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戴着这种东西？”
那串佛珠……
那串刻着她的姓名和日期的佛珠。
是她自己，亲手送给林葵月的。
*
“来，陆姐姐，这份是你的；大哥哥，这份是你的，给！”
小陆一屁股蹬上长凳。
“剩下这份是我的咯——好烫好烫好烫！！”
“小陆，慢一点，别着急。”
小陆舔了舔嘴唇，吹着面前热腾腾的烤红薯：“好开心呀……”
他们坐在公园的长凳上。
陆冷星坐在左边，林葵月坐在右边，小陆在中间，红薯的香气胜过寒冷，将三人包裹住。
林葵月盯着手里的红薯，发着呆。
“怎么了，大哥哥？你不喜欢吃烤红薯吗？我可喜欢啦！妈妈一般都不让我吃这种东西的，但是今天嘛，嘿嘿嘿……”
陆冷星咬了一口红薯，滚烫的。
“谢谢你……我，我也很喜欢。”
“大哥哥，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你难道不用回家和家人一起吃蛋糕吗？”小陆啃着红薯，问道。
“不……不用。”林葵月抬起眸，望向眼前飘荡的雪花，“我不用再回家了。”
“为什么？”小陆很茫然。
“我等一下要去一个地方，去了那里之后，就再也不会回家了。”
“什么地方呀？”
“一个很小的，像是胶囊一样的……有一点冷的地方。”
陆冷星朝林葵月望去。
他的面容在风雪中清晰又模糊，这个安安静静，说话缓慢又温雅的青年，是林葵月。
林葵月的脸，林葵月的声音。
“那是什么东西？你爸爸妈妈不会担心你吗？”
“只要去了那里，就能拿到一大笔钱，我有一个妹妹，她生病了，只有拿到这些钱，才能动手术。”
“这样啊……希望她做完手术之后，就能好起来。”
“谢谢你，陆冷星。”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大哥哥？”
林葵月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轻抚过那串佛珠：“大概没有机会了吧。”
雪变小了，风也变小了，陆冷星咬了一口红薯，还是滚烫的。
*
陆冷星和小陆在路口处和林葵月分别，小陆挥舞着手臂：
“大哥哥，谢谢你的手表！”
林葵月朝她笑了笑，黑色大衣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路口尽头。
陆冷星把小陆送回了家，小陆脱掉靴子，拍打掉身上的碎雪粒，嘴里轻轻哼着歌儿。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满脸都是笑容，望向陆冷星：
“陆姐姐，你说爸爸会喜欢这个礼物吗？”
“嗯。他肯定会喜欢的。”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给他过生日啦，他一定会感到惊喜的。我还要告诉他，我遇到了那么好的大哥哥，愿意把自己的礼物和我交换……”
“过了今年的生日，唔，我数数看，哎，爸爸就要三十五岁了，我上次偷偷看到他照镜子，脸上已经有好多皱纹了……”
“不止是皱纹啦，他肚子这里还有好大的一个伤痕，是和歹徒搏斗的时候留下的痕迹！他说这是男人的勋章！虽然有一点丑啦……”
“我也想当警察。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爸爸那样，帮助弱小的人，光扶——唔，是匡扶正义！”
哗啦，陆冷星抱紧了她。
“姐姐……？”
她抱紧了陆冷星，那样纤弱的，瘦小的，小小的陆冷星，她抱紧她：“你一定要祝他生日快乐，你一定要跟他说，生日快乐。”
“那当然啦……”小陆冷星感受到落在脸侧的，湿湿的触觉，“姐姐，你怎么了？你在哭吗？”
——“爸！你快过来啊！快和我们一起走！”
——“小陆呀，你答应爸爸，你是姐姐，你要照顾好妈妈和妹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三个人都要好好的。”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们！你快跟我走呀，爸爸！”
——“我不能走，爸爸要留在这儿。”
——“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我的职责，我必须要留下来。再见了，小陆。”
——“爸！！！”
……
“小陆，”陆冷星抬起头，“你乖乖待在家里，姐姐出去一趟。”
小陆点点头：“那你要赶快回来哦。”
“嗯。”
*
陆冷星走到街道上时，雪已经很小了。
她无意识地漫游在行人稀少的街边，路灯亮了起来，七彩斑斓的圣诞树，也一闪一闪。
慢慢地，她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走着走着，来到了一间电影院的门口。
影院门口竖着一个小牌子：
因暴雪天气等特殊原因，本影院今日上映电影场次大部分已取消，请谅解。
陆冷星推开玻璃门，走进了影院。
工作台处没有人，四周静悄悄的，大屏幕上也没有在惯例地播放预告片。
她走近大厅的中央，墙上贴着一张海报，海报上是十二只红色的猴子。
下面写着一行字：
电影《十二猴子》今夜重映，时隔二十五年重温经典
陆冷星注视着海报。
身后传来了声音。
“你想看这部电影么？票我已经买好了，如果可以的话……一起看吧。”
她转过头去，她身后站着一名年轻男子，身姿俊挺修长，着藏青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浅蓝色的围巾，围巾上还有细细的落雪。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唇角噙着那抹浅浅的，温柔又克制的微笑。
多么熟悉的笑容啊，陆冷星静静启口：
“我全部都想起来了，沈铭昭。”
第74章
1号影厅内空无一人, 屏幕上还在播放片头的广告。
“坐吧。”沈铭昭道。
陆冷星立于原地，沈铭昭朝她递来一桶爆米花，陆冷星看了一眼, 没有拿。
沈铭昭笑了笑，说：“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电影院了。”
陆冷星盯着他，一语不发。
“你有看过这部电影么？这是我很喜欢的作品，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沈铭昭静静望向屏幕，“里面的台词和分镜, 我都记得。”
“沈铭昭。”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关于时空穿梭的故事, 男主角回到过去, 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未来。”
“沈铭昭，所有的事我都想起来了。”陆冷星道, “月出岛、猎杀游戏、青之塔……地原星。”
银幕的光映照在沈铭昭的脸上, 勾勒出他弧度分明的侧脸，俊朗而秀致：“嗯。”
“你都知道多少？”她道，“关于猎杀游戏——不，关于落日拯救计划, 你了解多少真相？”
