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往事2·一天——舒远
时间:2020-11-20 10:11:08

  开过一条街,她看见前边一排排车挡着路。
  路口放着一个吹好的U形白色气囊,上头贴着一副挽联,再往里看,几十米外搭着一个又长又高的篷,两边的墙上放满了花圈,一堆人穿着白衣,戴着孝帽,三三两两围一圈。
  沈适道:“应该过不去,先停这。”
  陈迦南依言,停下车,解开安全带,道:“我去问问有没有别的路走。”
  她一下车,往四周看了一眼,朝着一个看起来还挺和善的中年妇女走了过去,对方正站在门口看热闹,两手互相插在袖子里。
  沈适看着她的背影,目光落在她身后。
  办丧事那家排场很大,似乎来头不小,门口站着说话那个他见过,好像是阳朔市委一个秘书,饭局上挺能说会道一个人。
  他坐了会儿,从车上下来。
  刚好碰见她往回走,她问:“你下来干吗?”
  沈适:“尿急。”
  陈迦南:“…………”
  沈适:“你要不要一起?”
  她本来还好,经他这一问,还真有些不舒服,又不好说,看他问的居然也一本正经,便皱眉道:“你自己去吧。”
  沈适一走,她把车一锁。
  这里的厕所都在门口,是一个小房子,很好找,只要和人家打个招呼,就能行个方便。不像大城市,得找半天。
  陈迦南站了会儿,掉头去问路那家。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角落,有目光看过来,那人眼神有些凶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双手环抱在胸前。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真他妈巧。”男人哼一声道。
  身边的矮个问:“谁啊哥?”
  男人:“早上过来路上碰见一个女的,挡着我道,他妈的就不给老子挪,行,这回看我怎么弄她。”
  “咱可在副书记家门口呢,这女的万一是个亲戚咋办?”
  “盯了半天了,就是个过路的。”男人道,“你把东西送进去没,贾秘书见到了吗?”
  “门都进不去。”
  男人站直了:“得,先弄她去。”
  “弄……她?”
  男人拍了一下矮个儿的头:“弄她车。” 
  
 
  ☆、chapter 20
 
  
  下午1:39
  路边正敲锣打鼓,热热闹闹。一堆人穿着孝服走来走去,在路边晃荡,三两小孩戴着小小的孝帽在地上拍卡片玩。沈适站在门口,看到的就是这番光景。
  他正准备点燃一支烟,目光一顿。
  有两个男人从车后面走了出来,东张西望的样子,走路也是抖着腿,似乎是缓解某种紧张情绪。
  沈适视线偏移,落在车上。
  他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低头将烟点燃,缓缓吸了一口,像是没看见一样,掏出手机玩,等她出来。
  过了会儿,陈迦南出现在他身后。
  她经过他,问:“站这干吗?”
  沈适抬头,回:“等你。”
  这话很自然的从他嘴里说出来,陈迦南倒是有些不自然了。以前他也总是等她,雨天等,雪里等,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也恰好是这种样子,一直推她靠近。
  她看他:“你这第几支烟了?”
  沈适将手机塞回裤兜,想了想说:“第三支?”
  陈迦南面无表情:“你信吗?”
  沈适:“不信。”
  陈迦南:“……”
  她看着他坦坦荡荡一副真诚的样子,忽然有些好笑,也懒得张嘴,只是觉得他俩的对话有些许滑稽。
  沈适:“饿吗?”
  陈迦南一脸“?”:“我们才吃没多久,你饿了?”
  “有点。”
  陈迦南:“我们现在出发,开得快一点的话,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到,你可以去岭南吃,再说,这边哪有吃饭的?”
  沈适下巴朝右边点了点。
  陈迦南:“人家里有丧事呢。”
  “有朋自远方来。”
  陈迦南凉凉一笑:“那可是阳朔副书记家,我们能随随便便去?再说也不能空手去吧,按照乡下的风俗,不得行个礼。”
  正说着,那边喇叭喊:“现在请向阳街乡村父老入席,大家随便坐啊,尽管吃……书记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前来参加母上大人钱老夫人的葬礼,对此表示……”
  沈适头微微一偏:“坐坐?”
