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琮乖乖点头,他知母亲姐姐忙得紧。
韩菀确实忙,被借调来的兵甲陆续下山,虽是杨于淳出面他们是受上峰所令,但该她出面致谢的还是必须的。
另外,杨于淳也赶过来了。
昨日得讯,连夜快马,风尘仆仆赶到都郊的群山东麓的韩家别院。
这份心,韩菀是感激的,闻讯迎了出去,“表兄!”
杨于淳翻身下马,上下打量,见她行动自如脸色尚可,确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表妹无事就好。”
姨甥表兄妹三人进屋说话,杨于淳也能没坐太久,亲眼确定韩菀无事后,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杨于淳蹙眉:“此等贼人,实在太过猖獗!”
他震怒,朝中亦受惊动,这几日纷纷弹劾掌管都城治安的司寇彭舆,并进言切切要严查根除,郇王动了怒,传诏回都,王畿之地正要展开一场严查厉整的行动。
杨于淳是此事负责者之一,因此也极不得空闲,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匆匆忙去了。
韩菀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就没说。这些官方的行动并不归她管,但她心里有数,这么容易被搜出来就不是李翳了。
官方的事情,不归她操心也用不着她操心,她忙好自己的事情就是。
这个时候,搜山的的军士陆续撤到下来,领军的校尉军侯卒长大小武官便先后前来拜访。
府卫先来报,“主子,何校尉到了。”
韩菀立即转至前厅去。
一个精壮的中年戴甲军官正领着手下七八个心腹坐在正厅,头盔摘下来,已牛饮了几大碗茶,正在吃点心,见得韩菀来,拱手见礼又笑:“幸韩家主无事,家主受惊了。”
韩菀微笑回了一礼,“辛苦各位了,也辛苦诸位麾下兵士。”
何校尉哈哈大笑,一挥手:“无事!”
说来这个何校尉,也是熟人,他就是第一次发现李翳出现跟踪在城郊被伏,当时当值率城卫军赶来的那队长。
虽没找到人,但事后韩家也奉上谢礼。
其实这也拓宽人脉的一个机缘,杨于淳的权威是杨于淳的,她的结交却是她的,这交往下来,就是韩菀自己的人脉。
这事儿她交给罗平去干,罗平旧时跟在韩父身边,这类事情十分手熟,一来二往,还给何校尉的兄弟侄儿解决了工作,双方关系已很不错了。
另通过他,罗平认识了好些他交好的中低阶武官。
这次搜山,何校尉还是自动请缨的。
韩菀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很合何校尉等人眼缘,双方愉快交谈过,韩菀就请他们先用个膳填填肚子再离开,辛苦了。
她让罗平作陪,她则继续应酬登门的其余武官。
这些武官也很有分寸,不会一起登门的。
至于普通兵甲,就不能在别院用膳了,不过孙氏已备好肉食犒赏,后面会通过杨于淳送入兵营的。
韩菀小半天都耗在了前厅,到得午后,最后一拨军士下山整军离去,她又见了陈孟允等人,接着又开始忙着处理这半月积攒下来要事。
一直到日落西山,才暂告一段落。
穆寒已回来了,正协助她处理公事。待罢,她稍稍歇了歇,他禀,韩晔已尽数招供,二房所在的东路罗承已领人赶回去拿人清洗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个协助韩晔的仆役,李翳点名的那个,当初一见势不好,他立时丢下被拘起的韩晔已逃之夭夭。
韩菀便起身,去了充作临时刑房的小院。
韩晔目光像淬了毒似的,阿亚二话不说,直接往他心窝踹了一脚,韩晔登时痛苦地蜷缩倒地。
韩菀没有看他,挥手让拖下去,直接翻看起案上刚刚整抄完毕的一份份口供。
她看罢一份,就递给陈孟允罗平等人传阅。
翻到最后,就是那纸锡矿契纸,还有一个地址,“二千镒黄金。”
再加一个锡矿。
陈孟允吃惊:“好大的手笔啊!”
