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韩菀也发现了,她很高兴,诶总算出来了,这小半个月真可太不容易了。
望了望日头,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午时,二人索性一鼓作气,直接出山。
韩菀同意,那就不再停下午膳了。
穆寒提速,疾走了大半个时辰,饿是饿的,不过她怀里还有果子。
这一路上,穆寒把她照顾得很好,竹筒不是时时能找到,更多时候他们吃的是烤肉,穆寒一边走一边不停睃视,给她寻尚算适口的果子解渴。
她怀里的正是几个野桃,果小皮厚,却多汁,甚甜。穆寒割下一幅衣襟,取了一种细藤作为绳线,做成了一个布兜,他怕野桃的毛蹭得她手痒。
韩菀自己吃了一个,又取一个剥了皮,递到他的嘴边。
穆寒顿了顿,侧头咬了一口。
一开始他是不吃,但她坚持,最后他也只好吃了。
咬了一口粉白的桃子,嫣红的汁液粘在她的手上,他小心避开她的指尖,慢慢把桃子吃了。
韩菀轻笑,笑声又轻又快,她又喂了他吃了一个,才满意伏在他的背上。
二人本以为得出山才能见人的,不想韩菀刚低头擦了擦手,忽穆寒脚下一顿。
“怎么了?”
韩菀马上也知道怎么了,前方山坳草木簌簌抖动,有人,且还不止一个。
紧接着,一队人马用长矛推开茂盛的茅草灌木,钻了出去,其中一人扬声大喊:“喂!喂有人吗!韩女郎何在?!”
这是一队身穿城卫甲胄的兵士,显然正在寻找韩菀。
那小队长一抬头,正见前方二人,登时大喜:“有人!找到了!找到了!!”
……
这都第八天了,外面动静很大,这个韩菀能猜到。
不过实际动静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大一点。
她遇险,当天就有脱身的近卫飞奔往离邑和郇都报讯,孙氏大骇,当即就带着韩琮往事发地点赶过去。
同时她打发人追王驾去了,告知杨夫人和杨于淳并求助,一边又打发人急急返回郇都。
杨夫人杨于淳立即折返,杨于淳快马当天夜里就赶到了,他在回来前面禀了郇王,调用了三千城卫军寻找兼追捕李翳一众。
李翳迅速遁去,杳然无踪,杨于淳也顾不上分神此人,当务之急是寻找失踪的韩菀。
沿河一路搜寻下去,还有河岸两边,分开四散的近卫倒找到不少,可惜一直不见韩菀。后找到阿亚,再又找到穆寒韩菀过夜的休息点,这又猜测她很可能安全,并往郇都去了。
于是杨于淳又借调了一千甲兵,在郇都出山这边搜索,山中环境恶劣,孙氏韩琮在他劝说下,也往郇都山麓这边来了。
四千甲兵,连同韩氏,韩府府卫倾巢而出,连同韩氏总号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陈孟允罗平韩仲丘,所有人都来了,正在两处拉网寻找她。
找了八天,终于把人找到了。
孙氏生生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眼睛都眍了下去,一见女儿,失声痛哭。
“阿菀,阿菀!!”
紧紧拥抱,劫后余生,哭声听得韩菀心酸,她也紧紧抱着母亲,“我没事,阿娘我回来了。”
“二郎呢?”
“他服了药,昏睡过去了。”
韩菀刚从穆寒的背下来,就见到闻讯急赶而来的孙氏,母女抱头哭了一阵,孙氏哭着一叠声问她,怎么一回事,究竟是谁?是不是很危险?
