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薛端眼眶一热,声音都哽咽了起来:“……那也是她的命数。我们薛家,绝对不会与老先生为难。”
这一片慈父之心,令老大夫感慨不已。
“姑娘人小,前些时候用药太多,已是败坏了胃口。我的意思,是用针灸配以药浴,尽量将体内的热毒发散出来。至少,让孩子好受一些。”老大夫提出了他的救治方案。
薛端听了,也觉得可行,急忙道:“好,就依老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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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想不到,不过是个小姑娘病了,最后竟是闹得满城皆知,连在家闭门守孝的史鼐和史鼎都听说了。
“二哥,咱们要不要派个人去他探望一下?”
按理说,他们应该亲自去的。但两人都有孝在身,人家家里有病人,只怕心里更忌讳。
“这是应该的。”史鼐想了想,说,“咱们来金陵的时候,也没带什么珍贵的药材。不如让下边的人做些小孩子的玩具。”
最重要的是,省钱。
史鼎从不操心内务,自然他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于是,史鼐就根据从系统给的常识里看到的那些玩偶啊、魔方啊什么的,亲自画了图样,让家里的仆妇连夜赶制了出来。
“二哥,这是什么?”史鼎一大早来寻史鼐,史鼐正交代派往薛家的管家娘子去了该怎么说话那管家娘子身旁,放了一个还没盖上的箱子。箱子里面放的,就是连夜赶制出来的几个玩偶。
史鼎一眼就看见了最上面的那个眯眯眼的,头像兔子,身子却像人的玩偶。
史鼐看了一眼,顺口回道:“哦,那是流-氓兔。”
“流-氓兔?”史鼎仔细一看,“这么一看,这兔子是挺猥-琐的。这是要送给薛家大姑娘的?”
“嗯。”史鼐应了一声,问那管家娘子,“我交代你的,你可记清楚了?”
这个管家娘子,是侯府二管家的媳妇。他们夫妻跟着两位老爷来了金陵,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表现,争取压过大管家。
因此,管家娘子得了差事自然是十二分的上心:“二老爷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那好,你去吧。”史鼐说着,就夺过史鼎抱着不肯撒手的流-氓兔,放回了箱子里。
“诶,二哥。”史鼎眼疾手快,急忙又夺了过来,“蹭蹭蹭”一连退了好几步,感觉自己已经退到了安全的距离,这才死死抱着手中的玩偶,跟自家哥哥讨价还价,“那箱子里还有那么多呢,不差这一个吧?”
史鼐惊呆了。
“老三,你竟然连小孩子的玩具都抢?”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弟弟这么幼稚?
史鼎老脸一红,强行挽尊:“我……我这不是想着留给咱家二姑娘嘛!”
史鼐翻了个白眼,一把夺了过来,塞给管家娘子,示意她快走,口中对史鼎道:“二姑娘的你不用操心,今天就能做出来。”
一听还做,史鼎放心了。
史鼎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他喜欢兔子。
从小到大,无论是世家子弟们在一起游猎,还是跟着天子到围场去围猎,他从来都没有射死过一只兔子。
只是从来没有人会特意关注他打了什么猎物,这才没有被人发现而已。
他自己也觉得,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喜欢兔子这种毛茸茸又弱小的东西,太掉价了。因此,一直忍着没有养。
今日看到了这只猥-琐中又透着莫名丑萌的兔子,他一时之间兔奴之魂发作,这才差点儿露了馅儿。
还好,还好,二哥没有发现。要不然,一定会笑死我的。
而三老爷的这一份庆幸,只维持了堪堪一日。等第二天一早,他二哥亲手把一只和他等高的流-氓兔塞进他怀里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抱着蹭了蹭。
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二……二哥,你不用这是什么意思?”
对上自家二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史鼎觉得,这个往日里让人觉得充满了智慧的神情,今日看着,怎么就那么欠揍呢?
史鼐似笑非笑:“没什么,就是确定一下,三弟是不是真的喜欢兔子而已。”
史鼎就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了毛:“胡说,我怎么会喜欢兔子?”