确实,这一处锡矿,足能支持一个中等家族兴旺几代了,且还有那二千镒黄金。
陈孟允与阿亚罗平等人对视一眼,大家肃然之余,隐隐几分振奋,陈孟允道:“这岂不是说,他们急了。”
是啊。
提早了这么多,这么大且有诚意的手笔,李翳亲自出马去软硬兼施。
韩菀抬目,她情绪也不禁有些激动。
她意识到,她重生后的一连串行为,至此,已对对方的计划产生了重大打击,已到了迫使对方不惜代价提前采取行动的地步了。
“很可能,我们距真相要不远了。”
她站了起身。
这个认知,让韩菀情绪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
她精神大振,昨日因穆寒和二叔变故所产生的低迷情绪都登时一扫而空。
……
晚霞艳红如火,延绵千里长空,带水汽的山风驱散炎热,衣袂迎风猎猎而飞。
韩菀出了小院,沿着山丘甬道而行,她步伐一扫来时缓迟,变得既稳且快。
这人精神一振奋,思维也愈发清明起来。
昨日韩菀历险归来,疲惫身体不适,人难免更容易情绪低迷。如今休憩过后,又得重大利好消息鼓舞,许多昨日想不通的事情,现也透彻起来了。
是的,她承认,她之前确实受困于前世了。
那段经历实在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她有幸重来一回,也深陷其中。
前世的记忆给她带来不少便利,奠基了她很多胜利,因此她也越发依赖。
所以她骤然发现二叔改变时,受到的打击才会这么大。
是她着相了。
韩菀立在山腰小亭,眺望夕阳如火,霞光千里,染红了巍巍群山无际原野。
她已不再是前世那个羸弱无助又无计可施,只得任人宰割的孤女了。
人在变,事在变,她也在变。
她这辈子有娘,连母亲都不在困守内宅,她也一直在努力学习。
她还有弟弟,有一众得力的心腹,还有新拓的不少人脉,她保住了矿脉清除了内奸,就连前世那个高高钳制她杀死她的李翳都不得不因为忌惮她,而被迫足足提前一年灭口。
从前,韩菀总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要更勇敢一些,她可以的。
到了今日,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她真的可以的,她快做到了。
从前觉得查清父亲死亡真相有多难?简直相隔千万重山,可现在她都已一步一步走到来了。
她不应该再害怕,她不必再困于前世,她应当走出来。
这是崭新的一辈子,有无数可能的一辈子。
韩菀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终于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可以摆脱过去阴影。
……
一下子想通了,烦恼一扫而空,只觉天空广阔,就似她的未来。
韩菀打算吩咐人给二叔装殓回乡,那杀妻的韩晔则直接送官法办,了结此事,就当和前生作告别。
至于一直静静守护在她身后的人。
韩菀回头瞄一眼穆寒。
她变得很坦然。
韩菀重新认识了自己,重新认识了一切。
也决定要重新认识他。
她想,没人会愿意当替身的,哪怕这是三千世界中的另一个自己。
这样对他太不公平。
韩菀想重新认识他,抛开前世的投影和包袱,去认识这个崭新的他。
去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
如果是,她会重新追求他,追求这个这辈子为她付出所有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抛开前世阴影,重新出发,冲冲冲!!再来的话穆寒肯定顶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晋江有点卡,今天晚了一点,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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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暗白曙光悄然显出绯红,日出东方,金红色的朝霞穿过山麓薄薄的雾霭,房檐屋脊庭院铺陈了一层暖煦晨曦。
黎明过去,天亮了。
韩家别院一大早就热闹了起来,山麓诸事罢,今早就会折返都城。
待一切准备就绪,韩菀并孙氏韩琮出别院大门,各自登车。
亲卫骑马簇拥,紧紧守卫在侧。
日头渐起,风变得炎热,吹辎车帷幕猎猎,韩菀推开窗格子,“咱们下晌该到家了!”
穆寒“嗯”了一声,“应是未时。”
韩菀回头望一眼,偌大的别院沐浴在晨曦中,亭台楼阁金灿灿一片。
她有点点遗憾,趴在悬窗上,对骑马紧紧护在辎车一侧的男人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别院,什么都没顾上看一眼,就回去了诶。”
不但没玩耍,连赏景都没有。
她自个儿嘟囔一句,却并没不快,看一眼环山麓而过的那条薄雾蒸腾的河流,哗哗水声听着甚是欢畅,她反兴致勃勃对穆寒说:“不如咱们晚两天回去,我还能学泅水呢?”
