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眼见着薛家遣散了一批奴仆,出手了好几间商铺, 薛王氏和宝钗出门做客的时候,戴的首饰虽然还时兴,却少了许多,大部分人都相信,薛家这回是出了大血了。一众富商暗暗心惊,感叹这京城来的官,就是心黑手狠。
而那个官员自小是在北地长大的,对江南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而且,薛端给他的,也确实是他一辈子也挣不了的数目,他就真以为自己将薛家掏空了大半了。
这两下里都不清楚,又都以为自己清楚,就让薛端钻了个空子。
其中的内情,宝钗和薛蟠是清楚的,薛端根本就没想着瞒自己的儿女。但薛王氏却是一无所知,真的以为自己家不比从前了。
宝钗冷眼看着,很替薛王氏感到悲哀。
——她的丈夫的确对她很好,几乎是一生独宠她一人。可是,真的到了关系到家族的决策时,她却是永远被丈夫忽略的。
宝钗暗叹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母亲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她又何必打破她的乌托邦呢?
趁着这次危机,宝钗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才能,很是帮了薛端的大忙。
薛端再次感叹:“你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
宝钗终于觉得,是时候试探一下父亲的态度了。当下便半开玩笑的说:“不是儿子,不一样为父亲分忧,为家族出力?”
薛端有些欣慰,但还是摇了摇头,惋惜道:“女孩子,总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
“我可想不出来,我到别人家怎么过日子?”宝钗更近一步的试探,“要我说,自己当家做主才好呢,一辈子不用看婆家的脸色。”
薛端闻言,若有所思。半晌,问她:“你真想自己当家做主?”
宝钗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是随口答道:“那是自然。我自己当家做主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哥哥相互扶持,谁也不能说我吃里扒外,向着娘家。”
她知道,父亲固然疼她,但些哥哥这个继承人在父亲心里的份量更重。而家族的兴衰,更是重于一切。
所以,宝钗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有从哥哥和家族入手。
而实际上,若是她真能立了女户,自然是会像家中男儿一样,为家族出力的。所以,她也是找借口,只是一些小心思和小手段而已。
薛端并没有再多问什么,但宝钗看得出来,他已经在考虑了。
——只要他愿意考虑,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因为,他愿意考虑,就说明了,宝钗本身表现出来的价值,已经值得他考虑了。
接下来,只要宝钗稳住,就能不必像辛馨一样,闹到和家族决裂的地步。
至于以后关于招赘的问题,只要让宝钗站稳了,她就有了自主的权利。到了那时,谁也别想再钳制她!
* * * * * *
甄家的案子牵连甚广,圣人几乎借机清理了大半的江南官场。林如海也急匆匆地从京城回到扬州,帮助圣人处理后续问题。
黛玉虽然舍不得父亲,可她也知道,皇命难违,就忍着伤怀,送走了父亲。
想到父亲百忙之中,还要操心她的终身大事,黛玉更是惭愧。
就在不久前,吴大人替自己的嫡出次子像林如海求娶黛玉,林如海答应了。
对于此事,早先圣人就已经对他暗示过了。林如海明白,这便是圣人给黛玉的保障。
吴大人是圣人身边的亲信,圣人只要看见吴大人,就不会忘了黛玉。而圣人对黛玉的拂照,自然会落到吴大人次子的头上。便是看在这个份上,吴家也会善待黛玉的。
所以说,这场婚事,对于双方来说,是互利互惠都,双方都很满意。
倒是宝玉得知之后,闹了一场。贾赦借口“养不教,父之过”,狠狠揍了贾政一顿。贾母要拦,他就拿“长兄如父”来堵贾政的嘴。
贾政这一辈子,一事无成,只有“读书人”这一块儿遮羞布,勉强维持骄傲,自然不会打破自己“孝悌”的名声。
而既然他要孝悌,就不能反抗长兄,只得认了这顿打,还得拦住要为他出头的贾母。
贾母自觉里外不是人,气得顿了顿拐杖,扶着鸳鸯回去了。
然后,宝玉就倒了血霉了。
贾政不能反抗贾赦,但平白挨了一顿打,他心里自然不痛快。再想想自己这顿打是为什么挨的,转头便教训起宝玉来了。
听说宝玉挨了打,而老太太又被大老爷给气走了,正在拣佛米的王夫人也顾不得自己还在禁足,哭天抹泪地冲了出来,一把抱住贾政的胳膊,哭贾珠早逝,哭自己命苦,直说要打宝玉,不如先把她给打死。
贾珠早逝,未必没有贾政逼迫他读书的缘故。因此,一听见王夫人提贾珠,他就有些心虚,骂了两句“慈母多败儿”,就扔下家法,甩袖走了。
“我的儿呀!”王夫人心疼地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宝玉,忙让人拿了门板来,铺上厚厚的褥子,把宝玉小心翼翼地抬了回去。
“快,去拿帖子,请太医。”王夫人焦急地吩咐道。
可周瑞家的却面露难色:“太太,府里的帖子,大老爷早就收回去了。”
府里的帖子,指的自然是一等将军的帖子。像贾政那样的五品官儿,专门请太医是别想了,就只能等着某个太医下了值,再请到家里来。
可真等到那个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王夫人怒道:“我儿已经伤成这样了,莫非大老爷要坐视不理吗?”