  说罢已经抬脚走过去,陈迦南原地泄气,肩膀耷拉着,站了一会儿,想一个人上车,又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踢踏着脚跟了上去。
  进席前,他们被挡在门口。
  确切的说,专门有个盯梢的婆婆,大概看见他们有些陌生,便凑过来问:“你们是书记啥人?”
  沈适说话都不打草稿,表情相当凝重:“我外婆和钱老夫人生前是朋友,她近来病重,特地叫我过来替她吊唁。”
  陈迦南在一边都听呆了。
  她目光都在沈适身上,没有看见她身后有俩男人一直低着头,一个对另一个苦着脸,轻道:“哥,真是亲戚啊。”
  沈适又客气道:“顺便看看副书记。”
  婆婆“哦”了一声,看向陈迦南道:“你俩一起?”
  沈适:“她是我……”
  陈迦南忙接道:“我是他小姨,她是我外甥。”
  婆婆愣了半天。
  陈迦南笑笑,当真了说:“我俩就是差个辈分,我妈生我比较晚,好像当时钱老夫人还来看过呢。”
  沈适就那么站着,看着她编。
  婆婆“哎呦”一声乐了:“我还以为你俩是夫妻呢。”
  沈适闻言,眸子顷刻软了。
  陈迦南笑意在嘴角凝住,很快又恢复过来,道:“瞧您说的,我这外甥都三十七了还单着,可把我姐和我妈愁的。”
  婆婆打量着沈适,这男人穿着随意,看着有种贵气,怎么着也不会是个小人物。
  陈迦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块,塞给婆婆:“这是份子钱,不多,我妈的一点心意,您收好。”
  婆婆收了钱,笑:“进去吃吧。”
  沈适朝宴席那些桌子扫了一眼,目光再左边顿了顿,垂眸,慢慢往里走去,陈迦南随后跟着,嘴里轻道:“记得还我。”
  他轻飘飘道:“你不也占我便宜。”
  陈迦南撇撇嘴,翻了翻眼。
  宴席有三十桌,摆了两行,中间长长一个过道,占了村里半条街,难怪车都堵在外头,过不去,有钱有势就是豪横。
  他们在最后一桌落座,同坐的大都是老人孩子。
  饭菜看着都挺好的,颇有排场的样子,陈迦南尝了一口,味道也不错,可以媲美阳朔四大美食。
  正低头,沈适夹了青菜放她碗里。
  “尝尝这个。”他说。
  陈迦南看着碗里的菜,有些别扭,道:“你自己吃吧,不用给我夹菜。”
  沈适动作一顿,声音抑扬顿挫:“那怎么行,这可是公共场合,我这个做外甥的得知道礼数才行,您说是吗,小姨?”
  他这一声小姨,叫的陈迦南差点喷了饭。
  同坐的几个老人看过来,好像都愣了,一个抱着孙子的老太太看着陈迦南,不可置信道:“你是他小姨?”
  陈迦南又咳了几声,拍拍胸口,点头。
  “那你俩这辈分差的可大。”另一个人插话进来。
  陈迦南瞪了沈适一眼,有仇报仇:“我外甥三十七了,有房有车,就是现在还没结婚呢,哪个阿姨有合适的可以给他说说,我姐可愁了。”
  沈适悠然自得吃菜,也不说话。
  一个老太太说:“三十七了啊……什么工作?”
  陈迦南:“自己开公司。”
  “那不得了,我给你说……”
  头顶插进来一个声音:“晚了。”
  陈迦南抬头,是刚才收他们份子钱的婆婆,这会儿正喜笑颜开,好像中了大奖一样,看着他俩。
  “有个事咱进去说?”婆婆道。
  陈迦南:“……”
  沈适偏头,在她耳边低语:“你点的火,你去。”
  陈迦南咬牙:“什么事儿啊?”
  婆婆拍拍她的肩膀:“好事。”
  陈迦南:“我和我外甥一起?”