她瞅一眼穆寒:“你说教我野泅的,这地儿正好合适。”
穆寒却不赞同:“野河多隐危。”并不安全,倘若她非要,还得提前派人仔细勘察过地形才行,并不能贸贸然去。
他轻声说:“且主子正服药期间,并不适合泅水。”
万一受凉就麻烦了。
韩菀撇撇嘴:“我就先说说罢了。”
她抱怨,这回答也忒认真了,大部队都准备就绪了,她总不能真为了泅水多留两天的吧。
她嘟囔一句,朝这没趣家伙皱皱鼻子。
韩菀又瞅了他一眼。
穆寒一身黑色扎袖布衣跨在同样健壮的黑马上,刚好给她挡住了有些炎热的朝阳。他正逆着光,面容看着不甚分明,一双浅褐色的眼眸却极清晰,正看着她。
穆寒内敛沉稳依旧,两人言语相处间,却添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似那涓涓细流似的,藏于山间悄然无声。
“那好吧!”
韩菀诶了一声,托腮说:“那就改天呗。”
车队动起来了,车轮扬起尘土,她轻哼一声横了他一眼,把帘子放下,退去车里去了。
穆寒目送她,伸手把窗格子推了回去,惹得她在里头又抱怨了一句。
透过纱帘,能看见她翘唇在笑。
韩菀明显开朗了起来,前两日的郁霾一扫而空,生机勃勃,如同这骄阳下的大地。
穆寒不知道为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情随即变得轻快。
她高兴就是好的。
……
车队开始缓缓前行,拐上宽敞笔直的驿道,渐渐提速,越行越快。
到了午后,就望见了巍峨的郇都城,从南门而出,穿朱雀大街而过,到得未时,便进了韩府府门回到了家中。
送罢母亲弟弟,韩菀回到郦阳居,哼着小调子从头到脚洗涮了一遍,浑身清爽,这才趴在矮榻上让侍女给她拭干湿发,等有七成干,她自个儿挑了一条粉蓝色缎带,给松松束了起来。
姣美又娇俏。
主子愉快,底下人自然也轻松,只很可惜的是,这种愉悦的气氛并未能一直持续下去。
韩菀很快发现,她的书房被人翻过。
并且是很仔细由头到尾被人一点点摸索过的那种,甚至很可能她书案内外的书籍和卷宗册子都被人一页页翻看过。
她是一个很讲究很仔细的人,多年习惯,经她手整理的东西她印象很深,譬如书签,那条碧绿丝绦总会贴服在书页最里侧,而不是似眼前般偏了出来。
很多东西都被人移动过,哪怕对方重新复原得非常好,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还有她上锁的匣子,全都被人撬过。不是撬锁,而是直接撬锁扣,完事钉回去,再刷上同色油漆,不凑得极近去仔细分辨,根本辨别不出来。
韩菀脸登时就阴了。
她立时下令,孙氏韩琮二院以及府内大小各个库房马上动了起来。
结果很快出来了。
韩府被人搜了一遍。
在她遇险,韩府府卫倾巢而出的期间,整个韩府被人地毯式搜索了一遍。
连空院子也没能幸免。
韩菀快步往正院而去,提起裙摆就跨进门槛,孙氏气得嘴唇都在哆嗦,院中里三层外三层护卫林立,气氛极沉凝。
“府里可丢了什物?”
韩菀摇了摇头。
她书房寝屋都看过了,未曾,至于各个大小库房,掌库正在紧急查对,但根据匆匆浏览,最贵重和大器物都在,未发现失窃。
对方的目的显然并不是这些珍宝财物。
孙氏愈发焦灼,急忙命母女的近卫心腹严加守卫,确保无一丝遗漏,她立即牵了韩菀的手往里屋行去,掩上内室门,急急去看床头。
放下床帐,移开她的玉枕,在床栏上缠枝莲纹上极不起眼的一处一撬一按,“咯”一声轻响,枕下位置弹出一个小暗格。
一见里头那个两巴掌大的乌木匣,孙氏赶紧抱了出来。韩菀接过,在侧边一案,匣底啪弹出一个小抽屉暗格,就见里头薄如蝉翼的一张丝绢,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还在。
母女对视一眼,皆松了一口气。
“我这屋也有人翻过。”
这床想必也没能幸免。
但好在,这床是特制,是韩父早年特地命能匠打造的,即便是推开玉枕去敲,床板声音也不会不对。
整段的沉香木合成,就算把床拆了也发现不了,除非一丝丝把木材劈开。
孙氏把暗库丝绢展开,看了一下,再重新用丝帕包好,小心放了回去,阖上暗格。
她这才吐了一口气:“幸好你爹早年有准备。”
……
这突发事件让整个韩府都绷了起来,掌库清点库房,而穆寒罗平立即进行了一次防卫调整,以加强防备,这暂且不提。