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往事2·一天——舒远
时间:2020-11-20 10:11:08

  他目光深沉:“想什么呢?”
  陈迦南:“没想什么。”
  他又道:“你知道?”
  陈迦南:“不知道。”
  “我告诉你,能要一个茶叶蛋吗?”
  陈迦南:“…………”
  难得幽默。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chapter 17
 
  
  中午13:00
  茶花自然没看成,茶叶蛋却吃了。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馆子,路上连个摆摊的都没有。这边的摊贩大都是自己村里的村民,村里借着山茶的光扶贫致富来着。
  往车里走的路上,有淡淡的茶花香。
  沈适从后头跟上来,看她道:“走那么快做什么。”
  陈迦南没应声。
  沈适说:“虽然不能进去,这样倒也不错。我记得你以前有段时间喜欢种花,现在还有种吗?”
  陈迦南低着头看脚印:“种。”
  “种什么花?”
  “都有。”
  沈适看了一眼围栏里的大片白山茶,目光慢慢柔和起来,说:“山茶挺好看,回头给你搞点。”
  陈迦南心里一个咯噔,回道:“要那么多干吗。”
  沈适笑笑:“繁花似锦总是好的。”
  陈迦南偏头看他。
  那目光沈适见过。还是在几年前的一个夜晚,他有一个饭局,桌上都是京阳的权贵,他走不开。
  或许真的是巧合,她就在隔壁。
  他们那一堆人吃完饭要去喝酒唱歌,出来的时候在门口碰见她,好像是和读研的师兄姐一起吃饭,穿着白色的毛衣牛仔裤,头发也披着,干净极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轻道:“几点回去?”
  她大概也是没有想到会碰见他,有些许意外,忙将包厢门拉住,走廊里就剩下他们俩才开口:“还得一会儿。”
  他故意道:“关门干什么?”
  她目光挺镇定:“吵。”
  “怕看见你和我在一起?”
  她总是很诚实:“是。”
  沈适最开始喜欢她的诚实,还有识时务不打扰,像是有一天忽然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在,那年轻干净的眼睛让人心情大好,可后来,唯独她最不解风情。那年,沈适三十一岁。
  所以那天,他问她:“怕什么?”
  她说:“包养两个字太难听了。”
  “我们关系清白,不是吗?”
  陈迦南:“人言可畏。”
  沈适有一瞬间的仲楞,转而笑道逗她:“我不过是去打个招呼,和你的师兄姐聊聊学术,知道你平日里做些什么。”
  那天她就是这样的目光。
  “你是生意人,大概听不明白。”
  看她一本正经又有些讥讽在的样子,沈适慢慢收了笑意,低声说:“逗你两句怎么还当真了,今晚我有事,改天去看你。”
  说完他就走了,拐角处回头她已不见身影。
  再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忽然就有些感慨,明明就清晰的发生过,怎么觉得总是看不清楚她的样子。
  野地的风吹过来,沈适低咳了一声。
  他慢慢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眼里,是没有所谓的那些诗情画意吗?”
  陈迦南沉默。
  他年纪轻轻就读完了全世界最好的金融专业,从上一辈手里接下沈氏,短短几年就在京阳又打下一片江山,怎么可能只是满身铜臭。
  片刻,她四两拨千斤:“你很成功。”
  两个人沿着山茶树边的小路,一步一步绕着水洼往前走,风似乎都安静了,轻轻拂过袖口,不敢惊扰。
  沈适:“是吗?”
  陈迦南:“是。”
  沈适偏过头,目光清冽,眼底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感伤和遗憾,只是看着她:“你觉得什么是成功?”
  远处有小孩叫喊,嚷的欢快。
  陈迦南抬眼,目光和他相撞。
  对视了一会儿,她先移开目光,想了想说:“大概就是在自己的领域做了一些很好的成绩吧,这一生没白活。”
  沈适笑:“你总跟我打官腔。”
  陈迦南反问:“那你觉得呢?”
