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袋子能装上百套,拎起来几乎和她一样重。
她装了七八个,总算将屋里的货物全都收拾好,然后拿出一辆搬货用的小推车,将袋子挪到车上。
袋子太重,她没办法拎离地面,只能拖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挪。
挪到推车边上,再大喝一声,使出浑身的力气,把它弄上去。
这是一件极其费力的活儿,她白皙的额头很快便冒出一层薄汗。
汗珠越聚越大,顺着眉梢滚下来,落进眼睛里,刺得眼泪直留,不得不停下用手背擦眼睛。
“给。”
伴随着一个冷淡的声音,一张纸巾被递到她手里。
宁莘莘擦干净眼泪,发现聂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一手一袋的将袋子往推车上扔。
“呃……你不是不想干么?”
他白了她一眼,“等你弄好,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出得了门。”
“切,小瞧人,以前都是我自己弄的。”
“没想过找别人帮忙?”
宁莘莘沉默了。
找谁呢?
花钱雇人不划算,而她又没有朋友。
结交朋友是需要付出时间精力以及金钱的,她除了一具还算健康的身体外,就只剩下这三样东西了,哪儿敢轻易给出去。
说起来,聂燃竟然是她第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跑过去帮忙。
在二人的齐心协力下,大部分袋子都放上推车,还剩下两袋实在装不下。
“先放在这儿吧,把车里的弄下去,然后再上来拿。”
“不必。”
聂燃说完将袋子往肩上一扔,左肩扛一袋右肩扛一袋,还能腾出手来,帮她推车子。
“走吧。”
宁莘莘看傻了眼。
什么叫强悍如斯?恐怖如斯?
“等……等等!”
聂燃回头。
她指指他身上的衣服,“昨天给你买了一堆新衣服,别穿睡衣了,换套好看点的吧。”
聂燃嫌麻烦,不乐意。
她强行将袋子放下来,拿了两件衣服,推他进卫生间,转身收拾起桌上的垃圾。
当她把垃圾装进垃圾袋,也丢到推车上时,聂燃出来了。
白色棉质衬衫,深灰色羊毛斜纹长裤,浅灰色羊毛桑蚕丝混纺提花外套。
贴身的剪裁让他显得瘦而不柴,线条一级棒,袖间黑水晶纽扣闪耀着低调的光泽。
他显然很不适应这种打扮,皱着眉头扯扯衣领。
“这是什么破衣服。”
“别拽了,拽破了你穿什么?快走吧。”
宁莘莘低头推车,却在出门时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遗憾手机坏了,否则一定要把他现在的样子拍下来。
只拍照,不录视频。
毕竟不说话的他,比说起话来讨喜多了。
乘电梯下楼,来到小区外,放下东西拦车。
一路上不断有人回头看聂燃,眼神充满欣喜,大概以为他是什么明星。
聂燃很不习惯与这么多活人待在一起的感觉,根本不看他们,只低头走路。
宁莘莘用胳膊撞撞他,小声道:“你在夏国的时候,肯定也很受欢迎吧。”
“什么?”
“有没有女孩子追过你?”
“神经病。”
换做以前,宁莘莘挨骂肯定会生气。
但现在她很清楚,他只是害羞,在伪装而已。
“你不回答就是承认了哦,有多少人追你?漂不漂亮?你最喜欢谁?”
聂燃看着她伶俐过头的小嘴,几乎想从袋子上撕下一条胶带,给她封起来。
幸好在他实施之前,车便来了,将他们和货物一起送到繁华的大街上。
宁莘莘找到自己的店面,摸出钥匙开门。
聂燃起初没注意,直到跟在她身后走进去,抬头一瞧,生平头一次有了转身就跑的冲动。
裸体女性假人!性感内衣!粉色气球和白蕾丝!