“哦,不喜欢呐。”史鼐一脸遗憾,伸手就要把那只流-氓兔给拽过来,“那我就拿回去给喜欢的人了。”
“等一下。”史鼎的声音猛地拔高,咽了咽口水,咬牙切齿地说,“我喜欢,我喜欢行了吧?给我。”伸手又拽了回来。
——你这个狡猾的史老二,居然连自己亲弟弟都坑!
正准备转身的史鼐突然顿了脚步,笑的无比温柔地对亲弟弟说:“你再敢在心里喊我史老二,信不信我烧了你的兔子去炖兔肉?”
史鼎:“……”
——卧槽,他二哥成精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
“二哥,兔子那么可爱,你怎么能吃兔子呢?”
第277章 史鼐(十六)
管家娘子代史鼐兄弟去薛家探病回来, 向史鼐复命的时候,神情很是古怪。
“怎么了?”史鼐蹙眉问道,“难道是薛家大姑娘有什么不好了?”
他觉得,不可能啊。就算没有上辈子的记忆, 史鼐也知道, 薛家大姑娘一定会康复的。
因为, 据系统仙所说, 她可是女主之一呀!这剧情还没有开始,女主又怎么会出问题?
管家娘子的神情更加古怪了,似是敬畏, 又似是惧怕。就像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仙, 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史鼐没想到, 她还真见到神仙了。
“薛家大姑娘……好了。”最后两个字, 她说的有些艰难。
“哦?”史鼐来了兴趣, “这么快?”
昨天还说人快不行了, 薛家太太病急乱投医, 要到城外大佛寺去求神拜佛呢, 怎么这会儿就好了?
管家娘子也是一脸惊奇,啧啧道:“要不是亲眼所见, 奴婢也不能信, 这世上竟真有这样对事。”
原来, 管家娘子到了薛家之后, 表达了自家老爷的担忧之情, 又解释因身上有孝, 怕冲撞了姑娘,所以不能亲自来。
然后,又送上了礼物:“我们家两位老爷来金陵时走的匆忙, 好些药材都没有带,便连夜让奴婢们给姑娘做了些玩具。改明儿姑娘痊愈了,正好就用得上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讨巧,偏她又一脸真诚,便是薛王氏连日来为女儿忧心,也不由松快了点儿。
偏这个时候,半空云里突然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明明看不见人,那声音却像是在耳朵边儿响起的一样。
薛王氏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她本就有了求神拜佛的心思,如今一个会念经的和尚找上门来,她自然是不肯错过的。
“快,快让人找找,这大师在哪儿呢?找着了快请进来。”
“诶,好,太太别急,奴婢这就去。”刘二家的也顾不得叫人,自己一提裙摆,跑着就去了。
不多时,她就领着一个癞头和尚进来。
管家娘子跟在一旁看着,这和尚穿了一件破破烂烂,脏脏兮兮的百衲衣,左边芒鞋上有个补丁,右边布鞋上有个洞。他那张脸,一看就有一年没喜过了,头上还生了癞子,气味儿很是微妙。
总而言之一句话:怎么看怎么像个骗子。
但看着薛家太太一副遇见高人了的模样,她一个下人,还是亲戚家的下人,她表示: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只能说,人的心态不一样,看同一个人、同一件事,看法也不一样。
管家娘子看这和尚,那是横看竖看都是个骗子,还是个混得不怎么样的骗子;但在薛王氏看来,这就是个不流于世俗,不拘小节的高人。
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师,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她还那么小,又那么乖,她是个好孩子呀!大师,求求你了……”
“阿弥陀佛,施主请起。”那和尚宣了一声佛号,在怀里掏摸了一阵,摸出一颗药丸来。
那药丸一拿出来,管家娘子就觉得有点儿脸疼:好像看走眼了。
只见那药丸只黄豆大小,呈茶绿色,远远的,她就闻见一股奇异的香气。这响起乍一闻是梅花的冷香,仔细一闻,又像是荷花的清香,再一闻,又像是别的什么花的香味儿。
这味道很驳杂,糅合在一起之后,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美妙的香气。
反正,这个和尚身上,是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香气的。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薛王氏感激涕零,一边道谢,一边也顾不上失礼,上前夺了药丸,转身就往西厢房冲去,嘴里喊着,“老爷,老爷,钗儿有救了!”