  沈适轻轻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着远方这漫无边野的土地,只感觉到有风从毛衣里渗进来,镜片有一道雾气,很快又消散。
  他说:“我觉得能做着喜欢的事就挺成功。”
  陈迦南讽刺的笑了:“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要么已经站在山顶,要么就是太年轻,您算前者。”
  沈适:“是吗。”
  陈迦南:“现实生活的压力足以压垮梦想,本来就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拿什么和现实抗衡?”
  沈适忽然笑了。
  陈迦南:“你笑什么?”
  沈适:“在你眼里,我好像不需要努力就轻易走到这一步,从读书到现在,你是这样想吗?”
  那自然也是比普通人少花力气。
  沈适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声音低了低,抬头望向远处的山茶树,道:“我母亲叫孟晓,苏州人,读大学是第一次出远门,京阳师大音乐系,那一年她的老师是李熠华。”
  陈迦南听的一愣。
  “她是个很单纯的人,钢琴弹得很好,也是由此认识了我的父亲沈淮。当时他还是个年轻画家,他们恋爱之后,应该好了有很长一段日子。”
  这是他第一回这样详细的讲他的母亲和父亲,陈迦南听着他低低的讲诉,看到一阵匆匆而过的风吹起他的头发,忽然有些伤感。
  沈适顿了顿,垂眸,又缓缓抬眼:“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冲动,他们很快决定结婚,那一年我母亲还没有大学毕业。”
  陈迦南迟疑着开口:“后来没结?”
  沈适苦笑,摇了摇头。
  “后来,父亲继承沈氏,她就一直待在梨园,有时候等到他回来已经是深夜,有时候独守空房。直到我生下来,他们感情已经不太好了。”
  沈适说到这,看她一眼。
  “我要是女孩子,或许她的结局比现在好。”
  陈迦南后来查过资料,知道他奶奶一直将他养在身边,却从来没有提过他的母亲。
  沈适轻轻叹息:“她反抗过。”
  陈迦南:“什么?”
  沈适说:“那一年我九岁,她从梨园跑出来,从学校偷偷带我走。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坐的绿皮火车,吃的很差,住的地方很潮湿,走了很久的路,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的跑,却不敢回她家。”
  陈迦南有一瞬间醒悟,难怪他今天游刃有余。
  “后来夜深了,稍一打听,才知道她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一年前已经去世了。她很少哭,那是我见过她哭的最难过的一次,就跪在家门口,不停的磕,头都磕破了。”
  陈迦南听的有些难过,偏过头。
  沈适说:“我就站在她身后,那一年她42岁。”
  “后来呢?”她问。
  “后来,我们去了一个小镇生活,她在工厂做工,我在镇上读五年级,就这样过了一年的平静生活。”
  沈适说着声音低了,眼睛有点湿润,看着她笑了笑:“那大概是我这辈子最难以忘记的日子,我只叫了她一年的妈,后来就再也没叫过。”
  陈迦南:“她……”
  沈适眯了眯眼,遥想道:“我被带回了京阳,送去封闭学校读书,再回来已经是半年后,她已经跳楼了。”
  这半生有点残忍,陈迦南不忍再听。
  沈适抬起下巴,仰头,看这雾气缭绕的天,轻声道:“南南,如果有选择,我宁愿做一个普通的穷人。”
  这一声南南,叫的自然极了。
  她甚至有一些恍惚,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他喜欢从后面抱着她,有时候刚从饭局回来,一身酒味,烟味却总是淡淡的,情到浓处总这样叫她。
  或许她和他母亲很像。
  但她终归幸运一些,抽身而退的快,却也留了满地的伤痕,再念起,总是痛苦更多一些。
  陈迦南的目光慢慢正视着他。
  “既然你知道那种痛苦有多么摧毁人,当年为什么要拆散林老师(林意风)和我母亲?”她一字一句。
  沈适沉默,半晌,看她。
  他眼里有一些无奈,淡淡道:“对不起,那是我能想到最温和的法子,总不能等老太太出手。”
  陈迦南陡然鼻子一酸。
  他们站在漫天的山茶树外,有一会儿没有行路。车就在那儿,好像总是走不过去一样,由着风吹。
  她轻声问:“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陈迦南:“她当年为什么不离开?”
