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哈哈笑着捏了一把太孙的脸蛋儿,“看,如今可不就是又白又嫩吗?”
“唔?”太孙不乐意地捂住脸,抗议道,“孙儿已经长大了,不能捏脸。”
“好、好、好,不捏,不捏了。”
太孙怀疑地看了他一阵,见他的确没有再伸手的意思,这才把手放了下来。
圣人暗暗摇了摇头,转而问起了孙儿一定会感兴趣的话题:“你不是要替史鼐的儿子取名字吗?怎么,取了吗?”
太孙露出失落之色,“少保早就准备好名字了,叫素节。”
“素节?”圣人隔着殿门看了一眼秋高气爽的天气,失笑道,“这个史鼐,给儿子取名字也这么投机取巧。”
太孙原只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听圣人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所谓“素节”,不就是秋令时节吗?
秋天出生的,就叫“秋天”,那要是冬天出生的,就叫“冬天”?
这么一想,太孙也不禁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便从榻上跳了下来,一边往自己的书案走,一边说:“少保留的功课,我还没算完呢,明日少保还要检查呢。”
圣人道:“别的夫子留的功课,也没见你这么积极的。”
“他们留的……不是背就是写,没什么挑战性。”太孙找出史鼐给他留的两道数学应用题,津津有味儿地研究了起来。
圣人听了他的话,也来了兴致,慢慢度步到孙儿身后,戴上玳瑁的眼镜,去看那白纸上的题。
数学是一门精确学科,为了避免歧义,史鼐出应用题,用的都是大白话。圣人仔细一看,只见太孙正在审题的那一道,写着:
今有宫娥若干共餐,一人分一碗饭,两人分一碗菜,三人分一碗汤,共用碗五十五只。
问:共有宫娥几许?
有点儿意思。
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太孙拿着一根特制的炭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尽是些他不认识的符号。
但看太孙时而皱眉,时而展演的显然这些符号并不是乱写乱画的,而是含着某种规律的。
然后,圣人就见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太孙便得出了答案。
——共有宫娥三十人。
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圣人有些惊奇,“你是怎么算的?”
“啊?”
太孙正专心致志地算第二题呢,呗他突然出声给吓了一跳,急忙拍了拍胸脯,给自己顺气。
圣人见状,有些懊恼,“怎么样,还好吧?”
——他怎么忘了,小孩子的魂儿轻,不禁吓。
“孙儿没事了。”太孙笑了笑,脸却还有些白。
圣人蹙眉道:“哪里就没事了?”转头吩咐戴权,“去取碗安神汤来。”
如今圣人养孙子,可是比那时候养太子还要精心。
他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培养第三个继承人了。要是太孙再有个万一,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受的住打击。
“孙儿真的没事。”太孙据理力争。
一听说要喝安神汤,他就苦了脸。那汤的滋味儿,实在不怎么好。
圣人唬了脸,“不行,你看你脸现在还白着呢。”
一句话出口,他又觉得自己太严厉了,忙柔和了神色和声音,哄道,“听话,只喝一碗,啊?”
太孙便知道,是躲不过去了,只得在戴权端过来之后,自己一饮而尽。
圣人这才露出了放心的神色,指着那一堆自己看不懂的符号问:“这些东西,都是史鼐教你的?”
“对,都是少保教的,别人都不会!”太孙得意洋洋地炫耀。
“这……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呀?”
“唔……”太孙迟疑道,“这些都是少保的独门学问,我私自透漏,不太好吧?”