给聂燃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足以媲美尸山血海。
他僵在了门边,肩上的袋子都忘记放下来。
宁莘莘走到柜台处回头一看,以为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指着一个假人模特道:
“你先帮忙把她身上的内衣脱下来,用盒子装好吧。”
她现在得联系同行和厂家,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一批货。
她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所以大概率是要亏本的。也罢,能回多少算多少。
宁莘莘深吸一口气,拿起收银台上的电话,开始拨打熟人的号码。
聂燃原本想拒绝她的吩咐,谁知对方说完就再也没看他,只好把东西放下,尝试着去脱衣服。
假人的身材极好,凹凸有致,拥有正常人类长不出的完美线条。
穿得是一套黑色蕾丝内衣,极透极薄,薄得让聂燃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把它扯破。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往下取,可布料那么贴合的覆盖在假人身上,完全找不到富裕的空间。
一分钟……两分钟……
聂燃失去耐心,拿起一把剪刀,心想剪破算了。
可是回头看了眼还在打电话的宁莘莘,又迟疑起来。
这是她的东西,要是弄坏了,又得叽叽歪歪好久吧。
不划算。
聂燃深吸一口气,放下剪刀接续解扣子,谁知没过多久,宁莘莘便垂头丧气地走过来。
“别弄了,白忙活一场。”
“怎么?”
没有人愿意收她这批已经积了几个月灰尘的货,款式都是上个季度的,已经过时了。
量还那么多,容易烂在手里。
她甚至主动提出在成本价上打对折,依然没人要。
厂家也表示已经过了期限,不能再退回。
三天,今天是第三天。
哪怕她剩下的四天里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也不可能卖光这么多内衣。
这次亏大了。
看着满屋子的货物,宁莘莘懊恼地抬不起头。
尽管她没解释,但聂燃看她的表情,也能猜出个三四分。
“这些货卖不出去?”
她难过得不想吭声。
“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降价促销?这里人流量每天都差不多,不可能几天里卖得完的。”
“你知不知道哪里的人流量够卖完?”
“哪里……大概是火车站和人民广场吧。”
“那就去那里。”
“不行啊,火车站外面不允许摆摊,城管会抓的。人民广场倒是可以摆,交个摊位费就行,可是我以前试过,摆摊的人特别多,销量也就一般般,还累得半死。”
聂燃道:“所以你决定放弃,把这些都扔掉?”
扔掉。
想到这两个字宁莘莘的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疼。
都是她当初满怀激情进来的货啊,卖出去的话,不知道能给疯人院添多少东西。
不能放弃。
她用力咬了下嘴唇,抬头道:
“现在就去试试。”
她教聂燃如何脱文胸,后者总算明白了这件衣服的构造,很快熟稔于心。
宁莘莘挑选出所有好看的款式,带上衣架、货架,再次叫了辆车,直接把他们拉到人民广场。
这里是全市最中心,周围聚集了数不清的商业区和居民区,每天的人流量比她那个小店门外的,至少大几十倍。
抵达时还早,许多摊位都没租出去。
根据地段的好坏,价格也不同。
为了尽快销货,宁莘莘忍痛割肉,租了最贵的一块。
将货物摆出去,很快就聚集了一堆人围观,但看得不是她的货,而是蹲在箱子旁边整理内衣的聂燃。
宁莘莘注意到这点,心底打起了小算盘,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问:
“你能不能帮忙吆喝吆喝?”
聂燃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
“卖到的钱咱俩平分。”
“没兴趣。”
“卖完之后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怎么样?”
他眼神狐疑,“真的?”
“骗你不成,不过只许提一个。”
他认真想了想,拿起一件文胸走到人堆前面,硬邦邦地问:
“有没有人想买?”
宁莘莘:“……”
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阿姨问:“多少钱?”
聂燃回头看她,她眼睛一亮,飞奔过去。
“店面倒闭,降价促销,所有名牌内衣统统50元!”
小小的摊位瞬间被人群淹没。
“六万六、六万七、六万八……七万五千三百五十块!”
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宁莘莘让聂燃帮忙望风,自己蹲在地上清点今天的营业额。
所有货都降价卖完了,整整赚了七万五千三百五十块!
