喊卡,秦轻在别人的戏时去改了个妆,背上多了支箭,身上冒血,才继续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