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吴氏不明白,她上辈子做过正室,对正室的心思还不了解吗?
别的不说,就只说她逼不得已去接尤二姐的时候,每说出一句“妹妹”,心里便膈应一下。
她只觉得:这么个玩意儿,哪里配做她的妹妹?
都说六王妃贤惠,真贤惠假贤惠凤姐儿还不知道。
但若说贺氏真的愿意与这些妾室们称姐道妹,那是打死她都不信的!
吴侧妃的眼睛不是气红的,而是妒忌红的。
以前做侍妾的时候她不敢翘尾巴,等升了侧妃之后,她觉得自己有两个儿子傍身,无论是爷还是王妃,都应该对她高看一眼。
因此,给贺氏请安的时候,便很是得瑟的喊了一声姐姐。
贺氏当时就是脸色一沉,斥责她没有尊卑,罚她抄了二十卷的经书。
她自然是不服气的,就向爷哭诉。
可是六皇子非但没有给她做主,反而又把她斥责了一番。
也是她得瑟太过了,看不透。
六皇子既然端着“重规矩”这个人设,又怎么可能让妾室压过正室去?
有了两个儿子的吴氏,与丧子的贺氏有了分歧,六皇子自然是要站在正室这边,打压妾室的。
只说凤姐儿识时务,贺氏越发满意,对身边的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便转身回里间,从准备的见面礼中,取了最厚的那一套头面,送给了凤姐儿。
“多谢王妃赏赐。”凤姐儿再三谢了,这才在贺氏的示意下坐了回去。
然后,贺氏就一一向她介绍了六皇子的女人们。
“这是侧妃吴氏,痴长你几岁,你喊一声姐姐也是使的。”
——让你喊她姐姐,不是因着她地位高于你,而是她人老珠黄,年纪比你大。
看来,王妃是真的很不喜欢吴侧妃,逮着机会就恶心她。
凤姐儿忍笑,坐着没动,口中喊了一声:“吴姐姐。”
吴侧妃又不傻,如何挺不除贺氏的意思?
但人家又没指着鼻子骂她,若她还回去了,不就承认了自己人老珠黄了吗?
“妹妹不必多礼。”这一句,吴侧妃说的咬牙切齿。
剩下的那些,就都是要向凤姐儿行礼的了。
“这是侍妾葛氏。”
“这是侍妾胡氏。”
“这是侍妾郎氏。”
“这是侍妾上官氏。”
“这是侍妾小吴氏。”
六皇子的女人并不算多,很快就见完了礼。
凤姐儿一人给了一个荷包做见面礼,葛氏和胡氏的里面装的是一对金镯子;其余未曾生育的侍妾,荷包里装的都是一对银镯子。
贺氏道:“咱们府里,没那么多规矩,只需初一十五过来正院请个安就是了。王侧妃初来乍到的,若是有什么地方不习惯,或者是哪个奴才用着不顺手的,都可以来回我,我给你换就是了。”
凤姐忙道:“多谢王妃体恤,妾初来乍到的,难免要多打扰王妃,还请王妃不要将妾拒之门外才是。”
她说话一面带笑,爽爽利利的,贺氏听着也欢喜。
再则,凤姐儿主动向她靠拢,对吴氏不理不睬,正合了她的意,她又岂会拒绝?
因而她只笑道:“你只管来就是了,我也无事,有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下方的葛氏立时便道:“王妃若是闷了,妾便带着源哥儿常给王妃请安如何?”
源哥儿就是葛氏所出的三子徒源,今年堪堪三岁。
贺氏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源哥儿还小,很是不必叫他来回奔波,你只管照顾好源哥儿便是。”
葛氏落了个没脸,讪讪地应了:“是。”
贺氏就不再搭理她,转而问起了胡氏:“最近大姐儿可大安了?”
胡氏答道:“多谢王妃关心,大姐儿眼见着已经好多了,昨日下床走动,妾看着似乎又长高了呢。”
“唔,也是你照看的精心。”贺氏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往日的衣裳都不能穿了。”
她转头对刘嬷嬷吩咐,“待会儿去开了库房,把那两匹浅紫色纱缎给胡氏送过去,让她给大姐儿裁衣裳。”
“是。”刘嬷嬷大声应了。
胡氏连忙谢恩,又说过两日,待大姐儿好利索了,就要要领着大姐儿来请安。
而贺氏也笑着允了。
凤姐儿柳梢儿眉一挑,扭头看向葛氏,果然便见她面露不忿,却又敢怒不敢言。
看王妃对葛氏的态度,也不像是对自己人。
但府里上下又都把葛氏算做王妃一派的,这便有趣儿了。
只她初来乍到的,对这些秘辛就算再好奇,也不敢贸贸然探查,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见葛氏还要说什么,她适时开口打断:“王妃真是慈母心肠。咱们大姐儿得王妃教养,将来必是个知书达礼的闺秀。”
见她架了□□过来,胡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跟着奉承道:“王姐姐可算说着了。自大姐儿出生,长到如今四五岁,王妃是事事精心,就怕她受了丁点儿委屈。也是这两日大姐儿身上不大好,怕过了病气给王妃。要不然,定然是要闹着来给王妃请安的。”
凤姐儿觑着贺氏的脸色,笑道:“哎哟,这可真是纯孝。往日在家的时候,婶子就常对我说,这家中子嗣是否孝义,全看当家的主母是否贤良了。她老人家呀,还让我这傻丫头入府之后,多看看王妃行事,但凡能学个皮毛,就尽够我受用终身了!”