圣人笑骂道:“就你小子道道多。朕就不信了,史鼐教你之前,没有嘱咐过。”
“嘿嘿。”太孙见自己一下子就被拆穿了,讪讪地笑了笑,复又正色道,“少保说了,他最是不喜欢那些敝帚自珍的。若是这门学问能够传之天下,为世人所用,才是他心中所期。”
说到最后,太孙脸上不禁露出敬仰之色。
圣人也面露赞赏,点头道:“他一向如此,倒是比那些言必君子的人更加景行。”
见自己尊敬的夫子被圣人赞赏,太孙与有荣焉,兴高采烈地拉着圣人,“来,皇祖父,孙儿教你。”
然后,便指着一个个符号,告诉圣人,哪个是分号,哪个是加号,哪个是除号,哪个是乘号。然后,又说了方才那道替他是怎么想、怎么算的。
圣人也是自幼学过算学的,虽然不曾精研,但户部那些账目,他都看得明白。
先前他只是不知道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又怎么用而已,明白了之后也不觉得稀奇。
倒是那个解题的思路让圣人惊奇了一番,点头赞道:“怪不得户部的账目那么清楚,史鼐果然有些门道。”
旋即,他又想到自史鼐入户部以来,他是没有从户部扣出半分私用的银子来,不禁有些牙疼。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就是太抠了。
看着提起少保就兴高采烈,一脸敬仰的孙儿,圣人暗暗摇头,怜悯地想:这孩子,还是太年轻啊。等你日后登基做了天子,再看你的少保,就知道什么叫做人是无非了。
只是如今,还是让他再多幸福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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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转眼间,史鼐的长子素节就过了周岁了。
前线的战事还是比较顺利的,后方的粮草有史鼐亲自督办,无论是户部还是兵部,基本没人敢和他别苗头。
虽然在层层运输的过程中,难免被盘剥,但随着史鼐越发名声在外,各级将官都有所顾忌,喝兵血也不敢太过分。
而史鼎所在的京畿大营的那支军队,更是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厉害的哥哥呢。
不但北疆的战事顺利,严津送回来的奏折和信件表明,他在那边也进展的不错。
甚至于,他还私底下和出海的商队搭上了关系,已经让人给他带了一船的货了。
在临海的广州,海商就如江南的盐商一般,是地头蛇般的存在。严津能让这些地头蛇帮他带货,就足以说明,他已经在广州站稳脚跟儿。
实际上,他能这么快站稳,史鼐早有预料。
因为,严津到广州,又不是加强朝廷的禁海令的。可以说,他和那些海商没有任何冲突。
他的任务只有两个,一就是购买盐田晒盐囤盐,以备日后;二就是防备海外的茜香国,外加收集一下关于茜香国的情报。
朝廷禁海,最大的原因还是茜香国这几年越发不安分。但等北方战事结束,朝堂腾出手来,肯定是要掉过头来,收拾这个海外岛国的。
相对来说,南下江苏的贾敬,是进展最慢的。
虽然广州和江苏都属于油水充足的肥差,但不同意广州的民风彪悍,势力结构简单,江苏却是复杂麻烦得多。
贾敬虽然在江南有根基,又有林如海暗中相助,但他毕竟是头一次被派外差,行事要慢慢摸索。再加上江南情况复杂,派系林立,他去了一年多,也才堪堪理出个头绪来。
不过,好在贾敬这个人别的没有,就是有耐心。再加上他这人的行事作风比较偏向黄老,当地官员对他的抵触并不大。
这一点儿,连圣人都难得的点评了一句:“不错,够稳当。倒是与他爹那副急性子不一样。”
这日下衙,史鼐如往常一样,推了同僚的邀请,准备回家的时候,却被徐登拦住了去路。
“史大人。”
“徐大人。”史鼐还礼,问道,“不知徐大人有何贵干?”
当年徐登回京述职,圣人原本是要把他放到兵部去的。其中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后来,变故突生,圣人也改变了主意。
正好,那时候大理寺卿病故在任上,圣人便点了他空降大理寺,做了大理寺卿。
他原先在地方上一直做的是提刑按察使,本就是主管司法的,入主大理寺,也算是专业对口。徐登从怀里取出一张请柬递过来,“三日后,家父六十大寿,还请史大人赏光。”
“原来是老侯爷仙寿。”史鼐连忙双手接过请柬,“到了那日,我一定会去给老侯爷请安的。”
“那下官就恭候史大人大驾了。”徐登也没多言,拱了拱手就告辞了。
史鼐捏着请柬,若有所思。
徐登与他,都属于太子-党,而徐登更是其中的核心铁杆。自太子去后,徐登就很是积极的联络原太子-党中人,为的是什么,史鼐一清二楚。
他就是害怕太子一去,而太孙年幼,那些原本臣服于太子的人生出什么欺压幼主的心思。
先前圣人点了史鼐做了太子太保,教太孙读书,徐登就专门请他喝了一顿酒,明里暗里的敲打,要他不要忘了太子的恩德。
在史鼐看来,他简直有些走火入魔了。
他这样上窜下跳的为太孙张目,又是将自己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
说白了,在他心里,仍然将自己当做是太子的臣属。他看太孙,始终是在看幼主。
这和欺压幼主又有什么区别?