严格来说是亏损的,毕竟连成本价都不够。
但之前宁莘莘都以为要血本无归了,现在回个一半的成本,已经很幸运。
她激动地抱住聂燃。
“幸好有你!”
来买内衣的人,几乎一半都是被他吸引过来的呢!
平日里那些抠门的大妈们,在他面前连价都不讲了,豪爽得很。
聂燃猝不及防,被她抱了个满怀,脸颊泛起一抹红霞。
好在已经到了深夜,对方并未注意。
他伸手想推开她,手抬到一半改变主意,清清嗓子道:
“说好了卖到的钱咱俩平分,我的那份拿来。”
宁莘莘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吧,你来真的啊?你又不在这儿生活,要这里的钱有什么用。”
聂燃并不打算解释,只冲她伸出手。
“说话要算数。”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拿起那些钱,分了一半给他。
“拿去拿去,看你怎么花,哼哼。”
“你还答应我,可以无条件满足我一个要求。”
聂燃点了点钞票,慢条斯理地说。
宁莘莘心脏一紧。
“你要提什么要求?先说好,如果太过分太无理了,那我是会翻脸的。”
“这就是你说得无条件满足?”聂燃语气讥嘲。
她抱着装满钱的袋子,理直气壮。
“肯定要看情况,总不能你要求我陪你睡,也立马答应吧。”
聂燃没说话。
她心中冒出一股不妙的预感,“等等,难道你真的想……我靠,你这样是犯法的。”
“……你想太多。”
聂燃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大步朝前走。
宁莘莘紧随其后,边跑边说:
“话说你年纪应该不小了,有这方面的需求也正常。要不趁还有三天的时间,你手里又有钱,要不我帮你打听个地方开开荤?”
他停下脚步,回头问:“开荤?”
她没有防备,一头撞上他胸口,鼻子都差点撞断了。
“就是……呃……你应该懂的吧?你们夏国肯定也有这种设施啊。”
“……”聂燃明白了她的意思,反复深呼吸,可还是没忍住,冲着她脑袋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子。
啊——
宁莘莘的惨叫声在空旷的深夜街头回荡。
“再说这种话,休怪我无情。”
“……你、你白眼狼!”
好心好意为他打算,却被他暴打,还是人吗?
宁莘莘气得捂着额头的大包,拔腿疾走,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路过一个巷口时,一阵诱人的香味飘过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炒声。
她扭头一看,巷子里摆着一个夜宵摊,零星坐着两桌人,老板正挥汗如雨地翻炒一锅龙虾。
吸溜……
宁莘莘忍住口水,纠结该不该过去。
一盘小龙虾至少得七八十块吧,再点些其他的,相当于两个文胸白卖了,想想都心痛,还是算了。
她准备离开,却被人抓住肩膀,强行往里拽。
“喂喂,放手!”
“我的名字不叫喂喂。”
“我不吃。”
“我请客。”
这三个字一出,宁莘莘马上不挣扎了,谄媚地问:
“你说真的?不许反悔哦。”
聂燃懒得搭理她,找了张桌子大刀阔斧的一坐,丝毫看不出是个初来乍到的生客,气势足得仿佛这里是他家厨房。
“有什么菜可点?”
老板娘殷勤地来招呼,一样样报出菜名。
他见统共也没多少菜式,干脆一样点了一份。
宁莘莘道:“看不出来呀,你居然是个这么大方的人。”
聂燃嗤笑一声,目光落在隔壁桌的龙虾上,再也移不开。
老板娘站在饮料柜旁边问:
“帅哥美女啤酒要不要?”
“不要。”
“要。”
二人异口同声,宁莘莘用胳膊碰了碰他,“吃夜宵不配啤酒,就像刷牙没用牙膏,白洗了,多少喝点,你会喜欢的。”
啤酒是什么玩意儿他都不知道,听起来也不诱人。
但聂燃想了想,还是接受了她的推荐,冲老板娘比了两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