管家娘子张了张嘴,有心提醒一句:还是先找个大夫看看药性吧。
但看着薛太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架势,她到底怕给主家招祸,又把嘴巴闭上了。
她有些自欺欺人地想:那药丸看起来就是好东西,闻起来也不寻常,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她心里直打鼓,生怕万一薛大姑娘吃了这药,出了问题,她杵在这儿,被薛家给迁怒了。
要不,我还是找个借口,赶紧告辞吧。
她正踌躇间,却发现那个和尚在看她。她连忙合十行礼:“这位大师,有礼了。”
“女檀越有礼了。”和尚也合十回礼,忽然问道,“不知女檀越在哪家当差?”
管家娘子道:“我是金陵史家,保龄侯府的。”
“金陵史家?”和尚似乎有些诧异,他伸出右手,掐算了一番,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色,嘴里喃喃道,“这真是各有造化。也罢,也罢,既然天意如此,如此也好。”
和尚在心里暗叹:只是不知,这神瑛侍者能否渡过情节了?
他的声音不高,管家娘子模模糊糊的,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什么造化,什么天意的,似乎是在说自己的主家。
既然牵扯到了自己主家,那她就要问问了:“大师,可是我家主人府上,有什么问题?
他们一家子都是史家的家生子,和主家荣辱与共。若是主家出事了,他们这些家生子也落不了好。
那和尚并不肯明说,只是道:“女檀越放心,是好事。”
“哦。多谢大师。”是好事就行。
她又朝西厢房看了一眼,见暂时没有动静,就又起了趁机离去的心思。
就在这一犹豫间,西厢房突然传出一阵喧哗之声。
管家娘子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自己这时候再想走已经迟了。她在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是那和尚的药起效了!
见薛老爷从西厢房里冲了出来,管家娘子急忙退到路边,无声地行了个万福礼,就缩着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的余光瞥见,薛老爷冲到了和尚面前,薛老爷举起了手,薛老爷……一揖到地?
咦?一揖到地?
那不是说明,药起效了?
管家娘子松了口气,抬头去看薛老爷和和尚。
“多谢大师,小女已经醒了,正喊饿呢。”薛老爷又哭又笑的,怕是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他急忙抹了把脸,恭敬地询问:“敢问大师法号?”
管家娘子急忙竖起了耳朵,这和尚的法号,可要好好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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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忘了?”
史鼎正听得入神,却梦然听见管家娘子说忘了,不禁瞪大了眼。
管家娘子羞愧地低下了头:“奴婢当时也是仔细听了的,还在心里默记了好几遍。可也不知知怎么的,要说的时候,却发现,记不住了。”
按理说,以她的记性,不应该呀!
史鼎暴躁道:“连个和尚都记不住,要你何用?”
管家娘子的头,垂得更低了。
“好了,”史鼐拉住了暴走的弟弟,“既然是高人,总有点儿不为人知的手段。”又问管家娘子,“田六家的,薛大姑娘是真的好利索了?”
管家娘子,也就是田六家的感激地看了一眼史鼐,说:“是好了,但没利索。”
“什么意思?”史鼎急道,“你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最讨厌人家卖关子了!”
“是,是,”田六家的赶紧说,“那和尚说了,薛大姑娘这是胎里带来的热毒,除不了根儿,只能用药物压制。”
史鼎笑道:“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高人?这不,在这儿等着呢。想必这个药,不易得吧?”
史鼐也问:“这个药,很贵吧?”
他们兄弟都以为,和尚折腾这一遭,必是要卖个高价的。
“呃……”田六家的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说,“和尚没要钱,只是留下了一包药引子,和一张药方。”
还真是高人?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
史鼎问:“什么药方?”
田六家的讪讪一笑,说:“奴婢不识字。只依稀听见薛老爷念,什么花儿、露儿、霜儿的,琐碎的紧。”
史鼎疑惑地说:“这听起来,也不像是药啊。”
史鼐也心有疑虑。但想想上辈子薛大姑娘好好地长大了,这个药方肯定是管用的。
于是,他便道:“许是海上仙方也说不定。这薛大姑娘的病,本就不是一般的病,自然用的药也不一般。”
史鼎想了想,觉得他哥说的挺有道理:“也是。”
而后,他便替薛家松了口气:“折腾了这么久,好歹孩子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