凤姐儿这一张嘴,但凡想要讨好谁,那就没有不成的。
贺氏本就不是个不容人的,她在意的就只有自己的地位稳固与否。
如今见凤姐儿这样识趣,贺氏心里高兴,自然也乐得卖她面子。
这边两人都有心交好,又有个胡氏插科打诨,一早上整个清辉院便在欢声笑语中过去了。
直到丫鬟来报,说是二姐儿醒了,贺氏才叫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字打的手抖,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82章 王熙凤(十三)
凤姐儿回到明辉院, 安儿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喜儿还在整理凤姐儿的嫁妆。
至于平儿,喜儿让她抓了把果子,寻府里的小丫头们玩儿去了。
嗯, 不错, 平儿玩儿去了。
因着凤姐儿一听见“平儿”这个名儿, 就想到上辈子稳重多谋, 却踩着她上位的那个,怕自己做出什么迁怒之事来,今生就把这名字给了一个看着就活泼开朗, 爱说爱笑的丫鬟。
且凤姐儿对这个平儿的定位也很清晰, 就是让她负责打探各处的消息。
凤姐儿净了手, 坐下来一看桌上的早膳, 便知六皇子奉行节俭不是虚言。
因着她是初来乍到, 弄不清情况, 也不敢贸然就到厨房点菜。
因此, 安儿领到的, 都是她身为侧妃的份例菜。
一碟豆腐皮儿包子、一碟羊肉饼、四碟糕点、甜咸粥各两样,并两个小菜。
这要在普通人家, 自然是极丰盛的了。
可这里却是皇子府邸, 就是王家缩减用度之后, 也比这强上一线。
对于日后的行事, 凤姐儿心里更有成算了。
她随意拣了几样吃了, 就叫陆嬷嬷她们拿下去分了。
——主子的份例尚且如此, 下人的自然更不如。
用过膳,歇了一会儿,凤姐儿便叫喜儿拿了嫁妆单子过来, 慢慢地翻看。
等六皇子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因着是新婚,头三天按例都是要宿在凤姐儿这里的,他先去前院看过了王妃和二姐儿,便到明辉院来了。
刘嬷嬷喜滋滋地对贺氏道:“在爷心里,还是最看重王妃的。”
贺氏笑了笑,没有搭话,显然是不以为意。
刘嬷嬷见此,再次劝道:“王妃还是要笼络住爷,再添一哥儿才是。”
贺氏不由摸了摸平平坦坦的肚子,幽幽道:“我的身子,嬷嬷是知晓的,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
刘嬷嬷一怔,想起生了二姐儿之后,太医下的诊断,说是王妃早产伤了身子,子嗣上会艰难些。
她也知晓,太医们说话,从来都是留三分余地,说是艰难些,其实就是没可能了。
但刘嬷嬷心疼主子,总是心存侥幸。
但这都好几年了,王妃的肚子却总也不见动静,这些“再怀一个”的话,却是连刘嬷嬷自己,也不大有底气说了。
她心头一酸,不由咒骂起了葛氏:“杀千刀的贱蹄子!老天真是不开眼,怎么就叫她得了个哥儿?”