  她这个“外甥”俩字,压的音很重,眼尾扫了一眼沈适,余光里他低头吃饭的动作似乎有短暂迟钝,不禁嘴角上扬。
  “一起一起。”婆婆说。
  陈迦南的右手慢慢滑向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袖,可是他好像无动于衷似的,在她手指都要僵硬的时候,抬手抽了张餐巾纸,慢悠悠擦了嘴,才缓缓抬头,站了起来,道:“走吧。”
  婆婆带着沈适走在前面,陈迦南觉得自己像个跟班。他们穿过宴席,绕过书记家,直接走向旁边那家更气派一点的屋子。
  路上,婆婆道:“你开什么公司啊?”
  沈适走的稳重,淡淡道:“各行都沾一点。”
  “那厉害了。”婆婆说,“我一看你就不是一般的毛头小子,又是钱姐朋友的儿子,信得过。”
  沈适:“您客气了。”
  陈迦南走在后面,忍不住腹诽。
  “我干闺女三十二了,除了单身全都是优点,你俩要是看对眼,那我烧高香了。虽然年纪差点,可她是书记侄女,你晓得了。”
  沈适笑笑。
  陈迦南就当看热闹,东瞅瞅西望望。他们现在进来的这个屋子,装修古朴,像是个四合院,窗户都是镂花的,再瞧窗台摆件,个个都不是价格便宜的东西。
  婆婆带他们进了一间房子,让他们先坐。
  等房间剩下她俩,陈迦南松了口气,满屋子打量着,扫过墙上的西欧风格挂件:“这家倒是比书记家还漂亮。”
  沈适随便往沙发一坐,抬眼看她。
  “看我干吗?”她道。
  沈适:“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才是他家。”
  陈迦南讶异,却信他:“你是说隔壁的书记家就是个穷样子摆设,给大家看他有多两袖清风?”
  沈适笑笑:“你还有空想这个?”
  “那想什么?”
  “想你一会儿怎么接招,反正我是不会说一句话。”他慢悠悠道,还是刚才那句话丢给她,“你点的火,你来灭。”
  陈迦南:“……”
  她哼了一声:“大不了给你接下就行了,反正你也一个人,万一要真看对眼了呢,你说是吧小外甥?”
  沈适眯了眯眼,抿唇。
  门外头有了点动静,高跟鞋声踢的很响,跟故意似的,咚咚咚,还未见人,便听见一段对话。
  “干妈,你这说的都是谁啊?”
  “我好像电视里见过。”
  话音刚落,不过两秒,门从外边开了。一个女人站在婆婆后面,不太情愿的往他们这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募的一愣。
  “沈……沈先生?”女人双眼都直了。
  陈迦南也一愣。
  沈适不慌不忙,抬眼,没说话。
  女人轻脚走了进来,挺胸抬头,微微一笑:“您前几年来阳朔,请二叔吃过饭,我们在饭局上见过,没想到您今天会来吊唁。”
  沈适却将目光看向陈迦南,不开口。
  女人有些尴尬,却依然客气道:“您先坐这,我去叫二叔过来。”说完拉着婆婆走了出去,带了门,老远还能听见那个婆婆说我眼神好使着呢。
  房间又安静了。
  陈迦南瞪他:“你看我干吗?”
  沈适:“看看怎么了,你又少不了一根头发。”
  陈迦南气急:“人家问你话,你干吗不说话?你不说话也别看我行吗,会让我很尴尬的,沈先生。”
  沈适:“我不在乎。”
  陈迦南:“……”
  沈适:“今晚还想回岭南吗?”
  陈迦南:“当然。”
  沈适“嗯”了一声:“一会儿别说话。”
  陈迦南正要问他为什么,房间门被推开了,她看见那个所有人嘴里的阳朔前副书记,个子不高,有些瘦,六十岁左右,脸上堆满了笑,身后跟着一个秘书,还有刚才的女人。
  “沈先生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好叫人去接你。”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沈适站了起来:“您客气,节哀顺变。”
  这个副书记瞬间一副难过的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说生死难料,看向陈迦南,欲言又止,道:“这位是?”
  沈适:“我小姨。”
  所有人:“…………”
  “真年轻啊。”
  沈适:“生的晚。”
  陈迦南:“…………”
  房间门还半开着,没有要关的意思。
  这位副书记笑了笑:“沈先生要是不嫌弃,咱去上屋,我叫人弄几个菜,慢慢聊,我这穷乡僻壤的没什么有意思的招待,打打麻将喝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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