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皇嫂风情万种——梨漾
时间:2020-11-17 10:10:44

  慌忙垂下头,瞧见的又是他骨节分明的手。
  他的手形很是好看,有些薄,手指修长骨节明晰,虎口上有薄茧,应是常年习武所致,手背上有些细密的刀口,有一条最为明显,横列了他整只左手背。
  连手上也是伤疤,虞妗想象不出来,那他领兵征战这么些年,身上该有多少暗疾。
  秦宴恰好将系带系好,收回手,虞妗轻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怪异,往后退了半步。
  “哀家身子弱,饮了寒酒恐会胃疼,”垂头让他看地上的银朱和青黛:“王爷弄昏了哀家的女官,您来伺候我不成?”
  “有何不可?”秦宴并不愿旁人扰他二人独处。
  “好,哀家今夜便斗胆让王爷伺候一回?”虞妗这话说得轻佻,引人往歪处想,偏她的模样再正经不过,还催秦宴。
  “可王爷也不能让她俩个就躺在这天寒地冻处吧?她俩个病倒了,哀家可无贴心人了。”
  话音刚落,冯宣不知从何处冒出头来,不甚温柔的将银朱青黛二人,一抗一拉就往虞妗的寝殿里送去。
  不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新置了碳的手炉,不敢给虞妗,便转手给了秦宴,一声不吭又消失在夜色中。
  “有人来了,”秦宴将手炉递给虞妗,从她手里拿走那个早已经冷去的,习以为常的揣进了自己的袖笼里。
  虞妗抱着热得烫手的手炉不知该说什么,她手里这个显然也不是她的,感情秦宴要回去一个,还拿个新的赔给她?
  容不得她多想,宫墙之后已经亮起了烛光,内侍的细语声断续可闻,又是半个时辰一轮的巡夜。
  “随哀家进来吧。”虞妗领着他往寝殿里走。
  虞妗的寝殿后,是一汪热气腾腾的暖泉,这在数九寒天里,也是烟雾缭绕,暖泉中央起了一座湖心亭,平时里只银朱和青黛两个在里边走动,人迹罕至,景色撩人,是个吃酒的好去处。
  虞妗平时里也爱在此处偷闲,是以亭中事物一应俱全,糕饼点心水果,一样不少。
  湖心亭修得矮,里头铺了厚厚的绒毯,虞妗毫不避的席地而坐。
  秦宴跟着撩开衣袍坐下,将酒坛扔入暖泉中。
  虞妗看着他的动作,没话找话说:“倒省得燃炉烧酒。”
  秦宴将酒杯摆在小几上,一边说:“这原是我母妃的住处。”
  虞妗是知晓的,秦宴生母是德宗时候的宠妃,明皇贵妃,在世时宠冠后宫,无人能及,却是红颜薄命,产下秦宴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连带母族明家也逐渐消失在世家中。
  不知秦宴为何提起此事,虞妗也不搭话。
  好半天秦宴才憋出下文:“此处风水不好。”
  虞妗听不懂,又听他说:“回头你寻个机会迁出去吧。”
  秦宴来时像是饮了酒,无了寒风侵袭,一举一动都是酒香,不重,却熏得人醉。
  虞妗不知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被秦宴一身酒香勾起馋虫,伸手想将酒坛拉回来,谁知那酒坛却越飘越远。
  “你这酒还喝不喝了?”虞妗推他。
  秦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挥手,酒坛凌空而起,稳稳落在他的掌中。
  虞妗抢过酒坛,在白瓷杯里斟酒:“头一回见王爷饮酒,还是三年前的事儿了。”