“我知道你有一大堆想问的事情，没关系，慢慢来，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 统统告诉你的。先坐下来吧, 陆冷星, 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
陆冷星在座位上坐下，咔，影厅内的灯光灭了。
四周一片幽暗, 只有大银幕发着光。
陆冷星：“这是2020年，十二年前，为什么我和你会回到十二年？而且……我还遇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八岁的陆冷星，和她同名同姓的小女孩。
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巧合，那就是她，小时候的她。
进入地原星之前的……她。
“因为异能。”沈铭昭望向她，“我和你的异能。”
“我的异能力是空间转移，你的异能则是回溯时间。陆冷星，你还记得吧，你在曾经的一次轮回中，也就是选择登上青之塔的那一次，崔复和李蕙心的异能叠加在一起，产生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攻击性的能力，用这个能力，我们打败了追杀而来的林葵月。”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在其他轮回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陆冷星。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我全都明了。”
他徐徐道：“虽然我们把异能力称之为‘力’，但其实它并不是一种力，而是一种‘场’。物理中的电场会叠加，异能力之间亦然，两种截然不同的异能互相叠加，会产生新的能力。你在濒死状态下再一次发动能力，将时间回溯至2020年的冬天，我则用空间转移的能力，与你的异能叠加，将你我二人的身体，传送至同样的时间点。”
沈铭昭注视着她怔然的神情，叙述在继续。
“这场猎杀游戏……你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也便想起来了，其实它根本不是什么猎杀游戏，而是地原星落日拯救计划中的一环。”
“2032年3月初，地原星中心研究所总部实验项目组研制出的疫苗再一次失效，这一次的研制长达两年，各项实验数据成效鲜明，却还是抵不过雪原病毒的突变。”
“虽然疫苗失效了，但，在机缘巧合下……项目组偶然研制出了一种‘药剂’。”
“这种药剂十分神奇，它能让服下药剂者的大脑产生异变，使其拥有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甚至超越我们所认知的科学范畴的能力，科学家们将其称之为人类的‘进化’，在猎杀游戏中，则是所谓的‘异能力’。”
“无论是你能够回溯时间的能力也好，贺朝凯能够将冰与水进行转换的能力也好，李蕙心能使物质硬化且变形的能力也好……我们之所以能觉醒这样的能力，都归功于进化药剂。因为个体之间存在极大差异，不同的人所拥有的能力也截然不同，在使用出之前，没人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异能。”
“科学家们欣喜若狂，在灰暗的实验结果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开始着手对药剂展开研究。”
“但，他们很快发现了……这个药剂有两个致命的缺陷。”
陆冷星盯着眼前的男人，电影已缓慢地进入了剧情，光线忽浓忽灭，主角的声音像是隔着很远很远，她四周的空气，都被沈铭昭的语声所掌控、包覆。
沈铭昭静静道：“一则是药剂有着‘失忆’的副作用，服用者会在短期内失去有关自己的、社会的一切记忆，其持续时间在十三天左右。”
“第二则是，药剂令服用者产生的异能——必须是在极端凶险、危及生命的状况下，才会响应。”
“最开始就是这样被发现的，实验员A误将危险溶液打翻，实验员B则突然使出异能，将溶液原封不动地返回至试管中，这一幕被科学家们目睹，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那管偶然间研制出的药剂，居然有着这样匪夷所思的功效。”
“于是，为了实验这些药剂，科学家们以‘落日拯救计划’的名义，招募了三十一名末特生，进行长达一个月的生存训练，而后将其送往名为‘月出岛’的小岛，调查有关雪原病毒的资料。”
“在学校时，教官们就是这样同你们描述的吧？这是一场地上调查，对于七八岁就进入地下的人们来说，凶险而布满未知，人们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地上的城市了。地上变成了什么样？废土、尸体、无尽的雪。没有人敢轻易想象。大家觉得缩居在地下，能活一日活一日，这样便够了。但是食物不够了。食物不足，资源匮乏至极，参与这项落日计划，只要能从月出岛带着关于病毒的资料回来，就能以家庭为单位获得至少三年的食物量。计划书上是这样说明的，学校的训练课也是如此描述，但，这场计划的真正目的——”
沈铭昭抬眸望来，眸光比话音更加平静：“是为了在三十一名拥有了异能力的实验员中，找到有着时间回溯与空间转移能力的人。然后，想尽一切办法，让其发动能力，回到十二年前。”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目的。”
长睫微动，眼前人垂下眸光，修长五指轻拂过膝上的银色物件，陆冷星注意到了，那是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为什么？”
月出岛，杀人游戏。
青之塔，谜题房间。
同学情谊，决胜点PK。
那冷色调的落日辉芒之下，散落的尸体，又一次的全灭。
“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为什么？因为……要让我们回到这里啊。”沈铭昭轻轻道，“你忘记了么，十二年前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回到这一天，2020年12月25日，圣诞节，一切的开端。”
*
小陆盯着面前的微波炉，一圈，又一圈，等到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后，终于响起了“叮”的一声。
这是中午剩下的饭菜，小陆用衣袖包着边沿，将碗碟从微波炉中取出，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她的肚子很应景地发出叫喊。
小陆在空荡荡的饭桌旁坐下，用筷子夹了几口菜，一边观察着墙上的时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