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贾家偏偏给贾琏定了甄家的女儿。
这样一来,不管贾家愿不愿意,都已经把自己坑死在甄家的船上了。
也就是说,九皇子究竟纳不纳元春,意义已经不大了。
以甄贵妃母子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哪里还会把元春送到九皇子府?
这个道理,不止王子腾明白,道观里的贾敬,还有宫里的元春也都明白。
贾敬得了贾琏定亲甄氏女的消息之后,便让人传话给贾珍,让他离西府远一点儿,别掺和西府的破事儿。
但他避祸道观多年,对宁国府的掌控力已经大不如前,贾珍收到消息之后,听不听他的,他都管不了了。
而宫里的元春,在听到甄贵妃面带喜色地告诉她,甄贾两家已经结亲了,对象还是贾琏的时候,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只剩下了两个字:
——完了!
贾王氏自以为是,又蠢又毒,生养下的贾珠与元春却都是实打实的聪明伶俐。
以前养在荣禧堂的时候,元春并不觉得自己家有什么不对。
因为他们全家上下都习以为常,与贾王氏来往的夫人太太们也都不会戳她的痛处。
但自从入宫之后,她才逐渐认清了:她所谓的荣国府嫡长女的身份,有规矩的人家都是不认同的。
真说起来,她就只是个五品官家的女儿而已。
别说她因种种原因错过了大选,就是没有,以她的身份,也不可能会让圣人费心思指婚。
在她的傲气被一点点磨平之后,以往被她忽视的东西,就一点点地浮出了水面,让她既羞愧又难堪。
长幼无序,嫡庶不分。
大伯浑浑噩噩,父亲清高无能。
这就是荣国府的现状。
元春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意识到:不是家里青黄不接,暂时需要她来承上启下,而是家里只剩下拿她博前程这一条路了!
她是个好孩子,是个封建制度教养下合格的贵女。
面对这样明显是没有退路的命运,元春也没有抱怨什么,她已经做好准备,为了家族的未来而拼搏,只希望她的兄长贾珠,能在她油尽灯枯之前,撑起整个家族。
但是后来,贾珠死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把元春心里的最后一点儿曙光劈得分毫不剩。
夜深人静时,她在心里叹了一声:老祖宗,母亲,元儿也只能尽力,能保家里一时了。
可是,她却再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母亲非但不体谅她,反而拼命给她扯后腿!
元春再也支撑不住,病倒了。
等宫娥把元春病了的消息报到甄贵妃那里,甄贵妃赏玩儿着自己新涂的丹蔻,轻笑一声:“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可惜了!”
皇子侧妃虽说不上皇家玉碟,却也是有定数的。
贾家既然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筹码,这侧妃之位,又何必浪费在贾元春身上?
“本宫记得,这次选秀,刘知州的长女,也到了年纪了吧?”甄贵妃闲闲地问。
“娘娘记的半分不差。”她身边的大姑姑亲手给她奉了茶,“刘大姑娘今年正好十六岁。”
“嗯。”甄贵妃露出了莫名的笑意,“皇儿身边,还缺个知冷知热的。到时候,姑姑多看看这位刘大姑娘。”
“是。”
宫外满心期待女儿好消息的贾王氏,等到贾琏都把甄氏女娶进门了,也没等到她想要的消息。
并且,这甄氏女虽是旁支,但因着这些年甄家越发势大,排场可不比有些人家的嫡支嫡女小。
人家可不是像前世的凤姐儿那样的傻子,进门要了管家权之后,见贾王氏装糊涂,不提库房钥匙的事,人家直接就当着老太太的面儿问了。
贾王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她不敢得罪甄家,只得把库房的钥匙给了甄氏。
贾赦对这个儿媳妇满意至极,对她一进门就打发了贾琏的通房,把持着贾琏的事视而不见,反而嘱咐贾琏,要和媳妇儿好好过日子。
贾琏是什么人?
那就是个色中饿鬼,前世娶了凤姐儿那样的天仙尤不知足,逮着机会就要偷腥。
甄氏的容貌虽也俏丽,但和凤姐儿一比,那就差的远了。
让贾琏洗心革面,从此只守着她一个人过,还是做梦比较快。
因此,贾琏这辈子虽然换了个媳妇儿,房里却还是隔三差五的鸡飞狗跳。
那甄氏的手段虽然厉害,却也架不住贾家的二主子们实在是太多、太不服管。
什么母夜叉、母老虎,都是底下这群奴才们给她的取的外号。
从不当着她的面儿喊,却又偏偏让她知道。
她让人去查出处,却是千头万绪,什么也查不出来。
要说这里面没人捣鬼,傻子都不信。
甄氏自认是个精明的,自然更不肯信。
找不着罪魁祸首?
