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趁着姬沉被缠住,追着凌酒酒奔出几十丈的项望露出阴鸷桀骜的神色。
他长袖一振,悬浮于空,黑色的煞气如龙卷风拢上他的身形。
旋即,那个老实憨厚病弱的矮小修士形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邪魅苍白阴狠的更矮小的修士!
他挂着过分长的黑色外袍,右手拿着比他腿还长的猩红长刀,衬得整个人像是支棱在半空的木偶娃娃。
随着项望对姬沉开口,□□的声音重回天地间,而他嚣张狷狂的油腻声线格外清晰:“怎么,不装了?嗯?”
空中乱风卷起项望的衣袖,露出他的□□的左臂。
刚刚站稳的凌酒酒边逃边看,目瞪口呆。
项望苍白的左臂上,竟是金紫色的大花臂!
那花纹狰狞扭曲充满印象派风韵,红绿金紫配色张扬大胆,昭示着他不拘一格的审美风格。不需要搭配大金链子大金表,项望都能称得上是个最社会的青年。
而最令人迷醉的,是花臂上的两排正楷小字——
“魔尊放心飞,魔修永相随。”
凌酒酒、孔惜霜和祝逸轩此时才意识到,项望竟然是魔修!
等等……
项望、项王!
凌酒酒脱口而出,道:“你是魔王项乾罗?!”
项乾罗看向凌酒酒,勾唇一笑,用大拇指擦了擦嘴角,不以为油,反以为荣地眯起眼,道:“凌酒酒,在琉璃城没能杀了你,今天,你非死不可哦。”
凌酒酒心中一紧,虽不知道项乾罗非要取她性命的前因后果,但心中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
屠城之火的凶手,就是项乾罗!
可还不等凌酒酒召唤系统,项乾罗便仗着自己离凌酒酒近,在姬沉引决瞬行前,举刀直直劈向凌酒酒!
“咚——”
姬沉放在凌酒酒身上的第二层护身法阵打开,金光万丈,阵内不是八卦,而是山河图,迎上魔王不留情面的一击。
古钟撞鸣似的声音响彻四边,雪山似被惊扰了清梦,巨型雪盖顺着山脊扑向山下。
凌酒酒被冲击力撼地向后倒退,人却安然无虞。
而瞬行的姬沉喉间一痒,嘴角溢出血线。
他天赋再高、再勤奋,受修行时间限制,灵力终究有限。
姬沉并非是神,在这样灵气枯竭的地方,屡次全力出击,也会丹田空虚、灯尽油枯。
不然,早在凶兽出现时,他就会奋力一击,没想到当时的徐徐图之,竟然会给了项乾罗可乘之机。
祝逸轩一边挥剑攻向项乾罗,一边难以置信地对孔惜霜道:“孔师姐,这法阵……是姬师弟的元血所化?”
元血之阵,最为坚固,却很少有人使用。
原因无他,这种阵法的原理便是将攻击转移到施阵者身上,以此保护元血之阵的携带者。
说得直白些,就是一命换一命。
孔惜霜掌间雷光阵阵,揩了揩眼角的热泪,吼道:“天阙真传的情缘是真的!!”
两位化神剑修灵气本就不足,哪怕此时用上了全力,攻向大乘修为的魔王项乾罗时,也不过是瘙痒之力。
项乾罗邪魅一笑,长袍舞动,左手轻飘飘一推,御剑于空的雷隐师姐弟便似被乌云拢住的鸟雀,登时乱了阵脚,他们很快被魔气纠缠住,狠狠跌落在地,染了一身凶兽腥血。
凌酒酒在昭虹学过元血之阵,却没想过姬沉会这样不要命的保护她。
凌酒酒被元血之阵罩住,如同被姬沉围在怀里,她蓄力准备随时反击,眼眶不合时宜地泛红,喃喃道:“师兄……”
姬沉反手一挥,强调灵力,引出陡峭山峰一般,无比清晰的剑影,攻向项乾罗。
他的视线却看向凌酒酒,传音道:“我在,酒酒信我,别怕。”
项乾罗感受到强悍灵压,咬着后槽牙全力抵挡,眉宇显出狼狈颓然,喷出一口稠血,咬牙切齿道:“你实力已经恢复到了这个地步?!”
孔惜霜和祝逸轩见姬沉刚得过项乾罗,才要松口气,突而异口同声道:“不好!雪崩了!”
“轰隆隆——”
雪山之上,积雪如滔天巨浪,不留情面地盖向凌酒酒!
项乾罗靠近凌酒酒,看铺天盖地的大雪,暗骂道:“淦!”