  提起此事,秦宴眼神微凛,先手夺过了虞妗的酒杯一饮而尽。
  秦宴这辈子干过最蠢的事,便是让先帝猜中了他心中所想,知他心悦虞妗。
  三年前,嘉顺帝病急,呼揭趁势举兵进犯,秦宴领兵出征,刚将呼揭打退至边境,朝廷却将福宜送来与呼揭和亲,两国握手言和。
  等他领军往上京赶,才进城门便瞧见了誉国公府送虞妗出嫁的仪仗。
  嘉顺帝一直都知道,秦宴手里有德宗的遗诏,他一死保不准秦宴会不会持诏书登基为帝,为保小秦寰坐稳皇位,他给秦宴玩了一把釜底抽薪。
  他娶了虞妗为皇后。
  兴许是老天爷都看不惯他造孽,大婚前日,嘉顺帝便急惊风,一度昏迷不醒,整个太医署的太医用尽浑身解数,才得以支撑到秦宴还朝。
  嘉顺帝以虞妗随主殉葬为由,逼迫秦宴立下毒誓,死生忠于秦寰,有朝一日,他若夺秦寰帝位,虞妗便不得好死。
  第二日,嘉顺帝便殁了。
  虞妗头一回遇见秦宴,他便在御花园的亭中饮酒,即便一身缟素,也难掩风姿。
  比之秦宴,虞妗想起的,却是虞德庸以王氏相逼,强要她嫁给将行就木的嘉顺帝时,那副令人望之生厌的嘴脸。
  心里压抑不住的怨恨如藤蔓般滋生,手下便停不住,一杯接着一杯往口里灌。
  秦宴不动声色,看着她本就白的脸渐渐染上绯红,有了醉态,满满一坛酒,太半入了她腹中。
  见她嘟囔着要人上酒,秦宴便知她醉了,无人搭理她,虞妗便瞧见秦宴杯中的酒,伸手要拿。
  秦宴一手扣住她的腕子:“虞妗,你醉了。”
  “我没有,”虞妗觉得自己浑身发烫,烫得她神魂要往天上飞去。
  秦宴知她不胜酒力,带来的也只是普通的梨花白,谁曾想她竟灌了半坛子。
  “秦宴,我把蒋韶给算计了……但是你,你……又要出征了……”虞妗觉得自己很委屈,媚眼泛潮,眨眨眼一串泪便落了下来。
  “北地……离不得你,我大哥二哥……没你的能耐,况且……况且,”虞妗说不下去了,她为了两个哥哥,为了母亲,要把秦宴推出去,天底下哪有她这么恶毒的人呐。
  她知道秦宴喜欢她,所以她又怕秦宴不再喜欢他,她眼神有些迷乱,看不清秦宴的表情,便撑着身子挨过去,摸他的脸:“你……会不会恨我啊?”
  秦宴没有说话,她挨得太近了,酒香合着莲香,勾人得紧。
  虞妗却以为他默认了,又急又快的凑过去,咬住他的唇。
  秦宴不敢躲,只往后退了退,虞妗追着他,将酒坛杯碗扫落一地,捧着他的脸跌倒在绒毯上。
  虞妗檀口中满是浓郁的酒香气,周身的莲香成了引诱,舌尖吮舐过他的唇,待他翻身将她制于身下,夺过掌控权,缠着她的舌起舞时,她便软成了一汪春水,任他施为。
  酒醉情热,两个人都有些不能自己,耳鬓厮磨着衣裳便散落满地,秦宴的玄色蟒袍和着虞妗素色长衫,纠缠不清。
  冷风一吹,秦宴理智稍稍回笼,强忍着松开这软玉温香,别开眼不敢去看那半敞的春光,
  “别走,”虞妗双目迷离,勾着秦宴的颈,倚在他最脆弱的位置轻喘。
  许是醉酒的缘故,她的嗓音有几分沙哑,入耳带着勾人心魄的痒意,秦宴听着简直神魂俱醉,好容易积攒的理智顿时飞去了九霄云外。
  挽着她的发,掌控着她,用滚烫的唇舌,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对神女予他的,专属他的赏赐顶礼膜拜。
  “疼……”
  异物闯入之感,让虞妗心生恐慌,随之而来的痛感,让她的眼角忍不住泛泪,带着哭腔一声声喊着秦宴的名字,试图得他半分怜惜。
  换来的却是疾风骤雨般的疼爱。
  情热消散过后,虞妗如同新生的小鹿,蜷缩在秦宴的臂弯,紧紧闭着眼。
  秦宴看她卷翘的眼睫上全是泪,低头吻去,咸涩的哭意在他唇齿之间蔓延,忍不住轻唤她的名字:“絮絮……”