这也好办。
直接就看她倒霉了之后,谁受益最大不就行了?
于是,只是推波助澜了的贾王氏躺枪了,宫里头病还没好的贾元春也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这边贾王氏正忙着和甄氏暗斗,老太太贾史氏也在架桥拨火,维持二人的不胜不败之局,以便保证自己在府中宝塔尖儿的地位时,宫里传来消息。
——女史贾氏元春因病不能近身伺候主子,被调到凤藻宫管理宫中藏书去了。
贾王氏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什么甄家和甄贵妃了,指着甄氏质问道:“是不是你?你前几天进宫拜见贵妃,是不是进了谗言?”
也不怪贾王氏如此沉不住气,贾珠一去,宝玉还小,元春就是她最大的希望了。
她满心盼着元春能宠冠六宫,给她挣个大大的诰命,哪里能容得别人打破她的美梦?
甄氏根本就不搭理她,只冲她轻蔑地一笑,便低头玩儿自己手上的帕子去了。
邢夫人用帕子点了点嘴角的茶渍,借机掩去了那抹笑意。
若说这荣国府里,谁最乐见贾王氏倒霉,当属大房太太邢夫人为最。
“王氏,住口!”
贾王氏还要质问,上首的老太太连忙制止了她。
这位老太太在大事上稀里糊涂,小事上却是精明过头。
她比贾王氏要明白的多,无论元春调任凤藻宫一事,究竟是不是甄氏搞的鬼,目前整个贾家最能在甄贵妃面前说上话的,还是甄氏这个本家的侄女。
因而,这个时候惹怒甄氏,那真是得不偿失。
“元春若是有了前程,是咱们一家子的荣耀,琏儿媳妇儿又不是个糊涂人,怎么会干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
贾史氏一边否定了贾王氏的质问,一边又把甄氏高高架起来,还说了关于家族的荣耀……
也是很会说话了。
只可惜,人家甄氏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说起来,在这一点儿上,甄氏可比凤姐儿明白得多。
她很清楚,以贾王氏的为人,如果元春一朝得势,好处也都是二房的。
他们大房非但沾不着光,反而会被二房彻底踩在脚底下。
既然如此,那元春索性还是不要得势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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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王熙凤(十九)
贾史氏风光了半辈子, 临了却要在孙媳妇面前低头,心头的憋屈可想而知。
而甄氏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就在耐着性子听完贾史氏杂杂拉拉地说了一大堆之后,答应了回头再次入宫拜见甄贵妃的时候, 问一问元春的事。
贾史氏自以为她都这样低头了, 甄氏也不好太过, 这件事八成也就过了。
可甄氏却是想着:我只答应问了, 其他的却是不敢保证了。
再有邢夫人撇嘴,王夫人呕心,这一家子四个女主子, 竟是有四种心思。
这些事情, 凤姐儿都不知道, 也不关心。
她只需等着贾家把自己作死了, 再落井下石地踩一脚就好了。
再说了, 如今六皇子府里正有喜事, 她哪里还管得了贾府如何?
六皇子封王了。
忠敬郡王。
当然, 这次封王的不止他一个, 二皇子封了忠顺王,三皇子封了忠宁王, 四皇子封了忠勇王, 七皇子封了忠平王, 九皇子封了忠敏王。
其余皇子年纪太小, 不在册封之列。
饶是如此, 圣人一次性给儿子们批发了这么多的王位, 朝中那些大大小小的狐狸,都敏锐地嗅到了一些气味儿。
——圣人这是在变相地表达对太子的不满了。
作为太子一派的,六皇子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但圣人分封, 是天大的恩典,他却必须兴高采烈,大肆庆祝。
凤姐儿这几日忙碌,就是因为王府摆宴。
第一天请宗室,第二天请众臣,第三天请六皇子寥寥无几的门人。
贺氏因看中凤姐儿,便把桌椅、碗碟的事交给了她掌管。
吴侧妃心头妒恨,但她那串珍珠的事还未曾撇清,此时也不敢再作妖,生怕贺氏就直接把这口黑锅扣在了她的头上。
胡氏等人也很识趣,知晓家里事情多,就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力求不添乱。
倒是葛氏有意思的紧,她听说王妃让凤姐儿帮忙理事,自觉也是王妃一派,竟然跑到贺氏跟前,说是要替王妃分忧。
贺氏冷冷瞧了她几眼,不知道她是真的蠢,还是把别人当了傻子。
当年的事,贺氏因着她生了哥儿而未曾明着发作,但却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六皇子。
这些年,六皇子对葛氏多有疏远,便是进了她的院子,也就看看三哥儿徒渭便走了。
难道,葛氏从来就没有深想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吗?