修士越是参透大道,越该明白道法自然。
不论是谁,在自然之力面前不过如同蝼蚁般脆弱无力。
一切在凌酒酒眼中变成了慢动作。
雪崩时,她毕竟只是个小女郎,难免会恐惧。
她想,如果调出系统,猜中真凶,完成终极任务,那么获得自由后,是不是有机会离开这里?
系统说过“自由”,有可能这种“自由”就是离开这个书中世界。
毕竟,别人家的穿书女配就是这样嘛。
要不要试试呢?
蓦然抬眸,凌酒酒却看见了姬沉。
一向山一样稳重的郎君,眼中却露出一丝焦急。
他的眼神如同飞箭令凌酒酒滞在原地。
如果她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姬沉一定会伤心吧。
还有琉璃城的城众,姝雪、翎翎、花师兄、柯师兄和师尊。
最终,雪影里,凌酒酒抱住旺崽,传音道:“师兄,我信你。”
她没有力量对抗自然,此时能做的只有调动周身灵力护住身体,保护好自己。
所幸她是修士,只要灵气不枯竭,一定能撑到姬沉来救她。
大雪遮住了月亮,遮住了草地,最终遮住了少女。
姬沉眼中猝然充上血丝,眼尾泛上赤红,他全力施为,却还是来不及在大雪埋住凌酒酒前赶到。
他御剑落地时,已经不见娇软的女修,只余面前如山般的积雪。
姬沉呼吸有一瞬停住。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万年前,金紫光芒中横飞的血肉,少女最后一眼温柔而淡然的神色,与方才凌酒酒在落雪中的神情重合。
元血之阵带来的反噬还在搅动他的肺腑,姬沉却似不知道疼痛一般引出剑诀和术法,引来狂风,卷起千层雪。
孔惜霜、祝逸轩和鹿鹿顶风而来。
便见雪风吹乱黑衣剑修的长发与门服,他下颌线上血线越来越粗。
那个黑衣剑修依然面无表情,眼中却似盖着巨浪滔天。
几人沉默一瞬,接着纷纷竭尽全力,引来阵阵疾风,推开雪堆。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雪堆即将夷平时,众人忽见那位黑衣剑修却猛地顿住。
风雪呼啸,月影凉薄。
他茕茕而力,猛地咳出一口血。
红血融化开一片积雪,盖住雪中一段红线。
那是他和凌酒酒一人一段的红线。
牵红线,定情缘,保平安。
现在,红线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了,我肥了(骄傲掐腰
本文参加了科教兴国,厚脸皮球球浇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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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雪崩后的雪山隐约露出黑色的轮廓, 如一块块黑色皮癣贴在山峰。
雪山下,剑气吹雪,月光曜然, 众人所处,宛若冷酷仙境。
沉默的黑衣剑修躬下身, 单膝落地, 将红线从血水中捡起,有些奢侈地用出一个清尘诀, 把红线洗干净,收入怀中。
祝逸轩身形停住, 侧身对孔惜霜道:“孔师姐,这是琉璃城的红线?”
琉璃城的花灯节在修士之间同样出名, 更何况他祖上来自琉璃城, 就算没有回去过, 也能认出这红线。
孔惜霜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她是女修,又粗中有细, 早就发现另一半红线在凌酒酒手上。
现在红线断了, 是不祥之兆——
凌酒酒也许葬身风雪, 或许被项乾罗击杀……再怎么看, 她出事的概率都比生还的可性能更大。
孔惜霜和祝逸轩都明白红线断裂的含义,鹿鹿却不懂,他还举着一双白嫩的小手, 全力施为, 却只能扬起雪山表面薄薄一层,似给寒夜披上一层朦胧白纱。
鹿鹿焦急地看向停住的众人,鹿角之上的荧光渐退,灵力即将枯竭, 他忍住哭腔道:“别停呀!恩人和大恩人还在下面呢!”
孔惜霜与祝逸轩为难地对视一眼。
两人都有一份侠肝义胆,此时看向姬沉,眼中流露出不忍。
视线中,那个黑衣剑修缓缓站起,他腰背不屈,沉默站直时,如有一座山拔地而起。
姬沉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似与平时并无差别,周身灵压却重了一重,出奇的苍寒寂寥,令人不敢靠近。
他淡淡看了鹿鹿一眼。
鹿鹿并不能懂其中的复杂和沉痛,但还是不可抑制地垮下脸,喃喃道:“姬道友,你怎么这副表情,他们怎么了吗……”
姬沉又看向雪堆。
他如此渺小,如同西西弗斯无法推上山峰的那块石头。
陡然,他右手一阵,清光缠绕黑剑,黑袍无风自动。
剑影横扫,如雷霆、如潮汐、如一切不可抗的绝对力量,轰然冲向雪堆!