这次趁着老侯爷过寿,史鼐决定,趁机点他一点。若他不听劝,史鼐也不会多言。
只是,若他再不能摆正心态,圣人怕是不会容忍他太久。
史鼐微微叹了一声,把请柬收起来,负手走出了户部衙门。
“老爷。”进宝看见他出来,就牵着马迎了上来。
史鼐接过缰绳,笑道:“走吧,回家。”
严氏正带着大姑娘湘云,一块儿逗素节说话,湘云一直在教素节叫姐姐。只是,这个音比较绕,实在是难为一个才满周岁的孩子了。
“姐姐。”
“耶耶。”
“是姐姐!”
“耶耶。”
湘云气得小脸儿通红,扭头向严氏告状:“婶娘,你看弟弟!”
严氏早笑得肚子疼了。
这辈子他们家不缺银钱,严氏不惦记着湘云母亲的嫁妆,又有史鼐卡着,不许贾母接湘云到贾家去,严氏与湘云倒是真的处出了几分母女情。
史鼐冷眼看着,严氏待湘云,若说是比亲生的还亲,那是不可能的。但一般人家,也都是看重儿子多过看重女儿。
因此,不管是家里的下人,还是湘云自己,都不觉得严氏更紧张素节有什么不对的。
对此,史鼐没有插手干预什么。
因为,湘云毕竟不是他们夫妻亲生的。就是他自己,虽然面上不显,可也是看重素节多过湘云的,又凭什么要求严氏一视同仁?
当然,系统提醒过史鼐,说是对两个孩子应该一碗水端平。
可是,过了三个月之后,系统自己又改口了。
其原因就是系统向第一程序进化的更深之后,慢慢地渗透了本世界的风土人情,对人的心理了解也更深了。
系统改口说:“宿主不插手是对的,避免了引起宿主妻子的逆反心理。”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宝妈,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对大家说,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在心里真是差别很大的。
哪怕是再亲的亲戚家的孩子,都不如自己的孩子亲。
我说自己孩子哪哪不好,那是谦虚。如果换了别人指着我家宝宝说不好,我能在心里记他好长时间。
这个,我觉得是人之常情。
第314章 史鼐(五十三)
靖绥侯大寿那天, 史鼐是忍到最后,满心怒气地离开靖绥侯府的。
一等将军石墨追上来说和:“鼐兄,鼐兄,登兄也是一片忠心, 你不要和他计较。”
史鼐吸了一口气, 停下脚步, 对石墨道:“我要是和他计较, 这顿酒,根本就不会喝到最后。”
“鼐兄雅量。”
史鼐被他的谄笑噎了一下,心下颇为无语:我本是好心好意地提醒他, 言辞也并不激烈。怎么到头来, 我还不能计较他的无礼了怎么着?
但他也实在无心和石墨计较, 干脆转移了话题, “史某听说, 你家哥儿这回也去了北疆?”
“对, 跟着神机营去的。”提起自己的儿子, 石墨瞬间就把徐登拋到了脑后。本来嘛, 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他之所以来说和,不过是因为他历来是个老好人而已。
史鼐看了他一眼, 心下明了:看来, 他这个老好人, 也只是个人设而已。只是这人设套得久了, 再想摘, 可就难了。
石墨还不知道史鼐在心里吐槽他, 他想到史鼐如今管着前线的粮草,定然是有前线的消息的,不由小心地询问:“史大人可知, 前线战况究竟如何?”
石家乃是缮国公之后。缮国公也是世袭的公爵,爵位传到石墨这一代,就只剩下了一等将军。
石墨自己是被上一代刻意养成纨绔的,没什么本事。但对儿子石光珠,他却是重金聘请了名师,自幼精心教导的。
只可惜,石光珠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倒是兵法策略,刀枪剑戟,都颇有造诣。
石墨那个愁啊。
——他爹为啥把他往纨绔上养?
不就是因为天下太平了,没有战事了,他们这些勋贵也该沉寂一下,让上边放心了吗?
虽然有了他这一代纨绔,石家沉寂了几十年,已经不会被上边忌惮了。
可是,这太平盛世,学武学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做个武官,然后被文官压制一辈子?
更别说,一旦没仗打,武官升职就慢,军中再没点儿关系,简直永无出头之日。
但再愁也得让儿子学呀。
儿子读书不行,再不让学武。难不成,也要像他一样,做个一辈子被人看不上的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