还是她认为她一个小小的侍妾,势力已经大到了连王妃都查不出来她干了什么事?
只是,如今这府里除了吴氏,就只有葛氏膝下有一子,贺氏再怎么厌恶葛氏,也不能直接撕破脸,以免把她彻底推到了吴氏那边。
因此,贺氏只是淡淡道:“比起这些琐事,渭哥儿才是最重要的。这段时日府里本就杂乱,你看好了渭哥儿,便是大功一件了。”
葛氏再不甘心,也只得回去了。
因为,徒渭是她最后的倚仗,她也不想徒渭真的有什么差错。
因着贺氏没有替她遮掩的意思,没过多久,这府里的女人就都知道了这事,都嘲笑葛氏自不量力。
等好不容易忙完了,凤姐儿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贺氏便派人拿了她院子里的两个粗使的婆子。
出了这种事,于情于理,凤姐儿都是要跟着去问一问的。
来抓人的婆子对凤姐儿十分客气,这让凤姐儿安心不少。
看来,贺氏并不是要找她的麻烦。
等到了清辉院之后,凤姐儿才知道,贺氏非但不是要找她的麻烦,反而是要替她解决麻烦的。
“王侧妃来的正好,”贺氏道,“意图谋害王太太的人,已经找出来了,你也在这听听吧。”
凤姐儿一怔,满脸感激地拜谢:“多谢王妃恩典。”
贺氏微微颔首,示意她在一旁坐下。
这时候,吴侧妃和后院的几个侍妾也都陆陆续续地到了。
众人相互请安见礼之后,便按照各自的座次坐了。
只有吴侧妃一连瞪了凤姐儿好几眼,见她无动于衷,这才不情不愿地在左上首坐下了。
见人都到齐了,贺氏便道:“都带上来吧。”
“是。”刘嬷嬷应了一声,朝着春绿一扬下巴,春绿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便又带着几个婆子,压着几个丫鬟、婆子进来了。
厅内立时就骚动了起来,坐在末座的小吴氏惊惶地问道:“王妃,我这丫头是犯了什么错?怎么劳动王妃亲自过问?”
葛氏也道:“柳儿平日里都是在渭哥儿身边伺候的,怎么也给绑了来?”
另外几个都是府里的扫洒粗使,众人一眼扫过,自然是没有人替他们问一句的。
贺氏放下茶盏,淡淡道:“有件谋害朝廷命妇的事,要问一问她们。无辜的,自然会放回去。”
说着,她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清者自清,诸位也不介意本王妃问一问吧?”
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借口都堵了回去。
见她们都老实了,贺氏才轻“哼”了一声,道,“就从明辉院那两个婆子开始吧。”
那两个婆子显然是被威吓过了,贺氏一问,就浑身颤抖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是小吴姨娘院子的六儿姑娘,给了我们十两银子,叫我们注意着侧妃屋里的动静,王太太何时要走了,就报给她。”
凤姐儿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侧妃饶命,侧妃饶命!”其中一个婆子边磕头边辩解,“我们原以为,这些小事,不必传也很快就会被人知道了。若是重要的,便是给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呐。”
另一个也不住地附和:“是啊,是啊,侧妃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凤姐儿气得浑身发抖,转头向贺氏道:“这两个婆子是打量妾年轻,欺负妾脸嫩呢!还请王妃给妾做主,这样的婆子,妾是不敢再用了。”
这些老奴的心思,她早在上辈子就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别的不说,单只说王妃还在上头坐着呢,这两个心里藏奸的老东西就嚷嚷着要她做主。
她如今又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物?怎么就能越过王妃,做得了主了?
无论她是一时心软,答应饶了她们,还是气急败坏,要打要杀,都有越权之嫌。
若贺氏再是个小心眼的,在心里记恨她,那就更不得了了。
很显然,贺氏也清楚她们的技量,也不多言,摆了摆手,就有四个大力的婆子把两人堵了嘴压下去了。
“哪个是六儿?”贺氏问。
一个瘦瘦弱弱的小丫头赶紧磕了个头:“奴婢六儿,参见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