韩菀拍了拍母亲的背,只简短道,是李翳那伙人,其余的,她先没多说,只道她无事,回头她再处理。
简短将意外过程说了一遍,其中惊险全部掠过,只道由于穆寒来得及时,她无事,又立即问起韩琮。
孙氏忙告诉她韩琮无事,别担心。
这次事发突然又重大,并没能隐瞒韩琮,他一路跟着孙氏过来的,但他的身体很难承受这种焦急煎熬,孙氏当机立断,在瞿医士的建议下,给他服用了助眠的药物。
韩琮也知自己身体不济,怕拖后腿,服用药物后,这几天都是睡的多,目前正在山下韩家的别院内睡着。
韩菀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说了这么多,激动的心情才渐平复了些,孙氏摸摸闺女仍见些苍白的脸,“等见了你表兄,你要好好谢他,他请调了四千军士来寻你。”
杨于淳还在索桥那边的深山中亲自指挥,不过信已送过去了,应一日便至。
韩菀点点头。
终于找到人了,安然无恙是最好的,韩菀也在孙氏口中得知,由于李翳紧着追她,当时分开走的四个中毒小队的无碍。
伤亡不算多,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韩菀看着依然很狼狈,脸色苍白唇色寡淡,她中过毒,后背淤青处处,一放松下来,疲惫和不适感当即涌了上来了。
当下也不耽误,立即往山下临时落脚的别院去了。
韩菀回头,看向一直静静侍立在她身后的穆寒,她朝他微微一笑,轻声:“那我们回去吧。”
……
晚霞余晖散尽,暮色笼罩大地,前来探看的人都陆续散去了,偌大的院落重新安静了下来。
惊涛骇浪之后,一室灯火宁静。
瞿医士切脉后道,韩菀毒祛清了,不过由于祛毒过程太凶猛,损了元气,开了方子连服十天。
最近这段时间,她切不可再受寒生病,亦不可劳累,要注意好好调养一番,补益养元。
孙氏把一切琐事都包揽过去,照顾韩琮,探看抚恤伤员,感谢参与寻找的大小军官,以及备肉食犒劳出力兵士。
就让韩菀好好休息。
入夜了,客舍后院的厢房内已挑起了灯火。
油灯灯芯微微几缕青烟,淡淡松油的芳香,颇有几分重回人间烟火的宁静安详。
房门轻响,穆寒捧着填漆茶盘入内,上面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他跪在脚踏上,将药碗奉到她手边。
他轻声说:“主子,请用药。”
韩菀接过药碗,将汤药服下。
她放下药碗,穆寒奉上茶盏,又捧来涑口用的铜盂,韩菀漱了口,他端起小几上的蜜饯,她捻了一颗,放进口中。
“你伤如何,瞿医士怎么说?”
穆寒身上不少擦损,还有几道刀剑伤痕,不过都很轻,已结痂了。只韩菀担心他报喜不报忧,刚吩咐瞿医士给他仔细检查一下。
穆寒轻声回答:“谢主子,卑职无恙。”
韩菀低头抚了抚襟口,她抬头,望了一眼屋角尽头的刚替换下来的衣篓子,她想起那天清晨醒来同样干爽平顺的衣襟。
穆寒安静跪在脚踏上,他侍候她喝药涑口,侍女还没来得及赶过来,这些继续暂由他来做。
和山里时一样。
从一开始的生疏笨拙,到如今已变得有几分娴熟了。
韩菀知道,他弄好后,就会退至下首一侧跪着或侍立,等侯她的下一个吩咐。
这是他一直谨守的规矩。
韩菀靠在大引枕上,侧头看他快速收拾着药碗茶盏铜盂,用湿帕擦手,再重新斟了一盏茶,轻轻放在她的手边。
一室静谧,安宁无声。
让人心就变得很柔软。
韩菀轻声说:“穆寒,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答应吗?”
她忆起山中高热时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
她并没曾忘记,这些天她一直都搁在心里。
院外人声隐隐约约,室内安寂,这个共历险归来的宁静夜里,她终于轻声问他,为什么当初不肯答应和她在一起?
不吵了,也不闹了,她就想问问真正的原因。
他明明是那般爱她。
几度她豁出去性命都在所不惜。
这样刻骨铭心的感情,不该连一点勇气都汲取不到的。
这该是另有原因的。
她轻声问穆寒:“你能告诉我吗?”
穆寒眼睫一颤,顿了顿,抬头看她。
灯光柔和,为她苍白的面庞渲染上一层橘色晕光,线条柔和,弧度优美,长翘漆黑的眼睫轻轻颤动,如同蝶羽展翅般脆弱绝美。
“穆寒不配,与主子有害无益。”
良久,穆寒轻声说。
这是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说这个问题。
韩菀轻轻蹙眉:“我说过,我不在意这些的,你也是知道我的。”
“和欢喜的人在一起,我才会快乐,才会幸福。”
不是这个原因。
听得穆寒又拿老话搪塞她,韩菀不干了,她抿了抿唇:“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有什么缘由,好教她知晓,就不能说出来吗?她有点点不高兴了。
“你就说给我听罢。”
韩菀抿唇轻声,眼睛却是直直看着他,今儿是非要他把话说明白不可了。
她软硬兼施,是一意追根究底的,只未曾想,最后穆寒却说出一句她始料未及,连她自己都从来未想过,却是一矢中的话来。
穆寒迎着她执拗的目光,顿了顿,眼见她眼眶泛红,他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主子,您心悦的,真的是我吗?”