  “秦宴……”虞妗轻应了一声,往他的胸膛依偎。
  秦宴久不等她说话,垂眸看时,虞妗媚眼轻阖,眼尾还带着潮红,眼睫挂着微尽的泪珠,是真的睡着了。
  便是得了她的人,秦宴仍旧觉得自己还没闯进她的心去,空空荡荡,如同漂泊无依的浮萍,等她垂怜。
  思及她说的话,秦宴自嘲的笑了一声,他不是傻子,如今起复他最好的机会,便是出征呼揭,除他以外,无人能担此任。
  秦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怎么会恨你,我无比知足。”
  *
  早在秦宴卸任次日,须发斑白的英国公,正大光明的站在朝堂上,当着蒋韶的面从秦寰那儿,替他的独子宋嘉钰求了悬空已久的,御史大夫一职。
  英国公乃是三朝元老,如今年事已高,等闲不在朝中行走,宋嘉钰既是他独子又是老来子,养得娇惯,活脱脱一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不说蒋韶,就是秦寰也不愿将这个位置交给宋嘉钰。
  偏偏英国公一把鼻涕一把泪,在朝堂上老泪纵横,一会儿哭先帝去得早,一会儿哭宋嘉钰都及冠的年岁了,早该说亲了,偏生宋家看得上的人家,压根儿不愿将姑娘嫁来,宋家看不上的,又上赶着来找事儿。
  又说宋嘉钰好容易有点上进心,收起玩心愿意入朝为官,他这当爹的,堂堂一个英国公,连个官位都要不来,不如早日卸了这顶官帽,回家等死算了。
  英国公是先帝在时都敬着重着的,秦寰又哪里敢真让他回家等死,只推说让他考虑考虑,便忙不迭的下了早朝。
  蒋韶对宋嘉钰任职御史大夫一事,倒是不置可否,满上京城里谁人不知宋嘉钰与秦宴有交情,秦宴刚倒,宋嘉钰便站了出来,可不就是秦宴狗急跳墙了?
  也不知秦寰如何想,当天夜里,御史大夫的祗服及官印,随着封官的圣旨,一道送去了英国公府。
  次日文朝,穿着一身松垮祗服的宋嘉钰,便站在了蒋韶身旁,吊儿郎当的和他打招呼。
  御史大夫监察百官,蒋韶原以为宋嘉钰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烧到他头上,早早吩咐了底下的人莫要惹事生非。
  谁知宋嘉钰就像当真是来吃着皇粮混日子的一般,规规矩矩上早朝,该说的话一句不少,不该说的一声不吭。
  事出反常必有妖,蒋韶越发警惕起来,直到昨日夜里,收到他安插在燕宫的内侍,传来的密信。
  顺帝独自一人往桂宫,滞留两个时辰。
  蒋韶随手将信纸扔进烧得正旺的炭盆里,看着火舌迅速将其吞噬,原以为这小皇帝多有骨气,不过才短短半月,便支撑不住去求虞妗了。
  秦寰既是去求了虞妗,那么明日,应当能瞧见她了吧。
  次日一早,整装上朝的蒋韶未能得见虞妗,而沉寂半月的宋嘉钰祭出了他的杀手锏。
  秦寰坐在龙椅上,昨夜虞妗的话整夜回荡在他耳边,一想到能就此扳倒蒋韶,激动得整晚不曾好眠。
  没了秦宴和虞妗的朝会,无甚大事,照例有文官将北地呼揭战乱一事连番上奏,秦寰此时无心听这些,满心等着宋嘉钰将蒋韶的丑事公诸于众。
  谁知等到朝会完,皇上即将起驾,百官退班,宋嘉钰还斜靠在廊柱上昏昏欲睡。
  秦寰没好气的让李钦将他喊醒,真不知他是来早朝的,还是来睡回笼觉的。
  宋嘉钰打着哈欠悠悠转醒,嘟囔了几句:“退朝了?微臣告退。”
  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看得秦寰目瞪口呆,忙喊住他:“宋卿今日无本?”