周瑞家的呐呐几声,垂着头,不敢接话。
王夫人豁然起身,口中道:“我倒要看看,他是否要见死不救?”说着,气势汹汹地叫人套车,往东院去。
要周瑞家的说,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差遣一个小厮,到城南把刘大夫请来呢。
但王夫人的脾气,她太了解。这段时日,二房连连受挫,王夫人已经有些魔怔了,这会儿更是范了左性,谁劝都不好使。她若是上前阻拦,说不定还要吃挂落。
因而,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王夫人,去找大老爷。
贾赦虽然和二房夫妻不对付,但还真不至于迁怒小辈们,听了王夫人的来意,当既便让人拿了帖子,去请太医。
王夫人蓄力满满的一拳,一下子就打在了空处。她明明达到了目的,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胸闷气短。
邢夫人见状,自然不会当过嘲弄她的机会:“怎么着,我看着二太太不怎么乐意呀?怎么看起来,你是巴不得我们老爷不愿意给宝玉请太医呢!”
她说着,就自顾自地感叹了起来:“啧啧,你这做娘的也真是狠心,宝玉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投到了你的肚子里。”
王夫人冷笑一声,反嘲了回去:“是啊,我再不好,也有两三个愿意往我肚子里钻。不像有些人,一个蛋都下不了!”
这话对没有生育的邢夫人来说,就和拿刀桶她心口无疑了,何止是狠毒?
但邢夫人如今的心态不同了,贾琏夫妇对她都不错,日后也必会给她养老。又有大姐儿和她贴心,她是有孙万事足。
于是,王夫人这一记重拳,再次落空了。
只听邢夫人笑吟吟地说:“哎呀呀,这人呐,还是得服命。有些人,生得再多,一个不成器,还是得老无所依。有的人哪怕一个不生,也照样有人孝顺。”
王夫人被噎得难受,再加上这话有诅咒宝玉的意思,她恨不得扑上去撕了邢夫人的嘴。
贾赦挑了挑眉,适时开口:“行了,都少说两句!老二家的,你还不回去看着宝玉?”
王夫人胸口起伏,想到宝玉如今生死未卜,到底是把这口气给咽下去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后续再给宝玉请太医,还得通过大房,就暂且忍她一时,日后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被深深地打击到了。
看了同期的文,人家的数据涨的嗖嗖的,我的就原地踏步。
仔细观察了几天才明白:人家不但文笔比我好,而且还比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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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薛宝钗(四十八)
等王夫人回到宝玉的院子, 贾母和元春都守在宝玉榻前,鼻青脸肿的贾政则是垂头丧气地跪在外间。
王夫人脚步顿了顿,终究是没搭理贾政,拿帕子抹着眼泪进了宝玉的卧房。
她一进门, 就听见贾母的哭骂声:“你们就是见不得我老婆子好, 干脆把我打死算了, 何苦为难我的宝玉?”
元春在一旁柔声的劝慰, 却并没有起多少作用。
要元春说,宝玉这顿打,挨的一点儿都不冤, 趁机让他长长记性, 日后行事有个顾忌分寸, 反而是好事。
只是, 母亲无理取闹, 祖母哭天抹泪的, 就连动手打人的父亲都隐隐露出后悔之色。元春只得把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去, 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多年的生活, 已经把元春变得谨小慎微,懂得明哲保身了。
她这边还没有劝好祖母, 那边母亲又哭喊上了:“我可怜的宝玉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报应在我的宝玉身上?”
贾母愤愤道:“老二家的, 这不怪你, 都怪老大这个不孝子。要不是他非要和政儿动手, 政儿又怎么会迁怒宝玉?”