  沈适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说:“前些年可能是真的爱过,后来是因为我,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沈适:“她看不到希望。”
  “你怎么想她?”
  沈适:“反抗过,足够了。”
  有一阵风从脚底刮上来,她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陌生,不像从前的眼神。
  她问:“你什么时候戴的眼镜?”
  沈适:“有两年了。”
  他说着将眼镜拿下来,递给她看。
  陈迦南接过扫了一眼,诧异:“平光镜?”
  沈适笑笑:“老张配的。”
  “好好的戴这个干吗?”
  沈适:“小西喜欢挠眼睛,破过相,老张就买了个这个,戴了几回习惯了,就不好拿下来。”
  陈迦南静静听着:“老张还好吗?”
  “都挺好的。”他说。
  这个“都”字,说的讲究。
  陈迦南吸了一口冷气,觉得在外面站久了脚都麻了,她看了一眼时间,将之前的话题扔开,对他说:“进车里吧。”
  说完朝车里走去。
  沈适笑笑,说好。
  
 
  ☆、chapter 18
 
  
  下午13:20
  这一路有一会儿没说话,车里只有广播响。
  陈迦南静静的看着窗外,高高的电线杆扎根在田野里,好像还有人戴着草帽在田间忙碌,路边的红色塑料袋随风扬起,划过天空。
  她回过头,对沈适说:“能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沈适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从身侧拿过手机,一边看着前方的路,一边伸出手递到她面前。
  陈迦南慢慢抬手接过。
  她握在手里,停了两秒,拨了一个号打过去,那边一直没有人接,她又打了一遍,这回是毛毛接的。
  “外婆好着呢。”毛毛接通直接道。
  陈迦南:“你什么时候过去的?”
  “早过来了,饭都做着吃了,放心吧。”毛毛说,“外婆这会儿正看电视呢,比我还认真。”
  陈迦南:“让外婆接电话。”
  不知毛毛和老太太捣鼓了两句什么,听不太清,大概磨蹭了一会儿,外婆才磨蹭着拿过手机,眼睛还盯着电视看。
  “行啊陈秀芹同志,看电视都不接我电话了。”陈迦南说。
  沈适开车,嘴角轻弯。
  那边外婆嘟了嘟嘴:“电视好看。”
  “什么电视?”
  外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您连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还好看?”
  外婆哼了一声:“小莲喜欢看嘛。”
  电话忽然安静了一下,陈迦南握着手机的手定了一下,听见毛毛在大声喊:“祖宗十九代!”
  陈迦南“嗯”了一声,问外婆:“看哪儿了?”
  外婆声音小了,很快说出几个字:“不能说。”
  “我是囡囡,还不能说啊?”
  外婆好像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想起她,温和道:“囡囡啊,外婆等你回来一起看,行不行撒。”
  陈迦南微笑:“行的嘞。”
  乡下的路有的比较难走,沈适开的慢极。他听见耳边这个女人轻声说着俏皮的吴侬软语,不禁笑了笑。
  他们在一起那几年,他很少听过。
  印象最深还是那一年冬天,他带她去哈尔滨出差,晚上要赶一个很重要的饭局,他让林郁(林秘书)先带她回酒店。
  机场外,她接了一个电话。
  他隔着几米远在听林郁汇报,耳边却是她说着南方话,听那口气,对方似乎是一个平辈的人,倒是很少听她这样讲话,便侧耳多听了一会儿。
  她语气懒散:“行不行啊陈秀芹,别让我妈逮住,要不然我不可不帮你说话,也别找我买烟啊。”
  那一瞬间,他听的有些好笑。
  正想细听是谁,便听她又道:“我这边你就别担心了,真挺好的,您和我妈吃好喝好玩好行不行啊我亲爱的陈秀芹同志。”
  林秘书叫了他一声:“沈先生?”
  沈适平静的收回目光,便听到耳边她很轻很亲昵的喊了一声“外婆”,他募的笑了,对林郁道:“送陈小姐回酒店,九点过来接我。”
  林郁当时一愣:“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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