“她一定活着。”
众人听到姬沉这样说,理智上觉得毫无道理,心中却被他话语中的笃定说服。
孔惜霜和祝逸轩咬咬牙,灌注剑气与手掌,雷光电影自剑尖汇聚。
下一秒,言出法随,雷隐剑气直指雪山。
两人的灵力同样所剩不多。
而且,秘境之旅并非今日结束,旭日升起时,他们还要面对下一轮的挑战和试炼的考核。
他们并非不知道,眼下所做只是为了千万分之一的希望,而凌酒酒与他们的交情并不深,就算他们收势自保,也没人能多苛责什么。
但两位雷隐剑修依然毫无保留地与姬沉并肩而战。
剑修之道,除却争锋,还有执着与侠义。
修炼的意义,并非只有追寻长生,还要守护苍生。
孔惜霜和祝逸轩道心坚定,忽觉丹田一阵热意翻涌,手上灵力不减反增,竟然是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与此同时,雪山如被无形的巨大手掌推开,随着“轰隆隆”的震鸣声,雪块向四下飞去。
可惜,移开雪山没有那么简单。
热血无法融化积雪,纵然众人用尽全力,还是有不薄的雪层。
孔惜霜咬牙,道:“姬师弟,就算方才凌师妹活着,按照这个清雪速度,她也……凶多吉少。”
姬沉看向孔惜霜。
她嘴上这样说,手上却剑招不减,这样说不过是出于善意的提醒。
姬沉颔首领了她的好意,微微启唇,低沉微哑的声音在风雪中无比清晰。
“她信我,便一定活着。”
此言一落,众人只觉身边灵气翻涌,远处在争斗中断裂的树枝被灵压横扫出去,发出一阵阵断裂的脆响。
灵气不在林中,而在姬沉脚下。
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她活着。”
猝然间,黑剑出手,于半空中幻化出五倍大小,背负巍峨山影,斩向积雪。
“砰——”
一招内,风雪迷乱,须臾间,沉重积雪变成不堪一击的泡沫四下散开。
孔惜霜和祝逸轩面色骇然地望向姬沉。
姬沉他竟然进阶了一个大境界!
一剑开山之力,哪怕是剑仙熊凌锋,也不过如此。
然,姬沉是在灵气几乎透支的情况下用出了这一招。
也就是说,他的修为在熊剑仙之上。
两人面面相觑。
没人知道大乘以上是个什么境界。
姬沉仿若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展示了惊世骇俗的实力,他只是蹙眉走上去,看着空空如也的平地。
凌酒酒不在这里。
他转眸看向一丈远的地面。
那里没有被雪压平的草地,只有一片扭曲的黯淡光晕,如同一片流动着的水银湖。
姬沉神色一凛,似是想到了什么,毫无犹豫地提剑而去,直接跳入那片光湖。
孔惜霜、祝逸轩和鹿鹿看着姬沉消失在地平线,匆忙赶去。
祝逸轩跑在最前面,他一只脚刚深入光湖,旋即怪叫着跳起来,捂着脚跳出一尺高,这还不够,甚至御剑像是窜天猴般直冲云霄。
孔惜霜:?
鹿鹿:?
试探的小脚收了回来。
祝逸轩揉着脚哀嚎道:“太邪门了!这玩意一碰就疼!姬师弟竟然吭都没吭一声?!他是什么钢铁剑修!”
孔惜霜狐疑地走上去,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光湖,陡然似有一根铁线顺着指尖紧紧缠住全身的经脉,一路蔓延到丹田,绞痛令她眉毛拧成了太极图。
孔惜霜触电般迅速拿开手。
她毕竟见多识广,甩着手指头,摇头道:“嘶——是捆绑修为的大阵啊!姬师弟就这么跳了?!这就是情缘的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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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酒酒被掩埋前。
当棉絮一般密实的暴雪坠落时,细碎的雪块首先擦拂过凌酒酒的面颊,带来极寒的凉意,如冰做的刀子一点点切过皮肤。
凌酒酒下意识把旺崽团在怀里,毫无保留地将灵气护在身侧,与姬沉的摇摇欲坠的元血之阵在她身边撑出一层薄薄的空间。
但修士的力量无法与雪崩匹敌,凌酒酒耳边先是传来雪块摩擦法阵的“唰唰”声,接着,是类似于琉璃开裂的“咔嚓”响动。
眼看,法阵即将被压垮,寒气透过法阵的裂痕,瞬间带走一人一兽的体温,她和旺崽将被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