反正在贾母看来, 宝玉是没有错的,贾政更不会错。那错的就只能是贾赦了。
对此,贾赦表示:习惯了, 不动不痒,虽她去。
对于贾母的态度,王夫人自然是乐见的。但这也并不妨碍她把贾政一块儿恨上。
在她看来,分明是贾政自己没本事,辖制不住贾赦,凭什么迁怒她的宝玉?
当然,她最恨的还是黛玉。
这回若不是这小贱人不要脸,勾搭宝玉,她的宝玉又怎么会失了分寸,落了这一顿打?
结果倒好,她的宝玉都伤成这样了,那个小蹄子却连来看一眼都不曾。果然和她那个死鬼娘一样,都是扫把星!
但这话,她不敢说,只能哭,哭宝玉命苦,再哭一哭早逝的贾珠,让贾母更加不忍,更加偏向她们二房。
元春劝了这个,又劝那个,但她一个都劝不住,心里觉得无奈之余,也有些厌烦。
幸好,不多时,太医就来了。
老太太速来好面子,自然不肯在太医面前失态的。她擦了擦眼泪,又喝住了王氏,这才让人把太医请进来。
贾赦既然给了帖子,自然不会再枉作小人。他让人请的,是最擅长治棒疮的巴太医。王夫人不认得,贾母却是认得这位的。见来的是他,贾母大喜过望,连忙让了开去,催促道:“巴太医,快来看看我这孙子。”
“老太太。”巴太医抱拳行了个礼,这才提着药箱走到榻前,先探视了一下宝玉的伤势。
这一看,巴太医便皱了皱眉,说:“伤口上的血已经有些凝结了,这裤子得剪下来。”
元春趁机劝贾母:“老太太,咱们先到外间去吧,别耽误了太医给宝玉医治。”
“也好。”贾母对巴太医道,“我这孙儿,就麻烦太医了。”
巴太医连忙道:“不敢,不敢。”
他们这些太医在宫中任职,消息最是灵通。宁荣二府眼见是又要起来了,他又岂敢在贾母面前拿乔?虽然大家都知道,贾母和贾赦的关系不太好,但人家毕竟是亲母子。
当年郑庄公和母亲闹得那样僵,不还是和好如初了吗?
见了太医的态度,贾母放心了,也就由元春扶着她,带着王夫人一块儿到了外间。
而贾政还在外间跪着呢,元春就又给贾政求情:“老祖宗,老爷也是一时气糊涂了,这才下手每个轻重。我看老爷也已经后悔了,您就原谅他吧。”
贾母哭骂了这么久,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当既就顺坡下驴:“好了,你起来吧。说到底,这事也怪不得你。”
在她眼里,千好万好,都是小儿子的好,千错万错,都是大儿子的错。
贾政一脸羞愧:“多谢母亲。”起身之后哭,又习惯性地黑了贾赦一把,“儿子也是听了大哥的话,气糊涂了。宝玉干的这事,让林妹夫知道了,该怎么想?”
果然,贾母刚下去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别提那个孽障,那就是个见不得我好的!”
只是如今,贾赦对她没有期待了,她也失了制衡贾赦的依仗,只能在这儿过过嘴瘾了。
偏贾政认不清形势,还要火上浇油:“母亲也别怪大哥,大哥说的也有道理,我往日里对宝玉,是太松泛了些。”
贾母一听,顿时就急了。她在孙辈里面,最疼的就是宝玉。除了宝玉是贾政的儿子之外,还有宝玉生得最像老国公的缘故。
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可以说是荣国府最为鼎盛的时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那时候贾母但凡出门做客,都是众人争相奉承的对象。
她一辈子好脸面,但无奈子孙不争气,荣国府败落了。因着不想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或直白或隐晦的幸灾乐祸,贾母渐渐地就不爱出门了。
而长得极像老国公的宝玉,却给了贾母一种希望,一种贾家回重新回到顶峰,她会重新被众星捧月的希望。
哪怕宝玉不爱读书,爱和漂亮丫头们玩儿,也改变不了她这种近乎执念的希望。
因此,这回宝玉被打的奄奄一息,对她的刺激很大。偏贾政为了给贾赦上眼药,还要持续不断的刺激她。贾母一时怒极,贾赦却又不在身边,一拐杖便打在了贾政身上,边打边骂:“你这个孽障,你这是要打死他呀!”
“老祖宗,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啊。”元春急忙拉住贾母的拐杖,“噗通”一声跪在了贾母和贾政之间。
贾政吓了一跳,不明白母亲怎么打起他来了。
一旁的王夫人低着头拿帕子沾了沾唇角,遮住了不算隐晦的笑。她心想:该,真是该!教你先逼死我的珠儿,又来打我的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