  宋嘉钰瞧着比他更无辜,眨巴着漂亮的丹凤眼,一脸茫然:“臣无事要奏。”
  看他这幅懵懂无知的模样,全然不似作伪,秦寰开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虞妗谋算错了?
  一君一臣这般僵持着,底下已然一片窃窃私语声,秦寰心头火气,权当自己听错了吧。
  李钦正要唱退时,太和殿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擂鼓声。
  是登闻鼓。
  登闻鼓自高祖皇帝时便设有,以便听取臣下谏议或百姓冤情,悬鼓于朝堂外,许击鼓上闻。
  偏时有刁民恶意擂鼓上访,高祖皇帝不胜其烦,后“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方可击鼓,凡擂鼓者,先廷杖一百,此后至今,无人再敢击鼓鸣冤。
  秦寰坐回龙椅上,李钦颠着脚前去查看,片刻便返,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是翰林院孔目,孙大人。”
  翰林院孔目孙潜,末流京官,并无上朝的资格。
  此人何来的胆子击登闻鼓?秦寰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几乎要控制不住上翘的嘴角,极力压抑着激动得发颤的嗓音,说:“传他进来。”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两个卫尉拖着一条奄奄一息的身影走了进来,自雪地里蜿蜒入殿的鲜红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这是照规矩行过杖刑了。
  有朝官将他认了出来,满脸惊异:“这不是孙大人吗?”
  孙潜无声无息的趴了一阵,在黑色朝服的遮掩下瞧不清他的伤势,只潺潺流出的血迹令人退避三舍。
  秦寰忍不住暗恨,卫尉也不知下手轻些,万一这人被打死了,又可如何是好。
  蒋韶只撇了孙潜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早知孙潜意图进宫告御状,只是没想到他竟当真是进来了,看来宫门的人没能拦住他。
  又看了一眼没事儿人一般的宋嘉钰,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小看了这个纨绔子。
  “孙卿可还能回话?”秦寰朗声问道。
  孙潜动了动手指,双手缓缓撑起,声音细若蚊吟:“臣有……有本要奏……”
  闻人珏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朝会已毕,不如请孙大人明日再来吧。”
  秦寰袖笼下的双手握成拳,明日再来,明日便要再挨一次板子,孙潜一个五旬老儿,今日这一顿板子下来都要命不久矣,哪里受得住两百大板,这个闻人珏真真是恶毒!
  孙潜的发冠落地,一头花白的发四散,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臣……要告,丞相蒋韶包庇义子莫文轩,强占良家女,殴打臣女至死,求皇上……皇上,将其缉拿归案!”
  秦寰脸色一凛:“此话当真?”又问蒋韶:“蒋卿可知此事?”
  蒋韶面容一派平稳,只拱手道:“请皇上明鉴,臣那不成器的儿子,虽只是个小小秀才,可终究是身负功名,一心只读圣贤书,正在家中为开年春闱备考,又如何去外头生事?”
  秦寰有些慌了,蒋韶明显是早有准备的。
  孙潜似是暴怒,支撑着往蒋韶那爬了几步:“奸臣……奸臣!”
  还不等孙潜继续说话,督察院右督御史赵文周出列道:“启禀皇上,臣亦有本要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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