她愣了,一怔似要说话,他轻轻摇头,一抹苦涩的笑,他回忆着过往,眼神却无比清明。
“您看我的目光,不似在看我。”
穆寒轻声说:“很多时,您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骤不及防,韩菀心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对于穆寒来说,这话一点不错。经历前世的,只有韩菀,或许对她来说是一样的。
但对穆寒来说却不是,前世的穆寒,并不是他。
穆寒一开始是没察觉的,温媪当头一棒,他才醒悟过来的。
(上章尾巴有修改,宝宝们可以看一下哈~(*^▽^*))
不吵架了,解决他们感情的隐患后,就要真真正正的爱在一起啦,阿菀也要学会尊重他,不能老是霸王硬上弓了哈哈哈
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噢,比心心宝宝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爱你们!!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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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一开始的时候,穆寒是没有发现的。
在乍然知晓她垂青自己的时候,他惊慌失措,又深知难以匹配,但不可否认,她这份情感震撼了他的心灵。
头晕目眩,他竟有幸得到她的恋慕,他连午夜梦回都不敢奢想,那段时间他就如同身处梦幻,全副心神都在她的一颦一笑中。
直到温媪当头棒喝。
“女郎凭什么欢喜你?”
“你是觉得自己哪一处值得主子垂青吗?”
温媪这个发自灵魂真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当头冷水,却也真浇醒了穆寒。
是啊,主子凭什么喜欢他啊?
他无冠玉容貌风流身姿,也无学识文采风度礼仪,韩菀博览全书美丽优雅,美名东阳无人不识无人不至,君府贵女,天家血脉,即便早有婚约在身,昔年仰慕者亦如过江之鲫。
翩翩君子,英武男儿,其中不乏真正年轻有为的贵族公子,她见过多矣。
优秀高贵如她,是什么让阅尽千帆的她跨越几个大阶级,去喜欢上一个最卑贱的混血羯奴?
几乎的瞬间,穆寒就回忆起栾邑曹邑宰骤亡后的那个夜里。
她梦魇难醒,目光恍惚迷离,愣愣地盯着他,喃喃低语,潸然泪下。
现今回忆,那眼神,却不似在看他,而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一旦察觉到一点,记忆就像开了闸,过去许多未曾留意到的点点滴滴就一下子明析起来。
穆寒这才恍觉,这并不是第一次,这只是最明显的一次,其实韩菀很多时候看他,都带着这种感觉。
穆寒并不笨,相反他极聪敏,几乎是马上,就想起韩菀一开始对他的倚重和亲近。
无缘无故,无比的信重和亲近,她当初甚至亲自驱车追赶百里去接回被驱逐的他。
但明明在此之前,两人并不熟悉,她出入主君身边,与他最多就微笑点点头。
穆寒不知那人是谁,但他清楚知道自己是沾了对方的光。
晕光的灯光无声洒下,一室寂静。
穆寒双膝着地,跪在韩菀的床前。
他仰脸看她,韩菀被震住了,一时间,她被陡然喝破的震悸搠住,她惊慌失措,霎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心一急,她霍坐直想开口分辨。
穆寒却轻轻摇了摇头。
“主子。”
他凝视着她。
他神色缓和,以目光安抚她。
她喜欢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这个人和他颇多相似之处。
但其实穆寒不介意。
若他身份再高一点点,他很愿意作这人的替身。
可惜没有如果。
他不配。
他的身份实在过分卑贱了。
卑贱得容不得人再生出半丝妄想。
心如止水,穆寒这并不是贸然的决定,他很理智很清醒,今日说破,对上韩菀这一瞬震撼混乱的目光。
他心中释然。
穆寒双膝着地,额心碰触地面,“穆寒卑微,难承主子恩泽。”
“此生愿拱卫左右,备主子驱使。”
他深深叩首。
良久,起身退出正房。
……
韩菀僵硬坐着,眼睁睁看他退出,说不出一句话。
熟悉的脚步身沿着廊道,一步步离开,她霍站起,赤脚冲下榻级,被锦被绊了一下,带翻床几小几,“砰”一声,壶碎盏翻。
热茶溅湿脚背,烫了一下。
她动了动唇,想说话。
韩菀想说,没有旁的人,都是你,由此到终只有你一个人。
她甚至想将前世和盘托出。
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