“好了。”贺氏拍了拍刘嬷嬷的手背,安慰自己的奶娘,“不过是个蠢货,奶娘与她置气,哪里值得?她就是生了哥儿又如何?爷不待见,还不如胡氏的姐儿。”
刘嬷嬷还是不忿,觉得自家姑娘真是委屈死了。
贺氏也无法,只得哄着她去歇息。
却说凤姐儿得了六皇子身边的小太监通报,说是要在明辉院用晚膳,她便早早叫人收拾了起来,一面打听了六皇子的喜好,一面又叫准备些她觉着好吃的。
那小太监得了赏银,凤姐儿问的又不是什么机密,便都一一说了。
凤姐儿却没想到,六皇子那么清瘦个人,竟是喜欢浓油赤酱。
她叫人按着六皇子的喜好备了几个大菜,想了想,又把先前她觉着好的给划了,弄了几个清爽鲜脆的,免得大晚上的,不好克化。
六皇子一进门,便见新纳的侧妃热情地迎了上来,又是伺候他脱大衣裳,又是一叠声的叫人拧了热巾子给他擦脸,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备了什么菜,又配了什么酒。
凤姐儿笑眯眯地说:“那些什么茶儿水儿的,我总也弄不懂,老觉得哪有好酒喝着痛快?在家的时候,我婶子就常恨铁不成钢,说我就是个大俗人,爷好歹别嫌弃我才好。”
这阵仗,六皇子当真没经历过。
纵然他这个皇子再怎么不受宠,在他的妻妾眼里,那也是天。
贺氏是他的正妻,却是个事事谨守规矩的,轻易不肯俯就。
吴氏倒是想,但因着出身太低,在他面前,总是底气不足,干什么都带着一股谄媚讨好的意味。
其余姬妾,就更不消说了。
如今,猛的来了这么一个言笑无忌,亲亲热热的,怎么不让他新奇又贪恋?
因而,他擦了手,将巾子递给伺候的人,顺手便握住了凤姐儿修长柔软的玉手,柔声道:“奴才们站了一地,你就别忙活了。”
凤姐儿闻言,眼波流转地横了他一眼,轻哼道:“伺候自己男人,我乐意,您管得着吗?”
六皇子被她逗得一乐,携着她在桌旁坐了,连连道:“好,好,好,不敢管,不敢管!”
凤姐儿也笑了,心里慢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浓汤:“先别急着吃饭,喝碗汤,养胃呢。”
六皇子眉眼舒展,一顿饭喝什么汤、吃什么菜,都顺着她的安排。
凤姐儿也是眉眼弯弯,显得满足极了。
跟着六皇子的大太监吴庆,在一旁从头看到尾,不由暗暗称奇:这位王侧妃可了不得了,一顿饭竟是把爷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其中有好些个菜,爷平时都是不爱的。
他又哪里知晓,许多菜六皇子只是一时不喜欢,却并不代表永远不想尝。
只是宫里的奴才当差小心,一回两回见他不动,就不敢再上了。
而六皇子因着本身不得圣人重视,生母与养母也都早早去了,通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慢慢地不再表露自己喜好了。
等到后来,他出阁建府,无论是分来的侍妾,还是娶回来的正妃,都是要打听他的喜好的,生恐他用的不如意,失了他的宠爱。
也就凤姐儿是个胆大的,想到人性本贱的贾琏,觉得这男人不能总惯着,这才阴差阳错,让他在餐桌上重新见了这些久违的菜色。
饭毕,二人洗漱一番,同榻而卧,凤姐儿想到陆嬷嬷的叮嘱,忍着心头的别扭,自动自发地窝进了六皇子怀里。
她感觉得到,六皇子明显地僵了一下,却也并未出言斥责,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凤姐儿窃笑,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搂着她丰润婀娜的肩头,六皇子这才有暇询问:“在府里可还习惯?”
凤姐儿道:“比我娘家的规矩大些,只女儿家嫁了人,总是要别扭一阵的。”
六皇子轻笑了一声,又问:“和府里的老人们处的可好?”
凤姐儿道:“王妃娘娘倒真真是端庄娴雅,似我这般烧糊了的卷子,那是只有欣羡,不敢比的。只是……吴姐姐的嘴巴太厉害了些,我往日只说我自己是个刀子嘴,今儿见了吴姐姐,倒是要甘拜下风了!”
听她说的有趣,六皇子“嗤嗤”一笑,又想到吴氏仗着有子,素来自视甚高,没少与王妃为难,他心头不喜,便道,“吴氏自来如此,你很是不必理会她。有什么缺的、不明白的,只管去问王妃便是。”
“妾知晓了。”凤姐儿乖巧地应了。
“嗯。”六皇子在她腰上揉了一把,“时候不早了,咱们安歇吧。”
一夜旖旎,自不必多言。
第三日,六皇子仍是宿在她这儿。
但到了第四日,便去了正院贺氏那里。
他素来不是个重欲的,连着四天宿在后院之后,便睡了五日的书房。
且这五日里,他每天回来,都是在正院用的膳。
吴侧妃满心以为,六皇子去了正院之后,怎么着也得在她这里歇一夜。
却不想,六皇子好似根本就没有想起有她这么个人儿。
后来又见他虽不在后院留宿,却日日都会往王妃那里去一趟,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一时之间,因凤姐儿入府而蠢蠢欲动的后院姬妾,都又沉寂了下来。
——看来,这王侧妃再怎么娇艳,爷也不会为着她坏了规矩。
凤姐儿心头不乐,却也知这是最好的格局,被陆嬷嬷好好开解了一番之后,便时常到王妃那里坐坐,却又绝不会留得太晚,与六皇子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